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当今陛下的名讳不为人知, 但他的强大和神秘却是毋庸置疑的，单从魔族内祭品的待遇就可见一斑。
收回了落在船窗外的视线，苏小酒看见四位穿戴讲究的侍女端着灵果和灵水推开朱红色的雕花木门, 走进了她们这一截船舱。
“诸位佳子, 我来分发接下来几日的灵果。”为首的一位留仙裙侍女半弯着腰，毕恭毕敬的说了句。
先前嘈杂的船舱一下安静了下来, 十几个被尊称为“佳子”的祭品停止了交谈，一个个自觉的排起了队。
苏小酒也排到了队伍的最后, 等待领取灵果和灵水。
为了保证祭品灵魂的纯净，所有祭品在灵魂鉴别合格后都会被限制饮食。
一天就一顿, 就是早上这一顿, 吃的是灵果喝的灵水，活的跟小仙女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从侍女那儿领了三枚甜晶果和一小竹筒灵水，苏小酒想了想，将两枚灵果收进了每个佳子都有一个的初级储物袋, 看着手里还没有半个巴掌大的小果子，忍不住蹙了蹙眉。
她没什么修为, 虽然灵果和灵水里的灵气充沛, 吃了不会没力气，但该馋还是会馋, 一想到一日只能吃一枚小果子，就觉得有点难受。
走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分发完晨食的侍女们依次离开了船舱, 佳子们又热切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这是什么灵果吧？”一位打扮艳丽的佳子拿着一枚灵果, 娇俏的脸上写着惊讶, “这是五品甜晶果, 味道很好, 是能提升修为的好物，在桑洲只有五星魔物才可能吃到的珍贵灵果，这次咱们魔族的大人们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原来是甜晶果，这么珍贵的灵果我见都没见过呢。”
“茵茵真厉害，懂得这么多。”
听着四周祭品若有似无的追捧，林茵茵腼腆的笑了笑，“这甜晶果的价格可不便宜，如果攒下来，等到万界城的时候交易，也许能换到几块上品灵石呢。”
她事先就和家里打了招呼，让哥哥和阿父把自己和一些没见过世面的祭品分到一个船舱，一是为了用他们的小家子气衬托自己的优雅从容，二则是为了能在一轮海选之前培养几个忠实的小跟班。
果然，听到这句话，一个圆脸的小祭品闻言明显有所意动：“上品灵石？大人们发给咱们的灵果是可以交易的吗？”
“自然。”
林茵茵还没来得及开口，另一个一袭紫衣，一双紫眸的祭品就冷声道：“从成为佳子的那一日起，所有发下来的东西都是我们能够自由支配的，身为即将献给陛下的佳子，你连这么基本的信息收集能力都没有么？”
见空气一下变得凝滞，林茵茵连忙开口，“冰鹊，别这么严肃嘛，其他佳子不像我们一直生活在桑城，很多东西不知道也很正常。”
她笑着安抚了两句那个圆脸的祭品，一番交谈后又将自己的两枚甜晶果送给了圆脸祭品和另外一个看起来温柔腼腆的小祭品，成功获得了她们两人的信任。
苏小酒安静的在一边吃灵果看戏，听着那些比较新奇的丹药名称和种种被选上的好处，心底并没有什么波澜。
在来这里之前她其实已经做好了会遇到危险的准备，也没有奢望能够被选中，因此对于众人的谈话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只是，在听到那些或清丽或妖媚的祭品，用一种势在必得的语气提到进入仙灵宫后要如何如何照顾双眸失明的陛下，心底却总会涌起一阵说不清的不悦。
她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小金龙印记，眉头微微蹙起——
分别之前，顾琳在家里给她做了一顿饭，提到了那天在遗弃之地捡到她的事，苏小酒这才知道原来她手腕上的小金龙印记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保护了她一次。
“这种印记，一般只有结契的时候才会留下，小酒你真的记不得你先前的汉子了吗？”
