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在汴京城中的宅子位于权贵公候们聚集的皇城大街右侧的草木胡同内,这个宅子还是林家先人随着□□打天下后后御赐的,紧邻皇城。
虽然家中的主子离京许久,但走进府中还是可以看出平日下人们打理的多么用心。
贾敏带着黛玉住主院芳菲苑,林瑾瑜便是住在隔壁的听风院内。
院内,早有下人备好了热水沐浴,贾敏也顾不上自己,与竹雨一起亲手为黛玉沐浴。
这一个月间,黛玉虽然也是被她与林瑾瑜细心照顾着的,但却也还是比在扬州时瘦了一大圈,原本刚好的衣服也大了一圈。
黛玉却不在意,双颊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屋子内的热气熏的还是因为兴奋,红扑扑的让她一直有些苍白的小脸也多了一抹好气色。
“就这么开心?”
贾敏戳了戳她的小脸蛋。
黛玉如捣蒜般点了点头,回过身子往她怀里钻。
“娘亲,让哥哥带着玉儿在宅子里好好逛一逛吧~”
灵动的双眸亮的像是发光的宝石,上下眨动的睫毛像是飞舞着的蝴蝶,看得人都心化了。
“去吧,可不许胡闹,瑾儿要是累了便回来。这是我们家,有的是时间让你好好逛。”
贾敏看着黛玉被一众仆妇拥着走远看不到人影了,才回了浴室沐浴。
黛玉到听风院时,林瑾瑜早已经沐浴完坐在书桌前看信件,见到她来也不意外,指了指房中的茶桌,让她先坐一会儿,自己先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
黛玉也不急,走到林瑾瑜指的地方坐下,一边细细的打量着林瑾瑜的院子,一边示意竹雨为自己沏一杯茶。
待到林瑾瑜处理好手上的事情,就见竹雨沏好茶,正端到黛玉面前放好。
他上前拿过放在黛玉面前的茶盏,皱了皱眉。
“小孩子喝什么茶。”扬声对守在门口的林墨说,“给姑娘端一杯牛乳来。”
又转过头责备的看着竹雨:“往后不许给姑娘喝茶。”
竹雨应诺退了下去。
“现在喝茶,晚上睡不着了看你找谁哭去。”
黛玉对林瑾瑜做了个鬼脸,她也没准备喝,就是想闻闻茶香罢了。
“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林瑾瑜抿了口茶,问道。
若说林瑾瑜是黛玉肚子里的蛔虫,这句话是真真一点也不过,黛玉的眼珠子多转几圈,林瑾瑜都知道她那小脑袋里在想着些什么。
“哥哥~据说汴京城中的糖葫芦是一绝。”
黛玉这些日子在换牙,贾敏怕她吃糖吃坏了牙齿,便不准黛玉吃糖,也就只有在林瑾瑜这,才能吃到一两颗糖。
“怎么这么贪吃。”林瑾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若是将这吃糖的心思放到吃饭上,爹爹与娘亲不知道少操多少心。”
黛玉也不怕哥哥念叨,缠着林瑾瑜哥哥长,哥哥短的撒着娇,倒是让林瑾瑜硬不下心肠来拒绝她。
“小机灵鬼,就知道为难哥哥。”
林瑾瑜被黛玉缠的没法,除了答应她真是一点其他办法都没有。
“哥哥,你说外祖母家是什么样的?”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黛玉又问起了另一个自己关心的问题。
因为几年前高烧中那段奇遇的原因,林瑾瑜对贾府是一点好感也无,可他也不想让父母妹妹察觉到,一直压抑着那份恨意。
“再怎么样也超不过皇家,你连皇后娘娘和九皇子殿下都见过了,还怕见到外祖母。”
林瑾瑜打趣道。
“也不是害怕。”黛玉好看的脸蛋皱成一团,“要是外祖母不喜欢玉儿和哥哥怎么办?”
“我们玉儿这么聪明可爱,谁会不喜欢。”林瑾瑜听黛玉这么说觉得很是好笑。
“哥哥,你说那个衔玉而生的表哥是什么样的?我倒是真真有些好奇那表哥的玉……”
黛玉没有注意到林瑾瑜从她提起宝玉后便变得严肃的表情,依旧不停的说着。
林瑾瑜的双眸虽然变得深沉,但是却没有说什么。
他的妹妹是个聪明的孩子,明天去了贾府之后,便会明白很多事情。
且现在与那段奇遇中早已不同,妹妹不再是丧失母亲的林妹妹,现在她有疼爱她的母亲父亲还有自己。
——
天色微亮,林家在汴京的大宅中,便有仆妇走动了起来。
听风院已经是灯火通明。
林瑾瑜常年在书院中习惯了卯时不到便起床,他在院中的空地上舞了一个时辰的剑,洗漱完毕又读了半个时辰的书,才抬头问林墨。
“母亲和玉儿可起了?”
