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烈掐灭烟，直接起身出了包厢。
屏幕画面里，原本沉在昏暗蓝调光芒下的脸变得逐渐清晰。
手机被他单手握着，屏幕朝上，随着走动，画面晃出朦胧的光影。
这个角度，纪烟顺着衣服往上，刚好能看见他微扬的下颚线和凸出的喉结。
她不确定地喊了声，“陈烈？”
他低“嗯”了声，纪烟听见，绷直的肩线微微放松下来。
很快，娱乐会所的喧闹声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嘶吼的风声，猛烈的要将人撕碎。
陈烈单手从兜里捞出烟盒，倒了根出来塞进嘴里，又拿出zippo火机，风太大，点了几次才燃上。
他侧过头，烟雾在薄唇边溜了一圈，黑色天幕下，只剩指间猩红的火光相随，映着锋利流畅的下颚弧线。
少年同黑夜相融，像是被冷风割出的一道戾影。
“有事？”
低冷的嗓音闯进狂肆的风浪里。
清晰地看见那张脸时，纪烟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
“那个…”她抿了抿唇，“我可以加下你的微信吗？”
陈烈听见，抽烟的动作一顿，眼皮抬起。
沉默一秒。
他似乎低笑了声，隔着风，嘴角的弧度愈发张扬。
陈烈朝屏幕呼了口烟，漫不经心道，“想勾搭我？”
纪烟脸有些热，不理会他的胡话，“不是的，我想把钱还你…”
对面没了声。
陈烈收了笑，衔着烟又恢复冷淡的模样。
“不需要。”他说。
纪烟沉默。
算了，还是下次直接带现金给他吧。
风忽而大了，涌进房间里，纪烟快干的头发被吹得乱飞，她赶紧起身，伸手去关窗户。
陈烈胳膊往后搭着后面的栏杆，眸子漆黑，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她在那边手忙脚乱。
纪烟刚坐下，就看见对面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纪烟。”
他突然喊，声音是克制的哑。
纪烟茫然，“怎么了？”
陈烈移开视线，烟头的火灼着风，他偏开头，低哑道，“你他妈勾引老子呢？”
纪烟一愣，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
她穿的是一件吊带裙，因为刚才的动作，一边的肩带将落未落。
她脸一瞬爆红，直接把手机“啪”一声按在桌上，屏幕向下。
纪烟羞得不行。
要命的是，那边的人还没停，散漫地嘀咕了句。
“还挺大。”
纪烟脸红成了桃子，“陈烈！！”
手机里传来笑，“爷说的是月亮，有什么可害羞的。”
纪烟下意识往外面看，夜晚天气转阴，哪里还有月亮，连星星也见不到。
“一个人在家？”他换了个话题。
“……”
“害怕？”
纪烟红着脸直接挂断了。
—
这边，陈烈点开头像，盯着屏幕上的微信昵称，眼神暗了暗。
他没急着回去，在夜风里站了会。
陈烈散漫地站在栏杆前，一手插兜，一手夹着烟，风灌着黑色衣衫，他凝着漆黑的天幕，脑子里是挥之不去的的画面。
一根接一根，那火烧得他口干舌燥，十分钟也没能压下去。
半响低骂了声，掐灭了烟往外面走。
陈烈拉开阳台门，一个身影忽然窜出来，挡住了路。
“烈哥。”
他没动，目光深寒，语气不耐，“你谁？”
宋芮哽住，觉得他在开玩笑，“烈哥逗我呢，我是宋芮啊。”
陈烈根本没听她说什么，耐心到了极限，“滚不滚？”
宋芮红着眼不说话，红色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从来没见过陈烈那样，他竟然能和那个女的聊上那么长时间。
而她从高一就开始喜欢他了，但今天才真正说上话。
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她是你对象？”
陈烈直接转身往回走，双手撑着栏杆，利落地翻了上去。
宋芮急了，“烈哥你干什么？”
夜色中，陈烈一跃而下。
这是二楼啊！
宋芮尖叫着扑过去，就见那道冷戾身影已经在昏暗灯光下的小路上渐行渐远。
可笑，她永远也追不上他。
—
陈烈回去包厢，把手机抛给了易伊伊，低声道，“谢了。”
易伊伊接住，简直受宠若惊。
这他妈，陈烈第一回跟人说谢啊！
卓烨霖想留人，“你别走，我约了场子，一会去打桌球啊！”
陈烈没理，面色冷沉，开了一听啤酒，往嘴里灌。
昌伟看呆了，歌也不唱了，用胳膊肘捅旁边的人，“卧槽，阿烈受什么刺激了，这么猛。”