脑海里浮起了顾琳先前的话，苏小酒在薄纱下的脸颊一点点染上了红色，又一次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从她有记忆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自己对任何东西的感知都不强烈，喜怒哀乐也不甚明显。
捕鱼受伤流了很多血她不会感到日子艰辛委屈，辛苦风干腌制好的干肉贝被恶意压价她也不会愤怒，就算走在路上被魔物抢了存了很久的银币，她也只会冷静的记住那一条路并在心底思考要如何解决这件事。
而无论是给顾琳的母亲送粥，还是酿酒捕鱼，都是她在进行分析之后做出的决定，顾琳一家是好魔物，与他们走的进并没有任何坏处，而且她稀薄的情感让她想要这么做。
至于其他的，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往好的方向去发展。
可自从那天遇到了塔纳和犀里，亲眼目睹了手腕上腾空升起的浅金色小龙之后，她就好像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苏小酒努力压下意味不明的心跳声，林茵茵等人却毫无顾忌的聊开了：
“茵茵，你阿父是高星魔物，那你一定知道很多仙灵宫的内幕吧？能不能多说一些有关陛下的事？”
是祭品，自然就会对将要献祭的对象感兴趣，更何况那人还是万界至高无上的陛下。
苏小酒虽然并不希望自己被选中，可听到这儿还是强迫自己回过了神，多收集一些情报为了之后逃跑做准备。
“我哪里知道陛下的事，我只听说过一件很有趣的事，很可能是假的，你们要听吗？”
众人自然是连忙应和，林茵茵这才继续道：“你们应该都知道两百年前，血雨刚降下时的血祭事件吧？。”
“当然，就是陛下为了寻找一件宝物一个界域一个界域杀过去的那一次，万界还有谁不知道？”
听到那些祭品笃定的话语，苏小酒不动神色的收回了视线，心口微微悸动。
血祭？
“传闻某一天，陛下听闻他要寻的那件宝物在一座鬼城之中，他前往去寻，却没有在那座城里寻到，正欲覆灭那座城池之际，却有一个说书人不顾危险来到了鬼城顶端，给陛下说了一个话本……结果你们猜什么，陛下竟就那样离去了，没有覆灭一个鬼物！”
林茵茵话音落下，船舱内的大半祭品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冰鹊更是冷哼一声，“你若是不想告诉我们有关陛下的事大可不说，不必撒谎。”
太可笑了，向来嗜杀冷血的陛下会为了一个故事放过一座惹怒了他的城池，不知是不是鬼域的说书人穷疯了才编了这么一个传闻。
林茵茵这下真的有些不开心了，冰鹊是她伯伯家暗地里选中的祭品，这次和她分配到一个船舱也是为了衬托她的温和善良，为之后形成势力做铺垫，可即便知晓冰鹊是故意如此，她此刻还是觉得十分不悦。
忍下那些翻涌的情绪，林茵茵耐着性子，“这也是我从旁的魔物那儿听来的，我也觉得那个什么美人鱼公主的话本很假，冰鹊你不要这么凶嘛……”
“陛下……美人鱼公主？”
此话一出，先前还听的津津有味的一些祭品们也都纷纷无言了，遮住了唇角的笑意——
这还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会把陛下和公主扯在一起，没有三百年的想象力估计也想不出这么离奇的话本。
苏小酒也觉得把如今的万界至尊和美人鱼公主这几个字放在一起很不搭，可她听着听着，眼睫上就聚满了泪珠，呼吸也变得凝滞，这几日在灵果的滋补下恢复了健康的身体一阵阵泛疼，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这个传闻，好熟悉。
这个名称，好熟悉。
头不可遏制的疼痛了起来，苏小酒脸色苍白，蜷缩在角落里，耳边一阵轰鸣。
“快看，角落里那个佳子晕倒了。”
“她耳朵和嘴巴都在流血，我们要不要帮她……”
“长得倒是挺漂亮的，只是她怎么穿的这么土？天哪她手腕上还有汉子留下来的标记，浑身一点灵力都没有，就是个凡人，这种人怎么配成为佳子？就因为她是纯种人类？”