“太太已经起了,姑娘还未。”
林瑾瑜点了点头,他也不着急,让林墨摊纸,又练了半个时辰的字,便有主院的丫头来唤他用膳。
他因为大多数的时间都在书院读书,于是便养成了只要在家便会等着与母亲妹妹一起用饭。
林瑾瑜迈进主院,就见一个小人儿扑到了他的怀里。
“哥哥~”
甜的让林瑾瑜觉得有人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一颗用蜂蜜腌制过的蜜饯,甜到了心里去
“今日没有睡懒觉,哥哥可是要夸夸你。”
林瑾瑜打趣着黛玉。
“玉儿才不睡懒觉呢!”
小姑娘撅着嘴巴,气鼓鼓的说。。
“姑娘哎!”竹雨从内室跑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朵珠花想要别在黛玉的发髻上。
黛玉却是一躲,藏在了林瑾瑜身后。
“不要。”
她一向便不喜欢这些死物,觉得这花别在头上不过是在附庸风雅。
林瑾瑜接过竹雨手中的珠花,在黛玉头上比了比,点头道:“还是没有这珠花好看一些。”
这话,让黛玉得意的扬了扬下巴,一副‘看!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引得竹雨忍笑忍得好不辛苦。
见林瑾瑜来了贾敏也从内室走了出来,嗔道:“瑾儿,你便事事都由着这丫头,到时候嫁不出去了看你怎么办。”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却也没有勉强黛玉戴上那朵珠花。
贾敏刚刚便从下人那里得知林瑾瑜卯时便起,也不再磨蹭,领着林瑾瑜黛玉去饭厅用早膳。
林家的早膳比较简单,餐桌上摆着三碗温度正好的小米粥,三碟小巧一口一个的小笼包,以及几碟爽口的小菜。
坐上桌,林瑾瑜也不急动箸,而是接过竹雨手中的粥碗一口一口的喂黛玉。
贾敏甚是欣慰的看着眼前的一儿一女,心里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堵住一般,暖暖的很舒心。
黛玉吃饭是真的吃的很少,粥还没有吃掉半碗就吃不下了。
贾敏看着她是真的有些担心,本就瘦弱,又挑食的厉害,一顿饭下来吃不了几口。
——
这头,林家众人打点好,、贾敏便带着黛玉瑾瑜二人上了早已候在大门前的马车,开始往荣国府去。
马车驶出草木胡同,林瑾瑜微微掀起一些车帘让黛玉可以透过窗帘看到外面繁华的街市。
处处人声鼎沸,是扬州远远不能比拟的。
行了一刻钟,远远的便能看见街北蹲着的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大门前列坐着十个衣冠华丽之人。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
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
此时正门大开,一众小厮正拥着两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口,见他们的车马,连忙上前迎接。
林瑾瑜先下了马车,接着接下母亲与妹妹,带着黛玉向两位舅舅见礼。
“见过舅舅。”
贾政贾赦二人上前扶起瑾瑜黛玉二人。
转而兄妹三人六目相对,未语泪先流。
还是贾赦先抹泪迎着妹妹往内走。
“母亲等了你许久,先进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吧。”
一边说着招呼早已停在不远处的婆子将轿子抬来,让贾敏黛玉先上轿。
众人各自上轿,由婆子们抬进垂花门,依旧是林瑾瑜上前打起轿帘,扶着贾敏黛玉二人下轿。
贾政望着一举一动间处处妥当的林瑾瑜点了点头,对身边的贾赦说:“这瑾瑜是个好的。”
贾敏望着母亲的院落,觉得仿佛回到了自己未出阁之时,这里面的陈列摆设竟是一点未变。
众人穿过抄手游廊,再转过当地放着的紫檀架大理石插屏,便见到三个小厅,厅子后便是正方大院。
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厢房上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门口候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
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有人向内传话:“姑太太,林少爷林姑娘来了。”
黛玉方进入房时,只见两个丫头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便知是外祖母。
贾敏刚想带着两个孩子拜见,就见贾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你这狠心的孩子,一别竟是十几年,期间从未回京见过母亲。”
贾敏的眼泪自走进贾府后便没有断过,见母亲如此说,眼泪更是控制不住的往外流。
众人好不容易才慢慢劝解住了,贾敏这才站起身领着两个孩子行礼。
“拜见母亲(外祖母)。”
贾母连忙招手让两个孩子来自己身边,左看看右看看,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消不下去。
“好啊,真好。”
贾敏所出的这两个孩子,便是她这一把年纪了,也找不到比他二人更好的。
她半搂着黛玉,手中握着林瑾瑜的手,向他们介绍。
“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
两个孩子要一一拜见,贾母不舍的松开两人,见两人行过礼又重新搂了回来。
她扫了一眼众人,又说:“请姑娘们来。今日有远客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
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
贾敏连忙命人送上她事先准备好的礼物。
这是,贾母才松开搂着黛玉的手,轻拍她让她上前行礼,互相认识。
“迎春姐姐,探春妹妹,惜春妹妹。”
贾敏先前便跟黛玉介绍过贾家的几位表兄妹,礼貌的上前打招呼,一边说着,一边拿过竹雨呈上的礼物,一一转交给三人。
“这怎么成!”
