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从衍跟在程温荣身后回家,江春彩已经做好饭菜等在餐桌边。
一见他们回来,她就显得有些局促和紧张。
程温荣给她使了个眼色。
她赶紧起身,过来帮程从衍拿下书包,“今天学校累不累呀?上课开心吗?感觉怎么样?”
“都挺好的。”程从衍不明所以,被她推着坐在餐桌边。
“赶紧吃,妈妈做了一桌你喜欢的吃的。”
江春彩一坐下就给她夹菜,糖醋排骨,菠萝咕咾肉,虾滑紫菜汤……跟平时很不一样。
很不一样的热情。
程温荣也是一样。
她知道这其中有些许不对劲,但还是先顺着他们的心意,好好吃饭。
程从衍从前没吃过虾滑,初尝只觉得口感惊奇,清爽滑嫩,默默吃了两个之后,才听江春彩说:“渺渺啊,我听说你们学校最近开始搞一些社团活动,你有兴趣参加吗?”
“社团活动?”
“是啊。”
江春彩想起白天那位医生的叮嘱,尽力与她轻松道:“这才刚开学,你就多去参加一些社团活动,好好放松放松,妈妈都听你们老师讲了,学校里面高一还是比较轻松的,象棋社,围棋社,话剧社,文学社……什么都有,你多去参加参加,好好玩玩。”
好好玩玩。
程从衍想,她大概知道江春彩是什么意思了。
“好。”
为了不叫他们担心,她答应了下来。
回去打开手机搜索了下社团活动的具体含义,她大致了解,该是和从前诗社一样的存在。
她没有手机瘾,搜索完自己想知道的就关上手机放在一边,打开书本开始学习。
平时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晚上八点到十一点是她一直学习的时间,学习结束她就洗漱睡觉,早上六点再起床背书,六点半用早饭,然后坐公交上学。
规律到不行。
这晚十一点半,她已经将手机调至静音入睡,许久没有动静的微信在悄无声息的暗夜,多了一条信息——
“呵呵呵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
“程渺渺,朱老师叫你送一张一寸照去她办公室。”
早上课代表交完作业回来,顺便把老师的话转告给她。
“好。”
程从衍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但还是从课桌抽屉里备下的那叠一寸照中抽出一张,拿去了办公室。
“你来了。”
朱尹接过她的一寸照,正反看了看。
照片上的女孩儿明眸皓齿,笑容恬静,干干净净的脸蛋,扎着马尾辫,浑身都透露着阳光和朝气。
“不错。”她顺嘴夸了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开学交到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那叠学生信息资料,上面你的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这才麻烦你再送一张过来。”
程从衍点头:“不麻烦,辛苦老师再走一趟。”
“没事。”老师总是喜欢有礼貌的孩子,朱尹摆摆手,“赶紧回去早读吧。”
程从衍回到座位,原本还不见人影的何清依已经摊开语文课本在早读,见她回来,没好气地将课本往外移了移,发出刺耳的声响。
程从衍不欲与人为敌,但也不会低声下气为自己正确的行为道歉。
她生气,她就做没看见,继续做自己的事。
两人泾渭分明,上了一天课。
今天是周五,最后一节是活动课。
班长早上已经打过招呼,说本月是社团月,学校里大大小小的社团都会在本周五最后一节课来高一各班做宣传,大家感兴趣的可以自行选择面试参加。
程从衍想起昨晚江春彩和程温荣的话,将每一个社团的招新海报都领了一份,打算回去挑个容易应付、省时省力的向他们交差。
周末学校不上课,但是因为是社团月,所以周末学校广场会有社团招新大会,感兴趣的同学可以自己回校来参加。
“渺渺打算报一个什么社团?”
程温荣见她正襟危坐地在沙发上看一张张社团海报,十足感兴趣地凑了过来。
“围棋吧。”
程渺渺拎出那张印有围棋少年的海报。
当初在大启,她的围棋是受国手教导,几乎没有人能是她的对手。
“围棋?”程温荣惊讶了一秒,“你从小跟爸爸学象棋,怎么突然要去下围棋了?”
这倒是。
程从衍在程渺渺的屋子里看到过象棋的盒子。
“总是下象棋,还不怎么会下围棋,就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学学围棋是怎么下的。”
“哦。”程温荣被她的说法唬住,“那你学围棋,可不能到时候忘了象棋怎么下啊,回来还是要跟爸爸时不时切磋两下的。”
程从衍笑:“好。”
她的象棋水平虽没有围棋那般出类拔萃,但应付程温荣还是可以的。
当初住院的时候,程温荣就曾在她的病房里开手机象棋游戏跟人比赛,她当时闲着无聊看了两局,多少也知道程温荣的水平。
这天周末,她破天荒地穿了条淡黄的长裙,到脚踝。
站在全身镜前久久凝视,不敢相信这是自己。
用现在的话说,她是古人,从前十几年,深受的都是古人的教诲,又是一直做男儿样,裙子几乎都没穿过,更别说衣柜里那些脚踝以上,露出膝盖,甚至露出大腿的短裙。
她能接受夏天穿短袖校服,露出胳膊,已经是极大的不易。
所以挑挑拣拣,最后选择了一套白衬衫配淡黄的长裙。
“看什么呢?”