卓烨霖也奇怪，“看他一头汗，好像怪热的。”
昌伟：“可能外面热风吹的吧。”
“走了。”陈烈捏瘪易拉罐扔进垃圾桶，转身就走。
“哎！”
昌伟还想留人，被卓烨霖一把拉回来，胳膊搭他肩上，“别他妈作死了。”
昌伟根本没听清：“谁死了？”
卓烨霖“嘶”一声，压下他的头，“这么跟你说吧，阿烈现在火大着呢，估计挺难受，咱就别上赶着找揍了。”
“这不开着空调吗？”
“我刚可都看见了，”卓烨霖往下瞅一眼，摇头叹气，“这他妈哪是空调能灭的啊。”
“？”昌伟手不自觉捂上心口，怀疑道：“你特么看错了吧？”
卓烨霖淡笑不语。
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一群小子什么片没看过，唯有陈烈心如止水。
他们一度以为这家伙有问题，还曾经大着胆子劝陈烈去看医生。
结果当事人懒懒叼着烟，只冷声吐出一个字，“滚！”
这么看来，的确是他们杞人忧天了。
—
纪烟挂断视频后就立马换了件衣服。
之前那个本来是件挺正常的睡裙，被这么一闹，她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打算碰了。
她开窗吹了会风，总算把脸上的燥热散了下去。
一张理综卷子写完后已经九点半。
暮色沉沉，蝉喘雷干，偶有路过的车子鸣笛，灯光映进几方人家。
隔壁的动静停了。
纪烟握着笔发了会呆。
五分钟后，她给许香曼发起语音通话。
“这么早回电话，今天的任务都完成了？”
纪烟低垂着眼，动了动唇，“一会我再写点题目。”
“那就好，”许香曼叹了声，“不是我逼你，现在是高三，最关键的时期！你所有的精力都得放在上面，绝对不能松懈。”
“嗯。”
“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你也自觉不用我操心，”许香曼踢了高跟鞋走进屋，“马上国庆了，我给你定了票，你回来一趟吧。”
纪烟愣了会，“回去？”
“不然？那么多天假，过来也不耽误时间，刚好帮我带下你弟弟。”
纪烟双腿屈起踩在椅子上，双臂抱着，下巴落在膝盖上，她出神地盯了会脚背上的那道疤痕，半响才道，“好的，妈妈。”
许香曼没多说，很快挂了。
纪烟退回去才看见半小时前的一条好友申请，验证信息：“陈烈”
她眼神微滞，好不容易散下去的热浪又涌上来。
其实也没必要加了。
她准备关手机时，又有一条信息跳出来。
还是好友申请，这回验证信息变了，多了几个字。
［敢不同意，你试试］
纪烟：“……”
她将脸埋进双臂里，过一会才抬头，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下。
什么人啊这是，加个微信还威逼利诱。
纪烟刚才没仔细看，现在目光凝在他的微信名上，有些失神。
他的微信名简单一个字：光
她的微信名是一个英文单词：sun
怔愣时，那边发来消息。
［同意了。］
纪烟有些无语，不是他申请，她同意的吗。
对方头像是全黑，上面有一小排白字，纪烟好奇点开，是一句粤语歌的歌词：“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一个人？］他问了二次了。
纪烟回了个小熊点头的表情包。
［没什么好怕的。］
纪烟疑惑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回了个挠头表情。
这次，那边过了很长时间才回。
［我在外面。］
纪烟以为他是说他还在外面玩，就没多说，只回了个［哦］。
—
漆黑的走廊上，陈烈倚着墙，抽第四根烟，短利的寸头下，依旧是张不善的脸。
垂头时，深戾的黑眸被手机屏幕照亮。
消息框内，除了那个［哦］，再没别的动静。
夜色静柔，少年高瘦身影在门外立了很长时间。
纪烟刚画完稿子，门外就传来开锁声。
是纪天明回来了。
与此同时，手机又响了下，黑色头像在微信的最上面。
［你爸回来了。］
纪烟看了好一会，有点没理解，他是回来碰见纪天明了吗。
她打字，［你回汐镇了？］
等了很久那边也没动静。
纪烟又翻了下前面的消息，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
她抬头，阴云散开，月亮终于露了出来。
黑夜很长，但人总得期待黎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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