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一只眼睛。”
传讯玉上的文字清晰, 苏小酒怔怔的望着那一行字，视线瞬间模糊了起来。
从密室缝隙吹进来的冷风落在她手腕和脚踝上，像一根根浸了雪的寒刺, 痛得她整个人都在克制不住的发抖。
丢了一只眼睛。
怎么会丢了一只眼睛呢？
他们才分开不到一天, 他怎么就变得这么惨呢？
眼睛……
想到寂欢那双狭长漂亮的凤眸被魔物啄下了一只，苏小酒几乎快难受到无法呼吸了, 她本能的动了起来，冒着风雪, 来到了密室外。
不知过了多久，苏小酒听见风雪中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带着些哽咽：“……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除了眼睛, 有没有被魔物伤到其他的地方？
“我没受伤，师妹，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见苏小酒突然从密室里冲出来, 红着眼睛问他有没有受伤，赶来帮忙的蓝山月简直一头雾水, 他身后跟着一个青年一个少年, 此刻也是对视一眼，带着些疑惑。
九师妹这是因为突然掌控了整个春城合欢宗, 所以兴奋过头了么？
听到蓝山月的话，苏小酒也彻底回过了神，她摇了摇头, 望向身后若有所思的丹鱼长老, “长老, 你有没有速度很快的飞行法器, 借我一用。”
她要去接寂欢回来。
原先苏小酒想着, 山崖底应该算是很安全的，先将合欢宗的事情处理好，把给寂欢居住的寝殿打理好，再将人接回来好好养着。
可现在她才离开了不到一天寂欢就出事了，还是被魔物挖去了眼睛这样的痛苦，让她又怎么可能继续等下去？
甚至，苏小酒在想，是不是因为她的出现导致剧情出现了偏差，所以整个书中的世界都在用另一种办法让寂欢品尝痛苦。
“……老头子我穷的很，最快的飞行法器速度和你全力飞行差不多。”丹鱼长老见苏小酒脸色难看，也没有刨根问底，只是表示他的确没有飞行法器。
倒是人群中，走出来了一个一身红色戎装的少年，他扬了扬眉：“哝，苏小酒，师兄的法器借你了，灵石你自己出，一块中品灵石能维持这机器船以灵婴圆满的速度飞行，可是师兄最珍贵的法器，你可别给我弄丢了。”
谢刃手里翻出一个圆溜溜的机器小船，嘴上说着很珍贵，但还是借给了苏小酒。
“多谢八师兄。”苏小酒也没有客套，直接掏出了一块中品灵石镶嵌在了那机器船上，众目睽睽之下飞入了机器船中，径直朝崖底飞去，只留下了一句“宗里的事，暂且拜托长老和诸位师兄了。”
她离开后，人群中一个温润如玉的青年摇着扇子，对身边睫毛沾上雪花的少年轻笑了一声：“小刃，你平日不是最不喜欢小酒师妹的吗？为什么今日肯借她飞行法器了？”
“哼。”谢刃偏过了头，高马尾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我只是、我只是感谢她这次弄死了欢喜道人和叶知觉他们罢了。
“二哥你就别打趣他了。”蓝山月好笑的看了看谢刃微红的耳尖，和温寒止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感慨。
——他们这几个师兄弟，除了他是上一任宗主留下来的亲传弟子，二师兄、四师弟和小师弟都不是自愿加入的合欢宗。
有的是家族原因，有的是被逼无奈，像小师弟和四师弟，完全是欢喜道人瞧着长得好看、强行抓回合欢宗的。
这一次，欢喜道人和一直打压他们的叶知觉等人都死了，丹鱼长老明显和苏小酒有什么协定，加上苏小酒在人界那强大的背景，可以说整个春城合欢宗都是那个和他们素日来没什么交集的小师妹的一言堂了。
谢刃的心思，他能猜到一点，这个小子，大约是想离开了。
他们几个师兄弟，说实话实力一般，背景也几乎可以忽略，如果之后想要在合欢宗过的好，又或者想要离开合欢宗，不得罪苏小酒是必然的。
只是不知道，苏小酒会不会放他走。
“行了，赶紧来帮忙吧，这一堆事的。”丹鱼长老见蓝山月他们几个竟然聊起来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苏小酒的这几个师兄里，老四的天赋脑子和心机都还算不错，可惜先前被欢喜道人和叶知觉大战牵连到了，重伤了，现在还在药草峰躺着呢。
剩下的那几个，老二温寒止醉心诗书，天天忧心家国天下，一副柔弱书生世家公子的样子；
老三蓝山月是个俊朗的熊憨子，心地善良是不假，但是明显是个烂好人，谁找他借灵石都不忍心拒绝，也没什么管事的能力；
老八谢刃天赋不错，俊也是真的俊，就是整天想改修武道，□□戎装不离手，欲和苍天肩并肩。
没一个能成事的。
现在这一大堆烂摊子，还得他这一把老骨头帮忙。
丹鱼长老叹了口气，但很快眼角眉梢又染上了一些痛快。
这次他们几乎没付出什么代价就拿下了春城合欢宗，尽管这件事还有些蹊跷，天剑门那边或许还有些麻烦，但天剑门的这几个内门弟子明晃晃的跑到他们合欢宗来，本身就不太占理，只要应对及时，麻烦应该不大。
