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静默之中,对方盯着自己,红眸如灯,发着血光。

    该、该怎么办。

    邢远极速思考,从不会吧异界中二……再到格赫罗斯先生居然还有梦游这种习惯后,邢远如遭雷劈,关于梦游,他几乎没有知识,最多在哪里读过……梦游是人的潜意识表现?潜意识是嗯深层欲望的表现?虽然感觉记错了什么,但毫无疑问,这不是什么正常现象!

    邢远整理心情,看向对方的眼神中带着担心和忧虑。

    对了,听说成人梦游好像是一种病态行为,通常伴随着攻击性,而且跟精神焦虑、精神压抑有关,也就是说,平时大大咧咧乐天派的格赫罗斯先生其实心里一直很压抑、焦虑,以至于积攒过多,通过梦游表现出来了!更可怕的是,梦游症据说还可能跟精神分裂有关!

    邢远更加痛心了,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格赫罗斯先生表面的乐呵呵之下,居然还有这么细腻、深沉的心思!而自己居然一直不察,没能发现近在咫尺的朋友已患如此严重的心疾!实在是太没用了!

    糟糕,自己虽然有治疗身体疾病的知识,但几乎没有治疗精神疾病的知识,梦游症该怎么治,自己完全没有头绪啊。

    经过半秒的高强度思考,邢远抓着被子,抬头试探道:“格赫罗斯先生,你是饿了吗,想吃宵夜?”

    “……”

    格赫罗斯的视线几乎凝固,祂盯着邢远,好像要洞悉邢远的所有,并非简单的皮相。或许,祂觉得这个距离还不够,居然又逼近了一步,眼神中带着压力,如同法院上的法官,然后一开口,竟是比刚刚的发言更离谱的言论。

    邢远听完都傻眼了,随即更是痛心疾首,格赫罗斯先生平时的压力得有多大,才会在梦游的时候说出这种话啊!邢远拼命思考,终于从记忆中挖出了一个梦游症的可能治疗方法。

    如果说梦游是深层欲望、精神焦虑、压抑的表现,那么顺着这个思路,治疗办法应该就是顺着他的想法,让他发泄欲望、缓解压力。其次,邢远隐隐记得家里老人说,不要打扰梦游中的人,当心那人精魂消散,醒来之后变成傻子!

    可是格赫罗斯先生梦游啥也没干,尽说这胡话,总不可能平时的精神压力源于无法表达自己的幻想吧。邢远心中天人交战,迟迟决定不了。

    对方正要靠近的动作突然停顿,独眼颤抖,瞳孔极限缩小,好像看见了什么恐怖滔天的景观。

    “我——”祂话没说完,面色震惊,瞬间倒退几步,背后直接撞上了墙。

    窗外星光灿烂,照得房内光线通明,平时邢远只用借助星光就能放好眼镜。

    “怎么了吗。”邢远看见格赫罗斯径直后退,眼中充满不解,对方刚刚那种审判者的气势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两种精神状态的拉扯,好像在做一场激烈噩梦。

    但对方动作迅速,嘭的一下就关好了门,听隔壁的声音,可能已经钻进被窝里了。

    再仔细一看,连卧室的门都锁上了。

    这都是什么事。邢远沉默了好几分钟,缓缓收拾自身,躺回了木塌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今天开始,我也要关心朋友的心理状态才行啊。”

    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交过朋友的邢远,下定决心摸索交友之道。

    此时,晚上时间10:30。

    重重混乱之中,罗尔城内外已经逐渐从混乱走向秩序,多个阶层与机构达成了共识,与此同时激进道异见者也在不断制造矛盾。

    不祥公会与埃蒙洛家族之间的打赌不战而胜,沙拉曼、菲洛尔等人欣然宣布重整城外布局,与此同时,内部机构再次大洗牌,要将旧派贵族留下的遗产全部清除。

    其中,光辉公爵及其簇拥发挥了最为重要的作用。

    作为罗尔城内数一数二的进步势力,他们早年的高度军事化,形成了他们超越一般势力的纪律与管理,加上光辉公爵本人重视教育,慷慨向下教学,积极改造隐秘知识,使之大众化、普遍化,毫无疑问,他手下的势力从上到下都是进步者联盟,他们的决策、执行、整合等能力对比秩序局有过之而不及。

    可以说,光辉公爵的表态,对这起事件的解决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愧是名声远播的光辉公爵,也许唯有您这样的人,才称得上人类之光啊。”黄鸟长老见事情基本稳定,特意来到了光辉公爵的宅邸,拜访这位堪称最开明的千年贵族。

    “高看我了,我不是什么人类之光,应该说,每个人类都是光,只是光能的大小问题。”光辉公爵肃然地站在阳台边,一天劳累的过去,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苍白如纸,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

    风中残烛不过如此。

    “听说你到现在都没看一则不祥神话,我真佩服你的克制力,看了那么多说法,见证了那么多人的表现,你居然还能控制住心中的好奇。”

    黄鸟长老背后的光明教会与贵族,尤其是千年贵族称得上死对头,经常性发生矛盾,但尽管立场不同,光辉公爵这号人物在他们看来仍然是一位可敬可佩的强大贵族。

    “我已经不是好奇的年龄了,秩序与和平是我目前最关心的事情,罗尔城的灾难还在继续,今天我们靠神秘力量存活下来了,明天呢,不确定性与意外性紧追着我们不放。”

    “所以啊!”这时,也在房间中的西蒙走了出来,高声道:“我们要做出改变,不是明天,而是现在就开始!对吧,不祥公会的!”

    谬丽应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画家在城外大杀特杀,对外交谈的事,现在由她来负责。

    “当然是现在开始,今天你们也都知道了,那梦、那乐声,正是伟大的启示!那位从不给予我们力量,甚至也不给予我们知识,而是给予我们启示、思路,那位期待的是我们从内心出发,在最根本的基底建构出来的东西!是我们的自我!”她点破了至为关键的重点。

    没错,尽管他们总是认为不祥神话之中全是知识,但客观上,不祥神话真的只是故事,从来没有直接传输过什么,全靠他们解读。其中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了,不祥神话是启示,是启蒙!其更新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持续性启蒙运动。

    在场三人听完,皆面色严肃。

    如果按照谬丽的说法,那么这些天来一系列的更新,可能都是对方给他们的试炼。

    世界【不祥】,在与一种过于神妙的方式,与他们发生联系,形成交流,期待着他们给出符合“成果”。

    就像《庄周梦蝶》时,那道温和的声音所说的一样。

    ——“到此为止了吗,拿不出任何东西了吗,你们的历史、文化、知识,掏空所有,都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吗。”

    这个提问太可怕了,明明声音听起来友善,却让所有人听得窒息,甚至崩溃。

    历史,我们哪有什么历史,能被任意篡改的历史不能称为历史!压制甚至消灭人性的文化真的能称为文化吗?连语言都被严格等级化的世界里,又何谈知识。

    要么是虚,要么是空,回头一看,根本找不到依靠,低头一看,脚下甚至连立足点都没有,我们一直都在疯狂下坠!

    《庄周梦蝶》打破了我们虚假的认知体系,让我们重新认识到了世界的虚假,以及真实的重要性!

    “属于我们的真实,要由我们一步步建构起来,”谬丽眼神炯然,扫视在场三人,直道:“我们要打破一切腐朽僵硬的旧派逻辑,统一语言,统一教育,统一知识,从最根本的地方建构起我们的世界!”

    她的话音仿佛带着万钧之力,响彻人心,根本无法反驳。

    对面几人顿了顿,光辉公爵感慨道:“没想到,一个梦的故事,反而让你们重视起了现实。”

    破茧成蝶的他们明显跟之前不一样了,首先体现在意识上的全方面拔高。以往他们可能都是乌合之众,但现在,他们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指导思想,全所未有的团结一致,思想境界完全不一样了。

    这些人,迟早会成为名扬大陆的存在,光辉公爵发自内心地认为。

    西蒙不禁兴奋道:“各位,我有个计划,施行起来,一定能为改革铺垫一条宽坦大路!”

    “什么计划。”黄鸟长老当即问,他直觉,那一定是能取悦到那位的计划。

    西蒙昂首挺胸,缓缓地读出了一个禁忌发音:“茶!”

    黄鸟长老悚然,谬丽瞪大眼睛,光辉公爵问道:“你想怎么做。”

    在场的人都听说过“茶”的神秘与疯狂,基本上,只要喝一口人就会疯狂,身体发生不可描述的恐怖,但与此同时,“茶”还拥有一种绝顶效果,如果能稳定它的性质,它说不定就能实现人类一直梦寐以求却没能实现的梦想。

    那可是能够“提神醒脑,提高精神力”的梦幻药剂!

    试想一下,拥有如此效果的疯狂药剂推广全城将是什么场面,【盲者】不用再是【盲者】,人人都可能拥有强大精神力,对付疯狂的基础条件大大提高了!

    “我要全城范围推广‘茶’!啊啊光想象就够疯狂了啊!”西蒙激动到原地跳了好几次,好像已经确定必然可以实行!

    其他人一听,不得不点头。刚刚才说到指导思想,这家伙就已经想到了具体行动,真是可怕。

    光辉公爵欣慰地笑了笑,但隐隐之间,他仍直觉事情还没有结束。

    隐身的星空教会还有怂恿旧派贵族的邪神,从头到尾都没出场,很难不去想象,他们是不是在策划更麻烦的事情。

    敌在暗,我在明,事情还没有结束。他们会不会畏惧那位的力量彻底退场,依然无法预测。

    “阁下,你要不要跟我一同前往。”西蒙突然转头看向光辉公爵,眼神关切。

    经过今天那场对决,光辉公爵身体抱恙,深受污染的事情已经很多人都知道了。

    而西蒙比所有人都清楚,那位拥有治愈污染的力量,光辉公爵如果想治病,求助那位是最好的决定。

    “我……”光辉公爵低头,竟不好意思说出之前的插曲,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吗。

    “一起去吧,你是罗尔城需要的进步力量。”西蒙笃定道。

    几番交谈之后,谬丽率先离开,留言道:“夜深了,他们更可能犯事,我们彼此小心。”

    众人有所共识,提高了全方位的警戒。

    光辉公爵问黄鸟长老:“你们信仰的是光明神,因何关注他?”

    黄鸟长老重重地叹了口气,再不找到光明神,不只是光明教会,整个大陆都会乱套的。因为,光明神可是出了知识之神外,所有已知真神中,唯一掌握太阳知识的真神。什么天空大地,都不过是行星范围内的知识,太阳知识可是恒星级别的大知识。

    毫不客气的说,没有太阳知识,人类就不可能生存!

    黄鸟长老紧皱眉头,说出了教会秘密:“唯有与那位交善,我们才可能找到光明神。”说完,他便带领光明教会在城墙戒备了。

    毫无疑问,他们的警戒是正确的,星空教会的人确实瞄准了当晚行动。

    徐厚街某后院。

    “利用旧派贵族仍旧试探不出他的底线,目前仍无法判断他的所在层次和可能的位格,虽然展现出了神级力量,但我更倾向于认为,那是星座的力量。”一个黑衣人道。

    “无非砝码不够,再加码,上次最高的手段是召唤邪神化身,那么这次,我们可以尝试真神力量。”浑身响着雷霆声的红衣人道。

    “光明神的容器制作好了,剩下唯有投入使用,光明神位格不低,全盛时期可以统治整座大陆,星座群与恒星的对比,强弱可想而知,用'光明神'对付‘米修斯’,应该绰绰有余。”

    “逢魔街的那个神秘人怎么说?”

    “他说可以配合,还给我们指引好了路线和时机。”

    “可信?”

    “比较可信,他的情报交换条件是处理某个‘扰民’的人,据对接员报告,他对该扰民者相当不喜,给我们情报,主要是为了对付那个人。”

    “哼,不管那么多,行动就对了,有‘光明神’的庇护在,进入逢魔街不是问题,逢魔街这个地方一直都是谜,我感觉跟‘米修斯’的异常非常有关,探索逢魔街,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他的秘密了。”

    众人一致同意,面露疯狂,异口同声道:“一切都是为了永恒的星空!”

    话音未落,他们消去身影,全部冲向逢魔街。

    与此同时,逢魔街。

    邢远躺了好一会都没睡着,心中太多想法,让他无法成功入睡。

    “总觉得今晚的信息不太对。”

    他支起上身,看窗外星空璀璨,不禁出神,良久沉默。

    已经晚上11点49分了,睡不着,他拿出笔记写起了日记。

    附近的街道传来叮咚的声响,好像有人踢动了瓶罐。邢远转头望去,那是钟楼的方向。

    犹格先生知识渊博,无所不知,不懂的问题问对方肯定就能得到答案,但每次交谈过后,自己都会恍恍惚惚,脑海一片空白,问了是问了,但没记忆就还是不知道。

    “上次犹格先生救了我,我要找时间回礼才行。”困意渐深,邢远缓缓躺了下来,正要闭上眼睛睡觉。

    突然一道闪光转瞬即逝,照亮了整条街道,带来突然上升的气温。

    深夜,一个身穿白衣,雌雄莫辨的人形行走于逢魔街大路中间,周身散发着炫目白光,如若人形“太阳”,行走到哪里,脚下都是烧灼的大坑。

    分明是夜晚,祂所在之处,却亮如白昼。

    紧接着,祂径直地走向了医馆。

    第102章

    邢远从窗边探出头,只见大路中央亮着刺眼白光,一个发着光的东西在缓行,跟人在行走一样,有起有伏,但它的形状好像一个走路的光团。

    那是……什么东西?

    他瞪大眼睛,困惑了。虽然没有到夜盲症的地步,但晚上他的视力确实会减弱不少,以至于辨认不清太远的东西。

    那光团在飘移,白得刺眼,多看几眼好像能融化自己的隐形眼镜,非常邪乎。

    而且随着它的走近,气温还会逐渐上升。邢远扶着墙,就感觉墙壁发烫不止,桌上水杯上的白开水已经重新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好热。邢远皱眉,察觉事情不对,而同时,他看得更清楚了。

    大路中央光晕涣散,光团显出了形状。

    那居然是一只大白鸟!

    邢远震惊,这大晚上的居然有一只大白鸟在街道上缓行。这是鸟吗?分明是妖怪吧。

    “这又是什么情况……”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到【察知者】的级别,理论上看不见太神异的东西。但这些天以来,怪事频发,他都快习惯了,而今家门口出现一只大白鸟又能算什么。

    就在这时,大白鸟好似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突然停下缓行,脑袋转向二楼窗户的位置,视线如激光突射,直接照进了房间内。

    邢远马上缩回头,心跳不止。野生的妖怪就算了,这上门来的妖怪又是什么情况。

    他张口默念了半句咒语,但又停了下来,悄悄探头看了看外面,极目观察。

    大白鸟转回了头,继续缓行,目前看来比较无害,跟普通的动物一样,除了会发光之外。

    妖怪……说不定也有好妖怪,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念咒,恐怕不妥,邢远有点犹豫。

    可是,气温仍在不断上升,热量太高了,这样下去,自家房子肯定会自燃的。邢远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隐隐听见平稳的呼吸声。格赫罗斯先生,这么热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睡得着吗。

    邢远惊奇,但没有叫醒他,只是掀开了自己的被子,一个人悄然走了下楼。

    “这或许是一个了解异界妖……诡异的机会。”邢远刚刚下到一楼,突然门口响起了撞击声。听上去,毫无疑问是大白鸟撞击自家门口的声响。

    它不停地撞击,速度越来越快,这是敲门?不,明显带着攻击性!

    邢远胆战心惊,思想中瞬间闪过山海经西游记甚至聊斋等神怪文本,脑海中满是可怕景象,异界朋友们常说的“无法明状”也跳了出来。他加倍害怕,心脏嘭嘭响,就怕是闹鬼了。

    “它好像不是一般的诡异,咒语能否对它起效并不好说。”

    邢远毕竟去过一趟城外,不仅遇见过很多动物,还亲口吃了一些,多少能把握那些东西之间的等级差,对面那只大白鸟绝对比城外的动物强大很多,它们加起来恐怕都打不过,足见等级之高。

    自己的手段对它有没有用,还是未知数。

    邢远缩在墙后面,听着门口的撞击声愈演愈烈,门好像就要被撞开了。

    紧迫之下,他匆忙跑去地下室抱上几个雕像,加大倚靠,严阵以待。

    “不管何方神圣,半夜扰民,实在是你先不对的。”

    邢远轻手轻脚走了过去,体育废物的他,完全暴露了自身灵活性的缺乏,但他现在明显试图要弥补缺陷。

    而与此同时,背后操纵的星空教会执行员也在严阵以待。

    “光明神的容器成功进入逢魔街了,猜想一成立,逢魔街是高位格领域,或者说‘神域’,空间的质量和密度远远高于一般世界,里面能以人形存在的,除了【盲者】以及某些特殊存在之外,估计就是神级存在了吧。”黑衣人分析道。

    进入逢魔街的“光明神”当然不是真正的光明神,但基本上可以划上等号,因为,它正是太阳知识的具现化,以及光明神部分精神的人格化。不过,在人看来那是太阳知识,但到了神的领域,应该用更准确的说法,也即“太阳权能”。

    星空教会有多个分支,互相独立,每个分支的发展情况都不一样,他们这个分支被称为“盗神者”,成立于一百多年前,是几大堕知识之一“偷盗知识”的主要掌控集团。

    他们无法掌握传统贵族的物质环境类知识,于是剑走偏锋,通过各种手段掌握了行为类知识,使用更加灵活,更具针对性。

    事实上的结果证明,他们确实大获全胜。前往逢魔街的“光明神”正是他们花费几十年时间,从光明教会偷盗的太阳权能!力量媲美真神!

    一百多年前,全大陆的神级存在一夜疯狂,第二天,星球的外层又多了一层‘膜’,搭配天空知识一同抵御神级以上力量影响星球,大陆上的真神也被迫隔离出了星球之外,祂们若想再次进入这个星球,但权能又不足超过星球本身抵抗力,就要想办法,或者化身或者投放知识。

    曾经有个时期,据说祂们执着于重返星球,通过多种手段投放知识,比如召唤术、请神术等。星空教会正是抓了这个便利,大量收集相关情报,早早就建立起了关于神的情报系统。

    正是在此背景之下,他们成功盗取了光明神的太阳权能。但是这件事,人类包括类人生命之中,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属于绝对的保密优势。

    但是现在,理论上应该媲美光明神的权能容器却被堵在了门口,这该怎么解释?

    “逢魔街可能有领域优势,容器被降维了,权能大幅下降。”红衣人说。

    他们可以通过特殊手段看到现场画面,所以可以实时知道事情的发展。画面中,原本是人形的容器在走近医馆的过程中发生了惊人的变化,由人形变成了动物的形状,最终定型在了一只大白鸟。

    “我们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米修斯的力量不是别的,正是使事物降维?”黑衣人大胆猜测,然后发现这个猜想非常有可能,之前普斯特洛家族那时他们就有猜测,因为你想啊,他可是能手撕空间知识!

    “极有可能,”红衣人点头,皱眉道:“关于降维的知识,我们目前完全没有情报,但既然降维是一个客观现象,那么理论上,就可能存在‘降维知识’。”

    “不仅如此,”黑衣人眼睛亮了,仿佛抓到了至为关键的要点,“不只是降维,我怀疑他还有升维知识,记得今天白天的乐声吗?我特意让几个【盲者】测评了,在他们听来,那就是天籁,除了天籁外,并没有其他反应,我认为,我们是不是应该转换一下思路,或许乐声确实只是乐声,但不一样的是,那是由他演奏出来的,乐声通过他,升维成了神级手段。”

    红衣人心一抽,面色黑沉。同时拥有降维知识和升维知识?加起来……岂不是维度知识的掌握者?他究竟是人、神级存在,还是神?又或许是间于人与神之间的异格存在?无论如何,一切都要现在验证!

    她盯着投影画面,全神贯注。

    白鸟拍打翅膀,红着眼睛疯狂撞击门口。与邢远所看见的画面不同,他们眼中的白鸟环绕炫目符纹,如同一团烈火燃烧的炙热白球,每次的撞击都会引起空间剧震,撞出重重波纹,要不是在逢魔街,绝对能引起山崩地裂。

    但是对比之下,那门的质量会不会太高了点?

    他们越观察越震惊,黑衣人试图解释道:“有没有可能,他将他的房子升维了,所以那张门的质量超越了神级?”

    但撞击还是有影响的,它虽然撞不破,但它带来的高温明显可以侧面影响到门。

    “如果用‘维度’作为尺度,衡量物质的等级的话,被降维后,白鸟的等级可能跟门的等级不相上下,或者略高一点。”红衣人突然说。

    这个说法说出来可能没人敢信,毕竟你想啊,不管怎样,它都是货真价实的太阳知识,然而现在区区一扇“门”都可以成为它的计量单位,其中的荒诞,恐怕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只见,白鸟锲而不舍,还在增加撞击力度,气温升高到空间扭曲,木门明显出现了即将烧灼的迹象。

    有戏!他们同时心中一跳。

    但也是同时,那木门突然由内打开,白鸟惊愕,随即被泼了一身水,水蒸气腾腾蒸发。

    它僵住了,金眸剧烈颤抖,好像没能理解这份遭遇。就像正常人也不可能理解“太阳”会被泼一身水一样。

    对面的邢远眨了眨眼,他也没想到会起效。看见把鸟泼傻了,他还有点微妙的抱歉。

    不过,看见它的神态,邢远有理由认为它通人性,可以对话。

    但,就在他要说话时,相隔三米远的白鸟突然怒了。

    它径直撞来,直要攻击邢远。

    邢远惊异,下意识后退,但它白光大绽,能量高涨,无比刺眼,要融化他的隐形眼镜。几乎是本能反应,邢远转头掩眼,退到了柜台的位置。

    遭了,危险!他心中一跳,但根本来不及反应了,最多只能缩在柜台边。

    然而就在这时,身前响起了微妙的咻咻声。没有预想中的高温和炙痛,不只无事发生,连温度都降下了。

    嗯?邢远睁开眼睛,从柜台下面偷偷探出头。

    发光的大白鸟还在,但它遭遇了围攻。对手是比它体积还大上一倍的金鸟。

    金鸟可漂亮了,毛发柔顺,色彩绚丽,闪闪发光,该肉的地方肉,该苗条的地方苗条,体态匀称,造型又飒又美,周身还覆着重重光圈,流光溢彩,神圣如是。

    金鸟数量众多,围着大白鸟一鸟一嘴,当场围殴,啄来啄去,异常凶残。

    邢远看呆了,这可能是他第一次看见鸟类的打架。

    大白鸟势单力薄,节节败退,还发出了悲鸣,更可怜的是,它的毛都快被啄光了,脑袋先不说,翅膀的毛都疯狂掉,都快飞不起来了,顺着重力不断下跌,直到栽倒在地上,被金鸟团团包围。

    “……”邢远站了起来,一言难尽。

    与此同时,看到如此景象的星空教会众也傻眼了。他们已经做好了太阳会被打碎的心理准备,毕竟对面疑似拥有维度知识。

    然而万万没想到,除了那一记突然的泼水外,紧接着突然出现了……九个大金鸟。

    看起来是鸟,实则大恐怖!它们每个都拥有恒星级的恐怖热量,甚至更恐怖,你能想象九个太阳同时出现的景象吗?太疯狂了!地上任何生灵都会化为焦炭的啊。

    “这是什么情况,米修斯家里养太阳了?光明神原来还有兄弟姐妹?”黑衣人心头发慌,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

    “不是一个系列的啊,对面是大金鸟!不对劲!他那后院可能还有更多诡异,光明神的容器要栽了!”

    他们本要继续分析,但画面突然被大火灼烧,连带他们的眼球都被烧死了。

    就在这时,邢远谨慎地走出门口,悄悄走到鸟们旁边。

    跟白鸟不同,金鸟虽然看起来也高温,但对他完全没有影响,甚至还会调和周围的温度,让周围的气温恢复到了夜间的凉爽。

    最重要的是,祂们没有很刺眼,或许光芒有所收敛,看起来十分暖和。

    “谢谢你们。”

    邢远蹲了下来,对金鸟们露出感谢的微笑。

    金鸟们歪头,忽地腾飞,围着他转圈圈。

    没有祂们的包围后,地上只剩下了白鸟。

    白鸟异常虚弱,毛发秃了一块又一块,暗淡无光。它察觉到邢远的靠近,视线勉强地看了邢远一眼,多少有点生无可恋。

    邢远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在动物世界看到的科普,貌似对鸟来说,毛发是相当重要的,如今没了毛,对它而言恐怕是天崩地裂的大打击。

    看到小动物的可怜姿态,邢远摇头道:“你啊,为什么大晚上要撞我的门呢,而且现在可是深夜,你这么发光,也太扰民了吧。”

    白鸟拖着疲惫的视线,听完他的话,仿佛更受打击,头顶唯一的羽毛都被风吹断了。

    然而,邢远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震惊道:“你不会是哪位邻居家的宠物吧!”

    逢魔街邻居们各个都是人才,养一些不同寻常的宠物并不奇怪,莎布女士不也养着那么多小羊嘛。从小看《西游记》长大的邢远对这方面的东西可太懂了。

    好多妖怪的背景可都是仙家宠物。

    邢远于是凑近几分,认真问道:“你是吗。”

    “吱叽……”白鸟好像在试图交流。

    邢远沉默半秒,诚实道:“抱歉,我听不懂鸟语。”

    “吱叽!”白鸟突然激动。

    “没办法,”邢远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快过夜了,“我得睡觉了,你的事我暂时处理不了,不如……”他转头看向金鸟们,笑道:“你先跟祂们一起玩吧。”

    白鸟瞳孔地震,几乎无法言语。

    “不用怕,祂们好像很喜欢你,刚刚只是打了一下招呼。抱歉,我先走了。”

    邢远对睡觉的坚持超乎常人,说完就转头走了,留下白鸟一只小鸟独自面对一群大金鸟。

    也许是有所劳累,出去一趟后,邢远几乎倒头便睡,一觉天明,窗外的阳光都打到了他的被子上。

    生物钟已经响了,但他依然想睡觉,意识迷糊朦胧,想一直下沉。

    “早安!”突然一道声响打破了朦胧。

    邢远顿时睁开眼睛,很快戴好了眼镜。

    果不其然,卧室门前站着睡醒的格赫罗斯先生。祂笑着看了过来,完全没有昨天的梦游模样,反而精神百倍,好像睡得极好。

    要是之前,邢远肯定还会以为对方乐观开朗,一切看得很开,没有多少精神负担。但经历梦游事件后,邢远重新审视了自己的看法。

    格赫罗斯先生表面的乐观开朗之下可是藏着非常纤细的内心啊!

    “早安。”邢远掀开被子,表情郑重。

    “怎么了吗?”木匠根本没有昨晚的记忆,祂早上一起来就心情大好,正想跟邢远分享昨晚的美梦。也许是这些天的经历影响吧,木匠昨晚梦见的全是邢远,在梦中,祂成功制造出了邢远喜欢的乐器们,然后还跟邢远一起合奏了。

    好听的音乐抚慰心灵,振奋精神!木匠昨晚一直处于兴奋状态,这么快乐的梦,好像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啊!

    “格赫罗斯先生。”邢远走了过去,单手搭在对方肩上,眼神严肃。

    木匠顿了顿,从邢远表情中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不禁问:“发生什么了吗。”

    “嗯……我等下要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害怕。”

    第103章

    邢远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字不漏地复读了昨天格赫罗斯说的话。

    木匠原地僵硬,看着邢远,表情逐渐变化,从乐呵呵的转变深沉,红眸仿佛打上了一重微弱光晕,祂低着头,好像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梦游的事情。

    祂脑海中,有一些记忆浮现。祂有十多年的空白记忆,记忆最开始的时候,祂站在摩尔街道的街头,到处是人,而祂无依无靠。是的,祂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回过神时,自己就已经在罗尔城了。

    “梦游其实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很多次,我认识的熟人经常说,我晚上梦游的时候会说出奇怪的话,甚至还会做出奇怪的事。”木匠低着头,表情沉重。

    祂在摩尔街道混了那么多年没有亲近朋友不是没有原因的,但是梦游这毛病已经三四年没犯了,祂也没想到才来邢远家第一天就发生了梦游,还说了那么多奇怪的话。邢远没被自己吓跑,可能已经很善良了。

    木匠低头,回想起之前的多次经历,原本相处了多年的好朋友好邻居,仅因为自己的一次梦游,第二天就断绝关系,更有甚者直接搬走,宣称永不往来。

    木匠经历多了,就不再与人有亲近关系,最多只是熟人关系。祂自己也搞不明白,虽然说自己梦游说胡话确实很奇怪,但也不至于这么避讳自己吧,自己好歹还是人,不是什么怪物。

    后来祂才知道,像自己这样异常的人在【盲者】之间非常突出,因为主观客观多种原因,【盲者】们相当排斥异常者,自己是真的被当成怪物了啊。

    木匠低头沉默,表情悲伤。

    “抱歉,我可能是个异常者,昨晚的事情我非常抱歉。”

    看着低落的木匠,邢远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心中一紧,正要继续补充。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还是走吧。”木匠表情显出几分落寞,说着就想离开。

    邢远急忙道:“格赫罗斯先生,梦游没有关系,我不在意的。”

    木匠顿了顿,微微抬头,面色震惊。

    “我不是害怕你,格赫罗斯先生,你是好人,我喜欢你,”邢远一紧张就会有点语无伦次,急道:“我是想帮忙解决梦游的问题,因为听说梦游是压抑、压力导致的,我想你可能有些压抑的心情,但是没有说出来,人的心理健康很重要,我……如果我也能算得上你的朋友,我真的想帮你解决。”

    邢远本身就不擅长罗尔塞语的口语,一说快就难免咬舌头,词语乱用和句法错误都出来了。

    木匠听着,眼睛逐渐瞪大,身形发颤,眼眶都湿润了。

    “远……”祂走了过来,心中的感动溢于言表,“你当然是我的朋友啊!不如说,我能拥有你这样的朋友,真的太好了!是我的荣幸啊!”祂说着说着就要走近过来。

    祂放大的红眸让邢远没有感到昨天那么陌生。邢远松了口气,单手推着祂道:“放心,我会想办法的,梦游症不算什么大病,你也不用太紧张,心病还要心要医,最重要的是你个人的心理问题,关于你梦游时说的话,你自己没有什么线索吗?”

    木匠激动道:“我自己真的没有线索,什么审判之星,万物的觉醒在我,这种话平时就是打死我我也说不出来啊!”

    祂和邢远解释了好一阵子,然后双方得出结论,梦游可能跟木匠的潜意识有关,除此之外的,可能要依靠某些特殊手段才能知道了。比如说罗尔城百科全书上提到的读心知识等等。

    “嗯,总之千万不要太压抑,心中有什么负担,尽管跟我说。”

    邢远笑了笑,安慰道:“放心,我真的不在意你的梦游,我在罗尔城可能也算个异常者吧,我们异常者之间,又有什么好互相嫌弃的呢。”要知道,自己可是货真价实的穿越者啊,可不比格赫罗斯先生还异常吗。

    木匠注视着邢远,缓缓松了口气,低声道:“远,你想要的乐器,我一定都会帮你制作出来!”

    他们又聊了一会,过后才下去吃早餐,早上的问题就此过去。

    邢远想起昨天的鸟,转头去了后院。在此之前,木匠想起一些手续的事情,说要去罗尔城规划局问点东西再回来。邢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路上小心,最近怪事频发,千万不能松懈。

    木匠连连点头,笑道:“当然!只要不迷路,我晚上之前一定会回来的。”

    “嗯嗯。”

    然后,邢远推门到了后院。

    此时已经是早上时间九点左右,太阳当空照,阳光明媚,记得昨天睡觉之前,金鸟们带白鸟来后院玩了,不知道玩的开不开心。

    推门一看,邢远视线定格,看见了倒吊在杆上的大白鸟。金鸟们不见踪影,不知道跑哪玩去了。而大白鸟好像已经昏迷了,神志不清,随风摇摆,彻底地没了活力。

    怎会如此!邢远走了过去,左看右看没看见金鸟们,先把大白鸟放了下来,现在的它可怜如此,已经明显人畜无害了。

    白鸟倒在邢远怀里,眼睛是半睁开的,气息虚弱,虽然还活着,但感觉下一秒就要归西。

    “振作点,你是不是这里哪位邻居家的宠物?”邢远倒是想医治它,但手部升维完全没有感觉,另外,他只懂医人,至于医鸟,他可完全没有知识。

    但是大白鸟已经没有完全反应,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一样,心跳衰微,人鸟殊途,自己总不可能给它人工呼吸,鸟与鸟之间那更不可能了。

    邢远胡思乱想,有点犹豫要不要救治它,毕竟它大半夜撞了自家的门,对自己貌似抱有敌意,但……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带它去拜访附近的邻居们。

    不管能不能医好,自己也得知道它是什么回事。

    问到纳格和耶布,祂们不仅表示不认识这白鸟,还提议要烤掉它吃。大白鸟一听,吓得叽叽叫,还是邢远反应快,从祂们手下保住了鸟。

    “哈哈,小鸟而已,别太上心啦。”纳格笑道。

    “比起这鸟,我们昨天听见你吹奏乐器了哦,好听!什么时候再吹给我们听呢。”耶布问。

    “有空的话随时都可以。”邢远特别高兴,邻居们喜欢种花乐曲!太好了!