“算了，别管她，大约是承受不住五品灵果的效用，快要撑死了，让她自生自灭好了，省的脏了我们的手……”
“谁都不许去叫侍女们进来，马上要海选了，人那么多，少一个竞争对手也是好的，谁要想去救她，之后就不要跟我们一起海选了，我可不是没提醒你们，万界城是很危险的……”
……
苏小酒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从早晨来到了傍晚。
“你醒了。”
耳边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声音，苏小酒努力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没什么温度的琉璃眸。
“感觉好些了吗？” 褐发温柔的女子低笑一声，“我叫素轻，你呢？”
先前的记忆回笼，只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为什么昏迷的了。
苏小酒支起身体，对素轻做了几个动作，示意自己没办法说话。
素轻还没说什么，一旁几个穿戴华丽的祭品就嗤笑出声，满是鄙夷：“原来不仅是个凡人，还是个哑巴，真是好运，再晚点醒来就要被当垃圾处理了。”
苏小酒抿了抿唇，没有多言，但也因此注意到她现在所在的地方不是先前的船舱了。
“我们马上就要到万界城了，所以大家都在这里等着下船分配住所。”看出了她的疑问，素轻温和的说了句。
苏小酒点了点头，朝素轻露出了一个感激的表情。
她还记得先前那些‘佳子’对自己的态度，素轻坚持帮自己应该也受到了不少他人的排挤。
“没关系，大家都是佳子，我也是看你一个人。”素轻说了句，“好了，你现在醒了，也要记得打起精神哦。”
素轻说着，突然凑近，浅粉的指尖轻擦过苏小酒眼尾，“你的眼睛真漂亮，像宝石一样。”
尽管素轻语气平静，可落在耳中却让苏小酒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素轻就迅速与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转身靠近了先前那几个对她言语嘲讽的几人中间。
苏小酒这才注意到素轻身上穿着的衣裙上缀满了细碎的宝石，而她本人也很明显没有因为关照了她一二而被排挤。
飞行法器缓缓停稳，苏小酒落在队伍的最后，等所有人都下了船才扶着还没完全恢复的身体在侍女的指引下来到了目的地。
魔族的祭品在万界城住的地方很偏僻，还用结界笼罩住了一栋栋宅子，像是并不想让其他族的人发现里面的情况。
负责分配住房的是一个八星魔物，也是苏小酒见过实力最强大的一只魔物，直接堵死了一切趁机逃跑的可能性。
“结界内禁止厮杀、伤人，在第一轮海选之前，你们每一位佳子都拥有同样的可能性，不要以为你们出身高贵就是高人一等。”
谢天赐站在一众祭品前，冷冷道：“看谁不顺眼，十日后再动手解决。”
这一批九百九十七个最接近当初那个合欢宗副宗主的祭品，是他们好不容易才从魔族领地里搜罗起来的。
当初魔皇很可能因为一个女子得罪了陛下后，他们魔族的境遇就开始每况愈下，他这个勉勉强强达到碎日期的魔物，竟然就已经是如今魔族排名前三的强者了。
不仅他们魔族日子难过，人族、妖族、鬼族，还有一些和他们三大族走的近的族群都不好过，这一次献祭，也是他们这些个族群私下组织的，将近整个万界所有和那位传闻中的合欢宗副宗主有几分相像的人都在这里了。
陛下当初一夜之间屠光了所有对那个女子有所了解的人，以至于他们这次献祭行动开展的十分困难，只能从一些只言片语之间拼凑出一个仙灵峰峰主。
尽管知道这种行为不那么光明，可若是能成功，那就是无本万利，他们几族已经太过微弱，没办法再继续等下去了。
“行了，带他们下去吧。”谢天赐皱着眉，对一边的几个魔物吩咐道。
就在他转身要离去之际，宅子里突然蹿出来几只长耳朵的小猫，它们身上血迹斑斑，不知道是刚从哪里逃出来，见到这么多人在这儿，一下就倒在了地上，距离苏小酒很远。
“大人，我可以救下它们么？”
素轻第一个开口，声音温柔的问。
林茵茵见状一咬唇，也连忙开口，小心翼翼的问，“大人，宅子里可以养灵宠吗？”
