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面盲 [V]
梦中。
越祎先是与越寻度过了好一段师慈徒孝的时光,之后画面一转,越寻带着魔修众人攻上了问道宗。
两方对峙之时,越寻道:“一个正派道修,亲手教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师父,这种滋味如何?”
心中有些期待她的反应,也不知是拔剑亲自清理门户,还是声嘶力竭地质问痛骂。
大概这人下一句就是“少废话,出招”之类的话吧……
“解释。”
越寻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解释,”越祎平静地道,“你我相处百年有余,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如今做出这些事,我想听到你的解释。”
越寻没想到越祎会来这么一句,准备好的说辞用不上了,觉得有意思,提着剑缓缓走近越祎。
“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啊师父,我想掌控这修仙界,自然要先拿问道宗试手。”
“掌控修仙界?”
越寻附在越祎耳畔道:“掌控修界,掌控问道宗,也想掌控师父你。”
越祎笑了笑:“可是我不喜欢受人掌控。”
这副模样让越寻又一次有了当年心动的感觉。
当即凑近了些,几乎要贴上越祎的面容,之间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
越寻笑得妖里妖气,呼出的气息拂在越祎的脸上:“那师父,你来掌控我。”
手中的剑刺入了越祎的心口。
“能与师父死在一处,天道待我不薄。”
即便越寻知道是自己设下的幻象,握剑自刎时,也难免愉悦到手颤。
越祎被这人死死地抱住,周围景象逐渐坍塌,变成了一片黑暗。
压抑,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越祎睁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头上渗出冷汗。
越寻面上满是担忧,道:“师父,你怎么了?”
说着,抬手给越祎擦了擦冷汗。
见越祎没有躲开,越寻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有梦在先,这人对他该有些不自在。
越祎轻描淡写地道:“没事,只是做了个梦。你怎么会在此处?”
“昨日说好了今早开始修炼,我方才敲门,师父没应,等了好一会儿听到师父唤我的名字,这才进来。”
话落偷偷瞥了眼越祎,似乎想问为何会在梦中唤自己的名字。
越祎假装没看到这人的小动作,道:“几时了?”
“辰时刚过。”
越祎起身,想着都是女子,也不避讳越寻,换起了衣服。
越寻面色通红,连忙背转过去,跑出了房门。
反应过来,心中骂自己不争气。
若不是这丹药影响他的心性,怎么会如此怂包地跑出来?
但是没有这丹药,他也进不了问道宗。
越祎见人出去,才开了香炉。
果然已经被换回了往日的熏香。
抬手灭了熏香,将手伸到里侧轻轻一抹。
指腹上是她昨日特意涂入内壁的灵树凝胶,沾着香灰残渣。
越祎将手放在鼻前,分辨了一下,与句尘衣袍上沾染的灵草种类差不多。
昨晚她睡下之前,口中含了株灵草,在梦中感到苦涩,加上察觉到幻象细微的不对劲之处,便恢复了神智。
陪着越寻演了一场戏,为了不引人生疑,她最后都没有躲过杀招。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除了没想到这人会进她房内,她只能含泪把灵草吞了下去。
……真苦啊。
越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越寻见了,忙笑着唤了一声师父,跟在她身后开始修炼。
又两晚,越祎做了相似的梦。
无论梦中如何,都不影响她与越寻的相处方式。
越寻有些想不明白。
他自诩看透人心,通晓人性。
有了那样预示“未来”的梦,无视、抛弃、打压,都是人之常情;抑或是想着讨好的,也不少见。
可为什么她不为所动?
她待他,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
几乎与梦中无二,不曾好半分,也不曾差半分,更没有不理睬。
两个月以来,越寻每日乖巧地修炼,越祎也耐心地指导。
然而这日,越祎在房前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到人。
无奈回了房间,摊开一卷玉简,写着近日道法所悟。
写完一篇,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越寻低着头,忐忑地走入。
越祎望了一眼,见这人衣服划破了,手臂上的伤口还渗着血。
“这是去哪里了?”越祎柔声道,“若是被人欺负了就告诉我,为师为你讨回来。”
“不是,”越寻嚅嗫道,“是我摘灵草的时候踩空了。”
越祎放下笔,走到靠窗的桌旁,找出一个玉瓶,道:“过来。”
越寻见桌上整整齐齐列成几排的玉瓶,眼睛亮晶晶的。
越祎笑道:“喜欢?”