    “哈哈真期待。”

    接着,邢远还拜访了克苏鲁、哈斯塔先生等,走到莎布女士那里时,小羊们围着他不停转,对大白鸟流口水。大白鸟差点吓到去世,对邢远恐惧升级。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小羊们围着小鸟流口水的一幕,邢远莫名有了翻译《山海经》的灵感。

    怎么说呢,一种异物相融的冲击感?

    不过可惜的是,莎布女士也表示不认识这大白鸟。

    一路询问下来,邢远甚至对大白鸟产生了同情,原来,它居然是一个没人认识,连同类都不鸟它的可怜鸟。

    “我忽然觉得,你昨天撞我的门,不是为了攻击我,而是寻找栖身之所,是这样吗。”邢远问了问。

    大白鸟梗住了,连叽叽声都发不出来,金眸写满绝望。邢远对祂来说,俨然成为了世间最疯狂的存在。

    但邢远没有放弃它,仍要继续询问邻居。

    他一路寻找,找到了钟楼附近。停在门前不远处,邢远在墙壁附近缩着脑袋,偷望书房的方向。

    如果问犹格先生,自己肯定能知道答案,但是……邢远表情犹豫,就怕是见到犹格先生,自己就会控制不住地聊起知识,最后又是恍恍惚惚地回家。

    犹格先生对邢远来说,几乎等于“最终答案”的拥有者,令他又渴望又不敢靠近,就如同考试的时候,答案就在翻页之后,但要控制住自己不能翻页一样。

    毕竟,问题与答案之间,还隔着解题过程,如果你还想要过程的进步成长的话,就要学会抵抗终极答案的诱惑。

    但是邢远想起《庄周梦蝶》,又控制不住地想知道犹格先生怎么看。

    “昨天我才说要反省自己,怎么今天就又这样了。”

    他托着白鸟,在门口呆站了好一会,有些出神,然后又走近了。

    战胜诱惑的方法是面对诱惑,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但他怀里的白鸟吓得毛骨悚然,鸟皮疙瘩一块一块,怎么也不肯靠近钟楼。

    邢远惊讶道:“有反应才好。”说明去对了,钟楼内应该有它认识的存在。

    大白鸟没想到自己的抗拒会被这么理解,顿时加倍绝望。

    邢远径直过去,敲了敲书房的门。

    等了几秒,里面如愿传来人声。

    压着心中的紧张,邢远心中默念般若心经,缓缓推开了书房门。

    光线透过花窗照射下来,书房内的杂乱书堆依旧,外面吹来一阵轻风,引起无数书页拍打。

    堆积如山的书籍之中,犹格先生跟上两次没有区别,随意地坐在书堆里面。

    邢远顿了顿,连忙打招呼,说明了来意。

    而答案是,这大白鸟也不是犹格先生所养。

    “不属于任何人。”祂简单地回答了。

    诚然,光明神的被盗权能,最多属于光明神,不可能属于任何人。

    邢远点了点头道:“看来它是野生的,我好像误会了。”

    祂看着邢远,忽然提到了昨天的乐声,直道:“天籁。”

    邢远愣了愣,感动万分。

    “感谢你犹格先生,上次城外的事情也是,真的多亏你救了我。”

    “一件小事,不用记得太多。”

    不过,说到这里,邢远忍不住问道:“那把钥匙,究竟是什么门的钥匙,犹格先生,为什么要给我?”

    “普通的钥匙,可以连通一个特殊的地方,或许你需要它,所以我给了你。”祂淡淡道。

    “是这样吗。”邢远若有所思,然后就准备告别。

    但是忽然,对方提起了一件事:“你身上停着蝴蝶。”

    邢远发顿,转头一看,居然真在自己肩膀上看见了一只幽蓝的蝴蝶。

    自昨天起,后院也好,逢魔街也好,蝴蝶的数量明显增多了。这让他多少怀疑,有没有可能是《庄周梦蝶》的影响,或者说,这只是自己的自我意识过剩,本来春天就是蝴蝶比较多的季节。

    邢远看着蝴蝶,有点出神,心中浮想联翩。

    “你又翻译新作了,这次是《庄周梦蝶》吗。”又是突然,祂说出了令邢远震惊的话题。

    邢远猛地抬头,但他没有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犹格先生无所不知,知道信息网的事情再正常不过。

    “是……我确实翻译了。”

    邢远抱着大白鸟,心跳加速,还是忍不住问了。

    “犹格先生……你怎么看《庄周梦蝶》呢。”

    祂视线微抬,看向邢远的眼睛,道:“……嗯。”

    大白鸟前后一看,金眸剧烈颤动,就知道恐怖即将发生。

    这两个疯狂存在,居然当场开始了……交流!

    它怎么也是有经验的太阳权能,在邢远张口后立刻封闭了听觉,避免听见任何知识。但是光看着而已,它就意识到了交流现场的疯狂,连忙规避风险,可不敢乱听乱看!

    邢远走进书房时还是比较腼腆的,是那种人类幼崽特有的拘谨,但随着他开始说话,他的表情逐渐发生变化,笑容逐渐大胆,语气、说法甚至连态度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跟刚刚判若两人。

    他肯定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事实上,他露出了相当疯狂的表情,开始还保持着距离,几分钟后直接走近了,身上散发着即使放在神级存在中,都会显得异常的疯狂气息。

    大白鸟被严重降维,跟斯哈差不多遭遇,思想也差不多动物化了,因此遭遇这么疯狂的情况,它不得不心惊胆战。

    “是吗。”邢远笑容灿烂,明显已经谈过了一个话题。

    “还是被犹格先生看出来了,仅用三四句话翻译《庄周梦蝶》的原因。”

    他低着头,补天的时候通过那些“丝”,他大体知道了大家对《庄周梦蝶》的理解,很不可思议,里面有很多妙见,有些还是雏形,有待日后孵化,但总体来看,他还觉得不够。

    虽然这么说会显得非常傲慢,但还是需要客观看待的。

    “大家确实很厉害,不过……”

    邢远说着,视线看向了对方,仿佛在等待对方的答案,暗金的双眸熠熠生辉,心中的想法表露无遗。

    他还想看见,更多更丰富甚至更疯狂的读解,最好是可以颠覆一切、揭露一切,打破所有既定认知的读解。

    《庄周梦蝶》是可以容纳得住任何角度之解读的文本,它可以很简单,如文本所显示的那样,仅仅是一个故事,非常日常,粗看没有特别之处。但它也可以很复杂,复杂到可以填入整个文明的思想资源,再进行解读。

    某种意义上,解读它的角度丰富性,正取决于解读者的思想资源储备。

    邢远低着头,视线抬起,诚实地表露了他的好奇。

    而对方不禁微笑,缓缓地说出一个又一个角度。

    这就好像,起初,一个苹果,只能看见某一面,现在,能看到的面相越来越多,逐渐立体,逐渐还原。

    在这里,柏拉图的“理念论”,到贝克莱的“存在就是被感知”,到休谟的“怀疑论”等等思想资源都出现了,角度、深度无尽无休,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众多文明所绽放的思想光辉,都成为了祂的话语点缀。

    但你以为立体就够了吗。

    不够,立体只是三维意义上的而已,紧接着,祂突然打破三维,进入了四维的领域。

    如果说刚刚的读解只是洗地表的大型轰炸的话,接下来的,则是核爆!

    第104章

    此时,逢魔街后巷。

    “看来又去了犹格那里。”

    “你啊,看起来很信任我,但其实很提防我吧。”

    房东看着钟楼的方向,眼神深远,嘴角没有弧度。

    邢远很多话总是停于表面,总是以“善良”、“好人”等词划分与别人之间的距离。因此,别人总是进不到“他”的亲近距离。

    看起来性情温和,对不感兴趣的事情不会过多思考,热衷于节约脑力,自律自省。表面好接触好交流,实际铜墙铁壁,油盐不进,冷暖不吃,专注自我世界,不在意物质,几乎不受诱惑,很难被任何东西取悦。

    在此之上,还有几近无中生有,全部由自我思考出来的知识结构、由自我构建出来的认知结构,过于完整和强大的精神,几乎无懈可击。

    物理手段先不说,单论精神,催眠、蛊惑、诱导,好像都不太可能实现。

    房东站在阳光下,狂风吹拂着祂的衣角,祂身后是一间普通的教堂式建筑。几天不见的斯哈被祂锁在笼子里,浑身散发着恐怖气息。

    “也不用这么生气吧,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祂转头看向斯哈,露出招牌般爽朗的笑容,道:“接下来才是关键。”

    与此同时。徐厚街道。

    半夜遭重的星空教会众人已经全部恢复,重新调整了策略,聚集在一间暗屋讨论昨天发生的事情。

    黑衣人换了一双新眼球,还不是很适应,心中烦怒道:“不用讨论了,可以确定他的力量在真神的领域了,光明神的权能在他面前根本不能打!”

    “不,还不能下定论,他不可能在家里养恒星吧,考虑到他可能是维度知识的掌控者,有可能我们看到的都是降维过后的景象,还不好判定他本人的具体力量等级。”红衣人道。

    “对,维度知识太作弊了,有这种知识在,我们根本无法判断他的所在等级,最多只能看到过程和结果!我无法理解,他如果拥有真神级别的力量,至今为止他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几个干部当场吵了起来,场面杀气腾腾。

    “你们在吵什么,别激动,冷静,各位。”突然一道声音压过讨论声。

    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新来的人。黑衣人率先问:“你一个新人,也敢插嘴我们干部的事?”

    新人走上前,他的名字是杰特罗,三年前才加入星空教会,出身奥奴帝国,因为能力出众,智谋过人,破格参与了罗尔城这次的特殊行动。

    当时,上面下了最高指令——【所有干部,就近处理罗尔城】。

    杰特罗看着众人,丝毫不惧,大声道:“你们都抓错了重点,对付他确实是为了尽快斩断不受控制的因素,但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是维度知识!这才是最关键的,是我们最首先要调查清楚的情报!”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都变了。

    “你们也看见了,光明神的权能在他面前完全没有施展的机会,光明神在我们已知的神明规模里面,已经是恒星级别的强大真神了,虽然去到逢魔街的只是祂被我们盗取的部分权能,但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杰特罗见众人沉默,继续强调道:“他的维度知识至少可以影响恒星级别的神灵,上不封顶,你们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随意降维、随意升维,也就是说,他可以随意将神级存在贬为低维存在,与此同时,还能随意将低维存在升为神级存在。有史以来,不,宇宙开辟以来,可曾有过这么疯狂的知识?什么样的生灵才可能掌握这种知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全场鸦雀无声。毫无疑问,他们对“米修斯”的认识被颠覆了。

    对,关键的不是米修斯,而是米修斯拥有的维度知识。

    “确实,他的所有异常都集中于维度知识,如果我们知道维度知识的使用逻辑,说不定我们就能对付他,甚至是盗取他的知识。”红衣人突然双眸发光,暴露出明显的贪婪。

    杰特罗接着道:“如果我的猜想成立,那么信息网上的神话也可以解释,那些故事是经由他的思想出来的,所以得到了升维,或者可以这么说,他用文字构建了一个神级领域,所有阅读者都会进入他所构建的神级领域。神级领域之中埋藏着众多知识,阅读者如同试炼一般,经由试炼才可能解读其中的知识。”

    “《庄周梦蝶》这个文本比较特殊,神级领域走出文本,入侵了现实,你们注意到了没有,他的力量在提高,随着文字,不断进步,学习速度超乎常人,甚至到了吓人的地步。”

    文本展现出来的神秘规模每次都在拓展,女娲补天的时候还在人类肉眼可以识别的范围之中,但女娲造人的时候,祂的形象已经呈现出了宇宙规模,真正的祂是什么规模是未知数,但毫无疑问,米修斯的力量在提高,伴随着他疯狂的学习速度,根本无法想象,未来、明天,甚至是下一秒的他会拿出什么样的奇迹。

    疯狂进步,无法预料,极度危险。

    “甚至,我怀疑星空上新出现的星座也跟他有关,是他通过某种神秘方式制作出来的。”杰特罗大胆猜测。

    “如果我们想对付他,必须提早,最好是现在此刻,不然等他彻底掌握住维度知识,我们就不可能有机会了。”黑衣人道。

    “没错,而且更重要的是,你们想啊,如果我们盗取维度知识成功,那我们岂不是可以拥有任意升降维的力量了?”红衣人面色激动。

    这话不说则已,一说暗屋中就充满了抽气声,全员想法一致。维度知识,杀神与造神兼可能的梦幻知识啊!谁能不心动!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要想办法控制住他!”红衣人已经忍不住了。

    不过,杰特罗对此还有一点疑惑。虽然他言之凿凿,好像维度知识确有其事,但他还不敢完全确定事实,毕竟这些全是他没有证据的推测。说不定,米修斯还真有神明相护呢。

    而星空教会的习惯也在这里体现了,他们从来奉行大胆假设,用命验证精神,正是无数死尸堆起了他们关于不可言说、无法明状等存在的情报。

    现在,他们面临一个前所未有,没有一点情报的对象,当然要用多个手段去衡量对象的高度规模。

    “我们要一步一步了解他,然后克服他,消灭他。”杰特罗表情闪过一道狠色。

    看上去,星空教会这次是要举全教之力出动了。

    就在这时,暗屋后传来一道人声。

    “确认有人走出逢魔街了,是前天进入逢魔街的一名木匠,名格赫罗斯。”

    “该木匠与米修斯有过接触,据调查,他曾经委托木匠制作乐器。”

    人声把调查到的情报都说了一遍,木匠格赫罗斯的相关个人资料都被调查出来了。

    “一名【盲者】,在木头方面有点造诣,普普通通,最多有点异常的是他好像会晚上梦游,曾经被不少人投诉过。”

    “梦游就要被投诉?不过,能跟他接触的会是普通的木匠吗?还被他留在家里住了。”杰特罗沉思。

    “需要试探一下,”黑衣人突然站了起来,对众人道:“由我去吧,不管是不是【盲者】,情报越多越好,如果那木匠只是普通的【盲者】,我们说不定可以考虑换人潜伏到他身边。”

    红衣人一听,跟着站了起来,狠戾道:“你先去执行,那木匠不是出了逢魔街吗,我现在就伪装成他进去,不用等你解决。”

    “好啊!”杰特罗双手赞成,“推行下去,反正我们有的是命,填多少都无所谓!”

    众人相视一眼,立刻开启了行动。

    整个罗尔城百废待兴,市民皆忙着构建新秩序,规划新生活的时候,他们暗流涌动,不只是逢魔街,其他街区也有渗透。

    另一方,逢魔街钟楼。

    交谈仍在继续。

    从三维到四维的跨越无异于对以往知识的大颠覆,以往的既有知识、既有认知都被迫放在了处刑架,此前无懈可击的知识,在这里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这是一场过于强大的知识冲击,摧枯拉朽一般,推翻了太多太多的认知。

    你睁开眼睛一看,好像瞬间看见了无数星球的崩坏,银河倒转,恒星破碎。甚至由于规模太大了,反而让人没有实感。

    邢远呆了很久,没有意外,听完对方的话,他垂头微笑,眸中泛着浅浅的辉光,眼底仿佛有一个周转不息的深层宇宙,流露出遥远而璀璨的光景。

    为什么能从《庄周梦蝶》的解读扩大到如此超越性的解读?这可能很难说与旁人听。

    如果交谈的内容是银河、宇宙等浩瀚事物,比如相对论、量子力学,可能就容易理解了,但邢远翻译的《庄周梦蝶》仅仅是一个文本,由罗尔塞语一百多词组成。

    解读文本,听起来不过是文科范围内的一个事件,通常来说充满着主观而且个人的理解,好像没有所谓客观性,一千个人有一千个解释,想怎么解释都可以,很难在“读解”中找到客观科学的所在。

    主观与客观,似乎是不相容的两个东西。前者充满着自由,后者是固定不可更改的法则。

    但主观和客观其实可以不矛盾,主观中也有客观,就像人的心理虽然各人不同,但却存在普遍的心理结构,客观上,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任何人都有喜怒哀乐。

    在此意义上,对方的做法,则是将所有关于《庄周梦蝶》的主观想法,全部说了出来。然后,又将刚刚关于《庄周梦蝶》的解读,再次解读了一遍,也即是关于解读的解读。

    如果说主观不同,本质是解读角度不同,那么祂便将“主观”的角度全部拼了起来,再从中挖掘重构,就形成了无懈可击的客观。

    所有的主观聚合起来,可不就是客观?

    邢远从来没想过,读解居然还有这种方式,包揽所有,形成了绝对的逻辑闭环。听完祂的话,你无论怎么钻空子,都无法思考出祂的说法之外的说法。

    祂将所有的可能性,三维的,甚至超越三维的,都说了出来。

    每句话、每个词都打在了邢远心底,狂风暴雨一般,冲刷着内心的沙尘大地。邢远听着,仿佛真的感受到了雨滴,不断被打湿,浑身都湿透了。但是雨滴,又可以是养育苗子的水分,积极汲取新知识、新视野,才能继续进步。

    啊,原来这世上还有这种读解方式,令人仿佛在疯狂边缘徘徊。

    但是……也不必过度紧张或者惶恐。

    邢远不自觉地笑了,道:“不愧是犹格先生,不管是理科还是文科,你好像真的无所不知,如果知识之神真的存在,可能就是犹格先生这样的人吧。”

    诚然,罗尔城也有文理之分,只不过没那么截然分割。

    祂没有回应这个问题,而是顺着邢远提到的“文科”,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文科与理科,存在区别吗。

    罗尔塞语的理科,更准确的说,应该对应的是“科学”。

    邢远顿了顿,有点震惊,不过他没有思考多久就顺着回答了。

    “应该没有区别。”

    当人们使用“科学”这个概念的时候,脑子中通常想到的是既成的知识体系,是别人所谓验证正确的知识集合,这个思路放在某个历史时期可能正确,但放在整个历史上就完全不够看,因为每个时代的知识都不一样,后代持续性地推翻前代。

    科学作为方法论,最重要的是实证,科学是由实证堆积起来的学问。虽然地球的近代科学也已经连“实证”这个方法都开始质疑了,但用“实证”作为方法论,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合理的。

    所以,与其说“文科是不是科学”,还不如说“文科能不能实证”,可能这才是问题的正确问法。如果文科也能跟科学一样任意实证,那么这个问题就自动消解了。

    学习知识的同时,也要提升认知能力,不然只会永远地困在某个问题里面,或自欺或自弃。

    邢远深以为然,也便知道,对方问这个问题,实际上是在说:知识就是知识,没所谓文理,没所谓主客观,一切皆是知识,一切皆是信息。

    这里面甚至还有更疯狂的意味,比如说,你我也是知识,你我没有区别,你我活在一体。

    这是……多么辽阔而浩瀚的说法。邢远越听越沉迷,也顺着话题,说出了在此之上的疯狂见解,根本没有止境,还可以有更多……更多。

    双方的交谈从九点多钟,一直持续到正午。

    邢远忘乎所以,怀中的大白鸟多次被他抱到窒息,堂堂光明神的权能却沦为了抱枕,更悲剧的是,它还不敢听不敢看,生怕一不小心听到了过界的疯狂知识,导致权能崩散,毁于一旦。

    但好在正午时刻,邢远恍惚地记起了自己的事情,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一直说着抱歉,然后直往外走。

    大白鸟终于等来黎明的曙光,无比激动。

    “抱……歉,我得回家了。”

    邢远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摸着头默念般若心经。

    对方或许察觉到了他的矛盾,缓步走到门口,然后说了一句话。

    邢远隐约间记住了,但是走回去的路上才突然想起来。

    那句话,相当于英语的“Stay gold”。

    “犹格先生真的是好人啊。”邢远慢慢恢复正常,低头对大白鸟重复夸赞。

    犹格索托斯在他口中居然是个大好人,大白鸟快疯了。

    回到家门,邢远发现自家的门是开的,明显有人进去了。

    是格赫罗斯先生回来了吗,这么快?他惊喜地走进门口。

    第105章

    邢远回家一看,啥人也没看见,叫了叫格赫罗斯,也没有收到回应,找遍家里内外都找不到人。

    “奇怪了,我不会是被闯空门了吧,但是除了前门和后门被打开了之外,其他地方感觉跟我离开的时候没有区别,小偷?怎么可能,整个逢魔街都知道我穷得只能种田。”

    邢远摸了摸头,交流的后遗症太重,他还是有点恍惚,感觉摸不着北。

    “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没能抵抗住诱惑。”

    他一边深刻反思,一边再检查几遍自家,一直到确信没有其他问题之后,才缓缓地坐了下来,用沾着凉水的毛巾敷着额头。

    倒不是发烧了,只是可能过度思考,身体还没有冷静下来,处在某种亢奋状态,甚至还因为过度消耗能量,导致肚子有点饿了。

    大白鸟被他放在长木椅旁边,脑袋伸伸缩缩,好像试图逃跑,但实在不太敢。

    邢远仰靠在椅子上,已经摘下了隐形眼镜,正在闭目养神,均匀呼吸。

    不得不说,那隐形眼镜是大陆罕见的神器,虽然邢远只以为是房东的魔法道具,很自然地接受了它,但它其实相当不一般。

    比如摘戴上,它比普通的眼镜方便多了,貌似还能记得人的行为模式,自动对应眼球。质地上,它戴着的时候是软的,但摘下来后就是硬的,其中不知道设置了多少魔法效果。功效上自不用说,太绝了,大陆上能有几个这么强大的封印手段。

    因此,大白鸟看见邢远忽然低头摘眼镜的瞬间,简直愣住了,虽说本来就被降维了,但直接被他的肉眼注视时,降维效果更是超乎想象。

    虽然早有情报,但真实目睹到,还是会感觉惊心动魄。

    大白鸟看得眼睛都直了,同时也陷入了犹豫之中。也许,没人告诉过他,抛开其他东西不说,“他”在祂们眼中,有着无与伦比的美,如若梦幻,不可思议。

    初次见面,也许很多神都会对“他”抱有好感,就像人类世界之中比较平易近人,亲和力高的人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大白鸟心情复杂,同时也在暗中挣扎。

    约十几分钟过去,邢远从闭目养神中醒来,慢慢戴回眼镜,视线投向大白鸟,惊讶道:“你还在吗。”

    大白鸟吓了一跳,脑袋后缩。

    但邢远并不在意它的反应,从恍惚中平静下来,意识清醒之后,他开始思考具体交谈内容,跟之前不一样,这次交谈他隐约记住了一些内容。

    自己最近的奇妙遭遇,似乎别有理由,暗藏玄机。

    想着,邢远又看回了自己的手,虽然依然没有升维的迹象,但只要继续专研下去,自己应该就可以掌握住那个能力。

    “我最近看见了那么多神异的东西,是不是就意味着,我离【察知者】的距离更近了呢。”

    他抓起毛巾,淡淡地微笑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之前,邢远的思想多少受着这句话影响,在地球时也不怎么执着于怪力乱神的事情,因为人类世界有它的规则,过多的力量不仅可能打乱世间的秩序,还会影响自己的性命修养。

    人前显圣,谋求多余的便利,受到多余的关注,非自己所求。人之道,当以人要求自己,该有的会有,该知道的会知道,只是时机不好把握,所以才要时刻稳住自己的心。

    “立足于己,才是最重要的。”但是,最近的遭遇也让邢远感觉到,积极面对神异,思考神异,也是对自己心性的考验,自己确实能在其中有所成长。

    毕竟,写的多了,交流多了,罗尔塞语就进步了很多,对罗尔城的理解也更丰富了。没有碰撞,就没有成长。《西游记》还要讲九九八十一难,自己的遭遇又能算什么呢。

    “虽然不好理解的怪事那么多,但那都是成长所必然经受的考验吧,我要努力克服才行,慢慢来,总会知道的。”

    邢远逐渐找回正常的心态,气质也恢复了正常,他转头看着大白鸟,忽然联想到了之前见过的小黄鸟。

    大白鸟顿时后缩,蓦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感觉有点像?你……会不会是光明教会的鸟?”

    邢远盯着它,立刻破案了。太有可能了,你看,除了没毛了之外,长的这么像!

    上次光明教会夜袭,把自己转移到了什么圣地,这次更离谱了,还派来了一只半夜发光的大白鸟。

    邢远想起黄鸟长老之前的友好宣言,原来他们表面上那么说,实际上仍然要对付自己吗。

    此时的黄鸟长老浑身发毛,停下了前往会议厅的脚步。

    “怎么了,怎么感觉发生了末日级别的大恐怖?”众人纷纷看向他,一脸惊惧。黄鸟长老无故惊惧,总觉得搞砸了什么。

    而邢远低下腰,暗金的眸子逼近大白鸟。

    大白鸟瑟瑟发抖,几乎窒息,死命地摇头。

    “你好像有话要说,”邢远毕竟不是魔鬼,不至于为难一只秃毛的鸟,“这样吧,我问你一些话,你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大白鸟簌簌点头。

    半个小时过去,邢远不断转换问法,不断比划,还真从鸟身上问出了很多情报。尽管它还不算可靠的情报来源。

    据鸟所说,它是被一个邪恶组织操纵,迫不得已夜袭自己的,它也仇恨那个邪恶组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另外,它与光明教会有关,而且地位超凡。它因为发现邢远对光明教会不具备好感,它卖力地表示光明教会是好组织。

    “我只是一个药师,真不知道怎么得罪你们这些组织了,就因为我之前不相信你们的预言吗?”

    邢远抓着鸟,缓步走向厨房。

    大白鸟惊恐,死命挣扎。这家伙问完了情报要杀鸟吗!

    但邢远只是把它放在火炉下,开口道:“你可以生火吧,咱们先准备午饭。”

    大白鸟死里逃生,也就不敢再有想法了。它能感觉到,如果真招邢远不开心,它是绝对会被吃了的。

    此时,大概是中午时间12点半。邢远在柜台惯常练字,时不时看了一眼信息网,了解相对新鲜的事情。

    信息网可能是因为沙拉曼当下比较忙,很多东西审核不过来,所以内容更新很慢,到处吞贴,但众人并没有怨声载道,都表示了理解。

    从一些帖子里面,邢远知道了罗尔城最近的社会变革,诸如旧派贵族的败退、卫星城的胜利等等。情报不多,但充满了想法。

    他们又将修补天空的功劳归给了他们塑造出来的“米修斯”,聊的不亦乐乎。不过他们也确实说对了。

    邢远慢慢思考,整理出了一定的逻辑。自己头顶有着声音们,声音们总是悬在上空,偶尔笑出声音,偶尔热烈聊天。这一次,因为自己主动请求帮助,所以声音们帮助了自己。也就是说,通常来说,声音们只是会守望着自己。

    自己不能依赖声音们的帮助,要自己成长才行。

    邢远郑重点头,表情认真。而与此同时,他又听见了大家的欣慰笑声。

    刚想道谢,邢远蓦然感觉无数视线盯着自己,自己好像一直都被看着,就没停过。

    “谢、谢谢……”

    但是暖心的同时,邢远也有点别扭,大家一直看着的话……岂不是自己做什么都被知道了,包括刚刚跟犹格先生交谈的事?

    邢远不禁抱着头,忽然像犯了什么戒律一样,坐立难安。好在上方的温暖依旧,他才慢慢放下心来。

    上方,有道声音好像特别鼓励他顺着本心,想去便去,想交流便交流,有何不可?说着说着就发出了逍遥快活的笑声。

    邢远有点傻眼,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接着,那道声音就被其他声音淹没,貌似存在多种说法一样。

    有没有可能……声音之中也有不太正经的声音。

    “嗯……我还是专注自己吧。”邢远不再关注神异,看回了信息网,慢慢读取语料,然后写着自己的文字。

    大白鸟彻底成为了他的烧饭烧水工具,实践证明,还相当好用呢。如果是冬天,放在被子里直接就可以暖床了。

    邢远构思着《山海经》的翻译,几乎忘光了其他事情。

    “汉代的时候有人相信《山海经》里面讲的东西都是真的,讲述了真实却又诡异的上古秘史,到了后来,才逐渐变成神话书志怪书,明代学者胡应麟说它是专讲神怪之书,即‘古之语怪之祖’,但它的真相是什么呢。”

    邢远之前没有怎么思考,借此翻译的机会,也想重新反思,探寻这诡怪的秘史。

    他感觉,这次他做的不只是翻译,因为现实上他也遭遇了那么多诡怪的事情。异界的遭遇和见闻,反过来可能也有助于他理解《山海经》。

    “之前我不多想怪力乱神的事情,但今天,我想破格了解一下所谓的诡怪。”

    邢远认真了,脑子调用起目前为止的异界情报、地球知识,翻译就是学习,所以要认真来!

    医馆回归平静。他不可能知道,就在他回来的前一秒,伪装成格赫罗斯的红衣人惨死于房内,直接被拖入后院作为肥料了。

    逢魔街外,星空教会察知红衣人已死,又从棺材里取出一个新的红衣人。新红衣人惊魂未定,还停留在被一股绝对的控制力压死,残躯彻底被粉碎的痛苦中。

    “我、我调查到了新情报,那房子里面绝不只是住着他一个人,还有别的恐怖,我怀疑,是他用升维知识制造的高维怪物!”

    “合理,那毕竟是他住的地方,可能很多东西都被他有意识无意识地升维了,质量和能量都非同寻常,换人潜伏这条路看来走不通,我们现在只能通过控制那个木匠,进而打进房子里面。”杰特罗道。

    与此同时,负责对付木匠的黑衣人早就行动了。

    据调查,木匠此次外出主要是为了跟罗尔城规划局了解房屋的处理问题,房子没了,地儿还在,罗尔城那帮贵族毕竟可恶,普通市民并不享受土地权,只是土地的暂时租借者,因此产权问题经常成为矛盾。

    本来木匠的租借时间就快到了,最近就要去规划局继续延长租借,但万万没想到房子被炸了,连里面存下来的现金也没有了,延长租借需要的钱他根本拿不出来,更别提重建房子了。

    “您好,关于您的遭遇,我们十分痛心,根据您反馈的信息,该房子将会在三天后被收回,如果您没有在此之前延长租借时间的话,您将会失去房子的租借权。”

    “不是吧,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您可以向慈善局说明您的遭遇,也许可以得到他们的帮助。”

    木匠几乎无语了,一无所获地离开规划局。一路迷茫,无可奈何,祂也只好转头回去逢魔街,其他再想办法。

    “我手艺还在,赚钱还是可以的。”

    木匠走到徐厚街,巷落无人,光线逐渐变暗。

    黑衣人在暗处观察着木匠,他用多种观测手段进行观测,都只能得出对方是个普通人的结论。

    没有犹豫太久,他立下结论,先是用了一个远程的手段进行攻击。

    木匠走在巷子中,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一样,脚步踉跄,险些迎面摔了一跤。那正是黑衣人放出的黑蛇。

    “什么东西?”木匠一头雾水,正要看向脚下。

    与此同时,黑蛇猛地向上袭击,化身巨蟒,直接卷住了木匠全身。

    木匠察觉到危险时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侧倒下来,被一股无法挣脱的恐怖力量包卷,内脏遭到挤压,肺部几乎无法呼吸。

    “看来,你还真的是普通人?”黑衣人从巷落深处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盯着木匠,然后缓缓下蹲,视线带着几分鄙夷,“你跟他什么关系,为什么能住进他家?”

    木匠既不明情况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一听到这段话,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这些人明显对邢远图谋不轨!

    “哼,别想让我出卖朋友!”

    “是吗,”黑衣人完全不在意木匠是否同意,不如说,听到对方反对,他反而更高兴了,“你放心吧,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出卖朋友。”说着,他从虚空中抓出一个个道具。

    有的能催眠精神,有的直接控制精神,里面甚至还有不少洗脑道具。

    木匠怒了,骂道:“别人平平静静生活,究竟碍到你们什么了,你们要这么不择手段对付我的朋友!”