贸之云搭上贺舒怀肩膀。
“还在找那三十分妹妹?”
“什么三十分妹妹?”
社团大会,祁远骞特地领了自己弟弟过来玩。
四人聚到一块儿,贸之云讲起八卦口若悬河:“你们不知道,前天晚上我跟他在学校门卫室见到个女生,就是那天我们在办公室见到的,数学考三十分的那个妹子,他对人家可谓是一见钟情,见人家在那用功读书,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跟想骗他去话剧社的美女学姐说,他也要读书,哈哈哈哈哈!”
贸之云说着说着,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
祁远骞跟他是一丘之貉,听到最后两句,实在绷不住脸上的表情,笑到直想捶地。
贺舒怀懒得搭理他们,拿了个望远镜坐在窗边,将楼下广场的人仔仔细细一个一个地扫过去。
“然后呢然后呢?”
祁远骞还想听他的笑话。
贸之云忍住笑,说:“然后他去年级主任办公室翻了人家的名字,还偷走了人家的照片,半夜从他们班同学那里要到了她的微信,结果两天过去了,人家到现在还没通过他,哈哈哈哈哈!”
教室里此次彼伏的嘲笑声震耳欲聋,贺舒怀望远镜一扔,拔腿就往外头跑。
“干嘛去啊!”贸之云喊他。
祁远骞也奇怪:“不会真找到人家了吧?”
程从衍穿着白衬衫黄裙子,在人群中穿梭。
她的目标很明确,围棋社。
“同学,文学社了解一下!”
“同学,摄影社了解一下!”
“同学,青城报社了解一下!”
……
贺舒怀挤过去的这一路,不知道收了多少张社团海报。
烦躁地将它们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在他即将够到近在咫尺的那人的手臂的时候,又被一张海报截了胡。
“同学,篮球社了解一下!”
“啧。”他不耐烦地接下,终于在下一瞬,换了只手拉住那只细嫩的手腕。
“同学——”
程从衍回头。
平静从容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他,叫他一时竟又说不出话来。
“同,同学……”
他举起手。
程从衍看了一眼,将手腕从他手中挣脱,背到身后,礼貌摇头:“对不起,我不参加篮球社。”
“不,我不是……”贺舒怀还处在卡壳阶段,磕磕巴巴道,“我是说,是说,你,你,你,你作文写的很好。”
周五王柳仁已经把她的作文作为范本发到了全年级手上,贺舒怀本来对这种东西看都不会看一眼,可贸之云眼尖,看到作文署名那一刻,就故意在他耳边大呼小叫起来。
他成功看到了程从衍的作文。
从前就是满大启孩童艳羡的对象,程从衍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点了下头:“谢谢。”
她转身就走,贺舒怀伸出去的手狼狈地僵在空气里,最后攥住的,只有一抔热风。
虽然说不上话,但他亦步亦趋,紧跟着程从衍到了围棋社的摊位前。
“你好,报名表我可以拿一张吗?”
“可以。”
程从衍拿过报名表,在一旁的桌子上填写起来,贺舒怀歪头去看,忍不住问:“你字写的这么好看,怎么不去书法社?”
“一般。”程从衍谦虚了下,将报名表交回去。
“这还一般?你们好学生净说瞎话。”贺舒怀笑笑,打开手机打算办正事。
哪想程从衍直接转过头来:“好学生?”
“嗯。”贺舒怀没觉有什么不对。
“你是这个世界,第一个这么夸我的。”程从衍浅浅抿出个笑,“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贺舒怀说完,自己倒也想起来。
眼前这人,月考数学只考了三十分来着……
比他还低十分。
他若有所思,偷瞄了眼她。
“贺舒怀,你夸谁是好学生呢?”清甜的女声突然响起在他耳边,他尚未来得及回头,手里便被塞了杯奶茶。
“杨枝甘露,你应该喝的吧?”
那女生自然地站在他身边,上下打量了眼程从衍,“大热天的穿长袖长裙,不热吗?”
程从衍莫名感受到一股敌意,从小到大的教养却叫她还是认真回答了别人的问题。
“多谢关心,不热。”
“谁关心你了。”女生翻了个白眼,“贺舒怀,你刚刚就夸她是好学生?也是,这么木讷,估计也只会死读书。”
“不然呢?”
贺舒怀脸上的不悦已经明明白白写在那里,将杨枝甘露往垃圾桶盖上一放,挡在程从衍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她。
“不读书,你来学校做什么?玩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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