把各处采集的灵草灵药摆在桌上,是她多年来的习惯,她从落秋峰搬来新峰后,这些物件也一并原封不动地挪了过来。
越寻点头:“嗯。”
越祎将药敷到越寻的伤口上,道:“凡是这合意峰中生的灵草,此处都有,今后不必自己去采,随意拿就是。”
越寻望着越祎,有些移不开视线。
这样关心他,还温柔地给他涂药,与对他真身的态度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若是能一直如此,他不介意维持着女子的形态。
越寻笑着,拉长了语调撒娇道:“师父,你对我真好。”
越祎见越寻笑得无害,倘或不是早知道这人不对劲,还真怀疑不到半分。
不急,总有露出狐狸尾巴的一天。
一晃就是两年。
越祎坐在树下,看着认真练剑的少女。
越寻今日穿了件橙红的衣裙,外罩轻纱,身形一动,飘逸又朦胧。
越祎暗自钦佩,这人属实厉害,也沉得住气,除却平日里对自己黏得紧了些,从不闹脾气,实在看不出丝毫不妥当。
还少一些刺激。
越寻依着越祎教的招式,一套剑法下来,行云流水,没出丁点差错。
不禁露出大大的笑容,回过头来,一副讨要夸奖的模样:“师父!阿寻的剑法如何?”
然而瞧清楚越祎的神情,越寻面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
他没有错过她方才的目光,悲伤而怀念,仿佛在透过他看什么人。
越祎佯作刚刚回神,给越寻理了理衣衫,道:“不错。”
越寻语气涩然道:“师父,可是想到了谁?”
越祎目光中满是柔和,道:“一个故人罢了。”
以往越祎不想多谈的事情,越寻不会追问,今日少见地拽住她的衣角,执拗道:“师父?”
越祎不语,直到越寻又扯了扯,才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曾经有个妹妹,你们性子很像……她一贯喜欢这些鲜艳的衣服,方才你穿着这衣服舞剑的模样,像极了她。”
越祎只当没有看到少女发白的面色,笑道:“你也姓越,我见到你时就在想,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这话倒也不是全假,这人确实和宛宛一般明艳又率真,只是宛宛更张扬一些,像一团火焰。
越寻看似心思纯粹,却最喜独一无二,她为越寻送些东西时,也要问句她可否予了别人一样的,若误以为自己是个替代品……
越祎心道,处心积虑入了此峰,还挑了“越”姓,那就让为师好好教教你,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是因为她?”越寻嘴唇有些颤抖,道,“你对我所有的好,只是因为我像她?”
即便丹药的药效仍在,越寻也有些控制不住本性,眸中透出几分阴郁,道:“你这么用心教我是在做什么?让我学一样的剑招,是想要把我养成她的替身吗?”
越祎见人召出飞剑就跑,想追上去再添把火,却收到了慕绮思的传讯。
“小师妹,师父出关啦!”
越祎犹豫片刻,决定先去找颜秋,错过了这一茬,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年。
落秋峰。
“哎,小师妹回来啦!”何月笑着招了招手,看到越祎的衣服,惊讶道,“师妹这身倒是和大师姐穿得差不多。”
越祎看了一眼,也不甚在意,笑问:“大师姐呢?”
“给师父买酒去了。”
想到慕绮思传讯说,让她等她一同去找颜秋,越祎便坐下等着。
直到夕晖洒落,慕绮思还未归,大概是路上被什么绊住了。
再晚恐怕更失了礼数,越祎御起剑,向着颜秋闭关的洞府飞去。
脚一落地,正碰到出来的颜秋。
“思思,酒买回来了?”
越祎一愣,颜秋分明是认真地看着她,也不像是没看到她的脸,有些迟疑道:“师父?”
“嗯?”
越祎想到何月的话。
今日她和慕绮思穿的衣服差不多……
行礼道:“弟子名越祎,是师父当年收的最后一个弟子。”
颜秋面色一变。
越祎猜测道:“师父,可是分不清他人的容貌?”
颜秋显然是见过慕绮思了,才会让人去买酒,而自己又穿了差不多的衣服。
想来也只有凭借衣着识人,方能出这种错。
忽然明白了颜秋不寻常的缘由,竟是如此。
与人相谈时话少,是因为认不出人,恐说错了话,更不会轻易教导徒弟。
整个师门中只见慕绮思和楚冠两人,一个是最初收的女弟子,一个是最初收的男弟子,许是心中牵挂,想见个一两面,而男女尚且可以区分。
颜秋道:“你倒是聪明。”
“弟子逾越了。”
“罢了,进来吧,我也很久没和人好好说过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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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七绝山 [V]
越祎跟着颜秋进了洞府,在她对面坐下。
颜秋道:“正巧我心情不错,想问什么直说就是。”
越祎确实好奇,但怕贸然开口,哪句话不得当,让她想到过往的伤心事,道:“弟子早已过了喜欢深究的年纪,陪师父说些话就好。”
颜秋不由多看了这弟子一眼,心中对她印象好了一些。
“我这病由来已久,师兄师姐都以为我是不大乐意说话,”颜秋笑了笑,语气有些复杂地道,“起初我也羡慕同门之间的情谊,后来习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越祎轻声道:“师父莫要忧心,总有医治的法子。”
颜秋目露犹豫,终是摇了摇头,道:“若是能轻易医好,也不至于耽搁这些年。”
越祎察觉出颜秋话中的情绪,道:“所以不是没有,师父已经找到了对不对?”
