林霄竹偏头,寂君神色毫无变化,眼像墨色深渊,一阵纯黑没有半分潋滟的风刮过,冰冷刺骨,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一片寂静,寂君没有再说话。


    林霄竹站起身,避开碎片,刚走一步,才发现有人揪住了他的卫衣尾,他侧身,寂君垂着眉,跟着他站起身,挨在他后边。


    神情依然冰冷面无表情,白色的单衣领口很低,林霄竹问,“你要跟我回家”


    没有回话。


    “寂君,你要跟我回家吗?”他换了一种问法。


    寂君:“嗯。”


    也不知道是在应名字,还是回答问题。


    召唤出来的魔,即使是随便扔在荒郊野岭,也是个很危害世界的行为。他抬眼看了一眼,把寂君抓着卫衣的手拨开。


    “木偶”垂眉,精致乖巧,看起来没有危害性,先带回去,再慢慢想送回去的办法。


    “好。”


    林霄竹自己答自己的,沙发上落着白色外衫,他走上前,拿起来,袖口绣着字,旁边落下了些暗红的血迹。


    他一时有些摸不准当时的情景,外衫明显是有意识的铺在沙发上,可寂君此刻又看起来毫无神志。


    林霄竹张口想问,看见被拨开的手,自然地落在白衣旁,五指微拢,他轻挑眉,寂君的神情依旧冷冷清清。


    他勾了下唇,没再多问,把衣服递回给寂君。


    手没动,寂君没接,垂着眉看着他,眼睫微微耷拉,投下一洼暗影,就这样看着他,满脸写着听不懂。


    林霄竹垫脚给他套上,然后随意在他身前打了个结,衣服穿着松松垮垮,但勉强可以遮些寒风。


    他松开指尖,冷冷地道,“最后一次机会。”


    “魔?”


    没有回答。


    魔能轻易让医生消失,巨大的实力差,好像没什么必要在他面前演。如果一定要演,只能说魔趣味独特,或者别有用心。


    他暂且就信他符咒限制而神志缺失。


    林霄竹转身往门外走,刚走半步,衣服没被牵住,手被拉住了,四指冷白修长和拇指扣成一环,寂君垂眉半低头顺着他走。


    他愣了一下,手好像被一阵冬雪埋起来,很冰,寂君面无表情,显得很无辜。


    寂君神志缺失了,偏偏动作和手就很自主,他停下皱眉想了片刻,没有办法,于是,他轻轻把手拉下来,一根一根摁在卫衣上,让寂君重新拉着衣服。


    他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摔回沙发,寂君的手会搭在他的腰间了,这人......魔就是喜欢惯性扯着点东西。


    天空是淡淡的一层透明,秋风带着冷意吹啸,残留的雨泛起的潮意阵阵,存着木草腐泥的气味,吹背而来。


    有些冷,林霄竹手摸着兜里的毛绒,卫衣后背带着淡淡的牵引力,他慢慢地被风推着走。


    衣袍被风带响,贴向他的裤子,他低头,山脚下的草稍微长些,斜斜生长到路边,划过寂君的白衣角,沾了些草的黄边有些刺眼。


    林霄竹停下脚步,风从背后扬起他的额发,零落的几许半落在余光里,山下的路还有段距离。


    寂君的衣衫很薄,冷白的肌肤带着透明,淡淡的天光下,白衣被吹的凌乱,脖颈的青筋淡入锁骨间,带着一种破碎而精致的美,看着很冷。


    他手向背后摸,风往他手里跑,摸了两下扣住。


    寂君腕骨前有凹陷,凉气泛滥,他小口呼了一口气,“跑。”


    风从耳后灌开,背后的人被他拉着却没有沉重感,跑到山脚,晨光将夜画的朦胧,天边透着磨砂似的光。


    提前预定的车已经停在了山脚下。


    他把寂君版“木偶”放进副驾驶,然后把他关在里边,从另一边车门坐进来。


    林霄竹唇边带了一抹玩味的笑,他想看看,寂君手里空一会儿,一会见不着他又是怎样。


    车门合上,他偏头看着,寂君指尖冷白扣在车门边上,大概是顺着窗沿着轨迹看他,他一进来,漆黑的眼就望上他。


    寂静无声的目光,寂君神情依然淡淡的,只剩下一双眼像是埋藏了许多东西。


    “木偶”手很自主,脑袋就是不合逻辑的呆。


    林霄竹调暖车温,寂君还直直地看着他,冷峻不苟言笑带了点凌厉,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林霄竹眨了眨眼,侧过身单手将寂君摁在椅背上,玉冠依上椅背,寂君被迫低头,依然抬眼看着他,毫无感情冷冷的墨色。