    “朋友?你当他是朋友,他呢,”黑衣人笑了笑,开始挑拨离间,道:“你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吧。”

    “什……么?”木匠瞪大眼睛。

    “他可是异常中的异常,怪物中的怪物!可言说却比不可言说还吊诡,你一个普通人,居然要跟这种存在做朋友。”

    黑衣人盯着木匠,语气中带着嘲讽。

    木匠顿了顿,明明是挑拨离间的话,却让他想起了这些天以来,时不时从邢远表情中看到的落寞。自己只是因为梦游被当成怪物就足够郁闷了,邢远还被当成怪物中怪物,那得多伤心啊。

    “闭嘴!”木匠怒了,红眸绽放血光。

    黑衣人冷哼一声,抽出几把匕首,直接刺入了木匠的肺、胃等位置。这几把匕首不单会造成物理伤害,还会相当于“桩”,摧毁精神,达成洗脑。

    “意志很坚定?我这就命令你,回去杀了他!”黑衣人的声音中带着非凡因子,如果是一般情况的话,即使是【远望者】都抵挡不住他的声音诱导。

    木匠将头压在地面,额间青筋直跳,心脏更是剧烈跳动,血脉贲张,神经抽痛。

    “你,再说一遍。”祂咬牙切齿,周身冒出腾腾黑雾。

    第106章

    黑衣人正要大笑,突然就发觉了事情不对。

    一刹那,某种近似教会圣歌的乐声响起,从四方周围包卷而来,宛若滔滔海啸,无数男女老少的哭声笑声裹挟其中。至近距离内,成千上万的人同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尖叫。

    这股庞然的声浪突然而起,直接打穿了黑衣人的耳膜,进而轰灭他的心智。一瞬而已,刚刚气焰嚣张的黑衣人木然僵硬,恐惧侵满大脑,紧接着也发出了无比凄惨的尖叫。

    他仿佛目睹了星球规模的大型尸堆,尸堆里面挤满了表情极致痛苦的生物头颅,人类、动物、更上级的异形、甚至是无法明状的诡异,都在其中疯狂挤压,疯狂尖叫。

    历史以来的所有死者都汇聚在这里,合众为一!造就了一颗极致疯狂的星球!

    黑衣人面色全失,恐惧到极致连恐惧的心情都丧失殆尽,只剩下身体的本能在言说:“你、你不是普通人,你……是什么东西。”

    上身插着几把利刃,木匠将额头死死地压在地面,血红的双眸暴露无止尽的疯狂,双手抓碎了地砖。

    “人、类……不过是人类!”

    祂每个音节的发出都引发了极其恐怖的灾难,真实世界的天地已经全部染红,星空中无数恒星褪变成混黑的黑洞,云丛千疮百孔,被无数黑光穿透,无数硕大的眼球彼此相望,流淌下沾满万千腐尸的血泪。前所未见的末世景观瞬间形成,伴随着响彻宇宙的嘶哑“圣歌”。

    当此时,大陆上几乎所有神级存在都注意到了这个异变。

    “这是什么神?”

    “是谁在释放威能?”

    星空教会一众没能观察到“威能”就被迫中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是因何发生。

    与此同时,大白鸟也吓得尖叫,吵得邢远奇怪地看了它一眼。

    “发生什么了吗。”邢远注意到外面乌云密布,却丝毫没有打雷下雨的迹象。走出门一看,寒风凛冽,差点把他吹回屋内。

    邢远及时抓住前门,掩着眼远望,这才发现,原来不只是自己注意到了这异象,附近的邻居们也出来了,大家都在看着某个方向,面色各异,但基本都是紧张和提心吊胆。随着一阵浑黑的狂风吹过,好多邻居们同时捂住了双耳,露出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吗。”邢远从来没见过邻居们这样,不禁也感到了紧张。大白鸟叽叽不停,居然也用翅膀捂住了双耳,浑身颤抖不止。

    抱着它的邢远切身感受到了它的恐惧。

    绝对发生了什么大事。异界朋友都能感觉到,唯独外来者的自己没有感知。

    邢远皱眉,看着发出异象的徐厚街方向,忽然想起外出的木匠。

    “不会吧。”邢远面露担忧,当即定睛辨析前方的信息流向,结果真在疯狂的信息流中看到了木匠的信息。

    格赫罗斯先生就在事发地点!

    邢远瞬间惊了,脑中联想到了很多事件,是啊,自己最近被奇怪的组织盯上了,自己身边的人当然也会被盯上,他们可是半夜三更派大白鸟来袭击的恐怖分子!格赫罗斯先生要是被他们盯上,绝对凶多吉少!

    身体反应快过思考,邢远立刻冲向了徐厚街的方向。

    巷落中,几分钟前还拥有人形的黑衣人已经变成了扭曲蠕动的异形,如同蜘蛛与水母的合体,内部不断地展露出无法明状的肢体,如果有人在场,恐怕只用一眼就能当场疯狂,同样沦为疯狂的附庸。

    木匠缓缓站起身,双手垂落,表情黑沉,积蓄着毁灭性的滔天怒火。

    但与此同时,人性的部分如若旧疾复发,不断地刺痛祂。

    祂脑中混沌一片,闪过无数庞然的天体景观,无尽的星,无尽的海,人类那十多年的人生信息根本抵抗不了星球级别的海量信息,就像浪花必然会被更浩荡的海啸淹没一样,环绕而来的是诅咒般的悠扬乐声。

    “不、不是……”木匠突然抓住眼睛,表情露出挣扎,“我不是……什么审判之星。”

    两种极端在祂脑中疯狂拉扯,直要把祂撕裂,这样下去绝对不行,要去找……要去找可以将自己定在此处此刻的重物!

    我的、我的人格底色……我是什么人。木匠身形摇晃,脚步悬浮,恍惚间撞到了墙壁,头破血流,鲜血侵染了祂的单眼。

    祂将卡在肋骨中的刀一只只拔了出来,丝毫没有想为什么自己被捅了几刀都安然无恙,甚至还能站起来继续走路。

    空!或许是因为景由心生,当祂试图找回人性时,里世界的异象逐渐收拢,轰炸众“耳”的疯狂圣歌也逐渐降低音量。

    但是祂能用来押注的东西太少了,走进人类社会十多年,迷茫与随波逐流,无关紧要的东西太多,沉淀下来的珍贵记忆太少,回想起来,根本没多少足以铭记的东西。

    反而是糟糕的境遇占据了上风。

    罗尔城,多么糟糕的城市,一群罪恶而渺小的存在多年占据统治,分层压迫控制,别说其他物种,就连他们自己都唾弃自己。

    有些人仅是因为几句胡话就能将人打为怪物,嘲之远之。

    木匠忽然冷笑,提眸望向罗尔城中心,如同观察着蚂蚁的群落,无悲无喜,只有绝对上位者的漠然。

    可是,当祂转过头时,祂忽然内心一动,怦然间想起了一个存在。

    “不,”祂又猛然紧抓自己的脸,挣扎地否定道:“不对……我没有这么想。”

    人类……但是你……我。

    一两天而已的记忆突然浮现,热情的接待、无私地分享……还有“他”在众多蝴蝶的环绕之中吹奏的光景。

    祂愣了愣,大脑仿佛遭到电锯拉锯,撕扯到了极致的峰点。

    而与此同时,邢远也找到了附近。

    “在那里吗?”他低头看着大白鸟,它就像雷达一样,可以感知异常情况,随着他的走近,它表现出了翻倍痛苦的反应。

    但现在它直接晕了过去,原本滚烫的身体甚至开始发虚,冰冷无比。

    邢远没想太多,仍要继续前进。

    他好像听到了脚步声,惊喜地转过拐角一看,但眼前的巷子中空无一人,仔细观察,也只能看见前面一只有点奇怪的大蜘蛛。

    “格赫罗斯先生,你在这里吗。”

    邢远走进其中,左右观察着。他能感觉到,这里确实有格赫罗斯的信息,而且不是那么好的信息,可能是受伤了,信息特别不稳,好像下一秒就要拆解了,吊在悬崖岸边,岌岌可危。

    邢远低头一看,竟看见了一滩一滩血迹。

    很明显,这里就是事发现场。

    “格赫罗斯先生!”邢远不禁着急,连忙跑向血迹的地方。

    靠在墙壁边的木匠突然喝道:“不要过来!”

    “怎么了?”邢远认出了对方的声音。

    “我很抱歉,我可能搞错了一件事。”木匠压着头,眸底尽是疯狂的光景。

    “搞错了什么?”邢远虽然不懂情况,但听出了对方的不安和紧张。

    “我的异常不止于梦游,我……”祂看着胸口自动愈合的伤口,叹声道:“我可能就是一个怪物。”

    无父无母,没有来源,睡着了还胡说八道就算了,现在连身体都不正常了。木匠表情扭曲,还无法接受这荒诞,但比起这些,祂可能更在意邢远的想法。

    如果前一秒视为朋友的存在其实是一只隐藏的疯狂怪物,你会怎么看呢。

    然后,祂的问题迎来的是几秒的沉默。

    希望的破碎仅在顷刻之间。云丛压抑,圣歌不止。

    但就在这时,邢远回答道:“没事。”

    木匠顿了顿。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如果格赫罗斯先生是因为自身发生了什么异常,认为自己是怪物的话,请不要责怪自己,无论格赫罗斯先生是什么,人类也好非人也好,都是万物众生之一,都在宇宙伦常之中,存在即合理*,存在即有原因,即有理据,异常只是相对观念,格赫罗斯先生自然而然就好,请不要因为有一些异常的地方,就将自己划分到众生之外,否定自己,甚至要拒绝自己。”

    邢远一下说了很多话,语气中没有别的,只有对朋友的担忧。

    “我……”木匠眸子激颤,脱口道:“我的致命伤几秒就愈合了,我的身体绝对是怪物的身体,我不对劲!”

    邢远眨了眨眼,走近下一个拐角口,道:“格赫罗斯先生,你不要误会,世界奇妙事情太多了,伤口愈合实在不算太奇怪的事情,这不代表你就异于常人。”说着,邢远举例了他最近遇见的奇人怪人联盟,数不尽数。

    相比之下,确实木匠的异常完全不是事。

    祂愣了愣,不知不觉间好像被邢远说服了,心情平静了下来,脑中疯狂涌动的混沌也逐渐平息了。

    邢远转过拐口,看见坐靠墙壁的木匠,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背对微光,银发泛着淡淡的光纹,向木匠伸出了手。

    “我……”木匠定睛看着邢远,手臂自然反应,接住了对方的手。

    邢远微笑,终于放心了。

    比起《山海经》的神异故事,身体自然愈合这种事,根本不奇怪!

    回家的一路上,邢远从木匠口中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

    木匠隐藏了事实,只说是劫匪打劫,没说是盯上邢远的人。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我连累了你,不过即使不是……”邢远皱眉。

    “不用怕连累我,这不是你的错,”木匠看着邢远,忽然笑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那些人的错,今后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对你怎么样的。”

    “非常感谢,但是……”邢远还是有点思考。

    “比起这个,别叫我先生了,格赫罗斯,”木匠异常纠结这点,叮嘱道:“嫌长格赫格罗都行,咱是朋友啊,先生太见外了。”

    邢远诧异,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称呼问题,点头道:“好。”

    一路交谈,木匠的心情明显变好了不少,甚至是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此前人生中的阴郁都一扫而空了似的,明朗灿烂。

    他们不知道,他们经过的大街小巷,无数眼睛看着他们,全是恐惧与忌惮。

    “话说这大白鸟是什么情况?”

    “捡来的?”

    木匠盯着邢远抱在怀里的大白鸟,后者刚醒就差点被吓死。

    “是吗。”

    事情告一段落后,木匠积极帮忙处理后院,还有了一个想法。

    “我感觉这里挺好啊,我也想住在这里了,旁边的房子能不能租?”

    邢远惊喜,想了想道:“那要问房东先生,附近的房子应该都是房东先生的土地。”

    “是吗。”木匠摸着下巴,果然还是对那家伙没有好感。

    不知道是不是死里逃生的影响,木匠感觉自己换了个身体,不止手脚灵活了不少,连思考都顺畅了不少,此前想不通的很多问题现在一想就通。

    “房东先生人很好,如果你想租房,他一定会很愿意帮忙的。”

    邢远对房东的人品相当信任,接着还说了不少房东的好人好事,在他口中,房东俨然成了逢魔街数一数二的善人,日行一善,好事做到家,光环围绕,就差成神了。

    木匠面色古怪,问道:“你很喜欢他?”

    邢远点头,理所当然道:“善良是令人喜欢的优良品质。”

    “品质?”此时,木匠突然发现了邢远非同寻常的交友观念。

    邢远则在想木匠的身体是什么情况。

    插曲结束,木匠留在后院,筹备着制作一些东西,明后天拿到市集卖钱。

    “赚钱吗……”邢远回到柜台前,翻译的笔停了下来,也忧虑起这个问题。

    “不知道卖茶能不能做起来,西蒙医生好像不会过来逢魔街的样子,我该怎么办呢。”

    下午时间3点半左右。

    两次出局不利的星空教会众人深刻反省,杰特罗道:“那个格赫罗斯貌似也不一般,我们的人派出去,莫名其妙就死了。”

    “会跟当时的异变有关吗?几乎同一时间,逢魔街发生了震撼星空的异常事件,有没有可能有关联?”

    “不可能吧,那个规模那么恐怖,至少是大星系级别的真神力量,如果我们不小心招惹了那种存在,我们就不可能还在这里说话了吧。”红衣人道。

    “逢魔街诡异无比,我们还是小心为上,格赫罗斯现在回去了,下次出手恐怕只能等他出来了。”

    可恶,就没有别的对策了吗,目前的情报还远远不够啊。

    他们陷入了困境,能用的手段越来越少。就在这时,星空教会高层给他们发来了新指令。

    ——【转换方式,先趁罗尔城动乱,渗透内部机构,控制罗尔城的政治经济命脉】。

    杰特罗惊奇,连忙解释道:“主教阁下,我们现在对付米修斯恐怕才是当务之急,不然以他的学习速度,我们将迎来史上最麻烦的敌人啊。”

    声音冷酷道:“命令是让你们照办,不是让你们质疑。”

    其话音未落,欲言又止的杰特罗当场被拧成螺丝,浑身血肉模糊,五官挤出大脑。

    见状,在场无人敢多说其他。

    下午时间4点左右,罗尔城高层研究院。

    经过将近一天时间的考察研究,进出逢魔街的可能方法逐渐有了眉目,众多思路之中,唯有一个思路最为可能。

    那就是“成为【盲者】”,或者说,通过特殊方式成为【盲者】。

    “一个小时前,虽然不知道逢魔街发生了什么,但可想而知,一定又是一起世界末日级别的大事。”

    西蒙整理着装,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定睛看向逢魔街。

    “我身上肩负着整座罗尔城的希望!”

    说完,他毅然跨越了徐厚街与逢魔街的边界线,直往医馆的方向疾跑。

    第107章

    西蒙一路闭目狂奔,背后的指挥总部火速分析实时情报,收集了西蒙听觉中的逢魔街情报。

    “别紧张,逢魔街的异常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发出奇怪的乐声并不奇怪,注意平常心,西蒙医生。”塔尔斯强调。

    西蒙额头冷汗直冒,回道:“我可以说实话吗,我后悔闯进来了,果然就应该让画家那样的人过来啊!”

    “他在读解神话信息,事情刚刚结束,他们就又开始了……无止尽的疯狂读解。”

    “之前说的蜕变的事情吗?”

    “对,破茧只是一个开始,蜕变还在继续,具体情况不好说,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读解什么,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们的既有认知、既有知识都可能被颠覆,一场彻底的反思与重构正在发生,《庄周梦蝶》实实在在地影响到了现实,成为了他们、我们每夜都将面临的疯狂。”塔尔斯道。

    之前情况太紧急,还没人发现这方面的影响,但事情逐渐稳定之后,他们才发现,《庄周梦蝶》对读者的影响竟然如此彻底、深刻,几乎重构了所有人的认知结构。

    西蒙心跳抽了抽,道:“我知道了,不要打扰他们,每个时代变革都是知识的变革,他们是探索知识的先驱者,值得我们所有人的全力支持。”

    “还有,光明教会那边的人说,如果你觉得你不行,就换他们来,但是我认为还是你来比较好,因为你是医生,跟他的身份比较相近,也许他会和你有共同话题。”

    “光明教会那是他们没有留下好印象吧。”西蒙嘀咕了几声,心道幸好自己之前给了对方自由通行证,留下过好印象。

    “光辉公爵去处理城外的事情了,好像有点麻烦,今天不会过来,综上所述,西蒙医生,你要一个人面临逢魔街的考验。”塔尔斯不愧是曾经进出过逢魔街的人,明显一副过来人的口气。

    “行吧,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自求多福了。”西蒙提心吊胆地走进巷子,极目张望,还好没看见什么疯狂,提示中的“羊”、“彩虹”等疯狂都没看见。

    可行,暂时成为【盲者】的方法管用!

    几秒后,他真的顺利走到了目标的医馆门口。

    ——“就是现在,快!快跨越那个门槛!”

    西蒙热血沸腾,立马冲了过去。门口转瞬闪过一道极速的身影。

    “您好——”

    听到人声,邢远呆了呆,仿佛做梦一样,转头看向门口的来人。

    “你是……”

    “我是西蒙,应约过来拜访您了。”西蒙压着心中的激动,匆忙交代了来意。

    连线背后的塔尔斯,还有威尔等人一阵心悸,皆提起了百分精神,严阵以待,虽然只能听见声音,但毫无疑问,左右罗尔城命运的事情此时此刻开始了!

    听完西蒙的来意,邢远高兴道:“茶吗?嗯,我记得,很高兴你喜欢。”

    邢远转头便拿出了目前的储货,直接递给西蒙,说好的礼物,他当然已经准备好了。

    事实上,关于茶叶,他并没有太多储备,到处送人都快送光了。后院的阳光、土壤情况其实也不适合茶树种植,是多亏了邻居们的帮忙,才终于种植成功。当然了,异界版“茶”跟地球的也存在一定区别,或许可以说成新品种的茶吗。

    西蒙视线定在茶包上,双手不自觉发抖。

    他装的很好,现在的邢远虽然已经注意观察他人的情态了,但没发现他的异常,只觉得西蒙是兴奋得发抖。

    是啊,碰见喜好的东西,自己又何尝不是呢,邢远有点唏嘘,不过想了想,还是默念般若心经算了,冲动是魔鬼。

    “我有一份不情之请。”突然,西蒙抬头,表情肃穆,宛若朝圣,仪态整个都变了。

    罗尔塞语也存在古言说法,带着尊敬的意味。邢远听到他这么说,有点惊讶,问道:“西蒙医生,你请说。”

    “可不可以传授给我们种植它的方法?”

    西蒙看得出来,茶包之中是经过加工的茶叶,至少在【盲者】视野中,这些应该是大火炒过,然后冷却保存的“叶子”们。自己虽然可以对它们进行研究,分析其中成分,但它们毕竟数量有限,能不能复制都是对罗尔城医学科学的大考验。

    所以,不能止于这一步,自己要更积极询问情况。

    邢远眼睛亮了,视线转了转,他没有销售经验,也在琢磨着什么样的说法,可以自然而然地嵌入好物推荐的话术。毕竟是咱们的劳动成果,该要价值是要的,知识正是财富。

    他沉思了几秒道:“这不能白给……”

    西蒙脑中轰轰隆,不能白给?理所当然!那么疯狂的“药”,怎么可能白给!但是对方这么一说,是不是意味着有可能?不管什么条件,我都要代表罗尔城争取!

    “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获得?”西蒙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邢远经常走花草市场,当然知道市价,但是这茶苗一旦卖了,对方就可能大量复制,卖一个茶苗,最多也就1罗布的价格,如何利益最大化呢,但自己也不能坑西蒙医生。不过,比起茶苗,种茶、制茶的知识才是最重要的,倒也不必在茶苗上吝啬。

    又是想了想,邢远才道:“如果你想要茶苗的话,就是要买卖了。”

    “买卖?”西蒙惊愕,意思是可以直接给自己,但是象征上,你也要给到世俗上应该给的东西,比如什么?知识?禁忌物?目前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得上“茶叶”啊!

    见西蒙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邢远期待地看着对方,唇线缓缓上扬。

    “是的,买卖,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话。”

    西蒙大受震撼,联想力直接发挥到了极致,结合信息网上的神话,最近发布的《庄周梦蝶》,“买卖”这个词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买卖等于交易,这是一场交易?这是在说“你们要付出”吗!

    知识之神在上,“他”是要跟罗尔城建立联系了吗!西蒙悟了,而且从种种情况推断,对方热衷于平常生活,所以买卖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钱”啊!

    “当然!”

    西蒙顿时一个激灵,马上就上道了,然后一谈就谈到了邢远心里。

    邢远笑道:“哪里哪里,不用这么多了,还不知道符不符合大家的口味,正常价格就好,太高我也无法接受,看起来西蒙医生是要推广给所有市民,那就更不能太高了,亲民价就好。”

    “好,好啊!”西蒙尽量使自己不要显得太激动,但是心中已经疯狂在呐喊了。

    交谈过后,交易达成。邢远提供茶苗,日后作为股东方,助力“茶”的种植开发,当然,配合要依据他的闲暇时间,可不能为了商业放弃生活。不过,邢远考虑更多的还是大家的想法,西蒙医生虽然表现得很喜欢,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茶叶对异界朋友来说,应该算是新型饮品,口味这种东西,都是因人而异的,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强迫他人喜欢。

    另外,这个交易机制的收益取决于推广的效果,邢远比较喜欢这样的机制,跟点击转化率一样,应该不会赚太多,够用就好。

    而西蒙大喜过望,握手的时候激动得不能自已,一直说着太好了。

    “跟我过来一下。”邢远于是带西蒙来到后院。

    西蒙跟在邢远背后,视线都不敢乱放,余光看了房间几眼,皆是看起来普普通通,实际上绝对无比疯狂的器物。对方生活在疯狂之中,与其说习以为常了,还不如说疯狂成为了他的附庸。

    后院的门一打开,阳光照射进来,清风吹拂,夹杂着陌生的花香。

    西蒙踏进后院一看,瞳孔骤缩,当即震撼了。

    “这、这到底是……!?”私人花园?私人菜圃?还有一排排果树?不同时令的植物夹杂其中,五颜六色,纷繁多彩。明明基底可以看出来是废弃的烂尾工程地,但谁能想到,本该破败如灰的废弃地,现在摇身一变,成为了如此精致、美丽的光景!

    西蒙作为隐世派千年贵族伏萨斯的一员,祖传技艺就有花艺,他能看得出来,这是多么用心呵护,多么热爱花草,才能打造出这么好的艺术啊!

    “太美了!太美了!”西蒙激动地不断重复,心情完全暴露。

    他环视一圈,心情愉悦非常,塔尔斯说的什么疯狂恐怖景象?分明是美,是大美!这里藏着世界级别的美景啊!

    西蒙差点忍不住跳起来,还好肩负着整个罗尔城的责任感让他及时回神,急忙找起邢远。

    转头一看,西蒙看见邢远侧对着自己,正在采摘着什么。繁花、绿叶、还有不时点缀的蝴蝶们,在生灵的簇拥之下,“他”眼神温和,动作轻缓,一举一动皆透露出了对生灵的爱,呼吸都与环境融为了一体,既在场又不在场,明明近在眼前,却又感觉遥不可及。

    既是人,又非人。

    时间止于一场温柔的朦胧。

    西蒙看傻了,欲言又止,害怕破坏了这美好的光景。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原本只是“美好”的光景隐约间发生了变化,原本不可能动作的花草们忽然像有了生命,有了情绪,展现出了“自我”!

    既恐怖又震撼,西蒙仿佛听见了它们的欢声笑语,蝴蝶纷飞,夏虫鸣唱,空气中的微尘都仿佛在舞动。

    西蒙如坠梦境,神智恍惚,然而下一秒,他又看见了。

    欢笑之中,邢远取着一枚叶子,直接含在口中,仿佛在辨析成分一样的画面。

    西蒙顿时僵硬,头脑一片空白,直接呆滞了几分钟。

    “怎么了西蒙医生?”邢远整理好东西,朝着西蒙走来,表情有点惊讶。

    西蒙立马回过神,情急之下胡说了一堆连他自己都莫名其妙的话。

    邢远感到疑惑,但没有追问太多,将茶苗给到了西蒙。

    西蒙收到的时候,双手都是抖的,还好演技精湛,才没有露出破绽。

    “对了,西蒙医生,我能不能咨询一个问题,我有一个朋友……”邢远说到一半,话题中的朋友格赫罗斯刚好走了出来。

    事实上,木匠一直都在后院,西蒙进来的时候祂也注意到了西蒙,而且一直在观察西蒙的反应。

    最近的不法分子太多了,不过看上去这家伙应该不是那什么组织的人。

    西蒙只觉锋芒刺背,转头一看,居然是一个浑身散发疯狂气息的高俊男人。

    随便一个人都这么可怕,逢魔街果然恐怖如斯。

    这时,邢远打断西蒙的思考,道:“重伤之后,身体自动愈合,一般会是什么情况?”

    西蒙立即回神,压着内心的忐忑,根据自己所知回答了。

    “要么体质本身超乎寻常,要么有什么超凡手段,比如禁忌物。”

    “体质本身超乎寻常,又有几种情况?”

    邢远虚心求教,带着笑容。

    西蒙极尽知识与记忆,说出了几十种可能。

    邢远一一记下,并在脑中对比分析,期间看了几次木匠,但木匠自己却不怎么在意。祂一直盯着西蒙,若有所思。

    几分钟后,邢远告别西蒙,回头跟木匠说了几个可能性,比如说木匠可能不是人类,而是自愈力强大的类人种族。

    木匠点头,但没怎么在意。祂其实已经多少有了想法,因为……记忆。刚刚,祂内视受到致命伤的位置,突然发现了宛若梦中梦一样的疯狂能量填满了自己内脏空间,不断传来毁灭一切的恐怖冲动。

    那是梦,更是记忆,记录着祂的来源,祂的本相,真正的祂。可是……木匠面色沉重,在祂看来,那颗无法明状的疯狂星球既不祥又丑陋,说实话,祂还没办法跟邢远坦白这些事情。

    “我知道了,不用在意我的事,这些我自己会想办法知道的,你也有事在忙吧?先专注你的事情,等有空,我们再分享吧。”木匠大笑,阳光般灿烂,不带阴翳。

    邢远点点头,说道:“别忘了我们之前约好比赛谁先成为【察知者】。”

    木匠顿时一僵,如果邢远成为【察知者】,岂不是会察觉到自己的“真相”?祂忽地皱眉,心中犹豫,但还是大笑道:“当然记得,现在谁赢还不一定呢。”

    “好。”邢远放心了,回到前厅,继续着当下工作。

    “听西蒙医生说,大家现在都在忙着手头的事情,正处在一个紧张又危险的过渡期,我能在学习的同时帮到大家什么呢。”

    “还有,西蒙医生话语之间,屡次提到的城外‘污染’又是什么情况呢,上次我去城外的时候,倒是没有看见污染。”

    笔尖转动,写下“污染”、“怪异”、“山海”等汉字。

    “山、海,在种花文化中,可是有着相当不可思议的‘隐喻’,另外,经之为经,也不是随便的说法。”

    多个想法交叠,邢远低头,回想着之前在自己体内看见的山海,脑海中的“象”汇聚一堂,生发辉光,逐渐形成了一条明朗的思路。

    “是啊……还能这样吗。”

    邢远欣然一笑,马上奋笔疾书,想法逐渐成形,将要铺成道路,一条通往山海奥秘的幽幽长径。

    不要着急,还要慢慢来,要打磨细节,要像打磨精细雕像一样,真正地去刻画,去唤醒。

    几乎与此同时。

    西蒙有惊无险地走出逢魔街,在众人的欢呼之中回到了秩序局总部。

    威尔等人匆忙赶到迎接,人人面色紧张。

    “各位,期待吧,我们得到了‘提神醒脑’的梦幻苗子!有催熟知识、伪时间知识等知识在,我们一定能尽快将‘茶叶’推广到罗尔城的每个角落,到时候,面对什么奥奴帝国休斯顿王国,我们也不用低人一等了!”

    西蒙高调宣布,自信沸腾。

    在场众人都忍不住激动了。格雷、莉娅在人群中鼓起了掌。

    “太好了!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我们秩序局将会无条件支持!”

    “知识之神在上,我们的历史终于能向前迈进一步了啊。”

    塔尔斯看着他,表情复杂,但又有几分释然。

    “那也只能期待了。”

    与此同时。

    尖塔现场,罗尔城众高层汇聚一堂。

    得知西蒙的好消息,大多数人都面露喜色,哄堂讨论。

    “各位,安静一下。”

    沙拉曼突然抬手,提醒众人关注回议题。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探讨。”

    “是啊,接下来,你们将会清楚看见历史的节点,看见历史的洪流被劈开的瞬间。”

    书翁接过话,表情前所未有的庄重。

    “你们,准备好了吗。”

    蜕变之理,将要在此揭露!

    第108章

    话音未落,无数视线交错,众人同一时间诞生了多种想法。

    但书翁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幕后无人,立马转头咳了一声,道:“不好意思,画家还没到,各位先讨论讨论。”

    场面顿时沉默。

    现场,保守派、中立派等立场的人都在,清算与重整都需要时间,利益集团没那么快打散,依然根深蒂固。现在他们虽然有了模糊的改革目标,但关键的思想方针呢,知识方向呢?知识是一个地区长久发展的根本动力,历史的发展就是知识的发展,没有知识人类就无法生存。

    对他们来说,人类文明的开始绝不是人类掌握了工具、火之类的东西,工具、火的使用只是表象,更根本的东西是什么?是知识!人类掌握了使用工具与火的知识,因此人类开始发展了。因此!任何一场改革的开始,都必须是知识的更新。

    知识就是力量,是他们赖以生存,用以保护自己的武器,而健全的知识体系正是一个地区能否繁荣昌盛的关键。因此,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尽快定下知识体系的构建规划。

    “我们已经将旧派贵族驱逐了,现在无论如何,我们都只剩下了一条路。”保守派贵族道。

    “生存与死亡,人类的命运……不,作为智慧生物,我们的命运应该在哪里。”中立派在犹豫。

    “旧知识发生太多问题了,充满着疯狂与污染,这一千年来疯了多少贵族,我们本来就该反思,只是一直恐惧那些威权。”

    几秒的沉默中,全员都提心吊胆。但是书翁放言之后,迟迟不见有人说话,画家连影都没有。

    “在等呢!”特丽斯提醒众人。

    星空教会的伪装者们混在其中,彼此之间甚至都不进行眼神交换。渗透人类上层建筑是他们的日常工作,大陆上所有的人类上层建筑都有他们的影子,罗尔城高层再厉害,即使能筛到思想因子,也绝无可能将他们筛出来。因为,混乱永远置于秩序之上,再好的规则都防不住渗透。

    “此前,我们已经讨论过了,现在这种集体决议效率太低,而且容易外泄情报,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最高决策机制,从我们之中推举几个人作为最高决策、执行机关。”

    有人率先提出话题。星空教会等人的眼神发亮,机会来了,就是现在!他们正要抢先说话。

    “操之过急,几个人的决议,跟现在的集体决议有区别么,这倒不是重点,”菲洛尔当即掐灭话题,转头看向墙角:“沙拉曼,你来说。”

    沙拉曼摆手道:“哈哈,还是由伦德说吧,应该很快就到了。”

    如果有人能辨析非凡因子,或许就会看见,沙拉曼的气息跟之前判若两人,呼吸吐纳的节奏都变了,好像换了一种呼吸法,之前他的气息是外放的,带着强者固有的威势,现在却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威势,跟邻家老头一样。

    他们没有在信息网讨论过“蜕变”,外人只知道有这么个事,但根本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又到底收获了什么。对此,很多人都在议论,传闻他们之中出了成百上千个【窥视者】,实力不可同日而语,对外一呼百应。而今根本没人敢得罪书友会了。

    如果他们现在说要扩大传播不祥神话,恐怕也不会有人站出来说不。

    “读解。”

    “重建。”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破安静。脚步声缓缓响起,画家走进众目之中,双手拎着画板,后背亦背着长箱,风尘仆仆,仔细一看,衣服上还沾满了不明的血液。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画家放下手头的东西,翻出里面的画布、画具等,一副要现场作画或者写字的样子。

    书翁惊呆了,不禁问道:“画家,你这是要?”

    “现场解读。”画家言简意赅。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全数集中精神。此前,画家都是在信息网上更新读解,别说外人,就是书友会的人都没见过画家读解的现场。

    今天,他看上去竟是要即兴读解,在尖塔这么多人的面前!