谢天赐本就心烦，见到那几只脏兮兮的野猫哪里还有半分心情，掌心随意甩出一道黑芒，“这种麻烦的生物有什么好救的？没死的话你们爱捡回去养就捡回去养。”
他说完，也不再回头看，径直走出了结界，而那些跟在他身边的魔物们则将一个个小木牌发给了苏小酒他们，上面标注着被分配到的住所。
佳子们一个个走远，林茵茵离开之前还很无语的瞪了眼素轻。
见素轻和那几个衣着华丽的佳子还留在原地，苏小酒上前两步，想和她一起看看那几只小猫还有没有活下来的。
方才那只八星魔物的攻击很随意，气息也很弱，如果运气好的话这五只小猫里应该还能活下来一两只。
可她刚走上前，就听到素轻语气平静的说了一句，“毫无价值。”
下一瞬，苏小酒看见素轻双手指甲变长，将一只小猫的眼珠挖了出来，用脚尖轻轻碾碎，“眼睛也不够漂亮。”
似乎是察觉到了苏小酒走了过来，素轻又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毫不在意的将手中奄奄一息的小猫丢给了苏小酒，“就这一只还活着了，你想要的话带回去养吧。”
她朝苏小酒眨了眨眼，“我对你这么好，以后你可要回报我哦。”
“没选上的话，把你的眼睛给我吧。”
……
回到住所的时候苏小酒浑身还有点僵硬，她用灵水简单清洗了一下小猫的伤口，又喂它喝了一点灵果汁，等它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肢体才渐渐有了一些力气。
她喝了一小口灵水，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轻蹭着小猫柔软的耳朵，长长叹了一口气。
绝对安全的时间，只剩下十天了。
……
接下来几日，苏小酒一反常态，除了照顾小猫的时间，其他时间都在尽可能的和其他祭品接触，还用发下来的灵果交换了一些药草和修炼法门。
在交易期间，她也逐渐摸清了现在魔族祭品们内部的情况，除了她这个谁都瞧不起的佳子之外，其他的佳子们主要分成了两大派。
一是以素轻为首的魔族豪门一派，二是以林茵茵为首的团结一派。
其他大大小小的派系也有，比如那天的冰鹊也有一个十几人的小团体，但每个派系的首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能够与负责他们十日后第一次选举的魔物联系，每三天还能离开一次结界到万界城采购。
谁都不知道陛下或陛下的亲信会不会在第一轮海选就到场，所以漂亮的衣服和饰品对祭品们而言都是十分具有吸引力的东西。
苏小酒凭借自己还算出色的女红，和一些小派系交易了一些粗浅的功法灵石和丹药，又有灵水和灵果加持，短短数日就迈过了开灵期，修炼到了周天前期。
这个速度其实非常快，可在大多数都修炼到了筑基期的佳子们中间，自然还是不够看的。
而让她愈发焦躁不安的是，她手腕上那到浅金色的小龙纹路这几日越来越淡了，很可能撑不到明日便要消散了。
将最后一件绣着精美花纹的罗裙交付给买主，苏小酒将灵石和药草收进储物袋中，抬手摸了一把这十日来已经将养的差不多的兔兔猫，发自内心的感到忧愁。
明日就要进行第一轮祭品海选了，她还没有想到万全的逃脱办法……
“喵呜。”小猫嗷呜一声，用像兔子一样长长的耳朵蹭了蹭她的手，触感毛茸茸又冰凉凉的。
苏小酒感觉有点不对，低头扒开它短白的绒毛，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鳞片？
怎么会突然长出鳞片，她记得刚刚摸兔兔猫的时候它还是一身的绒毛。
“嗷。”听到苏小酒的话后，‘兔兔猫’的表现愈发的异样，它的吼声变得低沉，仅剩一只的琥珀色的眸子紧紧盯着苏小酒，四条不算有力的小短腿在桌子上不断的轻蹬。
这是怎么了？
苏小酒皱了皱眉，看着兔兔猫直直朝门外飞扑，又在快要往前窜的时候转过了脑袋，焦急地在原地跺脚，似乎在确认她有没有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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