    欺负没有感情和神志的东西,总容易让人产生负罪感,和越发想欺负的欲望。


    他探身弯腰向前,拉过安全带,把寂君两只手拦住在安全带里,回身扣好,像是把他关在椅子里边。


    寂君白衣被风吹散的松松垮垮的,半靠在椅背上,宽肩连着冷白而有力量感的骨肌。


    手下方的锁骨隆起,他指腹陷进寂君锁骨弯成的窝里。收手时很弱的回弹性抵上指尖,余留下硬和冰冷。


    寂君看着他,他恶声恶气地警告,“不许看。”


    他把寂君被风吹乱的衣服重新理好,然后坐好开车。


    林霄竹现在读大四,平时在校时间不多,少数几次去是实验室做实验,便在校外公寓租了房。


    天色还早,路上的车不多,开到公寓门口时,天还是一种介于蓝黑之间的模糊色调,他解开安全带。


    他转身,不出意料,又看见一只手,牵着他的衣角,林霄竹伸手摁开寂君的安全带。


    “不许扯,寂君。”他冷漠地掰开衣角手。


    寂君轻应:“嗯。”


    他满意下了车,从另一边开了门,关门转身的那一瞬间,衣角轻轻沉重了下。


    ——被扯住了。


    骗子。


    衣服被牵着,有种长出来的尾巴被拉住的感觉。


    回到公寓,林霄竹拖着“尾巴”把两人的鞋换了,倒了两杯水,坐在沙发上休息,水喝了半杯。


    他把卫衣上的手掰下来摊开,放了一杯水上去,把寂君的另一只手抓过来,一指一指搭上去扶稳杯子。


    寂君两手捧着杯子,没有喝,寂君玉冠紧束,发被扯得很紧,五官完整的露出来,眉飞入鬂,瑞凤眼狭长,含着寂冷的黑,带着一股子侵略性。


    他拆开玉冠,把寂君头发松开,黑发披散,寂君依然面无表情,五官却软化了些,林霄竹莫名懂了小朋友养玩偶的快乐。


    林霄竹翻开桌上的本子,折角的那一页开头写着,“万象为宾客”,他沿着往后边翻边用手机拍,拍完重新合上。


    这是前几天有人以老爷子的名义送来的,写的零零碎碎,像是老爷子的日记。


    本子随意地放在桌上,林霄竹指尖无意识的敲了两下桌面,门边的日历蓝笔画了几个圈。


    他撇了一眼,走进了房间,找出了两套衣服,然后走进浴室洗澡。


    温热的水花,顺着发尾滑落软化了身上潮意与寒冷,朦胧的水雾里,视线被模糊,恍然的像一场梦,他才后知后觉很多事情。


    比如雨夜后该犯的头痛没痛,该做压抑的梦没梦,还有那张召魔的符咒本身荒谬的宿命感。


    他撩了一把额间的头发,才又知又觉——他把寂君一个人落在了外面。


    他叹了口气,莫名体会到了小朋友养洋娃娃的感觉,大概也只有没有神志,才能让他放下防备吧。


    毛巾蒙在脑袋上随便擦了擦,林霄竹打开浴室门。


    寂君靠在门边半低头,黑色长发垂下,冷硬的五官被发掩出一个稍微柔润的弧度。


    白衣袍少了腰带松垮而凌乱,袍摆沾着黄色的草絮,听见动静,寂君抬眼看过来,墨黑的眼被浴室灯映出了一点白光。


    浓重的黑被打破重构,眼里的含义就多了可猜测性,林霄竹勾唇笑了下,觉得寂君眼里带着被抛弃的委屈和可怜。


    容易短暂牵动出令人心软的情绪。


    于是,他扯下外袍的带子,摸了把寂君的头发,另一只手从寂君脖子后边绕过去,锁住头发,然后用带子系上,帮寂君随手扎了个头发。


    “会洗澡吗?”他问。


    寂君没答。


    机器人出厂都有基本程序设定,怎么到了魔身上,就变成了专门生产残次品。


    林霄竹无解,认命地领着寂君去洗漱。


    奇怪的是,寂君内里那件单衣看着松垮单薄,却怎么也无法解开脱下来,看着洁白干净。


    林霄竹拿毛巾给寂君随便擦了擦,也没强制着换衣服。


    晚上,林霄竹把寂君领到客房,摁进被子里。


    他想了想,把被子又加了一层,严密地把魔裹在被子里,看起来动弹不得,才倒回自己的房间。


    手机屏上拍的照片很高清,他翻了翻,内容凌乱没什么具体脉络,困意上头,放下手机,他双手搭在被子外,转了个身。


    一转身,他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人,轮廓暗光里半清,躺在被子外边,平躺的规矩。


    林霄竹皱了皱眉,“你没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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