    部分人面色立刻就不对了,慌道:“现场读解,恐怕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了的。”

    “是的,所以认为自己承受不了的,就先退场吧。当然,我也会提醒你们,有些机会,只有现在才有,你们想放弃,是你们的事情。”画家无动于衷,一边说着,一边摆弄桌上的画具。

    很显然,他就是要在这里表演书画。

    众人面色僵硬,但几秒的沉默之中,并没有人走出尖塔。这仿佛是一种考验,画家在考验他们是否有资格听到他的解读。

    “人类历史的发展存在普遍规律,从无到有,知识诞生,然后发展,最后支配一个社会,决定所有人类的日常生活、心理结构、认知结构。”画家旁若无人地说着,手上已经开始动画笔了。

    姗姗来迟的谬丽走到他隔壁,神色庄重。

    沙拉曼、菲洛尔两【真知者】都在注目,不敢漏掉一个字。

    “但归根结底,最根本的东西是什么?我们到底是在什么东西的基础上建构出我们的城市社会?”

    “在我们脚下的土地上吗?”

    “不,不是!”画家突然激动了,视线环扫众人,带着熊熊燃烧的炙烈光芒。

    “最根本的东西,不在外面!在里面!在所有人的里面!”

    他发疯一般吼向全场,声音之中好像压着万钧雷霆,每个听到的人都觉双耳轰鸣,意志不坚定的人耳膜都当场破了。

    里面!这个词直接炸开了他们的心脏和大脑,阅读皇帝神话时的恐怖体验再度重临,身体随着发生反应,内部翻山倒海,有部分人当场呕吐,嘴里呕出滚滚的黑浊物质。

    画家视若无睹,仍在高声呐喊。

    “知道我们的问题在哪里吗?知道我们的社会是怎么走错的吗?为什么人人压抑本性,不得自由,终日惶恐不安?”

    “因为我们把社会建立在了外面的东西上!那东西不在我们之中,却掌握着最高无上的大权,旧派贵族爱用它,所有试图压榨我们的人都在用它,只要有它在,我们就无法逃离,只能忍受。”

    “它就是安全!集体安全!”

    几乎撕心裂肺的喊话震惊了所有人,他们或许也有过差不多想法,但却都没有画家说的那么强而有力。

    “旧派贵族只要寄出这面大旗,我们的任何进步想法都会失去合法性,旧派贵族掌握最高层次的知识,左右着我们所有人的安全,我们或许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但我们不能不顾罗尔城市民的安危。

    不如说,这其实是一种常识,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而同时,它又是一种心魔,或者说借口,强权可以通过它来洗脑市民,同时市民也会用它来洗脑自己。

    为什么要放弃自由?为了安全,为了逃避现实的种种疯狂!

    “我不是说安全不好,生存当然是我们的首要任务,但问题是,不知不觉间,它成为了我们的最高前提,成为了压榨我们的最强话术。”

    画家振臂高呼,甚至打碎了空间。

    “谁说安全与自由不能兼得,安全、自由,我们全都要!这是我们天然合法的权利,跟神无关,跟任何东西都无关,这是无需证明的天然成立命题!”

    众人发怔,话说到这里,根本没人反对了。

    而这还只是铺垫。

    画家现在才进入正题,忽地执笔飞快书写,构画着无比疯狂的图形。

    这时,沙拉曼补充道:“自脱离原始之后,人类就成了观念的动物。但这种说法还算委婉,更刺骨的直接说,自那之后,人类就成了观念的奴隶!我们身为观念的“创造者”,却成为了观念的奴隶,罗尔城这么多年来,竟反而被创造出来的观念束缚了,被他们虚构出来的‘安全与自由不可兼得’观念束缚了!”

    其实分明是很简单的事情,但他们却被能力限制了想法,在自上而下的挤压中无限分裂,宛若困兽之斗。

    “没错,我们既然要建立新的知识体系,就必须要痛改前非,彻底地颠覆,打破外面的知识体系!将真正的知识体系建构在每个人的里面!如此,我们才不会迷失自我,才不会被人任意摆布,因为,我们自己才是至高的真理所在。”画家激动过头,猛地砸桌,表情扭曲。

    如果邢远听到他这些话,绝对不会陌生,深度学过西方思想史的或许就会知道,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等时期,人们的思想变化之路。

    中世纪时期,人们通过构建,将至高真理放了外面,名之为“神”,与此同时,众人打造起围绕着“神”的知识体系、解释体系,谓之为“神学”。而后,觉醒者发现了这个事实,怒而打破“神学”统治,

    有人将信仰收归自己,让自己成为信仰的主人*,有人解构了信仰,将神学去神留学*,重构了一个体系。有人直接攻击神学,试图破坏、颠覆整个神学。*

    这些都是人类历史上确实发生的事件。这些人的思想最终涌进历史长河,成为后代人类的思想资源,或是现在或是未来,随着缘分的流转,与后代相遇。

    而现在,奇迹的是,这些思想资源居然经过《庄周梦蝶》的反复洗礼,在异界朋友们的脑中继而爆发,恰恰彰显了人类思想结构的共同性。

    天下人类,殊途同归。

    他们需要的是启发,或者说别人推他们一把,“道”出来了,人就会知道往哪里走,正是这个道理。

    死水般的境地之中,正是蝴蝶的梦驱动了他们,接下来的发展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也许,这也正是文化碰撞的魅力所在,你根本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紧接着,画家再次打破既有认知,将之前所有的腐朽认知全数批评了一遍,才真正说回重点话题。

    “所以,知识体系必须建立于自我,建立于真理。”

    “真理无处不在,但我们就接近的真理在哪里,是我们的肉体,是我的心理、灵魂、自我,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概括这个东西,我只能用这个词。”

    画家环视众人,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说道:“真我!”

    全场惊愕,大脑都在激颤。“真我”,何谓真我,这世上可曾有过任何一个文明,以“真我”这个概念来构建至关重要的知识体系?听都没听过,而且这个词还是画家用造词法自己造的,罗尔塞语里面绝对没有这个词。

    “存有真理的自我。”沙拉曼突然接话,眼神几乎在发光。

    “又是真理,又是自我,这还真是……超越了我的想象,该说不愧是蜕变过的人吗,思想未免太超越了。”菲洛尔都忍不住嘀咕。

    就在这时,画家突然双手举起了刚刚画好的画。全员被迫集中视线,几乎全部目睹到了那副疯狂的画。

    就一秒,一半人大脑负担不起,直接晕死。

    少数人认出了纸上的疯狂符文。

    可不就是画家之前画过的“德”吗!那个疯狂的符文人看人疯,至今为止还没谁能抵抗得住啊!

    “不!”有人注意到了,“那不是‘德’,只是一部分,只有‘十’和眼睛!不,还多了一些结构,这到底是什么图形啊!”

    “我知道了,那是字,那一定也是字,‘德’里面还有其他字啊!”

    轰!浩瀚无比的宇宙景观突然展现,无量无尽的眼球从四面八方显现,一道视线而已,就看疯了一个人,更何况是如此量级的视线。

    那是什么字?

    邢远在场的话,就会认出,那正是古文的“真”,也即“眞”。眞拆开来有四个部分,匕,变化。目,眼睛。乚,隐藏。八,乘载的工具。说文解字从会意的角度认为“眞”的本意是“仙人变形而登天”。也就是说,单独“真”这个字,就是一个神秘的讯号,非同寻常。

    而画家却鬼使神差地画了出来,以一个字,震撼了全场。

    真我?不,是眞我!

    他本来只是顺着逻辑挖掘真理,却切中了种花文化中至高的神秘之一。

    ——“眞”!

    更可怕的是,画家竟然突破时空,念出了汉语的“眞我”,他向所有人说,自己画出的符文,正是我们建构知识体系的根本。

    “太疯狂了,你前面说的好好的,居然转而将知识体系建构在一个这么疯狂的概念上。”

    “不不,画家说的没错!他才是正确的,你们只看见了表面的疯狂,却不知道里面的恐怖真理!”

    尖塔全员疯狂,包括保守派、中立派,甚至是星空教会派进来的人在内,全被这过量的疯狂知识吓得难以自已。

    他们猛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在尖塔里面,转眼间置身于宇宙之中了。庞大的星云囊括所有,到处都是耀眼金光,山、无数的山!明明是星空却有着无数的山,它们重峦叠嶂,无止尽地通向宇宙之末,虚空如海,滔滔汩汩,钟声漫天,敲击着所有生灵的头盖骨。

    这时,画家突然释义,再次道:“自我,通往真理,向上进化,放眼永恒。”

    “这就是‘眞我’!这就是我们将要作为知识根本的东西!”

    轰!并非源自知识,而是源自真理的冲击当场袭来。星空教会派往现场的人当场爆体而死。

    但紧接着,在顺着推理,既然知识体系以“眞我”为主导,那么奉行的人应该怎么称谓呢?

    突然,画家又说出了一个词:“眞人。我们要建构出一个知识体系,它能使我们人人成为眞人!”

    这简直是石破天惊的一段话。

    邢远本人在场都要惊呆了。

    读过《庄子》的人应该都会对“眞人”这个词有印象,古之真人,也是庄子屡屡提到过的词,“真”不管在《庄子》中,还是在整个种花文明中,都是相当意义非凡的一个汉字。而异界朋友非但从《庄周梦蝶》中读解出了“眞我”,还挖出了“眞人”,甚至要构建一个人人皆眞人的社会。

    实在太超乎想象了!

    哪怕可能只是理想,但能提出这个理想本身,就已经够吓人了。

    不,或许也并不奇怪,因为《庄周梦蝶》本来就是《庄子》隐喻系统中的最高隐喻之一,从《庄周梦蝶》看到《庄子》,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这时,全场死的死,疯的疯,没疯的可能在捂脸狂笑,场面无比惊悚。这场会议不仅惊动罗尔城的历史,更是撼动了大陆有史以来的人类文明。

    “前所未有的知识体系诞生了!”沙拉曼激动到爆哭,根本压不住心中的兴奋。

    “是啊,我们真正意义上见证了历史!你们感觉到了没有?这个说法一出来,前面的不祥神话居然也能从中解释!再继续解读,我们还能继续更新知识谱系啊!”

    紧接着,尖塔会议就成了群魔乱舞的现场,名为读解的狂欢在此展开。与此同时,尖塔之上仿佛笼罩着五彩祥云,霞光万道。

    在外的星空教会失去内部情报,感觉情况不妙,他们突然意识到,罗尔城好像要走出大陆前所未有的路了!

    “不行,必须要掐灭火苗,联系奥奴帝国的人,我们不能再等了!”

    “叫【空间湮没】佣兵团出动,就算灭不了罗尔城,也要先灭了逢魔街!唯有杀了米修斯才能彻底掐灭这燎原之火!”

    星空教会彻底坐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路德

    *康德

    *尼采

    第109章

    “总感觉发生了什么。”邢远停笔,视线投向门外,远远地看向城市中心。

    飞龙在天,是生机。邢远若有所思,忽地笑了,他能感觉到,有一些特别的事情正在发生,但同时,也有一些阴影下的东西正要揭起。

    “破而后立,但是‘立’是否坚实,取决于破的彻底,以什么为建设基础、原点,是至关重要的。”

    历史课本中谈及改革,多是人物、事件,由于种种原因限制,通常不会涉及更具体的思想建设,因而剩下的,就要看大家有没有兴趣去了解了。

    旧的观念体系、价值体系崩溃,人们或者被迫地,或者欣然地,往人的最深处挖掘,极尽洞察,最终反哺于人类社会,成就了新的社会制度的构建逻辑。

    思想史的发展就隐藏于各种辉煌历史的葬土之下,其形成的璀璨观念涌进地下流水,继而涌入名为“语言”的大江大河,彻底隐入日常生活,成为了自然而然的日常词汇。

    当然了,建构只是理想设置,实践极难,但有理想,有目的,和没有理想和目的,又是两回事。

    不管怎么样,都看大家的努力吧。邢远心中翻过一页,突然想起了一周多不见的丽莎小姐,丽莎小姐外出这么久,不知道情况如何,希望一切安好。

    “可惜,丽莎小姐的那位朋友一直没有来这里,不知道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邢远回头一想,对比丽莎小姐的情报,还有之前遇见的污染者情报,其实多少可以确定,丽莎小姐的朋友应该也是受到了污染,而且身体情况相当糟糕,基本上已经性命垂危的那种,不知道用着什么方法才维持生命。

    不管是药医还是什么方式,应该都难以根治。可是……邢远看了看自己平平无奇的双手,依然没有升维的迹象,就算对方过来,自己能医治他吗。

    说到底,自己的手臂究竟是怎么样才能升维呢?契机是什么呢?好像都是自己迫切渴望的时候突然之间成功的。

    就算不是为了他人,仅是为了自己岌岌可危的视力,也得尽快掌握手部升维的方法才行。

    思考了几秒,邢远暂时放下翻译,在地下室找出了罗尔城另一本百科书。

    房东先生上次带来了不少书,其中就有一本讲什么特殊能力的。自己因为对神通不太感兴趣,所以一直没有看,但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里面讲的好像是【察知者】的相关事情。

    “手部升维,在异界算是非凡事件,应该在道理上差不多?也许我可以通过【察知者】的知识,延展到手部升维。”

    邢远翻开书本,默默阅读。

    “非凡因子如同空气粒子,无处不在,浓度的高低、质量的大小,决定了非凡程度的强弱。”

    “掌握非凡力量的前提是看见并且习得掌控非凡因子的技能。”这是重点内容了,然而邢远接着一看,上面却写着:能否看见非凡因子,全凭个人对精神力的锤炼,冥想、沉思等方法会对你有所帮助。

    “冥想、沉思,是我的日常课业,然而即使如此,我也没有什么能看到的迹象,只能说我比较愚钝,没什么天赋吗。”看来不管是地球还是异界,自己的视力都属于差的那一批。

    邢远稍稍遗憾,不过他又注意到了一个提醒事项。

    成为【察知者】还有一个不可说的捷径,那就是遭遇诡异,遭遇诡异而不疯不死,就有可能成为【察知者】。这句话后面附加说明了,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一,失败者大多进了精神病院,一疯终身,极度危险。

    “这个方法太冒险了。”邢远摇摇头,更何况,自己家住逢魔街,平日一般风平浪静,哪里来的诡异可以遭遇。

    诶,等等,自己去城外时遭遇的那些异形,算不算诡异呢?邢远陷入思考,但它们那么弱小,有些一弹就破,有点可疑。但也有可能,他们是相当恐怖的诡异,只是自己没能看见它们的真身。

    对了,邢远转头看向了大白鸟。大白鸟颤了颤,大大的眼睛写满了害怕。

    “你好像也不算诡异。”邢远试图摸清异界诡异与普通之间的距离,还有自己的家学知识以及异界知识的区别。

    大白鸟看见他的眼神,顿时领悟了,对方原来是想知道怎么成为【察知者】啊!

    而且“他”最近在写的疯狂文本也跟【察知者】有联系,成为【察知者】也是为了更好翻译吧。

    它陷入思考,进入逢魔街到现在,星空教会那边的束缚就好像被切断了,在这里,它可以不用受星空教会控制,也就是说,这是机会,自己通过“他”,连接光明神!

    大白鸟奋起了,主动啄了啄书本,向邢远瞪大眼睛,表现出不一般的表达欲。

    邢远疑惑半秒,突地领悟,给它递上笔墨。

    它用嘴沾着墨,缓缓在纸上写字:请前往光明教会,他们会为您解答一切问题,帮助您成为【察知者】。

    邢远皱眉:“你确定吗,他们对我很不友好。”

    “现在一定不会了。”小白鸟将自己是光明神权能,还有光明神的相关事情交代了。

    光明神一百多年前遭遇围攻,险陷疯狂,如今被封印在奥奴帝国,沦为神力抽取机制。

    这件事是不外传的秘密,关乎光明神的威权,就连光明教会都不知道。而作为事件的始作俑者奥奴帝国、星空教会为隐藏战略情报,更不会外传。

    除了光明神外,他们还不知道击落多少神,盗取了多少神的权能。

    “神……会发生这种事吗。”邢远震惊,有点不敢相信。

    “这是一片疯狂的大陆,神在这里都会遭遇不详。”大白鸟低头,表情悲伤,实在不像说谎。

    “是吗。”邢远忽然意识到了自身处境的微妙。

    “您要小心,这里离星空太近,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当年我们横扫大陆无敌,仍遭不详,我至今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手段,竟然能使神明疯狂。”

    “我明白。”邢远记住了。也就是说,在异界,即使是神也不一定安全。

    “星空太广大,星辰遍布,各占一天,超凡存在各有不同体系,我们光明神是恒星自生神,跟那些无法名状并不是一个体系。”

    “您有神庇佑,但与此同时,也会被神盯上。”写到这里,大白鸟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说格赫罗斯……还有奈亚拉托提普的事情。

    那个神很危险,甚至可以说最危险。大白鸟万万没想到,奈亚拉托提普居然跟邢远关系这么亲近,祂绝对有所图谋,或是为了取乐,或是为了更可怕的阴谋,只是一直没有找到破绽。

    所以,为了制造破绽,祂一定会想办法,不,甚至早就已经开始布局了。而今发生的一切异变,很可能都跟祂有关。

    被奈亚拉托提普盯上,绝对是一场灾难。大白鸟毕竟跟了光明神多年,一点真实历史还是知道的。

    “所以,我恳请您给光明教会一个机会,让我们给您帮助,如果可能……我希望您可以帮助我们的光明神。”大白鸟垂着头,心虚的很。

    光明神的本体正是照亮大陆的恒星,实话说,再继续下去,不止大陆,整个星系都会出问题。

    屋内安静了一分钟左右。

    邢远一直沉默,表情没有变化。

    大白鸟紧张得冒汗,甚至闭上了眼睛。

    “……你的信息告诉我你没有说谎。”

    邢远盯着大白鸟,缓缓站了起来。不管怎样,闭门造车不可取,自己也要更新情报才行。

    大白鸟心一抽,视线抬起,难以置信地看向邢远。

    “走吧,去检验一下你说的话。”

    邢远带上大白鸟,本想跟木匠说下外出,推门却见木匠埋头雕刻,不想打扰,于是在前厅留下外出的字条。

    同一时间,卫星城。

    霍金斯激动地向光辉公爵报告了自己的一系列见闻。

    “没错,我在城外遇见了一个银发金眸的青年,他一路生吞活剥巨恐,简直不是人,光辉公爵阁下,您看,我还把他说的一些话给记录下来了!”

    光辉公爵接过笔记,表情一度有点精彩。

    毫无疑问,霍金斯说的人就是“米修斯”,不知道什么原因,对方居然来了一趟城外,还一路吃了不少巨恐,行径只能用恐怖来形容。饶是光辉公爵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么变态的人。

    这究竟该怎么解释?

    “我知道了,不用担心。”光辉公爵道。

    “还有一件事,”霍金斯表情严肃,道:“污染越来越严重了,这样下去,迟早会危及城内。”

    污染,神之尸骸,一百多年疯魔的神级存在死去所形成的堕物质,而今遍布大陆各地,污染山川海洋,消灭一切生命,但凡沾染污染,即使是半神都无法平安无事。

    目前,人类尚没有任何根绝污染的办法,甚至连治疗法也没有掌握……想到这里,光辉公爵顿了顿。

    因为,他就知道一个可以治疗污染的“人”。

    “还有一件事,奥奴帝国有人要来了。”霍金斯在城外偶然发现了奥奴帝国服饰的军队。

    奥奴帝国,横扫大陆的文明毁灭者,被传为“污染”的始作俑者,对罗尔城虎视眈眈已久,据最新情报,从罗尔城逃离的部分贵族,正是被他们收留了。

    光辉公爵正要说话。

    几乎同时,忽地一道黑光闪现,光辉公爵脚下突然刺入一只长剑,雷光乍现,信息汹涌。

    ——“狩猎标记。”

    光辉公爵瞳孔收缩,心想他们已经来了。

    ·

    黄昏时间,光线拖得狭长,老旧的高楼显露出嶙峋佝偻的姿态,生机收敛,如同蝴蝶收翅,沉寂、安谧、压抑,成为了这个空间的主宰。

    烂尾楼区虽然杂草丛生,乱木狂长,但里面没有多少材料是祂可以用的,想凭手艺东山再起谈何容易,还不如投靠摩尔街道随便一家木器店帮手算了,木匠低头思考。

    祂对自己的手艺是有自信的,但是有点犹豫。一来摩尔街道职业需求已经饱和,印象中没有什么乐器店招员工,因为一直以来的打压政策,需求侧不断萎缩,甚至出现了供给太多的情况,二来自己并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不适合与人合作,更适合单干。

    无论什么生灵,生存都是第一问题,而生存,总是要跟各种事情妥协甚至屈服。

    木匠停下削木块,用手抚过木块的纹理,摩挲多余的木屑,祂眼神无光,突地惊醒,才注意到自己雕出了多疯狂的东西。

    “不……我不是。”手一抖,雕像砸落,祂双手抓头,表情又惊恐又紧张。

    朋友全心全意地相信自己,而自己却隐瞒着至关重要的事情。

    压下心思,祂视线下移,藏起了雕像。

    也是这时,祂面前的土地上出现了一道影子。

    “格赫罗斯,我们的同胞,你好像有烦恼。”房东不知何时走进了后院。

    “你认识我吗。”木匠抬头,眼神平静。

    “当然,我们都认识你,你是我们之间最特殊的星。”

    “果然,我就感觉你们对我的态度很奇怪,进来的时候对我下手的是你吧。”

    房东笑了笑,道:“玩笑而已,我看你现在面临着麻烦,在人类世界谋生确实困难,也许我可以帮助你。”

    木匠面色微敛,沉默半响,道:“你要怎么帮我。”

    “取决于你想要什么,”房东眼神平静,“也许,我可以帮你找回真正的你。”

    “……”木匠沉默了很久,然后点头了。

    众多眼睛的注视之下,祂们走出了逢魔街。

    “奈亚又来了。”

    “先观望吧。”

    逢魔街居民们私语。

    光明教会,徐厚街教堂前。

    邢远带着大白鸟赶到,却只见破损不堪的教堂,烟雾缭绕,中心明显凹陷。明显是刚刚遭遇了袭击。

    大白鸟急了,一跃跳到地上,张口吐露人话:“可恶,奥奴帝国的人来过了!”

    邢远低眼一看,只见地下血液流动,虫卵般到处攀爬。

    这绝对是一种仪式。突然,血光瞬间淹没所有,引起空间嗡鸣。

    邢远反应快速,及时抓住了大白鸟。

    轰!地面突然翻转,展开无数裂缝。

    几种力量同时碰撞,光影撕出了几条银河。

    邢远仿佛置身洪流,眼睛根本无法识物,耳边更是传来三种、甚至更多种的诵鸣声。

    异界非凡近在眼前!

    邢远心念一动,伸手试图抓住什么。

    但是陌生的人声却在聒噪地窃语。

    “你做不到的,放弃吧。”

    “这是连神明都要丧灭的大地!”

    “哈哈哈疯了疯了疯了……神都疯了!”

    暴乱的信息流如同无限次绽放的鲜花,满目肆虐。

    邢远压着心中的震惊,强行稳住精神。

    紧接着,更惊人的画面撕开了一缝。

    肉眼可见,背上长着众多翅膀的人形在天上翱翔,快乐自如,然而没过多久,他们突然抓头,露出痛苦的神色。

    翅膀一把把脱落,他们飘然不再,被重力脱落,光鲜亮丽的外表不断褪色,沾满土沙。

    脏乱、衰老、堕落、疯狂。

    原本美好的生灵在邢远眼前堕落疯狂,被重重污染,最终为蛆虫所有。

    分明只是几秒的光景,却让邢远仿佛看到了某种异界神族一生。

    这是……天人五衰?!

    邢远瞪大眼睛,无法置信。

    天人…神,这就是神的疯狂?!

    就在这时,对面突然发出黑洞般的强大引力,直要将邢远吸入其中。

    “小心,不要进去!”大白鸟惊叫。

    邢远置身空中,根本找不到借力的东西。

    情急之下,他空手抓住了空间,准确地说,是空气的象。

    “有人布置陷阱,在教堂埋下了大污染!”大白鸟急忙提醒。

    第110章

    邢远紧抓空气的象,愣是定在了半空,没有被引力吸走。但引力流不止于此,仍在疯狂增强,势要把邢远吸进大污染不可。

    “可恶!”大白鸟见状,浑身释放金光,状比烈日,使这错乱的空间一瞬漂白。

    又是几次天地翻转,邢远稳住身形的时候,就发现周围的光景变了,聒噪的市集人声滔滔不绝,空气中夹杂着各种气息。

    还没搞懂这里是哪里,他就伸手接住坠落的大白鸟,确认空间裂缝消失。

    “非常抱歉,我没想到他们出手这么快,给您造成了困扰。”大白鸟气息虚弱,好像遭到了重创。

    “没事。”邢远皱眉。

    “他们是奥奴帝国的佣兵,罗尔城已经被他们渗透了,很抱歉我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不怪你,我也没注意到,不过,”邢远看了看周围,“这里是哪里?”

    他身在一条宽度两米左右的巷子里,往前一看,可以看见匆匆的人群。他们的服饰都不是罗尔城常见的款,充满着异域风情,才一两分钟而已,就好像走过了几十个不同民族。硬要拿地球来对比的话,大概就是南美、印度、非洲等等外国人集堆了。

    “这里……是奥奴帝国。”大白鸟挣扎着,用最后的力量给邢远换了相貌,然后身形嘟嘟缩小,几乎同时,周围阳光弱了几分。光明神的权能强弱,果然会直接影响到阳光。

    “情急之下,我试图空间转移,没想到被打乱权能,将您转移到了这里。但是……您放心,他们还不知道您的位置,而且应该想不到您会来到奥奴帝国。”

    “我明白了,看来确实有些人盯上我了。”邢远把它藏在衣服里,然后视线向上,多少证实了一件事。声音们的清晰强弱应该与跟医馆的距离有关,现在他几乎听不见声音,大概是因为离医馆太远了。

    罗尔城那边是黄昏,而这里却是早晨,毫无疑问,自己这次的空间转移跨越了半颗星球,直接到达了大陆上离自家最远的地方。

    “在奥奴帝国,千万不要贸然请神,他们拥有太多对神的手段,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反而到了他们眼皮底下,您要尽快从奥奴帝国回去罗尔城……”大白鸟强撑着意识,说话断续,最后真的断了。

    “请神也不行吗。”邢远看了一眼暗淡的小白鸟,思考着现状。

    敌人是奥奴帝国,而自己意外转到这里,对他们来说是灯下黑,但同时,如果自己在这里被发现,后果也会相当严重。

    所以,为今之计,是伪装自己,然后找到回去罗尔城的方法。小白鸟暂时沉睡了,看起来一时半会醒不来,也许要一个星期左右。

    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口音,自己要在这里求生,并且找到回去罗尔城的方法吗。邢远思考了几秒,自语道:“跟之前一样的情况,只是少了房东先生的帮助而已。”

    异界求生,一回生二回熟。

    邢远对着地面的破碎镜子,大概看了一眼自己的相貌,以及确认自己身上都带着什么东西。

    罗尔城公交卡、自由通行证等,全是在奥奴帝国派不上用场的东西。自己唯一能称得上优势的东西,可能只有脑中的知识。

    “人在外地,小心为妙。”

    不管怎样,人类社会,求生首先要钱。邢远整理心情,走近巷口观察几秒之后,自然地走进了人群。

    市集很热闹,到处都是吆喝声,全是见所未见的食物和工艺品,令人大开眼界。人们等级分明,贵族、平民、奴隶,还有数不尽的流民。很明显,这是一个过渡的地区。

    既然流民到处,那么无市民身份必然可以生存。

    放眼望去,除了人类外,还有别的类人物种,有的体型巨大,几层楼高,有的只有巴掌大小。跟罗尔城一样,这里的科技树也点的很乱,比较重机械,近似蒸汽时代。

    遥远的主城区是一座通天宫殿,初见以为是山峰,再一看竟是一座机械巨城,笼罩在云丛之中,如同张牙舞爪的浑黑巨恐,彰显着无上的权力。

    无论地球还是异界,邢远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威严的宫殿,不禁看得出神,忽然有一种观光心态。

    奥奴帝国据说有上万年历史,自上古就推行帝王制,国力强盛,横扫大陆无敌,相当于三十多个的原罗尔城,一个帝国十几个【真知者】,成百上千【端详者】、【窥视者】。普通的千年贵族在奥奴帝国最多不过是城主级别,足见实力之膨胀。

    邢远一动不动,尝试分析市集之间流动的庞大信息,大脑快速运转,然后分析得出了部分情报。

    这里是奥奴帝国首都奥斯罗姆最边缘的外城区之一,人口流动大,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或非人都会经过这里。也就是说,自己这样的外来人理论上并不稀奇,甚至可以说到处都是。

    其次,这里民风强悍,杀戮气重,不重法度,到处都是等级差别,对自己来说格外危险,光是生存就难了,何况还要想办法回去跨越半个星球的罗尔城。

    “总要想办法。”邢远当然不会自我放弃,跟在人群中观察了将近两三个小时后,他走到了一个正在举办某种活动的广场。

    “这就结束了吗?让你们搜罗全世界的故事,结果居然只拿出了这一点?开什么玩笑,搜不到自己想啊,想不出就滚啊!”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眼神鄙夷,对面前几十人当场怒骂。

    邢远注意到了这起动静,意外到奥奴帝国,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们大多也是使用罗尔塞语的,就是文字长的不太一样,还有口音的问题。邢远观察着附近的建筑装潢,自然地混进了活动广场的人群之中。

    “这是在做什么?”他好奇地问了问。

    “嗯?你不知道吗?”忽地一个服装艳丽的少女转过头来,惊奇地看着邢远。

    邢远摇摇头,表情谦虚,让人感到亲近。

    广场面积极大,大约有五六个足球场的大小,人们各自聚集在一团,或是几个人,或是几百人,甚至是几千人,乍一看,还以为是大型校运会现场,众人各自为营,有些寥寥,有些交谈甚欢。

    少女笑了笑,道:“这里是故事会呀。”

    她一看就知道邢远是外来人,耐心地解释道:“帝国皇室历来喜爱故事,每年都会选拔几个优秀的故事师,如果被选拔成功,进入皇室,那以后啊,荣华富贵可就享之不尽了。”

    “故事?”邢远惊了惊,所以这些人是在聚众讲故事吗?

    “对,”少女笑盈盈,接道:“看到没有,有的地方人多,有的地方人少,这就是故事好不好,还有讲故事的能力强不强的区别。你看那个人没有,他不是奥奴帝国的人,是隔壁一个小部落的战士,听说我们这边有优待,特地来参加了。”说着,少女指了指一个孤单站在原地的高壮男人。

    邢远跟着看了一眼,实在没想到,有一天讲故事也会像当街跳街舞一样还有掰头这回事,属实是大开眼界了。

    “今天只是海选初筛,任何人都可以参加,”少女观察着邢远,介绍道:“感兴趣的话,直接报名就可以参加哦,每个地区的海选初筛都会奖励的,我们这里是冠军一万奥斯布,不少的金额了。”

    一万奥斯布什么概念?邢远姑且算了算,就目前情报来说,以普通交通方式回到罗尔城至少需要十万奥斯布,也就是种花币十万块左右。跨越半个星球,意味着不知道越过多少个危险地区,风险极大,交通自然费用就高。

    另一种方式是空间魔法,这种就更难了,少说也要二十几万奥斯布,关键还要找到人。

    “你看啊,来自世界各地的人都在努力比拼故事!大家都想取悦我们的帝国皇室,嗯,特别是为了取悦我们的公爵大人!”少女忽然感慨。

    不是皇帝,而是公爵大人?邢远差点怀疑了自己耳朵,对了,好像隐约听谁说过奥奴帝国的皇帝醉心博物学,周游世界而定居,到处寻找着什么动植物,是一位名为奥洛多的公爵负责掌管帝国事宜。

    “公爵大人消灭蛮夷,征服大陆,功绩卓著,真希望公爵大人劳心之余也能通过故事得到慰藉。”

    她露出崇拜的眼神,表情逐渐暴露疯狂。

    邢远顿时醒神,百科上说,奥奴帝国从上到下都是战斗分子,嗜血如命,人均梦想征服世界,果不其然,真有这回事。

    不过,赢得故事会就能得到一万奥斯布吗。邢远目视周围,心中权衡,怀壁有罪的道理他当然明白,身为外来者又是奥奴帝国眼中钉的自己,参加故事会,若侥幸获得钱财,怎么想都危。

    “放心啦,每位故事师都是帝国的财富,抢劫故事师这种事就算是死刑犯都不敢犯,”少女好像看出了邢远的担心,问道:“你在顾忌什么,为什么不试试呢,这可是三年只有一次的机会呀。”

    “多谢,我要想想。”

    邢远摇了摇头,向少女道谢,然后就要离开。

    但就在这时,许久没有出现黑字竟然浮现了。上次正是它鼓励邢远在信息网翻译。

    【为什么不尝试呢,这里灯下黑,奥奴帝国、星空教会等人一时半会都不会知道您的所在,您尽快获得胜利,积累到路费的钱,不就可以回去罗尔城了】

    黑字还是一如既往的积极向上,总是建议邢远做一些超常规的事情,但不得不说,它总是有道理的。

    尽快脱离奥奴帝国的手段唯有暴利,拖延时间虽然短期安全,但迟早会被找到。其次,现在离开这里,作为普通人活在奥奴帝国,兴许连一天都活不过。

    走与不走,是下策和下下策的区别。

    邢远有所思考,默道:“你说的也是。”

    再说了,能不能赢下来,还很难说,首先还不能让人联想到罗尔城的作者【不祥】。活动的参加规则中,并不限自创故事还是非自创故事,什么故事都可以,但人尽皆知的故事放在这里来讲就根本没有意义。

    黑字没有再出现。邢远越发觉得,它应该是比较特别的神异存在,对自己没有坏意,偶尔见自己犹豫,就会出现推自己一把。

    “你想参加了吗。”少女见邢远去而复返,非常高兴。

    “只是尝试一下,我也体会和世界民族之间的交流碰撞。”邢远没有说谎,他确实有这个想法。

    少女笑了笑,跟导游一样带着邢远办好了手续,然后给到邢远一个手牌,上面写着六位数以上的数字,说道:“希望你能成功。”

    邢远道谢,转头走进了人群之中。

    有一件事情,他一直想验证,但又不太敢验证。一直以来,他发文全是经过信息网,关于读后感,读者反馈各种各样,有的疯狂,有的不知所云,差别巨大。

    他很难判断,这到底是读者阅读能力的差异导致的,还是别有原因,至于为什么大家会有那么神奇的读后感,他也不好判断具体是什么原因,要么是文本问题,要么是读者问题,当然还有一个是异界本身的问题,文化交流有种神奇的化学反应。

    目前为止,现场听过他讲故事的估计只有犹格先生,犹格先生倒是没有太大反应。犹格先生比较特别,应该代表不了正常人的反应。

    邢远思考着,刚巧观察到了一些现场。

    有人在讲故事,而周围的听众如醉如痴,更有甚者直接疯狂了。

    他听见裁判低声道:“太高级的故事会攻击它的听众,这个故事真疯狂啊!”