“你一向这样机敏?”颜秋警告道,“有时候太锋芒毕露了,未必是好事。”
越祎道:“弟子不留心一些,也发现不了此事,师父说出来是不是心情好了些?那就说明,这机敏还是有几分助力的。”
见颜秋带着笑意看了她一眼,越祎继续道:“既如此,师父何不将医治之法讲出来,或许凭着这‘机敏’,能带来些许转机。”
“你既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你可知有种丹药名为‘述颜丹’?”
“述颜丹?”
她对丹药研究并不多,更从未听过这丹名。
“乃是天阶灵丹,”颜秋笑道,“我去哪里找天阶灵丹?即便是丹恨宫,几百年也不见得能出一个天阶炼丹师。”
越祎沉吟片刻,道:“总要走一步看一步,暂且找不到人炼丹,就先把所需的灵草寻齐了。”
有难关不怕,大的难关拆分为一个个小关卡,一步步走过去,总会渡过去。
“你以为我没找过?这些年来,能找到的灵草都找过了,唯独缺了两种,在七绝山,”颜秋勾唇,道,“这七绝山要如何去?”
当年因白钰和那女魔尊的纠葛,双方划清界限,问道宗弟子不会与那女魔尊再生交集,七绝山也设下结界,不许正派道修踏入其中。
即便是硬闯过去,一旦闹出来,也只会徒增尴尬。
“七绝山……”越祎想起来,皱眉道,“规矩和名声再重要,也比不得自己活得快意。师父在此封闭良久,也该出去看看四处的河山。”
颜秋摆手道:“我已经懒得折腾了,你也不必说这些风凉话,若当真能寻到,再来找我吧。”
心中却不觉得她能有什么办法,拂袖以灵力将人送出了洞府。
越祎站在洞口,想到准备的拜别礼还没来得及给颜秋。
她突然不想将这些俗物送出去了,只因有了更合适的选择。
述颜丹……
能否拿到,总要一试才知。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当年颜秋都收下了她这个五灵根当弟子,后来又赠予她灵剑。
这份恩情,还了方能心安。
越祎回到峰前,等了一会,见慕绮思急忙地飞来。
“小师妹!我回来晚了。”
慕绮思收起剑,见两人衣服相似,吓了一跳,又暗自庆幸,还好她为了不出岔子,约小师妹一起去见师父。
不然这样认错了人,可就太不妙了。
却听越祎开口道:“思思师姐,我去找过师父了。”
慕绮思惊得睁大双眸,试探道:“可……可还顺利?”
越祎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道:“我都知道了。”
“嗯,”慕绮思点头,反应过来,“啊?”
“师父认不清人的事情,我知晓了。”
慕绮思捂脸,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又从指缝中露出眼睛,道:“师父可有生气?”
“不曾生气,”越祎安抚着,拉下慕绮思的手,道,“此事还有谁知?可有一同想过法子?”
慕绮思道:“就我和楚师弟知道,我们也不敢多问。”
原本不会有第三个人发现的。
谁知她路上偏就耽搁了一下,小师妹又与她穿了差不多的衣服。
可谓阴差阳错。
又想起拦住自己的人,慕绮思道:“小师妹,你那徒弟怎么了?我回来的时候看她很难过,开解了她许久,只是劝完之后,她好像更难过了。”
越祎有些好奇道:“她怎么说?”
“她说了好些话,追着问你家里的事,问我你是不是有个妹妹,我想起你之前和我们提过,就简单说了……她最后像是往宗门那边去了。”
越祎道:“发生了几句口角,师姐不必挂怀。”
慕绮思也就没有多问。
一连几日,越寻都没有回来。
越祎乐得清闲,去藏经阁翻了翻典籍,将丹药卷和七绝山的记载看了一遍,又拜访了几个年岁稍长的师伯,旁敲侧击地问了些当年的事,勉强拼凑了一下。
之后,越祎来到了后山。
越祎站在湖前,思虑着该怎么把龙唤出来。
“应时前辈?应时前辈!”
