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酒灵力扫入卷宗, 越看脸色越差。
尽管她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当她看见那一条条冰凉的文字，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
“赵悦, 仙灵峰杂役, 负责给记名弟子送饭，在胡月琳安排下, 长期在寂欢的饮食中下毒。”
“李瑞，齐明, 仙灵峰记名弟子，抢占住房, 在冬季将寂欢赶入柴房, 故意引诱野兽进入柴房附近。”
“……”
“鳄田，春城管事，筑基圆满修为，曾在天剑门弟子授意下在春城公开悬赏刺杀寂欢。”
一条一条, 一列一列，比苏小酒知道的更多更详细。
在书中被一笔带过的虐待, 现在却以一种更直观的方式赤裸裸的呈现在了她面前, 是比她想象中更为残忍的手段。
不只是身体上的痛苦，更有心理上的折磨。
苏小酒最无法忍受的一条, 是一个记名弟子用被收养这一条件怂恿了暗巷里的一些孩童，让他们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先故意收下寂欢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食物, 而后将食物扔到他的必经之地的臭水沟里, 写字条用“废物”、“残废”、“丑陋”、“只能爬着走脏死了”等词语对他进行侮辱。
而这件事, 就发生在寂欢失明之前的当天傍晚。
在她穿过来的数个时辰前。
苏小酒简直无法想象当时寂欢看到那些食物和纸条时的表情, 她深吸一口气, 关上了传讯玉，望向了一边空阔安静的墙壁，仿佛透过这一扇墙看见了那个病弱苍白的少年满眼失落的样子。
抬手按在了冰凉的墙壁上，苏小酒想着传讯玉里的内容，又想到先前美人鱼公主经历过的那无数个痛苦的夜晚，还是气的难受。
任何一个人被长期这样不公平的对待，都不可能再对这个世界抱有太大的喜爱和幻想，随着时间的流逝，苏小酒也逐渐理解了为什么原书之中的男主会在最后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
因为这个世界对他实在是太糟糕了。
她抿着唇，努力控制着情绪，丝毫不知道她难过的表情正在让墙壁另一端的美人鱼公主感到手足无措。
——一身月牙白长袍的寂欢正襟危坐在距离墙壁半米的地方，双眼紧紧盯着早在十天之前就用术法连通、变成了透明的墙壁上。
他认真的凝视着苏小酒泛红的眼眶，俊美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解和意外。
根据龙的观察，夫人的生活非常的规律。
白天炼丹炼器，晚膳过后就会回到房间里修炼，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即便需要处理一些事物，也从来不会露出这样伤心的表情。
是谁欺负她了吗？
眼底掠过一丝寒冷杀意，寂欢从地上站了起来，颀长高大的身躯不知所措的上前。
“别哭。”他站在苏小酒的对面，修长苍白的指尖抬起，试图擦去她的眼泪。
只可惜墙壁外的小人类听不见他的声音。
寂欢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视线凌冽，看的刚从窗边飘进来的几只鬼物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君、君上。”熊周五非常识时务的站在了窗边，揉了下越发凝实的圆耳朵，“不知您突然召唤属下们过来是……”
邵君邪也握紧了断戟，低着头，等到寂欢的命令。
数天之前的夜晚，迈入了灵婴后期的熊周五回到了后山石洞中，带走了他和几个之前对苏小酒很友好的鬼物，一番磨炼和考验之后，他和一只白虎妖白桦一起，成了君上麾下的另外两名鬼物。
他实力强大一些，在君上的恩赐下已经达到了凝丹圆满的修为。
白桦则是凝丹前期的修为。
“查清楚君后为何难过。”
低哑冰冷的声音响在耳侧，熊周五闻言悄悄扫了眼寂欢身后的墙壁，果不其然发现墙壁恢复了正常。
……君后。
他可是最清楚君上和苏小酒的相处经过的，别说君后了，现在苏小酒或许都不知道君上对她的那些心思——
操控了整个主峰上的人、将墙壁用术法变的透明就只有君上一条龙能看、对她用“君后”这样的称呼、不允许其他人靠近苏小酒的寝殿、每天早上亲自去打扫她的寝殿晚上亲自做饭还要假装是黄柳做的……
在苏小酒看不到的地方，君上那冷漠偏执的疯狂简直吓死熊。
如果苏小酒知道君上整晚整晚盯着她修炼的行为，恐怕也会觉得害怕吧。
很显然，君上也知道他很不正常很扭曲，所以他从来不会在苏小酒面前表现出来，他的理智和克制也几乎做到了极致，甚至熊周五都很好奇君上是怎么忍住一直维持这样病弱的形象的。
他想要强迫苏小酒，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君上现在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另一个高度，比他爷爷还强，他爷爷可是踏月中期的强者，踏月期的修为在整个混乱十八域都能算的上是顶级强者了。
熊周五正想着，听到了一边白桦闷闷说：“回禀君上，属下知晓。”
寂欢抬了抬眉。