    左右一看,邢远发现周围人都对此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听众疯狂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根本不是故事问题,反而还是听众的问题,得要求换更高等级的听众。由此也可见,故事师在他们眼中的特殊地位。

    多少有点离谱,敢情异界人读书疯魔真的是家常便饭吗,邢远遭到了文化冲击,有点怀疑人生,突然又觉得画家先生他们的反应其实在异界是正常的了。

    日落之前,获得最多听众的人就算最终冠军的话,短篇故事太短,可能不利于积累听众,如果要积累听众,比较好采用情节性较强的故事。而这,刚好跟自己之前翻译的文本有了区别,不至于让人联想到作者【不详】。

    他一路穿过人群,见证了起码十几堆的群魔乱舞后,心情忽地平静下来了。

    这就是奥奴帝国的人情常理吗,自己的担忧看来是多余了,在这里,没人在意故事来源或者性质,只在意故事够不够精彩。

    邢远随便找到一个花圃旁的位置坐下,背后是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头顶阳光斑驳交错。

    有人注意到他的故事师手牌,好奇地走了过来,问道:“小伙子,你也来讲故事啊?”

    邢远点头,对中年人露出友好的微笑,礼貌道:“你好,请问你想听什么故事呢。”

    中年人大笑,带着几分面对年轻人特有的高高在上心态,道:“我想听什么故事,你就能讲什么故事?小伙子,做人可不要托大啊,你故事的储备够吗?”

    “没关系,你可以直说。”邢远依然表情友善。

    中年人面色略僵,沉声道:“我要听海的故事!”

    “海吗,”邢远思考半秒,然后缓缓地笑了,“那就是《哪吒闹海》了。”

    第111章

    “闹、闹海?”中年人,也即亨利·察尔金瞪眼,好像撞到了铁壁,身体晃了一晃。

    邢远观察着亨利,心有所想。邢远事实上有一种不太好的习惯,跟人对话的时候总喜欢移开视线,一般与对人对视不会超过3秒,鉴于没有与他人深交的想法,也不会浪费心力琢磨别人的想法。

    除非有必要。

    而现在应该就是这个有必要的时候,你讲书,必然要知道听众的反应。

    之前都是反复斟酌后才终于定稿,直接口头翻译还是第一次,想必少不了词语错误和语法问题,但邢远认为,这是可以尝试的事情,可以验证一些事情。

    “是的,你想听吗。”邢远看着亨利,友好地提前问了对方的意愿。

    亨利紧皱眉头,他是【察知者】,在他眼里,邢远毫无疑问是个普通人,棕发碧眼,长相平平,体型纤瘦,身上看不出任何的非凡因子,最多就是个【无知者】。

    虽然故事的好坏和讲故事的能力强弱,跟个人能力没有必然联系,但好的故事师基本上都是【窥视者】以上的强者,号称帝国最强的故事师甚至还是一位【真知者】。一个顶天都只可能是【无知者】的弱者,怎么可能讲出能影响【察知者】的故事?

    亨利镇定道:“你讲吧,不就是闹海?把海翻了都无所谓,我可不怕你拿出什么故事。”

    邢远点头,缓缓站了起来,学着广场上其他故事师的仪态,尝试地开始了口译。

    刚开始,他只是在找感觉,慢慢描述着故事的发生地,以及商周时代的人文风采。

    对面的亨利听着,没有太大感觉,类似这样的景观描写,作为从小就听过无数故事的重度故事迷,他听过无数遍,只能说平平无奇,跟无数个关于黄金时代的光景一样。

    在诡异肆虐的黑暗大陆上,人类文明如灯火般点燃,不经意间就会被熄灭,这就是最普通的套路。

    只是,邢远口述的时代中,人类矛盾重重,山雨欲来风满楼,表面的和平之下压着无数锋芒,阴影中众多眼睛虎视眈眈,向着权力最巅峰之处。

    怎么回事,比起人类与诡异的矛盾,怎么人和人之间的矛盾更激烈了?不对,这真的是“人”的矛盾?那到底是什么历史?粗略听下来,亨利一个头两个大,但还是硬着头皮听下去了。

    这是应该是在铺垫。

    当此时,阳光略暗,老树摇摆,斑驳的阳光打在邢远身上,渲染出一种超凡的氛围。

    “有个人类城镇,有个小孩。”邢远终于越过时代背景,将要讲到具体人物。

    然而,就在这时,平淡的气流突然变了,一阵带着海味的强风突然扑来,潮水般直接将亨利淹没。

    什么情况!亨利听着听着,发觉事态不对就已经晚了。他睁一眼,迎面而来的是压倒一切的狂风巨浪,而他被卷入风浪中,被大海裹挟翻卷,体内的五脏六腑跟着激烈震荡,连大脑都被搅乱了。

    然而这才是开始,又是一阵巨浪将他整个人打飞,他在空中无限次颠倒,像颗极速旋转的弹珠,头晕目眩,试图辨识周围,却目睹了一片疯狂至极的景观。

    下方是满目浑浊的疯狂浪潮,海浪以超越肉眼视力的速度滚涌覆灭,因为太快了,你根本辨析不到具体的色块,所以只能看见无数翻卷的螺旋线条!自己听着听着竟掉进了充满疯狂线条的海里?

    这还不是最疯狂的,再仔细一看,这根本就不是海,每颗水粒子里面都藏着无法明状的巨恐!

    这还是海吗?分明是无法明状汇聚的巢穴!

    亨利头皮发麻,但紧接着,一阵狂风几乎将他整个人当场拍散。到底发生什么了?他正要转头去看,就在这时,一道疯狂笑声从远方响起,继而震撼大海,响彻云霄。

    与其说是笑声,还不如说是海啸!

    “啊啊——”亨利好像受到声波重击,当即大脑爆炸,只能余光看见一个“小孩”模样的人形在岸边玩水,那道响彻诸天的疯狂笑声竟然就出自一个孩子之口!

    在这么疯狂的大海岸边,一个小孩在快乐玩水!

    亨利当场倒退了好几步,面色极度惊恐,然后站都站不稳,一屁股摔了下去,眼看着骨头都要摔坏了。

    邢远看着亨利的反应,没有立刻上去扶人,好奇道:“先生,你怎么了吗。”

    “你、你!”亨利瞪大眼睛,浑身颤抖,“你那还是故事?不可能,太真实了!”

    “真实?”邢远更感兴趣了,他实在没想到,对方才听《哪吒闹海》不到一半,居然就吓成了这样,究竟是哪方的问题。

    “不对,那是幻觉吧?你在用幻觉唬我吧!这世上没有那么离谱的大海,都是你制造出来的幻觉!”

    亨利连忙后退,由于过度惊恐,脑子已经完全混乱了。

    “幻觉?能仔细说说吗?我也感兴趣是什么样的幻觉。”邢远走近亨利,语气依然友好。

    “你居然还承认了?你是在用幻觉杀人!可恶啊,虚构的幻觉杀人违反了故事法则!”

    亨利吓惨了,看邢远如若无法明状,发现邢远走来,更是惊恐不已,大脑剧烈抽动。

    “先生,我并不会幻术这种魔法,你说虚构违反了什么?意思是讲故事不能虚构?可是虚构不是故事的必然吗?听故事途中产生想象,应该是每个人都有的情况吧?还是说,你认为想象出来的画面也算是幻觉?”邢远虚心请教,不过对方好歹也是自己的第一个听众,自己总不能太吓人,还是多关心一下比较好。

    故事法则,又是一个自己所不了解的新词。

    邢远刚这么一想,亨利突然就翻白眼晕死,毫无悬念地栽倒,重重砸地。

    “……”邢远震惊,《哪吒闹海》的杀伤力这么大?他瞬间紧张,蹲下来一看,还好亨利还有呼吸,只是心跳快得超乎寻常,大脑急需供血的样子。

    “好!好啊!”突然,旁边有人大力鼓掌,快步走了过来。

    邢远转头一看,对方金发蓝眸,服装华丽,明显是一个有身份的人。

    “我远远看见了你的讲故事现场,”约瑟子爵面带微笑,身为【远望者】的他,表现得比亨利更游刃有余,对邢远友好道:“不知道你刚刚讲了什么故事,居然让一个【察知者】这么倒下。”

    他们果然习以为常,完全不觉得亨利栽倒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邢远往旁边一看,其他讲师那里,有人听故事的半途直接暴毙,被人用担架直接搬走了。

    不是吧,故事还真能杀人不成,还是说奥奴帝国的非凡因子在性质上与罗尔城有差别,会特别反应在“故事”上?可是这些人正常吗?谁会为了听故事赌上性命?

    邢远深感魔幻,看到来到面前的约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先问道:“在这里,故事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力量?”

    约瑟子爵惊奇,解释道:“当然,故事本身就有力量啊,古来神话就是通往非凡的路,而故事脱胎于神话,是神话的弱化或者细化,从传承的角度上,带着神性,还有相应的超凡效果,可谓正常不过。”

    约瑟子爵也是爱故事的人,介绍的同时,眼神暴露出了针对故事的狂热。

    邢远突然联想到了地球上的某些说法,接话道:“读着读着感觉体内电闪雷鸣,翻天覆地,是不是也有可能?”

    “当然!”约瑟子爵有点激动,解释道:“我们的精神无边无际,本身就是一片汪洋,听到超凡故事,我们的精神大海会有反应再正常不过了。”说着,他貌似有点遗憾,叹气道:“就是可惜啊,我把我的精神阅读论告诉他人,竟没几个人同意我,这世道真是可恶,真理反而无人知!”

    “原来如此,的确神奇,受教了。”虽然只是据说,但邢远确实听过类似的说法,比如说有人在阅读《圣经》的时候发生神异事件,如遭雷劈,毛骨悚然,如同置身神境等等。远的不说,佛经、道经也有类似的阅读体验传说。再具体到个人,邢远的大学老师之中就有一位自称佛经读着读着开了天眼的奇人。

    因为是本于个人体验的个人说法,所以无法实证,真假只有个人知道,但听到的时候,邢远确实是吓了一跳。

    天眼是什么且不说,对方居然在上课的时候堂而皇之地说自己开了天眼,这才是最惊人的,这是可以说的吗?但如果是真的,这么一对比,异界朋友的反应居然还逊色了吗?因为至今还没有谁说开了天眼。

    无论什么世界,奇人异士都数不胜数,实证科学好像都跟不上,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明白了,谢谢你。”邢远得到珍贵的参考情报,正在心中对比思考。

    “不管这些了,”约瑟子爵眼神发亮,好奇道:“你刚刚到底说了什么故事?可否让我也听听?”

    身为贵族又是【远望者】,约瑟子爵对待普通人邢远的态度可谓亲善,丝毫没有架子。

    邢远马上对他产生了好感,道:“可能有点危险,后果你看见了,你真的要听吗?”

    约瑟子爵笑道:“危险才要听啊,普普通通无关痛痒的故事我反而就不感兴趣了,听故事就是听心跳,你尽管说,我倒了算我输。”

    邢远惊讶于对方的执著,便先与对方交换了名字,在这里,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道格尔·般若。

    “道格尔·般若?”约瑟子爵念了念,面色多次变化,大脑嗡鸣,道:“好神奇的姓名,无论姓氏还是名字,都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神秘,你应该出身不凡吧?不知道你家在哪里,父母又是什么职业。啊,问了多余的话很抱歉,请不要在意,我无意冒犯你,年轻的故事师。”

    “出身,还有父母吗,”邢远沉默半响,表情略微复杂,道:“我只是一个吟游诗人,飘流四方,没有别的背景。”

    “我明白。”约瑟子爵情商较高,很快几句话圆了场。

    邢远见他这么坦率,就决定了跟他讲《哪吒闹海》。

    “我注意到你刚刚好像没讲完,对我你不要太客气,别停下,请一定讲到最后,我期待一个完整的故事。”约瑟子爵道。

    “好。”

    开始,约瑟子爵也是像亨利一样没太大反应,但一讲到闹海,他就突然大反应,头冒冷汗,身体剧烈颤抖,连脚步都开始像跳街舞一样乱踩乱蹦,表情惊恐而且疯狂,然后痛苦地跪了下去,嘴里念念有词,额头青筋暴起,面目狰狞。

    邢远看着他的反应,没有停下,与此同时,也在调整讲故事的语言以及观察对方的对应反应。

    当自己讲的越流贯时,对方的反应就越大,也就是说,故事的效果跟自己翻译水平成明显的正比关系,而当自己用错词或者语法错误时,对方的反应也会随着减弱,像卡顿了一样,不太连贯。

    突然,故事讲到一半,约瑟子爵当场嘶喊,跪在原地撕心裂肺,其反应之大直接惊到了隔壁人群。

    人们转头一看,开始兴致缺缺,但一看到几乎疯狂的人是约瑟子爵,他们全部震惊了,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约瑟子爵!这是怎么了?”

    “那个年轻人居然讲了连约瑟子爵都受不了的故事?他是谁!怎么没见过?”

    “不好,约瑟子爵这怕不是要疯吧!”

    很多路人都看不下去了,但没人敢插足这个空间。有人动用魔法偷听故事,但转眼惨遭不祥,也跟着约瑟一起疯魔了。

    “别冲动,知道你们好奇,但听故事之前还是要选择一下吧。”

    “不,首先谁能评估一下那是什么级别的故事?”众人惊慌,而与此同时,天色顿时变暗,云丛覆压而下,滔滔汩汩,如同成千上万的扭曲巨恐。

    众目睽睽之下,年轻人站在树旁,语气和缓,仍在讲故事。

    “哈哈哈哈!”约瑟子爵历经极限疯狂,突然仰头挺胸,当场狂笑。

    这过于离谱的情况吓到了多个立场的人,不断有人奔走相告:“六点钟方向出了一个怪物故事师!”

    转眼之间,广场中其他故事师还有更大立场的人都注意到了情况的不对劲。

    邢远讲完《哪吒闹海》后,俨然成为了人群中心。尽管他们都距离他起码五十多米远,眼神充满警备、好奇、羡慕等等。

    “你还好吗。”邢远不顾那些视线,走近约瑟子爵。

    约瑟子爵顿时跳了起来,惶恐惶恐,反应激烈,紧张道:“我、我好!比起我,不,我算什么!”

    他口齿不清,咬了好几次舌头。很明显,他绝对看见了比亨利还要疯狂的画面,还在疯狂的冲击之下,根本无法正常言语。

    邢远如有所思,心中权衡。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但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问题。不只是约瑟子爵,之前画家先生们也有类似的情况。

    那就是,他们读到的文本不知道为什么,跟自己写出来的不完全一致,虽然大体剧情没错,但细节却千差万别,每个人读到的好像都不一样,搞得像记错了一样,这又是什么情况?

    一旁的众人瞪直了眼睛,交头接耳地讨论。

    “我不重要,”约瑟子爵大声喧喊,“重要的是故事!奥奴在上,我从来没听过这么疯狂的故事,太惊人了,一个小孩在玩弄满大海的无法明状,你们能想象得到吗?这太可怕了,根本不是人能想得到的啊!”

    邢远正思考,突然就被约瑟子爵打断。

    众人面面相觑,约瑟子爵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夸赞,是想说那个年轻故事师将要成为冠军吗?

    “约瑟,少吹牛了,你每次都这样说的这么夸张,不要因为自己的理智低就随便夸张评价。”

    就在这时,有人推开人群走了进来,道:“你不还没疯吗,这就足够说明,你所说的故事不过如此。”

    高于个人理智的故事导致疯狂,约瑟没彻底疯魔,说明故事应该低于约瑟的个人理智?有些人反应过来了。

    “你们懂什么,我岂是阅读单位?那个故事已经超越了我!我没疯只是因为我不配疯!”约瑟面色黑沉,袖下双拳紧握。

    “哼!”来人不管约瑟,将视线看向了邢远,接着几步走到邢远面前,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威势。

    “什么故事,讲来听听。”

    对两个人讲过《哪吒闹海》之后,邢远明显积累到了经验,下一次只会更流利。既然有人想听,那当然没有不讲的道理。

    “可以,”邢远直面对方,友情建议道:“你可要注意听。”

    第112章

    “要我注意听?有意思。”

    塔罗尔目光有点凝重,没有他表面表现出来的从容,见邢远应允,他双手大张,抖了抖袖袍。接着,他手臂上的布料产生变化,从中竖着掉下几把黑铁铸成的锚状器物。

    它们散发灰光,衬着四散的粒子,光看外表就知道不是俗物。

    约瑟大惊道:“塔罗尔,你什么意思。”

    “这是……”邢远感到了惊讶。

    “放心,这不是精神增幅的东西,只是隔绝一下你我之外的空间而已。”塔罗尔一向自负,不喜别人掺和自己的事情,尤其在听书上有特别的执着,不喜跟别人一同听书。因此,他这么做,是为了制造一个只有他和邢远的空间,你讲我听,看你什么把戏。

    “塔罗尔那家伙也是一个【远望者】,跟约瑟子爵差不多,但他爸身份特殊,是知名佣兵团【空间湮没】的副团长,所以才这么目中无人。”有人低声道。

    的确,在奥奴帝国,皇家佣兵团【空间湮没】地位特殊,他们不完全归属皇室,也可以受雇于民间甚至是外国的势力,实力超然,深受奥兰多公爵的信任。当初,奥兰多公爵正是凭借这一支武装力量,成功获得了皇帝的信任,然后成为当前政局的红人。

    现在皇帝不在,由奥兰多公爵当权,其旗下的佣兵团必然地位上涨,鸡犬升天。塔罗尔以前还没这么目中无人,但几年来醉心权势,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扭曲了他的人性。

    所以,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在场不少人看塔罗尔的眼神都带着畏惧。

    与之相对的,老派贵族的约瑟子爵不如说是贵族之光,混迹低级居民区却丝毫没有架子,如果不是别人发现,可能就没人知道他的贵族身份。

    约瑟盯着塔罗尔,面色明显不爽。

    这时,之前帮助过邢远的少女也出现了。她名为安娜,发现这里发生异常情况,一向爱热闹的她第一时间到达了现场。

    “哎,这不是刚刚的小哥吗。”安娜掩脸,眼中流露好奇。

    塔罗尔见来人越来越多,内心不满,当即发动了锚的功能,划分出了一个独立的空间,高墙耸立,外面的人除了能在视觉上看见他们之外,其他听觉等一切情报都无法获得。

    邢远扫了眼周围,虽然没有看见那道光墙,但或多或少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变化。

    这就是异界魔法吗,太不可思议了。

    “别在意,我只是想更清楚地听到你的故事而已。”塔罗尔嘴角上扬,表面的轻狂之下,实则做足了准备。

    不过,邢远倒是也看出来了,对方虽然表面上是在挑战自己,但实际上是在攻击约瑟,绕了一大弯子,似乎只是为了满足他那虚荣心。

    但是,那又如何。邢远无动于衷,没有任何预兆地开始了讲故事。

    塔罗尔挺立如石碑,严阵以待。

    “开始了!谁会读唇语吗,他是在讲什么?”安娜按耐不住好奇。

    “别乱来,那可不是一般的故事!”约瑟急着扼止,但没成功,有几个尝试读唇语的人已经倒下了。

    但是与此同时,独立空间中的塔罗尔依然面色平静,好像没听到什么特别的。

    约瑟惊了,奇怪道:“凭什么他没反应,没道理啊。”

    众人面色各异,围观着独立空间的两人,都在期待异变的发生。

    只见,刚刚还一脸淡定的塔罗尔突然面色大变,双目瞪得滚圆,还张大了嘴巴。

    “发生什么了?”安娜顿时站了起来,差点就要冲进空间。

    又见,邢远表情平淡,但塔罗尔剧烈颤抖,肉眼可见,肌肉都在抽搐,浑身的筋骨都暴露出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众人瞪直了眼睛。

    “不!不可能!”塔罗尔突然大叫,动作就好比受惊的弱小动物,收手收脚萎缩起来。

    他是在躲什么,但来不及了,迎面而来的疯狂信息直接将他卷灭。那海……那疯狂的大海在悲鸣,在不可言说的战斗中自我撕裂。他目睹了世界破碎的瞬间,血红的绸布覆盖云天,裹挟烈日的黄金圈发出惊天的激颤声。

    墨水般浓稠的大海之中,前所未见的疯狂生物崭露头角,一双恒星般炙烈的眸子直穿人心。

    那是什么生物!

    “啊啊啊——!”塔罗尔受不了了,当场跪倒,嘴巴张开最大限度,紧接着竟在众人面前,吐出了滔滔黑水!

    “奥奴在上,这是怎么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吐出异物吧?”安娜震惊。

    “他是看见了,我懂!”约瑟反而笑了,指着塔罗尔道:“看啊,他的情况比我还糟,岂不说明我理智更高?哈哈哈!”

    但惊变还没有停止,因为邢远还没有讲完,他正在边讲故事,边做还原修饰,见塔罗尔跪倒,他无动于衷,只是象征性地走前几步,表现关心。

    可那就不是关心,因为随着他的走近,塔罗尔听到声音更清楚,自然后果更惨了,刚刚还只是狂呕黑海的水,现在却是连鱼虾都呕了出来,整个人转眼就萎缩了,好像吐出的物质正是他的一部分,维持着某种能量守恒的定律。

    可惜的是邢远并看不见这些超凡的东西,只当塔罗尔是边听边呕,好像晕海了一样,属实神奇。他继续讲故事,见塔罗尔实在辛苦,还主动要扶起塔罗尔,声音就在塔罗尔耳边响着。

    疯狂至极!

    “干得好!”约瑟突然大叫,欣喜若狂,“塔罗尔你总算给我栽了吧!”

    安娜则是震惊于邢远疯狂的举动,叹道:“他好强,这到底是什么故事,我们这里要出现可以踏进皇宫的故事师了吗!”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初老模样的紫衣妇人。她正是这里的故事会见证者,一直都在观察广场的人。

    “三次的讲故事,次次进步,效果越来越强,这样的成长力我也是第一次见。”紫衣妇人看着兴致勃勃的邢远,眼神略沉。这个年轻人,怕是身份不凡啊。

    轰,独立空间咔咔破裂,塔罗尔终于承受不住,当场晕死。

    人群发出一阵尖叫,又匆匆进来了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塔罗尔少爷!”佣兵们见状,立刻上前扶起塔罗尔,与此同时,有人怒瞪邢远,当场拔出长剑,气势汹汹。

    “你对我们少爷做了什么!”

    邢远连忙摇头道:“众所周知,只是在讲故事。”

    他说话时,塔罗尔突然口吐白沫,身体再次激烈抽搐,一副即将暴毙的模样。

    事情闹大了。

    约瑟急忙出面,拦在双方之间道:“现在说这些什么用?快救人啊!”

    佣兵们面色一变,急忙带着塔罗尔飞奔出人群,留下一句话道:“要是少爷出了什么事,你绝不可能活着跑出奥奴帝国!”

    邢远顿了顿,先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讲故事差点要了人命。等等,嗯?真的吗,讲故事真的会要命?

    “别管他们,你是珍贵的故事师,别的不说,光看你刚刚的表现,我觉得你起码要有高级故事师的级别了,就算是他们也不敢轻易得罪高级故事师。”安娜高兴地走了过来,开始她只以为邢远普普通通,没想到居然是个厉害人物,真是看走眼了。

    邢远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差点就要问你不觉得奇怪吗,刚刚可是有人差点听《哪吒闹海》死了啊!

    我们的神话杀伤力这么可怕?

    “不,何止是高级故事师,依我看,你完全具备宫廷故事师的资格了。”约瑟跟着走了过来。

    邢远发觉他们重点偏了,提醒道:“那只是故事厉害,我只是普通人。”

    紫衣妇人一听,定睛凝眸。

    普通人比如【盲者】确实有可能讲出特别的故事,他们本身不受故事影响,也不能感受到故事的非凡,跟【盲者】的眼睛看不见诡异一样,但他们依然可以讲出厉害的故事。虽然一般人不会知道,但历史上,确实有过既是【盲者】又是宫廷故事师的特殊存在。从刚刚这位年轻人的反应看,他还确实有点像一无所知,只是碰巧有一个特别的故事而已。

    “那位先生不会有事吧,他想听我便说了,实在想不到后果这么可怕。”难不成,讲故事前,自己还得提一嘴听故事后果自负?可是讲故事真的会杀人的话,这可是大因果啊。

    邢远不禁有点思考,联想起之前信息网的事情,更是有点怀疑人生,一时半会接受不来。

    “哪管他们啊,想听好故事,付出代价又能算什么,道格尔,咱们把格局打开了,先拿下这里的冠军,然后进军主城,杀进皇宫吧!”约瑟越说越兴奋,看着邢远,眼神隐约间流露出了崇拜。

    好的故事师,谁能不崇拜。

    旁观的众人回过神来,无不震撼,外城居然出了一个未来之星!可不得鼓舞赞扬啊。

    一时间,广场大半的人都在关注邢远。虽然没听到邢远讲故事,但折服约瑟子爵、硬撼塔罗尔,已经足够说明他的厉害之处了。

    但也有人表示担心:“得罪塔罗尔并不可怕,问题是他背后的佣兵团,你们知道吗,听说他们佣兵团跟星空教会有关系,昨天还是凌晨,他们连夜出动了不知道哪里,听说是罗尔城?怕是又要出大事了。”

    紫衣妇人听到罗尔城这个词,面色逐渐凝重,突然开口道:“罗尔城是一座危险的城市,我们要引以重视,他们推行了一个叫做信息网的东西,只要符合条件,谁都能连上共同的信息库,进行交流分享,这是非常恐怖的创见,我们都知道知识至高无上,而信息网正是为了孕育新知识而推行的,他们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养出大智慧。”

    “雅思夫人……”约瑟转头看向人群中的紫衣妇人。

    雅思夫人继续道:“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罗尔城出现了一个叫做作者【不详】的人物,其身份不明,性别种族皆未知,但却通过更新几则故事,震撼并且改变了整座罗尔城,期间才经过十几天。”

    “……”邢远发顿,表情有点微妙。

    “你们要知道,社会变革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经济、思想、知识等,尤其是思想、知识,没有两者铺垫,就不可能发生变革,但短短十几天时间,罗尔城居然真就实现了,你们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原本聒噪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了,人人表情严肃,有些人甚至眼冒杀气。罗尔城是他们的假想敌,敌人变得强大,这是绝不能允许的事情,在场除了约瑟等几个人,几乎人人都在激动。

    “罗尔城在变强大,而我们还没有新的知识发展,这太危险了,我们要居安思危,想办法发展知识才行。”雅思夫人道。

    她的语气是平和的,但听者就不是了,有人愤怒异常,不顾这是故事会现场,谈起了发动战争,尽快消灭罗尔城之类的血腥话题。

    邢远置身其中,面色隐隐有变。

    “好了好了,故事会进行中呢,雅思夫人怎么会突然谈到这么严肃的问题呢,还是把当下要做的事情做好吧?”约瑟插话道。

    雅思夫人回过神来,好似感到抱歉,矜持地笑了笑,转头对邢远道:“抱歉,话题有点过分严肃了,我主要是看见了新希望,你是叫道格尔是吗?好名字,我能从中感受到言灵的力量,你一定是奥奴帝国命运中的人,我相信,你绝对可以成为宫廷故事师,甚至更强更高。”

    “我……”邢远卡顿。

    “你在紧张吗?”安娜鼓励道:“雅思夫人的洞察很厉害的,她很少这么评价一个人,她说你是,你就一定是,所以安心吧!”

    雅思夫人走前几步,表露出长辈的关怀,道:“也许我话说的太前了,你不要感到负担,年轻的云游诗人啊,我真心希望你能停留于奥奴帝国,成为我们、不,是成为整个人类的希望。”

    邢远心中更加忐忑,思忖道:“感谢各位朋友对我的支持,我会加倍努力,首先,先努力成为宫廷故事师。”

    这话完全是在敷衍,但却引起了人声沸腾,众人齐齐点头,好像真的看到了缓缓上升的希望。

    邢远更觉骑虎难下。

    而这时,人群中不断有人走出来,发出橄榄枝。

    “你才来这里吧?晚上想好住哪了吗,要不住我府邸?”

    “我这里是全奥奴帝国最好的旅店,包吃包住还有各种服务,来我这里吧!”

    邢远转眼被众人包围,有点不知所措。

    约瑟挺身而出道:“佣兵团那边势力很麻烦,没有自信招惹的还是算了,道格尔不如由我来招待吧,反正我被塔罗尔视为眼中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众人惊呼有理。

    雅思夫人嘱咐约瑟,道:“千万注意,我们不能允许奥奴的希望被扼杀。”

    邢远哑然,事到如今,自己就是作者【不详】这种事已经说不出口了。

    约瑟重重点头,然后对邢远道:“还没拿到广场冠军呢,先赢了再说。”

    确实,邢远马上打起了精神。记得,故事会冠军是要比拼听众数量和认同度的。想着,他转头环视周围,扫过奥奴帝国各个阶层的人。

    “可能会有点危险,你们要听我的故事吗。”

    众人眼睛亮了,不顾风险都要点头。

    发生在这里的事被传回佣兵团本部,塔罗尔的父亲勃然大怒。

    “雅思真是这么说的?一个只是掌握了非凡故事的【无知者】,值得她吹成人类希望?不对,他一定还有身份,查,给我查清楚他的身份!”

    而此时,邢远面对众人,讲起了第四版的《哪吒闹海》。

    第113章

    转眼之间,日将落,人声嘈杂的广场逐渐归于宁静,抹上了一层昏黄的色彩。

    讲故事也是一种能令人上瘾的事情。

    邢远一讲起来就滔滔不绝,而广场的大家又那么喜欢听,实在是太好了。

    他是这么想的,但事实上,众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发生在罗尔城的大范围阅读冲击完全复刻在了奥奴人身上,区别仅在于,他们表现得像过于兴奋而倒下,而非遭遇到了大神秘。

    最初阅读《女娲补天》时,书翁他们的反应与此类似。

    当然,邢远也在琢磨阅读感受的细微不同。异界神秘,深不可测,需慢慢检验,莫提前妄下定论。

    但神秘只是一方面,邢远在观察众人反应时,还注意到了另外一些事情。他们有人边听边低声说话,讲出了他们目睹到经历到的事情。

    “这是一片什么样的天地,太疯狂了,人类居然能生活在其中,不,他们真的是人类吗?他们的体质……那份神力,奥奴在上,这样的人类还有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海!不只是海,你们看到没有,那不是水,是海量的诡异,是诡异汇聚成了海!海就是最大的诡异!那些生存在海里得是什么怪物啊!”