没有动静。
“应时?”
没有动静。
“蠢龙!”
依旧没有动静。
越祎无奈地坐在湖边,捡起旁边的石子,一颗颗丢进湖中。
为免丢不到准确的位置,每颗石子的方向、距离都不同,却都暗自用上灵力,带着十分力气投入其内。
不知道扔了多少石子,湖水一阵翻涌。
越祎连忙退后,免得再被卷进去。
应时从湖中冒出来,顶着头上鼓起的包,怒道:“本座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这才消停了多久,又要惹事?”
越祎露出个无辜的笑容,道:“弟子何曾惹过什么事?几百年才与前辈见一面,前辈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应时被噎了一下,冷哼道:“本座不及你伶牙俐齿!”
这话说的,倒显得他小心眼似的。
“唤本座出来所为何事?”
越祎恭敬一礼,道:“弟子此来,是想向前辈请教些事情,前辈德高望重,修炼时日又久,想来没什么不是了然于心的。”
应时被夸得有些发飘,明知是哄龙开心的把戏,还是愉悦地甩了甩尾巴,怕被发现,连忙压下,摆出一副端庄稳重的模样,道:“讲。”
“不知前辈是如何分辨正魔两派的修炼路数的?”
“如何分辨?本座是天生地养的灵物,自然是生来就会的。”
越祎皱眉,这就有些麻烦了。
若是有什么功法还尚有可为,然则生来就会……
又道:“前辈这分辨之法,可是与秘境、结界同源?”
“同不同源本座怎么会知道,” 应时看了越祎一眼,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弟子前日看了本古籍,心存疑惑,实在被扰得睡不安稳,才来叨扰前辈,”越祎面不改色地搪塞着,道,“前辈可知有什么瞒天过海之法?”
“瞒天过海?你想干嘛?”应时凑近了道,“你不会是要去魔修的秘境吧?这么能折腾,哪天出了事可别让问道宗给你收尸。”
越祎暗道这龙虽能口吐人言,却不大会讲人话。
“前辈多心了,弟子怎么敢做这种出格的事,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见应时有些不耐烦,越祎出言激他:“唉,没想到前辈也有不懂的事情,是了,也只有不知,才会如此讲。”
当即拱手告辞,走出几步,就听那龙扬声道:“慢着,谁说本座不知道?”
越祎靠近了些。
应时刚要说话,忽然想到这丫头可不是什么乖顺的性子,这么恭维他,必定有诈,道:“险些上了你的当,你就当本座不知吧。”
越祎被戳穿也不慌,临走前还要给这龙添堵,道:“没关系,前辈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别的灵物,弟子先行告退。”
应时气得咬牙,道:“你只管去寻,如今此界只有本座一条龙,还‘别的灵物’?本座倒要看看,你能找到什么龙族凤族的影子吗!”
他就不信了,总有这小丫头回来求他的一天!
越祎心中一动。
凤族?
她还就真有。
半月后。
越祎停在七绝山的结界之前。
她此次没有拉上句尘一起涉险,而是到了之后,才给他发了个传讯。
若自己遇险迟迟不归,他也能想办法从外面搭救。
七绝山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中,远看觉得阴森可怖,站到近处,方觉没有想象中的环境恶劣,只是因少一些阳光,有些寒意。
越祎将手放在结界上,用力拍了一下,反被震出几步。
听到有破空声传来,越祎隐匿了身形。
年轻的男修一手拿剑,轻触结界。
半透明的结界开出一个缺口,待男修走进去,结界又合拢起来。
越祎显出身形,从空间中拿出暗红色的灵剑,放在结界上,见那灵剑穿了过去。
心中一喜,可行!