“今天傍晚，属下照常巡视谢刃和温寒止的殿宇。”白桦加重了“巡视”这两个字，表示他有很认真的完成君上给他下达的命令，“这是当时的影像记录。”
白烨说着，从毛茸茸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鬼气森森的盘子，映照在了半空中，画面渐渐清晰了起来——
一颗雪顶青松下，一方玉台，两张石凳。
面容温润的青年抚过玉台上叠着的厚厚纸张，语气颇为沉重：“师妹让我们调查的资料都在这儿了，先前我倒是不知道，春城合欢宗里还有这么多肮脏的事。”
一边一个高马尾的英气少年翻弄着纸张，越看剑眉拧的越紧：“没想到那残疾人鱼被这么多人欺负过，如此想来，小酒疼他多一些也很正常。”
温寒止十分无奈的放下了纸张：“小刃，寂欢现在是九师妹的亲传弟子，也是她现在唯一的一个亲传弟子了，林兰死了，沈如玉早就被控制起来了，彭叶也变成了记名弟子，按照咱们宗门的规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
“那又如何？”谢刃皱着眉：“师兄你上次不是将那些资料都发给师妹了吗？她没什么反应，就说明她对寂欢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是她没有直接拒绝我。”
“是。”温寒止都快无语了：“她没拒绝你，但是你什么都没说啊，而且九师妹现在这么忙，很可能是没来得及看我给她的那些东西呢？”
谢刃不再说话，沉默的整理了半天纸张，将他们归纳成了卷宗，最后忽的抬眸说了一句：“小酒不会的。”
“她不会和寂欢形成标记结的。”
影像消散，白桦本想继续汇报，说君后一定是因为发现了君上以前过的苦所以才难过的，但当他看见君上阴沉的眉眼和浑身掩盖不住的冷冽，还是识趣的闭嘴了。
想都不用想，君上九成九又吃醋了。
空气再次变得难捱了起来，白桦冷汗都快下来的时候，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咚”、“咚”、
敲门声响起，在君上一个凌冽的目光下，一众鬼物纷纷松了一口气，一个接着一个的跳窗离开。
“寂欢，你睡了么？”
苏小酒站在门外，看见寂欢寝殿里灯光摇曳，犹豫了一下，“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
从屋内传来了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苏小酒指尖顿了顿，还是推开了门。
她先前在自己的寝殿里预想过寂欢在做什么，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她幻想中的小可怜正依着贝壳床，衣衫半解。
他散开了如墨的长发，挡住了干瘪的左眼，摇曳的灯光下，轻薄的亵衣只勉强遮挡住了他的小半身体，大片具有诱惑力的线条暴露在空气中。
苏小酒：“……”
她注意到这段时间寂欢的身材比之前好了许多，兴许是伙食变好了的原因，可是……为何寂欢会认为他穿成这样的时候她能光明正大的进来啊。
而且，他的伤还没好全。
苏小酒视线落在寂欢心口的那道伤疤上，顿时什么害羞的情绪都没了。
她上前两步，注意到寂欢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想到先前那份资料上他收到的虐待，更是没有任何别的想法了，只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件前两日给他买的、还没来得及给他的白色狐裘。
“夜里会冷。”苏小酒将狐裘给他披上，转身坐在了距离床半米远的一把椅子上。
“……”寂欢颤了下长睫，抿了抿苍白的唇，一手握着狐裘的衣摆，语气难以抑制的失落和疏离：“师尊有什么事么？”
苏小酒呆了一下，还以为是她半夜突然来找他，打扰了小可怜休息所以他有点不高兴，有一点点委屈，“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休息的……”
她说完，就听见房间了响起了一道低哑的笑声，很轻，只一下就消散了，让苏小酒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抬眸望去，见寂欢唇边扬起了一丝丝笑意，漂亮的右眼还略有些失焦，纤长的睫毛弯了弯，眉眼之间的寒冷和阴郁瞬间像冰雪一般融化了。
这还是苏小酒第一次看见寂欢笑，尽管这个笑容很短暂，如同一颗只闪烁一次的星星。
苏小酒再一次对寂欢的颜值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即便他失去了左眼，也依旧漂亮的让她有些失语。
神识望见她还湿润着睫毛和红彤彤的眼尾，知道她先前都是为了他在难过，寂欢克制的捏了捏指尖，垂下了长睫：“……无碍。”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苏小酒这才回过神，她有些尴尬的从寂欢俊美的面颊上移开了视线，斟酌着语气：“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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