    “不不,说到底这些人在做什么啊?这是一片什么历史,为什么我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由于说话的人太多且密集,邢远只捕捉到了少量的情报,但仅是这些情报而已,就足够令他大受震撼。

    诚然,《哪吒闹海》发生在殷周时期,是种花朝代史的开端三代之二。周朝,是个非常特殊的时代,它的前前后后,都是大历史节点,意义非凡,至今还有很多未解之谜。

    而与此同时,邢远所讲的《哪吒闹海》,正是出自以此为背景的《封神演义》。

    在开始讲故事前,他就或多或少有了这个主意,也就是主要讲《封神演义》相关的故事,与罗尔城的洪荒神话形成区别。

    《封神演义》是一部小说,性质上当然不一样。虽然如果按照原本的翻译思路,应该讲《山海经》才是。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灵活变通才是王道。

    当然,也还好自己脑中记下了足够多的故事。

    回到现场,刚开始时,故事会人与人分,而现在,众人几乎全部集中到了邢远这边来,人挤人,无论身份贵贱,人人睁大眼睛,好奇、向往、震撼等等。邢远读取到了很多眼神信息,心中感慨万千。

    这大概就是故事的魅力吧,无论王侯将相高官平民,在故事面前都是平等的,倾听,然后感受、想象、理解。

    一片未知的山海,像烛火般,突然地点亮了他们的世界。

    日落时分,邢远没有继续讲故事,暂停了将近两个小时,在树荫下休息着。周围的众人,包括雅思夫人、约瑟子爵、安娜在内,全部失神,深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众人之中,最先醒来的居然是约瑟。

    约瑟坐在地上,突然瞪大眼睛,兔子般蹦起,夸张地大喊大叫,口中全是天空大地人类云云,跟读完《黄帝内经》的罗尔城朋友如出一辙,令邢远有所惊讶。

    “这真的只是故事吗,我能从中感受到无边无际如若深渊的疯狂知识!”约瑟相当激动,看向邢远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

    邢远笑了笑道:“你喜欢就好,这是我……家乡的故事。”

    “家乡?”约瑟快步走近,心中满是好奇,眼睛都瞪直了。

    “是啊,不过我不能告诉你。”邢远没有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在休息期间,他就已经想好了一系列的身份塑造。自己来历不明,而且还是正好在作者【不详】不知所踪之后出现在奥奴帝国,虽然灯下黑,但奥奴帝国高层也不是傻子,他们必然会怀疑自己与作者【不详】的关系。

    事到如今,性命攸关,自己可不能太佛系了。

    邢远振奋精神,少见地主动将智力用在了人事上。

    约瑟听到家乡这个词,很自然地思考起是哪里的家乡,什么家乡才能出来这样的故事。很难想象,那居然是“人”的故事!

    “我的家乡在很遥远的地方,不方便多说。”邢远抬起视线,眼神略带神秘。

    不方便多说?约瑟果然上道,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家乡是一种“不可言说”,属于一旦提及就会发生诡异的指称对象。

    也就是“论外”!

    符合的可能有上古大国、神域等等,都是懂得都懂的神秘分野。约瑟立刻就想明白了,当然不敢多问,只道:“我懂,不过道格尔,你是为什么离开家乡,来到了奥奴帝国?”

    “历练,”邢远表情平淡,几乎本色出演,道:“老祖宗说,多经验,多体会,人才能进步。”

    约瑟恍然大悟,高兴道:“那太好了,你一出来就来奥奴帝国,可真是命运啊!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非常感谢,你们都是热情好客的人。”邢远淡淡微笑。

    几分钟过去,由于广场太多人没恢复正常,等属实没必要,冠军有目共睹,毋庸置疑,约瑟便带着邢远先走了。

    邢远对约瑟的身份有点感兴趣,于是问了问。然后才知道,在奥兰多公爵权倾朝野的情况下,约瑟能与皇家佣兵团对抗的理由居然是,约瑟的母亲是奥兰多公爵的妹妹。

    原来如此,两者就算再怎么闹,充其量也只是左手打右手,而且真要算的话,约瑟的身份比塔罗尔之流高多了,属于皇室血统。

    不过,说到这里,约瑟有点抱歉道:“我干了太多不怎么贵族的事情,所以……”

    邢远心领神会,当即明白了其中的身份、利益,约瑟想必冒犯了不少权势,能活到今天,真得感谢他母亲的特殊身份还有他的血脉。

    他们走出广场,经过外城中心。一路上,邢远细心观察,见证了太多东西,表情越来越凝重,眉头不展。

    街道上,贵族驱赶奴隶,贬低谩骂。他们颐指气使,姿态高贵,身后又是种类各异的奴隶,其中不乏俊男美女,甚至是一看就是高手的人物,然而在身份面前,这些都不够看,你再厉害,最多不过是贵族眼中的娱乐。

    等级支配了一切。

    外城就是这样的氛围,主城会是什么样的情况,想都不用多想。

    “我很抱歉,但奥奴帝国确实如此,”约瑟坦白承认,叹息道:“这是我想改变,却不能改变的事情,虽然不好意思对人说,但的确,有些东西在奥奴帝国内部腐朽了,腐肉一样发臭糜烂,所以啊,我才想……”

    他欲言又止,但邢远通过他的一些说法推理出来了。

    “你是想通过故事改变奥奴帝国吗。”

    约瑟顿了顿,与邢远对上了视线,正色道:“是的,故事能震撼人心,改变思想,其他的我不能做,但故事是可以的,他们扼杀知识,统一知识,禁止皇宫外一切知识的发展,但唯独不会在故事上做限制,所以我想,我们何不在故事上做功夫,通过故事发展知识,传播知识呢?”

    他是个有想法的人,令邢远想起了某段历史时期,儒家将学问藏于“易”以保全传统等等做法。

    思想的本能正是追求自由,管制思想,有如试图空手抓住流水,并不现实,但……也不是不可能。

    禁止不如篡改,消灭不如污染,历史已经多次验证了。

    “而且,我还听说了罗尔城的事情,”约瑟看了看前面,忽然压低了声音,道:“虽然身为奥奴帝国的人,我这么说很不妥当,但说实话,我很羡慕罗尔城,他们有作者【不详】,其带来的故事震撼了一切,但与此同时,他们也要有能够理解作者【不详】的人们才能做到这一步,但我们……”

    他面色沉重,没说的话都写在了脸上。

    ——奥奴帝国几乎没有进步力量。

    看来,自己与约瑟相遇,也是一种缘分。但或许也正是约瑟这样的人,才可能热情招待外乡人的自己吧。邢远心有所想,回答道:“事在人为,你们一定也可能做到的。”

    约瑟抬头,颇为感动,道:“害,但奥奴帝国的顽固派力量可比罗尔城强大多了,全在水下,更何况现在罗尔城的旧派势力还跑到我们这来了。”

    “不到关键时刻,就不知道结果。”邢远灿烂一笑。他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在罗尔城的性格,在微表情等细节上也有调整,多了几分自信的成分,性格稍微外放。

    他们身在车辆里,由一位约瑟信得过的司机驾驶着这辆车。

    但实际上,那不是司机本人,其躯体早就被佣兵团调包了。该佣兵尽职尽责,全神贯注于开车,与此同时利用外脑不断地收集后座的情报,什么语气什么内容全被他收集起来,传到了本部的情报分析室。

    “道格尔……般若?一个来源自未知神域的外乡人,今天一整天都在讲他家乡的故事?”

    根据本人的情报,好像最多只能这么推理,但情报室的人当然不会完全相信。

    截至目前,他们已经查到了对方最开始是在什么时间点,在哪里出现,此外一无所知,跟凭空出现的一样,倒也确实符合了对方的说法。

    “未知的神域来人在目前好像也并不奇怪,而今星空大乱,流星无数,世界各地各类知识层出不穷,他若是,其实也只是符合了当前的规律而已,我听说其他地方也出现了,别的不说,我们主城不就有几个?”

    “嗯,这么一说,倒也不足为奇,就是他讲的故事太邪性了,连那个雅思听完都崩了理智,那得是什么等级的故事。”

    目前,针对故事等级如何衡量的问题,他们并没有多先进的方法,非凡因子检测器没有用,唯一能用的是人,【远望者】听完理智正常,【初见者】听完理智失控,那么故事等级就可以推断在【远望者】与【初见者】之间,非常合理吧。

    但现在,他们最多只能知道那故事在【窥视者】的雅思之上,其他不知。故事的力量最强在于现场,你录制下来听,并无法还原本来效果,因此真要衡量他的故事等级的话,下一步起码要派出【端详者】。

    可【端详者】岂是他们能随便派出的?

    “先观察,其他的我去沟通,不管道格尔这人是什么身份,副团长阁下说要对付的人,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消灭!”室长道。

    此时,奥奴帝国晚上7点左右。

    晚饭结束,约瑟带邢远来到了他的书房。长宽约十五米左右,属于私人图书室了。

    “这里的书你可以随便看,里面可能有些是【察知者】以上的,你要注意一下。”约瑟回头看了一眼邢远。

    “我不受这些认知限制影响,应该都可以看。”邢远坦白,抽出了几本书,眼神透着好奇。

    约瑟震惊道:“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说起来外乡人好像跟我们认知结构不太一样。”

    “我可以请教一件事吗?”邢远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什么事?”

    “我了解到大陆上有个光明教会,但我好像没在奥奴帝国看见过,有什么隐情吗?”

    约瑟思考道:“皇帝陛下厌恶宗教,不只是光明教会,其他别的宗教,包括真理会之类的组织都不让存在,所以你才没看见,其他的隐情……我倒是不清楚。”

    原来如此,邢远懂了,看来光明神被囚禁一事,约瑟并不知情。

    “对了,今天白天我没有详细说明选拔的事情,现在跟你说吧。”

    约瑟马上来了兴致,介绍道:“今天其实就是海选,属于最初级的一步,往年各区海选,大概会出来一千多个名额,另外还有各大贵族举荐的故事师,加起来约是两千多人。下一步,就是在两千多人中选拔,但是选拔的方式呢,跟海选的方式有所不同,它涉及出版、投票等等。”

    邢远一听震惊了,问道:“出版,是要将两千多人的故事,排成故事集贩卖,然后以名额进行投票?”

    “你怎么知道!”约瑟也震惊了,“正是如此!故事集当然不可能放下两千多个故事,一般会分几十批左右,一天一集,购买一本故事集,即享有一个投票机会,可以给自己最喜欢的故事投票。三天过后,以投票数定胜负,选出十名左右的故事师。补充一下,出版贩卖限于皇都范围,主外城都可以参与。”

    邢远仔细听完,一针见血道:“那岂不是权贵方的故事师更有机会?”

    “话是这么说,但也要看他们敢不敢,故事师选拔是国家大事,是奥兰多公爵最重视的活动之一,规定上一人只能买一本,搅乱公平,从中作梗,风险极大,上一届就有侯爵级别的大贵族因此被斩首,阻挠上位者的娱乐,是会付出代价的。”

    “嗯,我明白了。”

    再问了几个问题后,邢远深深体会到了奥奴帝国的扭曲荒诞,比起罗尔城犹有过之而不及,更麻烦的是,你能了解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对方能打败全盛时期的光明神,将其囚禁多年,可见凶残程度。

    不过……出版吗。

    约瑟离开书房后,邢远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

    “一天一集,也就是三天连载,在此前提之下,我要想办法打败同行,争取投票吗。”

    邢远并不在意输赢的问题,目前他最重要的是尽快挣到钱,回到罗尔城。

    “约瑟虽然是慷慨大方,但我一旦提出想去罗尔城,他会怎么想呢。”在彼此之间信任尚未那么牢固之前,自己还不能贸然暴露。

    邢远心中逐渐有了想法,在书房中找到了奥奴帝国的历史相关书,这本书似乎还是奥奴帝国用以进行教育的“教科书”。

    了解一个国家,总得从历史开始。

    邢远翻开书从头读起,开始还好,接着读之后,他眉头一皱,面色逐渐严肃。与此同时,翻起了史料。

    约一个小时过后,他推开手中的书,眼神凝重。

    “约瑟说的只是表面,奥奴帝国的疯狂不止于此,还有更不为人知的东西。”

    他的视线落在历史书上,文字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无息,人畜无害,但它们是文字吗?

    它们被凌迟了。

    邢远透过它们,只能看见血淋淋的权力。最能吃人的怪物藏在其中,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看来出版的故事,我要慎重选择才行。”他认真了。

    第114章

    邢远没有止于当前的历史书和有限的历史资料,接着还读了很多书,大学时期培养的快速阅读法在此刻非常凑效,他一目十行,读书的速度堪比翻书,极快地翻阅奥奴帝国的相关百科全书还有字典。

    “奥奴帝国的文字与罗尔城不同,我如果要写好故事,势必要看字典做対照,而这会拉低我的效率,同时影响表达。”

    与其他早就准备好选拔的人相比,他完全是中途加入,只能空手起家,从现在开始做准备。

    约2个小时过去,他右手边的桌子上堆满书籍,粗略的翻译笔记写了一半。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邢远抬头,只见约瑟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两个酒杯。

    “渴了吗?”约瑟属实没想到邢远会这么热衷于学习,该说不愧是上古神国的历练子弟吗?精神与觉悟非同寻常啊。

    邢远眨了眨眼,见他走过来,没有拒绝酒杯。

    在这里,他要一反寻常,跟罗尔城的自己做到切割,哪怕是在只有两人的书房中,也要如此,不,更要如此。

    邢远接过酒杯,视线扫过酒面,猜测是葡萄酒类似的饮品,笑道:“感谢。”

    约瑟心中已把邢远视为偶像,怎受得了夸赞,连忙道:“应该的,你都看了快四个小时的书了,我在外面见你一直没出来,还以为你睡着了。”

    “睡着倒不会,你的书房收藏了很多有用的书,我很感兴趣。”

    “是吗!”约瑟心中兴奋,颇有一种撞见知己的感觉,不禁问道:“你有看了奥奴史吗?你觉得怎么样?”

    邢远沉默半秒,心中思考。

    古来权术大同小异,历史往复,一种洗脑结束之后,又是换另一种洗脑,但通常来说,手段会更高明更隐秘,由于渗透知识体系,占据价值体系,主宰认知体系,一般人通常难以察觉。当然了,対于一般人来说,察觉到而改变不了只是徒增痛苦,的确还不如永远没察觉。

    邢远常读历史,二十四史都或深或浅读过一些,深知春秋笔法,还有字里行间的权力构建。毫无疑问,奥奴帝国将权力彻底渗透进了他们的知识体系,影响着知识体系之中的所有人,包括约瑟在内。

    知识是权力的倒影、傀儡、代言者。

    约瑟不喜阶级等级,却有尊崇皇帝的心理,这本身就是一种矛盾,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

    邢远认为,约瑟之所以这么信任自己,主要是因为听了故事,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影响,所以,自己在交往和言语上可能还需要多慎重。

    但,若要在奥奴帝国生存,约瑟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

    邢远看着约瑟,语气平和道:“你们的历史写法,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

    “写法?”约瑟面露惊讶。

    邢远随手抓起奥奴史,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描述,概括道。

    “这里的历史描述,你看,一群人失败了,又一群人失败了,循环往复,用过很多种知识都没有用,最终用帝国皇室的知识,一切都摆平了,因而说明,皇室的知识才是最适合奥奴帝国的知识,符合奥奴帝国所有人民的需求,是众望所归。”

    “的确……”约瑟愣了愣,奇怪道:“确实如此,书上是这么写的,我母亲也是这么说的,当时奥奴帝国所在的这片大地水生火热,人类苦不堪言,最终找到了出路。”

    邢远平静地看着他,道:“果真如此?”

    约瑟忽然心中发慌,明明只是普通的几句话而已,竟仿佛头颅被撕裂了,血管中的血液都在发烫,好像要沸腾了。

    他颤了颤道:“什么意思?”

    邢远盯着他,衡量着约瑟的认知边界,从桌上抽出几本史料,一本一本翻开关键页数,道:“这些估计是你随手收集的书吧?”

    “是的,我从母亲的书房中借来的。”约瑟又紧张又好奇,缓步走近了桌边。

    “这些史料,尽管只是从旁推敲,但都多少证明了一点,那就是在帝国皇室的知识出现之前,前面那些知识并非完全无效,失败的原因有的是领导者问题,有的是实力问题,而帝国皇室,也就是你们当时的皇室,只是具备了所有条件,然后统治了这片土地。”

    相当平淡的一句话,却听得约瑟头颅快炸开了。

    为什么?帝国主宰这片大地,是命运的选择,经过多次失败之后,终于成功迎来了救世主。唯有帝国的知识适合这里的人类生存。

    可是在邢远口中,帝国皇室居然只是恰巧具备了条件,没有意外地成功统治这片大地,甚至都不是“拯救了大地”!至于帝国知识,他直接就略过了,好像不值一提。

    约瑟脚步悬浮,听完差点就要站不稳了。

    邢远说的话,直接动摇到了他的关键认知!更可怕的是,理智却告诉他,确实符合逻辑!

    两种历史说法,传达出来的信息完全不一样,前者塑造了一个绝対救世主,而后者只是说明一派人拥有足够实力所以达成了一件事而已,性质完全不一样!权力的合法性不一样!你听完前者你或多或少会产生崇拜,后者呢?是不是无动于衷,视其为普通事件?这才是真实的历史!前者是权力篡改的历史!

    约瑟内心敏感,隐隐察觉到了巨大的割裂点以及荒诞,但他说不出来,他害怕。

    邢远估摸着约瑟的接受极限,了解到差不多的情报后,转口道:“我只是以我外来人的角度说说而已,见解粗浅,不用在意,奥奴史纷繁复杂,我还有很多看不明白的地方,可能需要请教你。”

    约瑟下意识擦了擦冷汗,点头道:“好,我会尽我所能给你解答疑惑。”

    邢远于是问了约瑟有关出版方面的各种概况以及细节。

    约瑟果然很懂,一聊到这里,语速都加快了。

    出版的故事集跟报纸是一样系统,是在奥奴帝国类似报亭的地方进行贩卖,报亭、书店、书城等场所很多,皆在帝国的控制之下,按人口数平均地分于主城各地。

    由于知识就是力量,奥奴帝国管控最严的正是知识及其相关载体,対应的刑罚也相当残酷,动不动就是死刑,刑法还极为变态,跟车裂凌迟等犹有过之而不及。

    但这些不是重点,邢远追问。

    “促销的手段那肯定有,出版前后,他们故事师都会在主城各地宣讲,目的是让更多人知道他们,然后买他们的书。”约瑟拿出一本笔记,上面详细地写下了目前已知的故事师相关情报,还有照片贴图,可见情报收集之周到。

    “影响投票数的因素很多,其中最显著的大概就是故事师的名声,一个享誉全国的故事师,当然比名不见经传的故事师受欢迎。”

    “另外,还有部分故事师背靠大势力,大势力洗脑式宣传主城人民,自然也就更有优势了。”

    “平民的故事师也有逆袭的机会,比如去茶馆、广场等地方,进行故事宣讲,为自己吸引读者,积攒优势,这种一般是会提前两三个月,甚至更早就进行铺垫了。”

    接着,约瑟还说出了更多贵族、平民的合法公平竞争手段,无所不能称奇。

    这么说来,自己这半路起家,好像谁都打不过?邢远有点思考,除了文本之外,自己还得准备其他东西。

    “虽然比较临时,但我也想了一些方法,比如做宣传,刚刚已经派人出去做了……”

    约瑟说着,突然门外来人。

    那是他宅邸的管家,一位蓝眼睛中年女性,头上戴着头巾,估计不是人,该有人耳的地方没有,估计长在了其他地方。

    “少爷,刚刚茶馆老板发来通知,合作要取消了,同样的还有设计院等,他们都表示无法配合我们。”

    为什么不配合?那些人懂得都懂,塔罗尔背后的势力在动作了,将会全方位限制你的故事宣传。想要读者给你投票,首先也得让读者记住你,但没想到,现在这些手段全部被堵上了。

    “其他手段呢。”约瑟问。

    “一样,就连印刷店的老板都说无法为我们制作宣传物料,另外城中屈指可数的电器贩卖中心都禁止了印刷机器贩卖。”

    这一系列的事件都指向塔罗尔背后的势力。

    “除了公共场合他们无法干涉之外,我相信能控制的地方他们都想办法控制了,即使有人允许我们做宣传,都有可能被他们从中破坏,选拔只说不能影响投票,没说不能影响宣传,他们是咬定了我们,不准备给我们任何的宣传渠道。”管家道。

    约瑟面色难看,忍不住怒骂。

    “一群疯子,犯得着这么针対吗,又不是杀了他爹!”

    邢远也觉得离谱,想了想才道:“不如我们明天再想想办法吧,也不一定需要宣传,文好可破呢。”

    约瑟看着邢远,感慨于対方的乐观,同时也为同为帝国人的塔罗尔等感到羞愧。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给你更愉快的旅游体验。”

    他是一个真诚的人。接着,话题结束,邢远来到自己临时的落脚地,一间堪比五星级酒店的大房间,外面的阳台白天的时候可以望见大海,空气清爽,温度适宜。

    邢远从怀中取出小白鸟,放在桌子上。小白鸟依然没有反应,只是胸口缓缓起伏,有着微弱的呼吸声。

    “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它吗。”

    邢远戳了戳小白鸟,鸟没有反应,手也没有升维的迹象,只能作罢。他于是先去洗浴,然后准备睡觉。

    其间,他注意看了一眼背后的纹身,虽然莫名有种大威天龙的感觉,但熟悉的图腾还是能给他带来源自故乡的温暖。

    青龙是四象之一,与白虎、朱雀、玄武共同源于种花古代的星宿信仰。

    种花古代将天空分成东、北、西、南区域,东方为苍龙象,北方为玄武象,西方为白虎象,南方为朱雀象。

    而青龙也被视为东方之神,意义非凡。古时,方位可不是随便的说法,据说有相当特别的讲究。

    “星辰也有象,万物都有象,谓之万象,就没有不能是象的东西,现在一想,种花的象思维,好像可以类比现代的维度思维,当然了,我所谓的维度,并非是三维之上增加个时间而已,而是更深意义上的思维。”

    本来该是睡觉的时间,邢远却因为思考过于活跃,罕见地没有睡意。

    “这是逆向思维,二维的线从中间切开,是一维的点,三维的物体从中间切开,是二维的面,问,四维的‘什么东西’从中间切开,是三维的物体?”

    邢远対着桌子沉思,他忽然发现自己以往的思路都反了。

    “我以为象是从物体本身抽出的性质,比如说到苹果时,我的脑子会浮现出苹果的印象,但这个思路可能错了,是先有象才有物体,物体才是从‘象’中抽出来的。”

    一瞬而已,想到这里的邢远如遭雷劈,目瞪口呆地停顿了四五分钟,太震撼了,逆转思维彻底地刺激了他的大脑。

    一旦这个想法成立,此前太多的想法可以颠覆!

    先有龙,才有星座。先有藏象,再有脏器,就像先有建筑图纸,才有建筑一样!

    “的确!”邢远拍了拍手心,眼睛发亮,道:“种花文化多元复杂,各有千秋,我的家学源自其中一流,其中一个经常谈的说法就是,天下万物都有其天上的原型,尤其是人,也就是说,先有天上的原型,才有天下的人。”

    “天下”并非随便的说法,天下也即地,地界,还有说法是什么呢?五行之内!仔细观察“天”这个字,人与两条横杠,它恰恰就隐藏了天机。

    邢远脑中飞速思路,脑神经都快像电路一样烧起来了。

    近代有个数学家在做了多个实验后,称人类无法想象“四维”,最多只能短暂地感应到四维。

    若四维世界,即象的世界,即“天上”。

    逻辑一阶接一阶地打通了,从逼仄的空间到更广阔更无边无际的空间,邢远感觉后背灼热,有东西正在游动,兴奋、欢愉,带着烈焰的高温。

    他将视线定在地板上,没有抗拒,反而任由那份力量疯狂游走,透过后背的皮肤,渗透进血脉里面。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在异界,万物皆允,只有我没想到的,没有不可能的。”

    邢远突然抬眸,目光染着疯狂,抬手一看,果不其然,手指、手掌、手臂,更多身体部分,好像都可以顺着自己的意志升维了。

    光看不如尝试,他又伸手进自己体内,反复折腾,过程几度不稳定,差点解开升维,但好险被他化险为夷,控制力有所提高。

    “我好像掌握到了诀窍。”邢远有点兴奋,又尝试了几遍。

    但想起家学有一个不允亵渎人体的家训,他又忍了下来,适可而止很重要,抱着学习的心态可以,其他心态就不好了。

    他又有所反省,坐在床上,今夜信息聒噪,不宜睡觉,还是以冥想代替吧。

    “约瑟対待奥奴史的反应是个很好的参考,个人体现了无数人,我逐渐看到了奥奴帝国的病灶所在,那么剩下的,就是如何熬它的药了。”

    可是,不过是故事选拔而已,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吗,如有不慎,必然引火烧身,甚至现在就已经开始烧了。

    邢远沉默不语,回想起了老祖宗孔子。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不知为何,这句话不断萦绕心头,伴随着无数经典的颂鸣。

    也许……我想到了要翻译什么。

    在颂音中,邢远闭上了双眸。

    而此时,楼外一众人虎视眈眈。

    第115章

    “他果然是上古神国的历练者,跟约瑟子爵说的话不像有假,行为和言论也像,就是不知道是哪方神国的子弟,看不出底细。”

    “身上必然有几件宝物吧。”有人目露贪婪。

    “但我们确定要针对他吗?他来历不明,背景不明,身后有多大的能量还是未知数,我们针对他,要是会得罪他背后的神……”

    “我们还怕神?”黑衣者瞪了他一眼,无声骂道:“我们可是连太阳都能征服,还有什么不能征服。奥奴在上,我们横扫大陆无敌,我们才是拥有大陆最大倚靠的人。”

    “别忘了,奥奴帝国不容外神,我们拥有全大陆最强的屏障,我们的天地是全星系最坚固的天地,就连空气里面都充满反神物质,普通小神吸一口就衰落了,他背后的神国即使来神,能不能抵住污染都是问题,说不定到时候反成了我们的‘材料’,哼,我们帝国知识是最强的知识!”

    “谨慎为妙。”为首者站了起来,目光犀利。其身形瘦削,长手长脚,身形不似正常人类,光看外放的气息,就能知道他身经百战,杀性极重。

    “帝国之所以能征服大陆,在于准确的情报掌握以及高超的知识运用,目前我们对他的掌握太少,先观察再说。我们封禁了约瑟子爵的渠道,相当于对他的挑战,等着看他有什么反应,机会成熟了,即可实行灭杀。”为首者道。

    他们在外筹划着布局,但塔罗尔之父却突然发来命令:“塔罗尔疯了,必是他做的,把他抓过来,我要亲自审问!”

    “队长,怎么办。”众人面面相觑,视线投向为首者。

    为首者皱眉,视线投向一个新人,命令道:“你去。”

    该新人胆寒,但立刻明白了其中原因。他转头,屏息做好准备,转眼投身潜入约瑟子爵宅邸。

    为首者在后面看着,心中思考,每位贵族宅邸都有防卫,约瑟子爵身为皇室血统,理论上会有那么一些手段。

    果不其然,新人潜进宅邸的瞬间,血网突然覆盖,直接将人切碎了。夜幕之中,一双幽蓝的眼睛盯着他们的方向,那是约瑟子爵的管家埃米莉女士。

    “撤。”为首者当机立断,连忙撤走,与此同时,给副团长回复道:“我们出现了人员伤亡,对方不是省油的灯,今天不是出手的良机。”

    敢情,他之所以派出新人,是为了要一个同伴伤亡的回避借口。

    塔罗尔之父一听,暴怒之中恢复了些许理智,暂时应允了这次回避。

    “给我抓住机会,一定要擒住他!”

    说着,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塔罗尔在入夜时已经清醒,然后一醒来就是胡言乱语。

    “父亲,放开我!我没有疯!我只是看见了真理啊!那片海那片大地太疯狂了,我在那岸边,看见无止境的智慧在我脚下蔓延!我们人类生来就要追求智慧啊!”

    “闭嘴!”副团长额头暴出青筋,“你懂个屁的真理,要是听个故事就能看见真理,还要知识做什么!那道格尔妖言惑众,看我杀了他!”

    “住手!你根本不懂,那位是真理的传播者,不,他就是真理,真理在人间行走啊!”塔罗尔面色疯狂,明明被锁链束缚着,却力大无穷,几乎要挣脱锁链,呼吸更是越来越激烈,血脉贲张。

    副团长怒上加怒,骂道:“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你说是真理化身?开什么玩笑,在奥奴帝国,唯有奥奴是真理,唯有皇帝陛下是真理,你那疯言疯语还好是在这里说,放在外面你死定了,我都保不住你!疯子!”他不仅是骂,还用上了威压,整个空间由他控制,而塔罗尔就像挤在盒子里的肉架。

    但塔罗尔坚持道:“不!父亲,你错了,你们都错了,我没疯,我才是正常的,你吃人,你们都吃人,整个帝国都在吃人,我不吃,我不想吃!”

    副团长头皮发麻,直接封住了塔罗尔的说话能力,回过神时已经冷汗直冒,大脑轰鸣。

    “吃人?我吃什么人?一派胡言,真是疯魔!”

    他转恐为怒,对“道格尔”的愤恨更是激烈,心中唯有必杀的想法!

    次日清晨。

    邢远从冥想中醒来,神清气爽,后背的灼痛不再,随着而来的是生生不息的清凉感,让人联想到春天万物复苏,花繁叶茂的光景。

    睁眼一看,之前紊乱无比的信息现在变得井然有序,或者说,它们并没有变,只是自己的视界高了,看到了更深层次的规律性,看出了它们的“合理性”。

    “看来,我来一趟这奥奴帝国,也是会有收获的。”

    就是担心家里的花花草草,自己不在,能否平安无事,邢远站了起来,整理着装。

    “格赫罗斯先生在家的话,应该会帮我打理吧。”

    邢远没有把握,毕竟格赫罗斯也要忙着自身的生计,也许没有时间。

    他对着镜子,尝试摸了摸眼睛的象,有点小遗憾,“眼睛无法看见眼睛”的矛盾暂时没有解决的思路。

    差不多了之后,他走出门,随即在客厅看见约瑟子爵以及那位朴素低调的管家。

    “早安。”他们几乎同时问好。

    约瑟笑了笑,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题后,奔入主题道:“昨天说的情况没变,外面很多渠道都被封了,不仅是我们,一般的平民或者小贵族都无法进入那些渠道宣传,前几年还不带这样玩,今年他们明显故意的,并非针对我们,而是针对所有在他们的规则之外的人。”

    “我明白。”邢远其实已经想到了,光是针对自己的话,对方没理由行动这么及时。

    “可恶啊,他们要真这么做的话,到时候选拔出来的人可不都是贵族故事师!”约瑟拍桌,怒火中烧,这帝国文艺,居然还能倒退!这帮人绝对是过界了!

    但邢远仍旧露出了然的神色,回答道:“情况如此,不必强求这些渠道与场所。”

    门阀贵族有天然地巩固地位需求,故事师是特殊的身份,他们想掌控这个职业,再正常不过。跟历史上婆罗门的做法相比,略显稚嫩,但在皇帝的绝对威权之下,或许也只能这样猥琐发育。

    “哎,我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下作,如此一来,好故事无法传播,帝国何以进步……”

    约瑟垂头丧气,抓着额头。

    “视界要打开,你想争取的渠道与场所大多是明面、正面的,但城市这么大,可不只有那些他们掌控的区域。”邢远从衣服内衬掏出一张皇城地图,指了指上面的几个地方。

    约瑟目瞪口呆,问道:“这些可都是三教九流的地方,混乱的很,有些地方人类居住都不到一半,全是外来蛮夷,我们去这种地方做宣传,只怕会有危险。”

    邢远微笑,他注意到一个细节,约瑟关心的是危险与否的问题,而不是这些地方与其身份不搭,约瑟的眼神中也并未出现任何的鄙夷。

    “没关系,他们数量众多,我想我们没有放弃他们的理由,毕竟故事集的价格跟报纸差不多,不至于令人买不起。”第一本故事集一般贩卖价相当于中华币3毛,买个冰棍就能买上第一本故事集。

    传播要讲方法论,贵族路线不可取,要走人民路线。

    约瑟顿了顿,觉得邢远所说确实有理,点头道:“的确是个办法,但是你的故事准备好了吗?虽然说我们确实可能要做宣传,但前提是故事集的故事要准备好,毕竟故事本身才是关键。”

    “嗯,”邢远点头,但没有多说,转口道:“我想去一些地方看看,了解帝国情况,才能有好故事不是吗,我也要思考如何本土化,如何更亲近大家。”

    实地考察,深入洞察,任何时候都是好的文本所必须的。

    约瑟非常赞同,马上准备出门。随后不久,他们一同去了最近的一处广场集市。

    这里人流众多,秩序较为混乱,时不时就能撞见偷盗抢劫等事件,来往的人都对此习以为常了,除非出人命,不然就不想太关心。

    走到街头,角角边边的地方都有商贩在卖货,人挤人,几乎没有空位。邢远一路观察,还看见了不少才艺表演者以及街头故事师。

    他们老少皆有,眼神虽不算有神,但起码算得上有生机。

    邢远经过的时候,还听见了不少的故事内容,大概可以概括为男女浪漫爱情故事,情节还颇为狗血,的确够吸引人。仔细一看,周围还不少人哭得梨花带雨,感动如是。

    的确,浪漫波折的爱情故事,无论在任何世界,都是人情的突出精彩成分。邢远若有所思,视线投向了一个空余的站位。

    这里位置一般,并没有靠着人流,甚至还有几分清冷。

    “请问,我可以在这里讲故事吗。”他礼貌地问了问坐在一旁的商贩。

    商贩转头一看,见邢远平凡无奇,外表斯文,颇有书生气质,惊奇道:“你是故事师吗?”