贾敏笑着对贾母说:“母亲不必管她,玉儿先前听说要见表姐表妹激动了许久,这是她孩子的心意。”
贾母见贾敏这么说,便不再说什么,而是转眸看着站在她身边的林瑾瑜。
“瑾儿长得与你真像。”
看着林瑾瑜的目光中满是慈爱。
贾敏也顺着贾母的目光看着林瑾瑜。
“人人都这么说,我先前还担心长得像我太过于女气,只是好在这孩子会长,该像父亲的地方还是像的。”
贾母啐了贾敏一口。
“真真是不要脸,这话说的我这个老婆子都为你觉得难堪。”
在母亲面前,贾敏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转而笑着说。
“我先前是不准备带他来的,但是我们家老爷说他去年刚过了童生试,死读书也是不行的,便被派来一边游历,一边护送着我与玉儿上京。”
贾政意外的看着贾敏:“这么小便过了童生试?准备何时下场试试?”
贾敏笑着说:“我家老爷二哥是知道的,定是要等瑾儿再大一些再考的,毕竟年纪轻轻就有功名,也怕这孩子过于自大,最后成了伤仲永便不好了。”
“真真是越大越不要脸了,你怎么知道瑾儿一下场便能中?”
“母亲不知道,这孩子八岁起便跟着钱塘书院的钱老夫子读书,再加上老爷常常教导,考个举人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介绍林瑾瑜这个令人骄傲的儿子,贾敏可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做自谦。
贾母一听钱塘书院的钱夫子,双目便亮了起来。
“可是那位教出过五位状元郎的钱夫子?”
贾敏点了点头。
“可不就是。”
“夫子说过,现在正是应该好好读书的年纪,功名什么时候都取得,但是错过了这个年纪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许是书香门第出生,再加上名师教导的原因,林瑾瑜身上有一种与众多读书人不一样的气质,这种气质无关长相,却让人不自觉将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好孩子。”
贾母欣慰的轻拍林瑾瑜的手。
贾母的院内众人相谈正欢,外面有脚步声想起,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黛玉瞪大眼睛,对那个只闻其名而第一次见到真人的表哥也很是好奇的。
忽见丫鬟话未报完,已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贾母连忙搂过宝玉,向他介绍贾敏三人。
“快来见过你姑母和表哥表妹。”
林瑾瑜牵着黛玉走出人群,与宝玉互相见礼。
宝玉不看林瑾瑜,却是看着黛玉看呆了。
半晌,才转过头对贾敏说:“这妹妹我曾见过的。”
厅内众人具是笑了起来,贾母说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
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贾母一边笑骂着‘痴儿’,一边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宝玉便走近在黛玉身边站定,又细细打量一番,问道:“妹妹可曾读书?”
黛玉歪头看着宝玉,心里想着,这表兄真如母亲所说的好生奇怪。
嘴中却是说道:“跟着父亲略识的几个字。”
宝玉又道:“妹妹尊名是那两个字?”
黛玉便说了名。
宝玉又问表字。
黛玉道:“我还未及笄,自然是无字的。”
宝玉一愣,转而说道:“我送妹妹一妙字……”
话还未说完,林瑾瑜与贾敏的面色具是一变。,
贾政连忙呵道:“孽障,胡说什么。”
宝玉却是不理会父亲,转而问道:妹妹可有玉?
众人不解其语,黛玉却是知道他在问自己是否与他一般出生便带玉。
先前对宝玉升起的一丝好感,现在已是一点不存,虽碍于长辈们在此没有发脾气,但言语间却忍不住含刺。
她故意曲解宝玉的意思,说道。
“我家虽是小门小户,但也是不缺玉的。”
谁知这宝玉却是个傻子,追问道:“不是这个,妹妹可是生来便有玉?”
黛玉在家被父母哥哥娇养着,宠的便是皇室公主也比不上她,能耐着脾气与宝玉说话已是看在母亲外祖母的面子上,现在却是怎么也忍受不了了。
“我没有那东西。”
此话一出,宝玉顿时发起痴狂病来,摘下挂在脖子上的玉就朝地上摔去。
“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吓的众人一拥争去拾玉。
贾母急的搂了宝玉道:“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宝玉满面泪痕泣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这们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
黛玉却是被宝玉这一番疯给吓到了,哭着扑进哥哥的怀中,急着要回家。
贾敏连忙上前搂住黛玉,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这都是什么事,自黛玉出生起,何尝被人如此对待过,便是老爷与她,连大声说她都是舍不得的。
宝玉此举何尝不是在剜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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