……
……
机器船内的灵石飞快消耗，以全速朝崖底赶去。
不过即便是灵婴圆满的速度，也需要将近一刻钟才能来到崖底，在飞行途中，苏小酒又从绿柳那儿得到了寂欢的详细情况，原话是：
“我们赶到的时候，那魔物已经没了踪影，寂殿下受伤很严重，非常抗拒我们接近，丹药和熬的汤药都不肯吃，还不停吐血，试了很多方法都没用，小姐你快来喂他吧。”
苏小酒看到这个传讯，心疼的要命，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句话里包含着某条龙快要溢散出来的小心机。
她灵力运转，发了一句“我马上就到，照顾好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趁着短暂的间隙，用一百块下品灵石解锁了求生系统的备用光脑。
但鬼知道求生系统解锁居然还需要三天时间，苏小酒差点被气笑了，关掉了白色面板，从储物袋中开始搜寻等会儿寂欢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
她的飞行法器速度很快，拐弯的时候追上了哼哧哼哧的赶往崖底的熊周五，后者直接整只鬼贴在了机器船上，蹭了一波顺风车。
等到了崖底的时候，熊周五的鬼体都快被吹散了。
苏小酒从机器船上跳了下来，发现崖底的积雪又厚了许多，几乎快淹没了她的膝盖。
“……嗷。”
一道萎靡不振、仿佛她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的虚弱叫声响起，苏小酒身后悬浮着一盏琉璃灯，看见兔兔猫竟然没在树洞里呆着，而是蹲在山谷入口。
巨大的毛绒绒瞧见她的那一瞬间，蓝宝石般的眼睛亮起，但却不敢向之前那样上前蹭苏小酒的腿，而是一边用爪子刨雪，一边朝树洞的方向指，好像很着急。
“……是寂欢受伤很严重吗？你别担心，我马上就去。”苏小酒见它焦急，顿时心底一紧，朝树洞的方向奔去。
“叽！”见那人类竟然就这样自投罗网，兔兔猫急的从地上蹦了起来。
它是为了提醒她，她养的那条小人鱼好像要发疯了，怎么她一点都没有瞧出来呀？
倒是贴在机器船上被狂风吹了一路、鬼体都有些不稳的熊周五“领悟”了兔兔猫的意思，他慢吞吞的跟在苏小酒身后飘，很想知道这次君上又做了什么，能把一只天生连鬼都不怕的巨魂兽幼崽吓成这样，急的嗷嗷叫。
熊周五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很识趣，只飘到了树洞外，没进去。
“副宗主。”绿柳站在树洞外，看见了苏小酒，强忍着恐惧叫了她一声，她身边跟着低垂着头、肩膀发抖的郁离。
苏小酒没管他们，她鼻尖全是浓郁的血腥味，径直跑进了树洞之中。
她一眼就在明亮的树洞里，看见了寂欢。
他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躺在床上，而是缩在了墙角，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黑色，漂亮的银色尾巴也幻化成了两条孱弱的长腿。
寂欢还穿着她先前给他换上的那身月牙白的衣服，只是上面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了。
他大约是听到了她进来的声音，像惊慌失措的猫儿，连忙抬起了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掌，捂住了左眼的地方，只是露出来的手腕上满是血痕，枯瘦、苍白、脆弱。
寂欢右眼无助的朝她的方向望了望，又很快垂了下来，努力把自己缩的更靠近墙壁，浑身都在发抖。
苏小酒瞬间红了眼眶，理智告诉她现在寂欢收到了严重的创伤，她不应该迅速接近给他带来二次伤害，但她却是根本忍不了。
“……寂欢。”苏小酒从储物袋中掏出了大把的灵石，两步上前，跪坐在寂欢身前，指尖五行灵力溢出，声音都在发颤，“别怕，别怕，我不会再让魔物伤害你了……”
苏小酒说着，却觉得膝盖处传来了一阵潮湿感，她低下头，手掌在草垫上摸了摸，再抬起时，目之所及，全都是鲜血。
寂欢大约是认出了她的声音，终于没有抖的那么厉害了，苏小酒看见他另一只手缓缓在草垫上摩挲，染血的指尖向前，好像在寻她。
苏小酒连忙将右手放在了他手边，感觉到从掌心传来冰凉湿润的触感，五根手指被他一点点握住。
她看见寂欢还算干净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难过的神色，结着血痂的薄唇翕动，隐约拼凑成了一句脆弱的话语：
“寂、欢……”
“……变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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