    “学习中。”邢远坦白道。

    商贩了然,不过,他偏过头,悄悄地提醒了一下邢远。

    “看见那几个角落没有,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你要在这里讲故事的话,可能要请问他们的意思,但是我看最近故事师选拔不是开始了吗?他们恐怕不会轻易给你场子。”

    商贩是好人,提前说明了厉害。

    约瑟一听,也道:“这里人流密集,大家只是买完东西就走,很难有闲情停步听故事,我们要讲,或许可以再找找地方?”

    邢远默不作声,伸手动了动手指,好像在计算什么。

    与此同时,对面的人注意到动静,讨论起来了。

    “他看起来不太聪明,像是书斋里面的人,估计不太懂我们的街头规矩吧。”

    “哈,是成天仰望天空,不知道实际的路怎么走的人吧。”

    “是啊,不知道要讲什么故事,我们这帮俗人,可听不得太高雅的东西嘞。”

    几个老故事师交头接耳,然后哄笑一堂。他们清楚故事师选拔的内幕,因此根本不指望选拔,这些天来,他们可不少讨论着如何赢取故事师选拔,方法不是很简单吗?讲个拍马屁的故事就好了啊,歌颂皇权,赞扬皇室,虽说历来选拔成功的故事师都有一把刷子,但谁不是凭着献媚皇室的故事最后赢的。

    命题作文没意思!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写诗情赠与喜欢的对象,后者还说不定能讨得心上人开心呢,再说了,皇室水太深,一般人还是少掺和为妙。

    老故事们深有同感,几乎同时喝了口烈酒。

    而这时,邢远随便找到个凳子,坐在路边,声音不大,口中念念有词。

    开始,人流正常,到处都是聒噪的叫卖声和不时出现的争吵声、尖叫声等等。

    通常来说,一米之内,以他的音量,根本传不到太远,人来人往,人们又怎么可能听见他说话。

    约瑟有点紧张,正要转头看向邢远。

    就在这时,约瑟仿佛看见了空气的震动,绽放如花的波纹,重重叠叠,突然地荡开了。

    这是……!

    与此同时,路人逐渐驻足,视线同时投向邢远,皆露出惊奇的目光。

    他们在意的并非是空气的神奇现象,而是声音,邢远诵读故事的声音。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一词一句,命运一般从遥远的神圣之地飘然而来,苍茫的芦苇在他背后相续绽放,带着清脆的流水声,还有打动人心的景色。

    与其说故事,还不如说诗歌,是,这正是诗歌!

    路人接连醒悟,随即脑海中真的浮现出了他们前所未见的画面。

    怎么回事!他们察觉到的时候自己就好像成为了另一个人,视界跟着那个人转动。

    眼前是田野景色,而那人在不断跑动,沿着一条长河,心情激动又紧张,如若陷入疯狂,异常执着。

    他在追什么?

    压着心中的疑惑,路人们跟着视线一看,河边芦苇苍苍,朦胧之中,竟浮现出了一道细长的身影。

    虽不见其貌,但光看身影就能知道,那一定是一位美丽的女性。

    “他”是在追逐这位女性吗!

    这是一个爱情故事吗?!

    众人胡乱思考时,朦胧褪去,身影逐渐露出真容。

    他们瞪大眼睛,隔着河流,极目而视。

    然后,朦胧褪去之后,身影竟是……无法明状!是超越了人类认知的疯狂!

    “啊啊啊!”一瞬而已,将近一半路人当场弹出,吓得倒退几十步当场栽倒,路面顿时清出一个半圆。

    “太、太疯狂了,这是个什么故事啊!”

    “啊我悟了,这是追逐爱情的故事!多么勇敢的人啊,简直人类之光,你们看见没有,他竟然在追无法明状!”

    外面的人疯言疯语,而里面的人还在经历,他们目睹疯狂意外没彻底失去意志,跟着故事主角的脚步追逐着对方。

    对方一会出现在河水中央,一会出现在河岸对面,然后又是水中滩、水中洲,“形状”越来越疯狂,看一眼绝对要人发疯!

    然后故事主角拼命追着“她”,直视她,疯狂疾跑。

    更疯狂的是,他们竟切身地感受到了故事主角的疯狂热恋!

    他没疯,他们都要疯了!

    “也太疯了吧,对方可是无法明状啊!”部分人惊恐,理智当场崩碎。

    “啊啊不对不对!这才是故事,这才是爱情啊!太浪漫了,我能体会到真爱,这是赌上理智的浪漫!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这么浪漫的故事!”有人竟激动得当场哭嚎。

    几秒而已,在场路人就像遭到了轰炸,七倒八歪,又惊恐又激动。

    这场面属实太吓人了!

    整个集市的人都注意到了动静,人人都看了过来,包括刚刚几个老故事师。

    “怎么回事,他到底讲了什么故事?!”

    众人立马簇拥上去,瞬间围住邢远。

    “大师!您讲的故事还能再讲一遍吗!”

    第116章

    “再讲一遍?”邢远看向众人,欣然点头。

    众人双目放光,面色兴奋。

    邢远开口,这次讲的比刚刚还顺口,声音中带着节奏韵律,与其说是念诗,还不如说是在唱歌。

    好的诗,都是一种音乐。

    在他眼中,众人皆沉浸在了诗歌的美好之中,不断夸赞爱情的美好。

    爱情,确实美好,自古故事哪少得了爱情主题。看见大家喜欢,邢远心中当然喜悦。

    他选择念诗,并非突发奇想,而是,本身诗歌就可以讲故事,而且拥有更多的优势,比如音乐上的娱人功能。地球几大古文明早期也善于用诗歌来记录历史故事,比如荷马史诗、摩科婆罗多等,都是享誉世界的大史诗,诗歌作为可以用来记载历史的文体,表达故事,也是自然。

    自称“云游诗人”,邢远不讲几首诗,似乎也说不过去。不过,这只是部分原因。

    他看着陶醉于蒹葭的异界朋友,心中种种想法得到验证。

    翻译蒹葭极为困难,在还原画面的同时更要还原韵律,本身现代汉语的音就不是当时的发音了,如何一个押韵法,自己也不得而知,只能尽可能地按自己対蒹葭还有対罗尔塞语的了解进行翻译。

    关键韵要出来,美要出来。

    见到美好的东西,谁能不动心。

    邢远心有所想,诵读声中亦有体现。

    此时,众人看见的画面变了,之前还只是田野光景,突然之间天地骤变,眼中冲入庞然信息。

    “奥奴在上,这是什么光景!”

    几个老故事师都怔住了,满眼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好像所有人组成了一个人,一个站在地上,向天仰望的人形。

    他们听见,人形发自内心地感叹:“美,大美!”

    璀璨的宇宙景象徐徐展开,星河周转,纹络铺展,目不暇接。一道神秘而美丽的巨大身影忽而浮现,靠在星河之侧,摇曳生姿,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她,星河之姿,一眼而已,即撼人魂魄,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地上的人形心中激动,竟追上了星河。

    那可是星河!

    惊悚才几秒,他们跟着人形,紧接着见证了疯狂中的疯狂。

    “这真的只是爱情故事吗,我怎么感觉到了一种迷恋宇宙,追求真理的疯狂!”

    “这是宇宙级别的爱啊,得是多恐怖的想象力才能写出这种故事!”

    老故事师们簇拥上来,此时看待邢远的眼神完全变了,脑中的认知层层崩裂,想起刚刚还说过一些不敬的话,不禁当场道歉,悔恨不已。

    “这是我家乡的诗歌,感谢你们喜欢。”邢远不卑不亢,与老故事师们平等交流。

    老故事师也很感动,相续问道。

    “年轻人,你讲这个诗歌,是为了故事师选拔吗。”

    “以爱情入手?这倒是嫌少有的思路。”

    “是啊,虽然咱们市集小民就喜欢听世情故事,可那些老大爷更喜欢歌功颂德。”

    他们的精神抗性强于在场所有人,趁着其他人还没清醒,连忙发问,他们可太好奇这个年轻人了。

    早听说最近城里出现了一些特殊的外来“知识分子”,一直没遇上,现在可算是遇见了!

    “确实是为了故事师选拔,不同人群不同喜好,也不好强迫大家喜欢,不过,爱情题材是永远不变的人类命题不是吗。”邢远道。

    文艺复兴、启蒙时期,最先变化的思想,或者说最先突破的界限,并非那些复杂的理念,最先砸进死水之中,引起重重波澜的,是人的情欲。

    所谓情难自己,情若动,可静如流水,也可猛如洪水,冲破世间一切桎梏。

    “哈哈,那确实,爱情故事嘛,当然越疯狂越好!你家乡的诗歌真是厉害啊!除了美之外,我甚至还体会到了更不一样的东西。”老故事师说到一半卡了卡,有点说不准心中的体会,总觉得这首短诗背后还隐藏着什么信息,不,是知识。

    一套能颠覆帝国的知识体系!而且他刻意隐藏了诗歌的知识!

    突然,老故事师看邢远的眼神变了,带着几分犹豫,明显心中有话。

    而这时,其他人也逐渐恢复精神。邢远通过观察,刻意降低神秘效力的做法果然有效,他们没有当场发疯失控,只是“正常”地接受了自己诵读的诗歌。

    “约瑟,我们走吧。”邢远拍了拍还在余韵中的约瑟。

    约瑟大惊,看向邢远的眼神中充满惊悚。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听到这么宏伟、疯狂的爱情诗,世界观差点就要崩了。

    他盯着邢远,控制不住地问道:“你们老家的人……谈恋爱都是那样吗?”

    那样是哪样?邢远愣了愣,转头看了一眼大家的反应,听到众人念念有词的宇宙、疯狂,他自动想象到了他们可能看见的画面,于是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所有人,但我想有部分人是吧。”这是从概率来说的,喜欢星辰宇宙并不奇怪,至于喜欢未知、疯狂等,那就更多了,事实上邢远认识的人就有不少如此。

    也许是因为历史太长了吧,种花人的恋爱方式还丰富的,现实中有些人还挺怪的,只能虽然搞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部分人是?”约瑟心中咯噔了一声,原来如此,这就是道格尔老家的高频恋爱方式,恐怖如斯。

    邢远没有管太多,转身就准备离开。

    约瑟连忙道:“他们还没全部醒呢,我们要不要等等?宣传总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是谁吧?”

    邢远摇头,保持神秘更有效。

    而这时,老故事师们想法一致,用只有邢远能听见的声音进行了沟通。

    邢远脚步停滞,转头対约瑟道:“约瑟,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逛逛。”

    “一个人?”约瑟不解,他跟着邢远主要是为了保证邢远的人身安全,不过,邢远用眼神告诉了他没关系。

    他们在此分开,邢远跟着老故事师们走进市集深处的巷道里。

    他们走了之后,市集众人醒悟过来,疯狂地找人。

    “多么惊天动地的爱情啊!那位故事师去哪了,快,我还想听!”

    发现自己连対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之后,他们感到懊悔,有人悲呼:“不要只是心血来潮,此后再不出现了吧。”

    “不,你们没有发现这个时机的问题吗!那位年轻的故事师会在这个时候讲故事,而且还是在这里,不就说明……他很有可能参与故事师选拔吗!”

    这时,有个老态龙钟的老人缓步走了出来,双目怒放金光。

    其他人一见是他,全部吓得后退,人群整整齐齐地为老人避开了路。

    老人哼了一声,面目好像挤在了一块,格外狰狞。他环视众人一圈,突然发出作为老人来说几乎不可能的高音,道:“诸位,我看见了命运!”

    众人大惊,这老头是外城资格很老的长辈,年纪据说快三百多岁,不知经历了多少历史,德高望重,视界非同寻常,其说出口的话必然意义非凡。

    “什、什么命运?”有人不禁问。

    老人瞪眼,手中的拐杖猛地往地下一掷,喊道:“罗尔城正在发生大变 ,他们在改革!他们有作者【不详】,可是我们没有一个能登得上世界牌面的故事师,这是为什么!”

    老人一说话,气势覆盖全场,【窥视者】?不,【端详者】以上的威压支配了整个空间。

    众人瞠目结舌,不敢说话。波尔格爵士真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么激动。

    波尔格皱眉道:“从来没见过讲故事还要限制渠道场所,那帮高层贵族是吃撑了没事干,居然还想独占鳌头,控制故事师职业,愚不可及!刚刚那位年轻人肯定是无奈才来了这里,我们这诺大的帝国,竟然容不下一个人才!这太耻辱了!”

    “波尔格爵士,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说……”

    “呸!就是要大庭广众我才要说,罗尔城有作者【不详】,我们有什么?我们连外来人才都要排挤,算什么大帝国!”波尔格越说越生气,如若金刚怒目,又道:“刚刚的诗歌我也听到了,啊多好的诗!他还完全没把真本领发挥出来,要是认真讲,我看在场的各位现在已经在疯人院了!”

    这话一说,全员震撼,刚刚的两次诗歌诵读就已经足够疯狂了,居然还不是那位故事师的真正实力?!

    等等,说到底作者【不详】是指谁?传闻中控制了整座罗尔城的传说级故事师?

    “悲啊,”波尔格仰头,继而说出一句惊人断言:“这只是我的想法,但我直觉,他有潜力能比肩、甚至赢过作者【不详】,我们要争取他,他是我们帝国必不可少的重要人才啊!”

    这话才是重点!

    众人悟了,大师不愧是大师,才几分钟就能看出这么关键的点。

    “人才流失是帝国的损失,你们谁看见他,知道他的情报,及时告诉我,我要知道一切!”

    波尔格振奋精神,准备要重出江湖。

    対付罗尔城必须打败作者【不详】,而打败作者【不详】需要什么?人才!

    这时。

    邢远跟老故事师们来到了地下图书馆。

    这里空间广阔,虽较为阴暗,但空气意外的很清新,没有灰尘的味道。

    “我的眼睛能看到很多信息,我能看出来,你不是我们需要防卫的人。”红发的老故事师道。

    邢远心念微动,有点疑惑,但没有具体问什么是需要防卫。

    “奥奴帝国表面强大,内里烂透了,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在腐朽,尤其是人们心中的美德。”

    “他们画地为牢,自以为得到几个规避‘神’対付‘神’的手段就够了,当年我也这么觉得,但后来呢,是我太天真,拥有唯一强大知识的统治集团怎么可能在自己构建的天地之内,让利于其他人民,我们甚至无法期待,无法发声,因为一发声,就是対帝国的背叛。”

    一左一右,老故事师们说出了不可为外人知的危险想法。

    邢远惊讶于他们居然敢対陌生的自己如此坦白,但与此同时也感到了一种奇妙的信任感。自己対奥奴帝国的判断没错,看出帝国弊病的不止自己一人,还有众多底层百姓,只是大家都潜伏在水下,平时无法外表。

    只能在地下说真话。

    “我们相信,故事能体现人心,一个故事师内心如何,只要听其讲一个故事就能知道。”红发的老故事师停步,转头看向邢远。

    “年轻人,道格尔·般若,我从你的语言中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言灵,虽不知道你来自何方,信仰何神,但我们相信,你是能看清局势的人。”

    才来奥奴帝国一两天,自己该不会就要卷进改革风暴了,邢远若有所思,正在思考该说什么。

    旁边,棕发的老故事师道:“不知道你知道这件事没有,帝国现在的掌权人奥兰多公爵,我们背地怀疑他是星空教会的人,而且地位非同一般,可能是主教,甚至是教主!”

    邢远一愣,惊道:“你们是猜测,还是有证据?”

    “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们能整理出来的唯有逻辑,星空教会的活跃与他的政绩起伏息息相关,星空教会遍及全世界,毁灭国家控制国家时,正是奥兰多公爵最受人推崇的时候,他有时拿出鲜为人知的知识,有时拿出发挥关键作用的道具,相关性相当离谱,不被怀疑才不可能。”红发老故事师点燃一根蜡烛。

    这是个特殊道具,当你点燃它之后,在它的光亮区域内,你无论谈及什么,只要不是太高层次的不可言说,就不会被対方反发现。

    蜡烛点燃之后,现场氛围突然就变了。

    “是吗。”邢远低眸,可算是知道一个幕后黑手嫌疑人了。

    “我想你会很惊讶我们为什么会带你来这里,一来是因为你是外来者,可能出自非凡之地,我们出于善意,提醒你帝国水深,尤其是罗尔城变革一事,听说奥兰多公爵听到之后当场震怒,我们猜测一时半会他心情会很暴躁。”

    “対了,还有传闻说他已经派人杀进罗尔城了,不知道具体要怎么下手,依我看,他就是要趁罗尔城还没雄起,彻底捏死苗头。”

    “罗尔城现在还好吗?”邢远问。

    “还好,光辉公爵毕竟不是常人,未正式开战之前,光辉公爵应该能化解。”红发故事师有点惊讶邢远的问题。

    “我还听说他们想要対付一个叫做逢魔街的地方,关于逢魔街……这不是个罗尔城都市怪谈吗?”另外的故事师说。

    邢远视线一顿,问道:“対付逢魔街是为什么?”

    “说是因为作者【不详】住在逢魔街,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单独対付作者【不详】不就好了,何必消灭人家整条街呢?依我看,可能是因为这条街在他们看来有利可图吧,毕竟听说逢魔街传闻住着神级存在,而他们一直都有到处狩猎神级存在的传言。”

    “是……吗。”邢远皱眉,担忧压在心里。

    “所以我说啊!”红发故事师怒而拍桌,“那帮人狂妄自大,迟早会给我们惹来大麻烦,到时候神级存在报复起来,不可能只消灭他们,只怕是连我们整座帝国都要一起葬杀,所以!我们改革,不是为别人,本质上是为自救!”

    “没错,任由他们继续这么下去,帝国的灭亡只怕是板上钉钉,我们作为故事师,作为全国地位最特殊的职业之一,有义务付诸行动改变现状!”

    “嗯。”邢远点头,到现在,他已经基本上了解了奥奴帝国的世情。

    在奥奴帝国,故事师就相当于地球上知识分子,儒者之类的群体,还附有一定职能,比如警醒帝国,也就是“讽”的作用,其他职业可能说一句帝国的不好就要杀头,但故事师有一定的赦免权,允许你从帝国底层而来,以你故事的形式,提出你的治国意见。

    再换句话说,接下来的故事,可以更大胆。

    第117章

    “咳,还有第二个原因,如果真要赢得故事师选拔的话,我们这些老家伙或许可以给你一些经验建议?嗯,我们的经验很有帮助的。”老故事师摸着胡子笑了笑。

    “这样好吗,我是外来者。”邢远惊讶。

    “哈哈,没关系,帝国就是一滩死水,里面就算砸进陨石都无所谓,我们这些人活腻了,哪管那么多。”

    老故事师们笑得更开了,三个人的想法完全一致。

    邢远观察到,他们衣服底下的手脚伤痕遍布,经历过什么可想而知,罗尔城就已经足够荒诞了,没想到奥奴帝国还要在此之上。

    红发老故事师名修德,胡子老故事师名西蒙斯,大袍老故事师名霍曼,据他们所说,他们是奥奴帝国最有资历的故事师之三,不上官方排名一是因为帝国水太深,二是因为不想。

    修德道:“你还年轻,有些事只有年轻人做才更有意义,奥兰多公爵关注年轻人更胜于我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人,因此,对年轻人会更容忍。”

    西蒙斯道:“但你不要以为他是什么善茬,奥兰多是阴影下的毒蛇,对人心洞若观火,任诗人故事师‘自由’是为了更好控制我们,也许你不知道,很久以前,我们可是被严厉打击的对象,一说到什么不对,就把我们抓去投喂野兽,什么火刑分尸,现代所有新式刑罚都是当年为了对付我们想出来的,现在反把我们尊为座上宾,很奇怪吧?才几百年的历史,几代人死去之后就淹灭了,没几个人记得了。”

    说着,西蒙斯有点发抖,是压不住的愤怒。

    老图书馆忽地安静,三人表情都有点沉重。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邢远突然打破沉默。

    “你……”三人面露惊奇,几乎同时抬起了头。

    他们恍惚间好像听见对方念了一句诗,但是不止于此,在话音的神秘感应之下,他们仿佛见证了一只巨人一手翻云一手覆海的恢弘光景。

    听起来只是随便一句话,应该没有附着任何言灵,但却带来实际的景象,令人切身地体会到了权力的汹涌波涛以及身不由己。

    语言承载着文明,其中透露的毫无疑问是对方背后的文明底色。

    得是多么痛心的洞察,才能做出如此的比喻!

    这时,他们完全放心了,这个自称道格尔的年轻人有着他独自的知识体系,他自会以他的眼观察世界,普通事物难以动摇,不管你是人是神,进到认知里来,首先也得是由他主宰。

    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罕见的词——“独立”。

    几年前,有个疯魔的故事师横空出世,其人来自一个地外文明,他住进奥奴帝国几个月都在讲风花雪月的故事,吸引了不少贵族赞赏,一度成为帝国最受欢迎的故事师,连奥兰多公爵都多次召见了他。

    但是有一天,他走在街上,突然动了慈悲心,抛尽权财,隐姓埋名,自贬为奴,跟奴隶们讲故事。

    然后他疯了,理由不明。其中,“独立”正是该疯魔者最常谈的主题,是他自己造的新词,在此之前,奥奴帝国民众可查的历史上完全找不到对应的词汇,更没有任何关于此的理据支持。

    记得,当时那个故事师是这么说的,“独立”不是别的,是指自己完成自己,心里有着一套业已成立的认知逻辑。

    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思想,当然吓到了不少人,因此他疯了,准确地说是“被疯”了。奥奴帝国被疯者数不胜数,疯人院都不够关,也是可笑。

    “你很好,看来我们还是小看你了。”霍曼率先道。

    “是吗?”邢远继续了刚刚的话题,“帝国转变方向,反而尊崇故事师其实也并不奇怪。”

    当年罗马也是这么做的,铁血手段毁灭不了的,就让它光鲜亮丽,立于高位,受尽荣华富贵,然后等它因此腐朽,等它在众人的凝视与观察之中堕落。

    于是它就被消灭了。

    杀死一个群体有时候不需要铁血手段,有压迫就有反抗,奥奴帝国只不过执行了人类常见权术的一种。

    “请君入瓮,然后腐化,然后消灭。”邢远道。

    老故事师愣了愣,恍然大悟。

    他们以为只是控制,但事实更可怕,是毁灭!没想到还是外来者的年轻人提醒了自己。

    “可恶啊!奥兰多这毒蛇,知道他不安好心,没想到这么变态!敢情还是我们天真了!”修德怒不可遏,红发都气到倒竖如针。

    “另外还有一件事,”邢远想起来了,“我看过皇城地图,上面标注着多处疯人院,也许只是我的多想,敢问帝国是否经常抓捕‘疯子’,但谁是疯子,是由他们自己规定的。”

    “这你都能看出来?”西蒙斯呆了呆。

    疯癫与文明,以及其背后的权力构建,福柯诚不欺我,邢远又验证了一个想法。

    估量风险是必须的,不估量就一无所知,无知所以恐惧,大家都说水很深,那么就要估量水到底有多深。

    思考着,邢远突然抬头道:“前辈们,可否告诉我更多关于故事师选拔的情报。”

    三人一听,互视一眼,同时点头。

    “求之不得!”他们说出了罗尔塞语的古语。

    此时,下午时间。

    皇城中区,四方传闻交汇。

    “听说这次又来了几个地外文明的人?”

    “经常有的事吧,三天两头来个地外文明人,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嘘,这话可不兴讲啊,皇城总不可能吃人,他们当然是回去自家了。”

    “是吗?可我们也得吸收外来人才吧,要是能归化他们,为帝国做贡献多好。”

    酒楼议论纷纷,突然一道酒杯砸地的脆声引起了众人关注。

    脱手砸落酒杯的是个平民模样的人,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故事选拔的负责人之一,是雅思夫人的下属。

    正常情况的话他来酒馆应该会谈天说地,喋喋不休,但今天他一改往常,沉默得可怕,眼神不时暴出锋芒。

    “他怎么了。”有人问。

    “他听过一个闹海的故事。”

    “听过闹海就这样了?脑子出问题了?那闹海的故事讲了什么?”

    一旁人都惊呆了。

    “不知道,听说是讲了一个儿子叛逆老子的故事?”

    帝国向来不对故事师进行追究,除非情节严重,一般来说发生问题,就是听者自己的责任。跟罗尔城差不多,帝国也有各种限制,只是由于帝国皇室目前的喜好,限艺不限文,因此文得以发展。

    当然,这是相对来说的,文怎么可能不限制,只能说相对来说比较放开,一旦触及底线,后果就是都市传说的领域了,勇也要考虑后果。

    不过,听说高层对地外文明的来人会宽容很多,估计是为了图个新鲜吧,毕竟新鲜的故事谁不想听呢,合情合理。

    “叛父主题?有意思。”突然,有个红衣的男人站了起来。他中性的外表,长长的波浪卷金发,在人群之中格外令人注目。

    众人立马聚焦视线,发现这人居然是最近名声大振的外来故事师弗兰克斯。

    据说,他刚来皇城就让成千上万的人陷入疯狂,就是再狂热自信的读者都不敢随便听他的故事。

    但是听说他人应该在主城吧?怎么突然来了外城?众人有点懵,他们没有罗尔城的信息网,信息交流手段受限,最多只能打电话看电视,所以很多人信息滞后。

    弗兰克斯咧嘴一笑,目绽精光,突然就说出了震惊全场的话。

    “没错,父就该死,所有的父都该死!”

    旁人惊愕不已,早听说地外文明的人都口出狂言,没想到遇见真人还真是啊,哪来的杀爹疯子,不是有毛病吗。

    而这时,弗兰克斯身边的人跟着过来,开口即道:“弗兰克斯先生高见,人就该没有父亲。”

    看到这里,该懂的人就懂了,对方绝不是自己能理解的人,无论再厉害的故事师,还是少给眼神为妙,以免被缠上。

    只见,弗兰克斯带着目的而来,直接坐在了砸落酒杯的人对面。

    “跟我讲讲,所谓的闹海,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对面沉默的人纹丝不动,视线几乎凝固,场面安静到了极点。

    旁人这才知道,弗兰克斯是为了探敌来的外城,他一定是听到了传闻!

    弗兰克斯是当前最有望赢下选拔的前十故事师之一,既然他都提起注意了,那么其他前十的故事师八成也在关注。但是这才一天时间啊,现在的故事师选拔竟然都这么激烈了吗,需要这么堂而皇之地提前调查对手?

    就在这时,眼尖的人突然发现,跟弗兰克斯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前十的故事师梅莎!

    梅莎跟着站起,众目睽睽之下,也走到了那人桌前,问道:“听过闹海的人很多,我知道是很特别的故事,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你可以复述一下,酬劳你随便开口。”

    通常来说,第二者复述的故事都会大大丧失其神秘性,就像一般人复述他人的话会失去很多本意一样,虽然不可能得知真正的故事,但可以多少知道故事的种类、风格以及其背后的文明底色。

    但,面对着两个享誉全城的故事师,那人依然无言,好像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丝毫不在意,一个酒杯砸碎之后就换另一个,继续喝着他的酒,视线凝固于桌面的细微缝隙。

    弗兰克斯双目微眯,这反应让他更感兴趣了。

    按理这人应该相当趋炎附势,究竟听了什么故事,才能如此人格大变,洗脑似乎都说不过去。

    “说吧,故事的天性就是要传播,传播给更多的人听,故事才更有意义不是吗。”弗兰克斯道。

    “……”那人仍然沉默,但忽地动了视线,缓缓地直视弗兰克斯。

    弗兰克斯刚要微笑表示游刃有余,掌控之中。

    突然,那人幽声道:“你们,见过神战吗。”

    几乎是瞬间,众人瞳孔震动。

    神战……他刚刚是说了神战吗?!

    神战是传说中的传说,可不只是两三个神的争斗,而是复数神国之间,成千上万的神明参与的战争。你问见没见过神战?谁敢见过啊,普通人类看一眼就要当场蒸发了,又怎么可能亲眼目睹神战!这问题只能疯狂来形容!

    弗兰克斯也愣了愣,被问得一时哑口无言。

    梅莎道:“你这么问,难道说闹海是关于神战的故事?”说着,她的声音也在发颤。

    别的不说,至今为止,可曾有过任何故事讲过“神战”?上古神话可能有,但通常涉及的神明数量不会太多,讲的也比较模糊,太多是对人来说的隐喻。

    假如传闻的新来故事师手中拥有“神战”主题的故事,只怕要震撼大陆,规格太离谱了。

    那人无言,盯着梅莎,随即垂头,又喝起了酒,低声道:“神战,是或不是,影响吗?可悲可叹,人人皆盲者,眼不盲心盲,倘若有天真理放在眼前,想必会被无视践踏吧。哦,无脑?愚蠢?谁比谁无脑?故事只是表象,所谓的无脑表象之下,一撕开,只怕是震裂认知的疯狂真相,但即使如此,我也不会以无知为荣,以知识安全自傲,天上天下,最贵的唯有真理。”

    众人听得头皮发麻,大脑皮层好像被抽直,差点就要举报疯人院,这是在故弄玄虚?不,他好像确实在言说什么!

    弗兰克斯忍不住道:“你是不是窥见了神战?然后在神战中看到了不同于这世间的真理?告诉我,那是什么知识!什么文明!”

    梅莎回过神,当即道:“没错,快告诉我们,那是什么世界!”

    那人顿住了,在所有人都要以为他是不是失去意识的瞬间,突然大笑。

    “黎明之前,要小心恭候,当心阳光会刺痛眼睛。”

    说完,他转而断线,整个人直接栽倒。

    弗兰克斯、梅莎面色精彩,在场众人也一样,看傻了不少人。

    楼外山雨欲来,响起嘀嗒的雨声,“神战”一词烙在所有人心底,令人心悸不止。

    这仿佛是个预告,这次的故事师选拔搞不好会出大事!

    “走,回去,不能浪费时间了,打磨我们的故事,对方可能会以‘神战’为主题,我们要想办法压过他!”

    弗兰克斯和梅莎同时撤走,这天晚上没人能安得下心了。

    晚上8点左右。

    邢远结束外城考察,在老故事师们的隐秘护送中回到了约瑟宅邸。

    “我们能说的都说了,你吸收的太快,没想到交谈下来,反而是我们更受教了。”修德道。

    “我更多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邢远一天下来心中颇为感动,甚至有几分不舍。

    “小心安全,我估计已经不少人盯上你了,可能正因为太多人都在观察你,所以反而达成了某种均衡,所有势力都不会轻易出手。”西蒙斯是个严厉的老师,临走也不忘提醒。

    邢远重重点头,郑重告别。

    回到宅邸,约瑟转头冲上来,抓着一张报纸急道:“道格尔,你成晚间新闻了!”

    “什么?”邢远翻开报纸一看,只见一个大标题写的格外醒目。

    对标罗尔城作者【不详】 !奥奴希望之星——神秘诗人。

    “这说的是我?”

    约瑟猛地点头:“是啊,他们没找到你,又不知道你名字,只好说神秘诗人,我们情报流通的没那么快,可能这时候也在找你吧。”

    邢远又翻开一页,果不其然,上面也出示寻人启事了。

    “需要我告诉他们吗?”约瑟兴奋问。

    “……不用,再等发酵,明天再看结果。”邢远思考道。

    原来如此,吊人胃口也是策略!约瑟懂了。

    第118章

    这夜,皇城内外大半的民众都睡不着觉,完全跟过节一样,男女老少都在期待明天将会出来什么故事,有的地方特地放了假,不是为了让别人有空看书,而是为了让自己有空看书,有些人直接展开了仪式,全城范围内的赌场灯火通明。

    内部信息流通者早就得到了参与选拔者的名单,据此展开赌局,招呼世界各地参与赌博。前几年爆出黑马,有人赌赢了帝国一年的产值,震撼全国,因此这一次参加赌博的人更多了。街头巷尾,无数人趁热点营销,商铺都换上了新牌板,霓虹灯昼夜通明,衬得艳丽诡谲。

    遥远罗尔城的传闻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值得关注了,毕竟佣兵团主力都出征了,还有什么值得注意?说不定明天就来新闻说罗尔城已经成为帝国分区,为故事师选拔增添喜庆,大陆之大统一,绝对是不可阻挡的历史大势。

    皇城各处的医疗机构,尤其是疯人院已经准备就绪,正等着大量接收病人。他们的生意越是社会混乱越是好办,“病人”是他们必不可少的资源。

    “就是这三个老疯子,居然唆使外来人,简直活腻了。”黑衣人单手甩出一个老人。老人惯性滚落着地,鼻青眼肿,恶狠狠地盯着黑衣人。

    老故事师修德、西蒙斯、霍曼在告别邢远之后就遭遇不详,被黑衣人当场擒住,然后就被甩进疯人院了。

    青袍的疯人院院长走到修德面前,缓缓地蹲了下来,脸上挂着亲切笑容。

    “知道吗,越是智慧的人脑,对上面的东西越有价值,因为更加美味。而疯狂的人脑,会拥有特别的能量,这种能量,刚好就是帝国最需要的能量。”

    修德无法说话,但双眼几乎瞪出了眼眶,气得浑身剧颤。他当然料到了他们的下场,所以不惧,但他们愤怒啊,这帮疯人院的畜生才是全帝国最恶心的蛆虫。

    黑衣人瞥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只道:“怎么处置就交给你们了。”说完他就要走。

    “最近人力不足啊,需要更多病人。”院长转头瞪了黑衣人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

    黑衣人皱眉,道:“我现在归属佣兵团,没有义务帮你们找病人。”话音未落,他人就消失了,好像根本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呆几秒。

    的确,疯人院要说是全国最恐怖的地方,估计全帝国人民都不会反对。三个老故事师被抓到这里,基本上的命运就已经被判定了。

    院长盯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呵呵笑,然后转头往后院走,他什么也没做,摔倒在地面的三人就被宛若巨蟒的触手卷了起来。

    触手出自院长的影子,附着瘆人的冰冷。它的影子在幽光之下拖得极长,完全不是人的形状,而是某种深海巨兽的造型。

    几个类人生物守在后院,如同欣赏低级动物一般看着暴动的病人们。后者连惨叫都发不出,有的已经被取了大脑,有的被取了其他部位,众“疯子”静静地坐在彼此的角落,这时候大多都睡着了。

    院长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属下们在讨论。

    “你听说过罗尔城的不详神话吗?里面有一节皇帝神话,说人体是宝藏,我听到的时候都吓出冷汗了,我们那么长时间洗脑他们全部是低级动物进化而成的,因此人体毫无意义,可突然就被一个作者【不详】打破了洗脑,确实啊,人体是宝藏,害,所以我说啊,高位存在要联合起来,统一口径,不然只要一个捅破真相,我们岂不是又要洗一次地表?说破容易,隐藏难啊!”

    “说的对,要考虑了,这是一片特殊的大地,以往众神各在自己的神域经营生灵,现在祂们往下设教,碰撞交流,而场所就定在了这片大地。为了实现同台竞技,还附加了很多限制规则,我倒是听说,这片大地,是某位至高中的至高创造的,充满无法言说的怪诞逻辑,不可正常思考,不然就会发疯,确实,仔细一想,哪哪都是不正常啊。”

    “嘘,别说太大声,上面有眼耳,看破不说破,当心被邪神盯上,那个邪神的事迹已经可怕到了畅销恐怖故事的级别,被祂盯上,后果惨重啊。”

    “对对,咱们还是喝酒吧。”

    它们相视一笑,正要大吃大喝,结果其中一个注意到院长的存在,吓得当场跪倒,一秒磕了十几下,头破血流,可见惊惧程度。

    院长表面丝毫不在意,摊手道。

    “聊天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你们倒是要小心,不要提及某些不可言说,祂们与一般神不一样,祂们正是疯狂本身,就我所知,祂们是目前已知宇宙中最麻烦的存在,深不可测,不见其极,称祂们是神,只是因为在此之上我们没有其他更高的词汇,呵呵,神可是个多义词,多注意一下吧。”

    “是、是!”其他类人生物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跟着磕头,心惊胆战。

    院长打开牢房,将三人逐个丢了进去。

    “千年贵族们崇拜的知识之神就是祂们的三柱神之一,知识之神我们倒是可以讨论,因为祂比较‘友好’且慷慨,当年人类发现祂的召唤方法,过于兴奋,满大陆的召唤,阵势闹得太大,结果招来了其他神,或者说应该说,是那个神抢先出现,顶替了召唤,然后还将错就错,真给出了一些知识。”

    “千年贵族们有所误会,但误会并不重要,只要知识有用不就行了,他们之中有部分人是察觉的,只是没有必要昭告天下,被人怀疑他们的知识合法性。”

    “顺便一说,依我看,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知识之神的真名,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对他们伤害太大,导致他们失去了太多历史,连知识都差点断层了,继承下去的知识也大半被污染,以至于他们的后代容易疯狂,不得不依靠于基因改造,所以按照命运的逻辑,不到一百年他们就会基因崩解,散架子了。”

    类人生物们将头重重磕地,完全不敢插话。院长亲自传授知识的机会不常有啊。

    “别太紧张,对祂们来说,不仅我们,大多数神明也是蝼蚁,人类没事不会关注蝼蚁,无论蝼蚁如何彰显存在,都没有意义,所以,我们只要在有限的空间内进行有限的生存活动,理论上,就可以达到相对安全。”

    院长又在低声哼笑,眼底透露疯狂。也许是因为体贴,他还补充道:“与其关注太遥远的东西,还不如关心近在眼下的自身命运,快工作吧,我们需要源源不断的污染来源,为这疯狂帝国添火。”

    它们又是重重点头,急忙开始了作业。显然,它们的工作就是将帝国的“病人”们投入污染的大染缸,继续加重污染,以维持整个帝国的污染指数。看不见的污染是帝国最强的场域武器之一,因此源源不断的病人是刚需,也因此,帝国才不会阻止一些人看故事。

    疯子是立国之根基。

    老故事师深知此状,所以并不惊讶,他们只是遗憾,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道格尔出版故事的时候。

    “我们的命运已经无所谓了,关键是未来……”

    院长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笑道:“放心吧,接下来几天还会有更多人来,到时候再一起埋,你们大可不必着急。”

    与此同时,地下,奴隶区。在这里,人们的日常是咒骂,苦叹,无止尽的幽暗念头,几乎没人在怀念希望。当人类共同体的思想从未尊重人而拥有强大生产力的后果即是如此,生产结构、生产过程之中,最底下最不堪的工作由社会身份最低贱的人负责完成。

    明明生产力已经完全足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但上层的贵族阶层对此并不乐意,奴隶过得不痛苦,还算什么奴隶,还怎么体现人与人之间尊卑差别?

    当然,即使是常年生活在地下的他们也知道故事师选拔的事情,往年他们之中也会出几个故事师参加,美名曰扶贫,但分明是因为他们想听笑话。

    底层人的苦难是贵族们的生活调味料,谁又会在意其他。

    黑灯瞎火之中,十几个小孩压不住心中的好奇,在巷子里疾跑,他们已经筹划一两年了,路线、钥匙等已经准备完成,就为了今天的“外出”。

    他们一路绕开大人,屏息地穿越管道,顺利通关,最后缓缓地顶上井盖,第一个孩子的视野中映入了破开云霞的第一道曙光。

    “我们出来了!这里是地上!”

    皇城中,大贵族相聚一堂,宴会持续了一天一夜,通宵酒肉不断,一群人有的虽醉的不轻了,嘴中还挂记着故事出版。

    “我已经对帝国的故事感到厌倦了,没有一点新鲜的东西,听说有地外文明的人来,不得不期待,果然,没有新鲜的信息,大脑就要作废,适当的疯狂是生活的调味品。”

    “对,未知即是疯狂,然而疯狂也是人性。”

    酒肉中的诸帝国贵族交谈甚欢,又狭窄又膨胀,看似愚蠢,但如若抬高视线,看到更深维度,就会发现,整个皇城都在某种“能量”的包围之中,空气、尘土等物质全部渗进了他物,粗粝而粘稠,夹杂着错乱不堪的人类肢体还有动物,外皮毛发与内脏混杂一起,好像全大陆最糟最恶臭的东西都压缩于此,人看见会作呕,一般的神明看见会避而远之。

    这是一种场域,再仔细观察,顺着最浑浊的气管状悬浮物往中心城区的方向望去,那个机械建造的庞然大物,也即皇宫,正是全帝国范围内,最扭曲最黑恶的地方。

    这夜,塔罗尔之父愤怒难抑,因为,塔罗尔已经不只是胡说八道了,甚至还开始唱歌,什么歌?闻所未闻,根本没有旋律,疯狂至极!

    “快想办法,再这样下去,我儿迟早要被抓进疯人院!”

    清晨,邢远望着帝国的方向,沉默了好一阵子。

    他要分析,要思考,自己与帝国这尊庞然大物之间,是否存在一条生门。

    昨晚,小白鸟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甚至毛发越来越暗淡了。这座城市不适合神圣之物,就风水而言,恐怕是极凶之地,全球的邪恶气息都汇聚于此了。

    也正因此,他昨晚才在犹豫之后,最后提交了那个故事或者说传说。

    “无论讲什么故事,还是得从开端讲起。”

    所有故事都是保密的,负责装订编辑成册的人也无法阅读,任何人,理论上包括奥兰多公爵在内,都无权提前阅读故事集里的内容。等到7点正,故事集就会全城发布,让全城阅读票选。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早安,进来吧。”

    “早安。”约瑟抱着一大箱子走进房间。

    邢远马上过去帮忙,一看,约瑟果然带来了说好的东西,也即大量的白纸还有裁剪工具。

    “没想到你还有手工的爱好。”约瑟放下东西,脸上露出笑容,从后背抓出了一大把黑皮册子。

    “看!故事集已经出来了!”

    邢远眼睛一亮,连忙过去接过故事集。别的不说,他也很好奇现在进行时的异界朋友们会写出什么样的故事!

    与此同时,全城沸腾,故事集开卖的消息响彻全城,无论身份,所有人都陷入了狂欢。

    故事集里有几千多个故事,能否短时间内读得完?他们的阅读速度完全满足。

    挂在街头巷尾的阅读注意标语在故事集发行后当场被打碎,一群人买下故事集就开始疯狂阅读,如饥似渴。

    故事师弗兰克斯、梅莎等人则在查阅作者名字,试图在不认识的名字之中,找到那个闹海的作者。

    有了,道格尔·般若!

    当此时,一共九百多人同时翻开了那一页,其中包括疯人院的几个类人生物、从地下逃出的孩子们、还有随机的几个贵族。

    首先,他们看到文名,异口同声地疑道:“燧人取火?”

    弗兰克斯和梅莎互视一眼,前者奇怪道:“不是神战的故事吗,他怎么就讲一个取火的故事?还是说取火也是神战的一环?”

    带着莫名的心悸,众人同时翻开书名页进入阅读。

    突然,一道巨光冲眼而来,带着无法形容的恐怖热量,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像存在门槛一样,有部分人的眼球当场被烧干,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有个说法称,三皇五帝,三皇即天皇地皇人皇,天皇燧人氏*,三皇之首。其最突出的传说,就是‘钻木取火’。”当然,三皇还有另外多种说法。

    邢远一边读着故事,一边在白纸上画人像。

    “火啊,据说是一切的文明开始。”

    与此同时,恍然之间,九百多的阅读者砸进白光之中,几乎被烈火吞噬,连求救声喊不出来。

    不,准确地说,他们还在坠入烈焰的过程中,无穷无尽的重力要将他们拖入地狱烈火。

    掉下去绝对会被烧死!这还是什么故事阅读,分明是沉浸式体验啊!

    “不行,要想办法!”奴隶的几个孩子顽强抵抗,竟不屈于重力的拖拽,想在完全没有借力手段的半空中往上冲。

    “下面是火,我们必须往天上跑!”

    他们同时看向上方,发现了一个发着白光的狭窄洞口。有希望!只要爬上去,就能摆脱这个空间!

    然而,就在这时,上方黑影砸落!

    作者有话要说:

    *《尚书》

    第119章

    一条混黑的长柱螺旋而下,体外包卷着撕裂空间的犀利旋风。它轰鸣不止,带着犀利暴风,捅进烈火深渊,随即掀起滔滔热浪,转眼几十人被焚成死灰。

    这是发生什么了。他们瞪大眼睛,在这里身份毫无意义,再这样下去,不用一两分钟,全员都要葬身烈火地狱。这还是故事吗?分明是烈狱,这是针对读者的攻击!

    顾不得其他了!

    “啊啊啊!”有几个贵族坠落太快,直接坠入烈狱遭烈火焚烧。毫无疑问,他们现实中肯定也死了!

    众人毛骨悚然,求生欲彻底爆发。

    “救我!谁来救我,多少钱随便出!”十几个贵族同时大喊,声嘶力竭。

    刚要专注自救的成年人一瞬发顿,好几个人因此错过了躲避火舌的时机,四肢各处被遭遇烈焰,惨不忍睹。

    “哼,都这时候了,还要救贵族!”

    几个小孩飞速思考,用力踢脚,砰!有个小孩好像踢中了“障碍”,无形的空气显出一片脚印,反弹的作用力顿时将他弹飞,肉眼可见地水平位置上升了。

    脚踢空气,是现实可能的操作吗?

    众人惊愕,随即眼睛都亮了。

    “有戏!”

    他们快速学着小孩们踢空气,但身手不利索的人很快弄巧成拙,反被作用力弹入深渊,不得翻身。

    “那不是一般的空气,太诡异了!”

    小孩们瞪直双目,绞尽脑汁,周围的气在他们眼中好像变慢了,他们惊喜万分,手脚更利索了,速度也肉眼可见的上涨。

    与此同时,底下不断有人坠入火坑,发出痛苦悲鸣。

    除了烈焰带来的光亮,周围尽是黑暗,气流滚滚包卷众人。这怕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切身地体会到火的疯狂,身外手段一概失效,即使强如高阶强者,都无法在这里运用任何的超凡之力,到底怎么才能自救!

    只见,几个矫健如猿猴的黑瘦小子腿脚健步如飞,不止凭着什么样的天分竟在短时间内掌握了脚踩空气的技巧,步步飞登。

    不过是奴隶,不过是小孩,他们怎么能做到!

    众人还在跟即将溺水的猴子一样手足无措的时候,他们竟然快登上了天顶的白洞。

    黑柱旋螺般疯卷,气流带着尘沙几乎割裂他们的皮肤,死亡近在身侧!

    “凭什么我们贵族要被烧死,那帮猴子样的奴隶可以逃生!”有些人气疯了。

    白洞如月,可将要被黑暗吞噬,带着混沌气息的黑柱突然上升,包卷犀利旋风。危机感瞬间席卷众人,弗兰克斯、梅莎恍然醒悟,上方是生路,下面是毁灭!

    转眼几个小孩抱住黑柱,冲上白洞,光影转变,映入视界的是另一光景。

    黑,太黑了,深海般,吸了一切光,连自身都要被周围空间吸收了,血肉翻滚,神经抽痛,恐怖外向离心力几乎将他们撕裂,他们痛苦万分,表情狰狞。

    不过,小孩们对外界几乎没有知识,虽然身体痛苦,但脑子里面充满了好奇。

    “好神奇啊,我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是我能感觉到,这里有很多很多东西!他们都是活的,又大又小,层层叠叠,它活在它的体内,它活在它的体外,哪哪都是生物!”一个男孩兴奋地在黑暗中跑来跑去,兴奋得像个泥鳅。

    “是呀,这里是大海吗?我感觉周围的空气有点像水,哈哈,有一种被包裹着的感觉。”女孩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感觉外面不断有颗粒进入自己的皮肤,进入更细微的组织。然后有什么东西在被唤醒,她不懂,只能粗略地感觉得到,内在结构中的东西在发生变化。

    小孩们同时笑了,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欢愉。

    明明目不可视物,只能看见黑暗,但却感觉周围异常丰富,到处都是生命。他们还感觉黑暗之中,无数的眼睛在盯着他们,发出不同层次、不同远近的笑声。

    这要成人上来听,或许会吓得半死,因为肉耳可听见,这些分明是庞然巨恐的声音,一道呼吸就能吹得他们四分五裂,但他们是小孩,脑子空空没有概念,只听到了声音。

    “好神奇呀!”女孩不由自主道。

    底下,洞口升起薄弱的火光,底下悲鸣不止。至此众人才发现,烈焰烧的不是肉体,是人的灵魂。洞里的石壁上写满了大大小小的汉字“滅”,祂暴露真理,水无法进,几乎被四方包卷,里面是灭,“一”区分天地,火在地下,永世烧灼。

    “这是一个门槛,没有资格的人不配阅读!道格尔·般若太疯狂了,这种故事选拔他居然还筛读者!这就是地外文明的自信吗!”弗兰克斯抓着空气,皮肉都在发抖。

    “疯子!上来就用故事杀人,帝国不会善罢甘休的啊!”梅沙惊呼。

    外面,被烧成灰烬的人在外面也被点燃了,一人接一人,或是市集之间或是宴会之间,由于过于突然,周围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对着化为灰烬的尸体干瞪眼。

    他们惊惧不已,读书导致被自業焚烧?闻所未闻!他们一看作者名,见是道格尔更震惊了。这地外文明的人手段太变态了,他连读者都烧死了,他还想赢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塔罗尔之父得到消息,怒道:“果然!他不安好心!他是要净化我们!”

    “父亲,别愚蠢了,什么净化,那是你们的罪业转头攻击了你们!尘归尘,土归土,我们本来就是土,这是自業自受,回归原型啊!”塔罗尔早就吞了嘴上的包布,趁机嘶吼出口。

    “闭嘴!”

    副团长塔罗斯大脑轰鸣,气得面目全非,怒道:“你以为他在帝国做出这种事能全身而退吗?这是大规模有差别屠杀,针对我们贵族,最残酷的刑罚都不够他受!即使是现在,他也绝对已经被无数贵族举报了!”

    “哼,等着看吧!”塔罗尔嗤之以鼻。

    但事实暂时确如塔罗斯所说,全城范围内一百多个贵族高官同时被烧死,周围人已宣布通知相关机构。

    就连疯人院院长都收到了举报,但他莫名其妙,而且多少有点生气。

    “人都死了,还怎么回收?我不要死人,只要疯子啊!”

    但吊诡的是,与烧死的贵族完全相反,部分人的身体虽然也冒出了烈火,但奇迹地没有烧伤,或者说,只是局部冒火,比如眼睛,比如耳朵,更有甚至直接七窍喷火,景象悚人。

    故事师选拔开始以来,诡异反应不是没有,但是这么大规模有差别的,恐怕还是第一次。

    基本上只有贵族中招绝对暴露了故事师道格尔的立场的问题!

    “快通知兵团、宰相……谁能处理这件事,快通知啊!”

    跟他们完全不一样,那些烧得可旺却啥事没有的人旁边,无数人对故事内容产生了兴趣。

    “奥奴在上,我还以为他要被烧死了,结果完全没事,看来只是一种能量映照吧?”

    “我懂!读书没事,只是看起来惊人吧!”

    “好有趣,是没听过的作者写的,他就是地外文明来的人吧?我们也来读。”

    他们理解成了“奇事”的领域,自己也想来个新鲜体验,更重要的是,故事的阅读准则就是能尽快阅读就快阅读,为什么?

    怕剧透啊,这可是全城人都参与的大规模阅读,故事集发布的一两个小时内,你如果不尽快阅读,就会有被剧透的危险!皇城内外,缺德人数不胜数,被剧透的概率太大了,甚至一两个小时内也不能保证不被剧透,因此只能抓紧时间,力求最速。

    另一边,有贵族愤怒道:“不行!我懂了,这是针对我们的袭击啊!故事师道格尔是故意接着故事师选拔对我们发动攻击,可恶!现在发行的所有故事集都要召回,不能再让其他人阅读了!”

    然而,就在这时,皇城发来一道指令。

    他们的举报投诉毫无疑问已经被奥兰多公爵麾下的人知道了,不如说,以帝国情报部分的手腕,当前发生的一切事情,应该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再反过来说,现在故事集的事情可能正是奥兰多公爵所认可发展的。

    包括塔罗斯在内,所有贵族收到指令都表现得诚惶诚恐,抖了好几下才打开指令。

    然后他们都看傻了,简直无法置信。

    ——【务大惊小怪,继续进行选拔】

    奥兰多公爵居然要放任这种故事发行下去吗?就算对方是地外文明前来交流的使徒,也不能这么放任吧,还是说奥兰多公爵认为这种故事还是在限度之下的可发行故事?

    而且什么叫继续进行选拔,意思是那些死去的贵族也不追究了吗,那是贵族的命啊!

    众贵族僵在了原地,但奥兰多公爵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存在,奥兰多公爵的指令就是绝对的!不可能错,那是谁的问题?绝对是故事师道格尔的问题!

    不少人气疯了,同时吼道:“这道格尔到底是什么人!”

    “查,快给我查!”

    而此时,皇城之中有人暗道:“这不还只是门槛吗,里面是什么东西,进去才知道吧。”

    读书会死人?有意思,源自文明开端的神火,不过是过去的神圣,难道还能烧到“现在”吗。皇宫中,其人一身华服,手捧故事集,竟亲自读了起来。

    另一地。

    房间内,邢远将门锁上,在白纸上默写起了某本书。

    “五脏自私,主获取,六腑无私,主释放。火……心脏的象。”

    轰!阅读领域再次发生了大变,火洞即将崩塌,里面成千上百的人就要被土石压死。

    “救命,我才刚进来!”无数人悲鸣不止。

    因感受到神秘能量而兴奋的小孩们听到求救声,同时转头看向了火洞。

    “哎呀,洞要塌了,他们怎么办?”女孩皱眉,不禁动了脚步。

    第120章

    几个小孩心中一跳,连忙跑向洞口。

    洞中的人正在拼命爬上来,但他们掌握不了脚踩空气的方法,又或者说,这是他们的体质问题,因为肉眼可见,年龄越大的人越容易失足摔落,跟个人的矫健程度几乎无关,也无关体积体重。

    “是密度吗?”小孩之中,稍微懂一点物理知识的小孩脱口道:“年龄越大,反应出来的身体密度越大,所以你们看,他们完全踩不中空气,脚步几乎都落空了。”

    他们说的身体密度并不是所谓的分子密度,可能涉及更高维的东西,但现在的他们并不知道,只是凭着一知半解的知识试图解释。

    “相反,我们这样的小孩子就比较有优势。”

    “可是,为什么会是年龄?年龄有什么特别的吗?”有个男孩不解。

    “唔,听不懂。”女孩抓了抓脑袋,眼下洞口就要关闭了,他们再不做点什么可能就来不及了。

    但尽管他们自己想不通,下面听到他们讨论的弗兰克斯急中生智,顿时想通了。

    “是思想的重量啊!”弗兰克斯突然大喊,不少人同时看向他。

    “重量?”梅莎瞪眼,随即立刻连通思维,“原来是这样,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类会学习越来越多东西,或是经验或是知识,精神不断负重,相当于说,越经验丰富博学多识的人,身体越重,越无法踩中空气。这些小孩很轻,脑中没有别的思想,因此三两步就冲上去了!”

    几个贵族一听,慌道:“那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鬼地方啊!”

    弗兰克斯冷面,他本不想多说,但考虑到这些人毕竟是帝国贵族,往后也许需要他们帮忙,只好语气稍好一点道:“清空思想,维持一种冥想的状态,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尽可能轻,然后感受洞穴中的气流方向,学过冲浪或者滑雪吗?我猜测这都是融会贯通的道理,这个空间很诡异,物理规则跟我们的外部空间完全不一样,或者说,原本的物理规则之上,还有更高的规则在起效,我们唯有遵从规则,才可能脱离困境!”

    他脑子运转得十分之快,说话也如同放炮,震慑人心。

    “不止如此,这里的一切规则本质上都有知识支撑,这是个我们前所未见的领域,绝对不能用日常观念想象它。”梅莎接着道。

    听到他们这一说,贵族们连忙招呼人求救,抛出了无数令人瞠目结舌的利益。

    新来人则是震惊,自己读个书,居然还穿越异世界了,这也太刺激了吧!

    原理揭露到这里,很多人急忙付诸实践,但由不得他们磨蹭,洞穴中的诡异文字突然融化金光,底下的烈火愈烧愈旺,爆发的火舌都抵达了洞口的高度。

    小孩们惊讶他们居然这么快领悟要领,心道不愧是大人。

    但洞穴收闭的速度超乎想象,能争夺的空间逐渐紧缩!小孩们避开几米,只见几十个成人从洞穴中跳起,随即洞穴彻底封闭,留下诅咒和悲鸣。

    “好险……我真没想到,一次阅读居然差点要了我的命。”弗兰克斯跪在地上,心中后怕。实际上,他们的阅读是有多项保护机制的,包括精神稳定、备用大脑等等,越有权有势的人,就越拥有强大的阅读手段。

    但这一次实在太突然了,那些保护机制在文本面前跟纸糊的一样,直接就被捅破了,连个缓冲的时间都没有,谁能不中招。

    弗兰克斯并非奥奴帝国的原住民,但也定居了十来年,什么形式的阅读没经历过,这一次属实是太吓人了。

    阅读前,你必须要有生死觉悟啊!

    梅莎联想到了作者【不详】,心中疑惑,传闻不详神话也是阅读即如同穿越异世界,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可是,危机远不止于此,洞穴关闭之后,地面彻底失去光亮,陷入深沉黑暗。

    这不是普通的黑,他们之中有人试图用身上的各种手段取光,但全部失败,止于魔法自、知识、神术等手段也完全没用。

    “至少要是光明教会的神术才有用吧。”有人说。

    “等一下,别说其他的,眼前的问题是这里是哪里?我们要怎么才能脱离这个空间?”弗兰克斯道。

    小孩们听着他们讨论,小眼瞪大眼,懵懵懂懂。

    开始好像还好,但随着一分一秒的过去,黑暗逐渐变质了,它不再是一种无光现象,还渗透进了水,黑水?不,应该说空气液化了,密度上升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呼吸越来越困难了。”梅莎站了起来。

    比起视界的黑暗,缺乏情报带来的黑暗可能更令她心绞痛,面对未知,根本无从下手。

    然而,诡异甚至还在加速,就像潮水升起,而他们是水洼中的草芥,将被淹死。

    更要命的是,从刚刚开始,他们就感觉周围巨恐环绕,透着巨物的吐息,一旦它们注意到这里的异常,他们绝对是被碾死的命运。

    道格尔·般若根本不是讲故事,是将他们往死里折磨!

    与此同时,外界开始两级动荡。

    风风火火开始的大规模阅读活动转眼死了这么多贵族,但奥兰多公爵却下旨不追究,这让他们太难做了。

    “虽然说读书全凭个人本事,但这绝对过线了吧。”

    故事师与贵族之间,要说身份,怎么也是贵族更高啊!

    贵族宴会闹成一团,有些人都顾不上读书了,收尸都来不及。

    与之相对的,市集人全在大呼小叫,看书的同时人人七窍喷火的景象就此形成,又奇趣又神秘,互动性超乎想象。

    “我还以为这个取火的故事是讲主角取火,没想到,竟是我们自己起火了,不过话说,为什么会是眼睛耳朵鼻子嘴巴这些部分?啊,我边说话嘴里的火还越大了,太惊人了吧!”

    “我在火中感觉到了温暖……不对,各位别想歪了啊,我们是在读故事,怎么讨论起了火?”

    这时,雅思夫人突然道:“你们再仔细阅读吧,那不是一般的火,是起源之火。”说话时,她的声音在发抖,泪眼模糊。

    不只是奥奴帝国,大陆任何的国家地方,而今全部丧失了远古传承,历史断层,知识仿佛凭空出现,强如【真知者】,也只能站在断崖边上,望着远古哀叹,无法作为。

    要言之,人类失去了远古的记忆,没有了来源。这事听起来可能不过如此,好像不知道则已,又不会影响人类的生存发展。果真如此?大多数人都低估了这件事的危险性,空白就代表会被任意篡改,历史是人类的根,根要是都被篡改,那这个文明就要熄灭了!

    你看啊!雅思夫人掩着眼泪,低头叹息,眼中好像浮现出了一幅幅画面。

    至暗之处,微小如萤火的光芒高亮,然而周围的气流一拥而上,要将它熄灭,可那是唯一的火啊!好不容易才燃起的火苗啊,怎么可能让它熄灭!

    紧接着,她看见了无数的手,有的粗大,有的细长,有的是人手,有的形体略微不同,他们由少变多,由幼变老,一代接一代地守护着火苗。

    有恐怖的力量从十方而来,想尽办法熄灭火苗,风吹雨打,手段用尽。但是他们没有退缩,仍然坚守,从上古至今一直一直坚守,换了一代又一代。

    雅思夫人心情庄重,眼看着,火苗逐渐逐渐壮大,直到现在光芒万丈,照亮无尽空间,无数的历史光影闪耀而过。

    灾难与坚守、动乱与不屈,火苗周围全是不可名状,壮大中途亦无数次被不可名状入侵,有过大污染,有过大争乱,然而最终还是光明更胜一筹。

    压倒一切的意志覆盖了所有,不能灭,不能灭!大地在变化,风云莫测,满是不测之疯狂。

    但是,西蜀会有重峦叠嶂阻挡!河西走廊,那条疯狂的星辰之道,覆盘而来的宇宙尘沙总要通过它,所以要占据它!守住它!

    还有海,无穷无尽的星辰大海……!

    ……我还没有看到最后。雅思夫人全身发抖,她仿佛看见了历史的浩荡剪影,但她记不住任何一个细节,一双双眼睛从缝隙中扫来,浪淘沙,滚滚而来,裹挟磅礴气象。

    心脏剧烈跳动,她突然坚撑不住了,背靠白墙坐下。

    对我们而言,这是多么震撼的参照。

    “我们……也可能有希望吗,纠正篡改的历史,洗清一切的污秽,重新点燃……我们文明的火!”

    她声音很轻,细如蚊鸣,在聒噪的市集中理论上会被瞬间掩盖,但不知为何,就像命运牵引,很多人都听见了她说的话。

    重燃文明之火……这是可以说的事情吗

    这是可以想象的事情吗?

    众人震撼,全部停下了手头的事情,满脑中都是关于文明的思考。

    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前所未有的冲击,在此之前他们可曾想过这么遥远宏大的事情?

    突然,一位学者脱口道:“关于文明的浪漫,是最高的浪漫。”

    “以前想都没想过,现在有了希望,不过文明啊……好宏大啊,作为普通书店老板,这可能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思考这么大的事情吧。”

    “每个真正有意义的故事都是对人的现状的洞察,这个故事太可怕了,故事集这么多故事,切入点各种各样,有的从帝国弊害下手,十分勇敢,有的从人间苦难下手,颇有同情心,什么角度什么层次,几乎都在故事集里包括了,但这文明的角度……”波尔顿欲言又止,胡子都沾满了眼泪。

    “我想不到啊,我真的想不到啊!”

    那可是……最黑暗、最不敢想象的盲区!

    宁可假装眼盲也不敢一看,不敢思考,可是今天,居然有人撕破了他们的懦弱。

    不是做不到,是没做到!不是它们太强,是自己太弱!

    谁能冷静!

    集市中的众人并非所有人都有“文明”的概念,有的人甚至不知道文明是什么东西,但是那火太形象了,那火的历程太吓人了,你以前没有概念,现在不就有了吗!

    这种想法不只在这里,皇城其他地方也有响应。

    不看书的人都被一群脑袋喷火的人惊得想看书了,毫无疑问,这些人成了独一档的皇城景观,走在街头能引起注目。

    这些情况被约瑟观察在眼里,约瑟震惊得无法说话,从头顶到脚尖都在发抖。

    “这就是故事的力量吗。”

    他几乎失语,然后又道:“不,这才是故事的力量!”

    文字承载文明,不用文字来唤醒文明,用什么来唤醒!

    约瑟忍不住跑到门前,激动地砸响房门。

    此时的邢远在窗边观察外景,有些出神,身后的白纸沙沙拍动,写着一句话的赠语。

    ——“文以载道。”

    与此同时,皇城中,目睹如此情况,奥兰多公爵表情无比精彩。

    但是,该故事仍然在人们心中燃烧。

    紧接着,又来惊世骇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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