但紧接着,剑掉了进去,自己被卡在了外面。
越祎:“……”
以灵力将剑勾回,越祎试着与凤凰残魂沟通。
灵剑中飘出微弱的红光,将越祎罩在其中。
越祎抬脚迈入结界中,没有受到丝毫阻拦。
这般轻易地混进来,越祎松了口气,低头对着那灵剑笑道:“多谢你。”
灵剑有些害羞,想到自己本身就是红色,也看不出什么,壮着胆子蹭了蹭越祎的手心,飞回了空间。
越祎思及认识自己的人不在少数,抬手易了个容,拿出绘好的图谱,向着高处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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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苦命鸳鸯 [V]
越祎在七绝山中转了三天,才找到了一种灵草。
将其放入玉瓶中,抬头望了眼天幕,只见天色昏暗,疏星几点。
夜间恐有灵兽出没,为避免麻烦,越祎决定先歇息一晚,明日再找。
当即顺着标记,往白日收拾出来的山洞走。
瞧见洞口旁的灵草似有踩过的痕迹,越祎顿住脚步,将佩剑横在身前,小心地进入,只觉得血腥之气越来越重。
走到了山洞尽头,见有人扶着石壁,有些站不稳,只一个背影就很是引人注目。
那人回头,看到有人追过来,目光中一片冷意,抬手就是一道冰凌刺出。
越祎侧身避过,注意到此人独特的眸色,见他又要动手,出声道:“玄溯!是我,越祎。”
玄溯目露惊讶,定定地看着她,似乎认出了无情道心,终于撑不住,放心地晕了过去。
越祎上前试了一下脉象,忍不住皱眉,伤得也太重了。
犹豫片刻,还是先回到洞口作好遮掩,又重新返回来,一路上洒下掩盖血腥的灵粉。
确保万无一失,越祎盘膝坐下,开始为玄溯疗伤。
一个时辰后。
玄溯睁开双眸,靠着石壁坐起,从空间中取出丹药服下,手中施了个法印,引导天地灵气,修补着自己的经脉。
良久,吐出一口废血,玄溯擦净嘴角的血迹,施了个除尘诀,勉强开口,语气还有些虚弱:“你最好莫要与我同行,也不必管我,能为我疗伤,已是万谢……”
越祎听出他话中之意,应当是不想连累她,道:“你可是惹到了什么人?有人在追杀你吗?”
“我是从祝七昀那里逃出来的,”玄溯见越祎还没有动作,道,“你还不走吗?”
祝七昀,正是隐居此山的女魔尊。
越祎看了他一眼,道:“此处本就是我收拾出来的洞府。”
玄溯:“……”
原来该走的是他,竟是他鸠占鹊巢了。
越祎见他真的扶着墙站起来,笑道:“我开玩笑的,你带着伤出去才更容易被发现,也跑不远,留在这里反倒安全一些。”
玄溯有些复杂地看着她,知道这人是想护他,道:“你还是这么胆大。”
“既然碰到了,总不好见死不救,”越祎没有再浪费时间闲谈,直奔主题道,“你如何来到这里?又怎么会惹上那个女魔尊?”
“我是被抓过来的。”
“为何抓你?”
“我来这边的分阁交接事宜,因从未到过山下的七绝城,就转了一转,谁知碰上祝七昀的下属给她挑近侍……我趁人不备才逃了出来。”
越祎从师伯那里打听了消息,在七绝山附近又听到了许多传言,自然心知肚明,这祝七昀的“近侍”是做什么的。
有时候太出色的外貌也会引来祸端,只是……
“你不是已经易容了吗?”
两个易容的人面面相觑。
玄溯道:“之前我被云雨宫抓去那次也是易容了的。”
越祎只能解释为,这是易容都挡不住的气质在作祟,揶揄道:“你怎么总被魔修抓走?”
玄溯想到云雨宫一劫,洞内燃起的灯火映入眼眸,无端生出些温柔的错觉,道:“还偏巧,每次都能碰到你。”
“你可给穹古阁那边传讯了?”
玄溯颔首,道:“你是因何而来,又为何能入结界?”
“来采灵草,从天剑谷取的灵剑带我进来的,”越祎简单解释了一句,道,“你这伤不宜立刻动身,今晚先恢复些力气,明日天一亮,我带你去结界,将你送出去。”
玄溯眸光微动,道:“你那灵草呢,可采到了?”
“还差一种,送你离开之后,我再回来就是。”
“倘若你信得过我,可说出是何灵草,我回去之后为你留心些。”
越祎将图谱交予他。
玄溯认真看了会儿,道:“阁中不曾有,但我被抓来的路上见过,离结界不远,明天取到之后正好离开。”
“好。”
越祎将烛火灭了,二人间隔几米远,各自躺下安歇。
后半夜,越祎醒来,又检查了一遍洞口附近。
回来见玄溯睡得不安稳,眉头紧皱,抬手为他输了些灵力,又从空间中拿出件衣袍披在他身上,才躺下重新入睡。
玄溯听到身侧的人均匀的呼吸声,睁开双眼,静静地看着越祎的睡颜,眸中的情绪深不见底。
第二日,玄溯带着越祎去寻灵草。
越祎刚把灵草放入空间,忽然听到人声。
玄溯道:“他们追来了。”
越祎将玄溯的胳膊搭在肩上,半扶半背地带着他上了灵剑,迅速御剑飞出,眼看就要到了结界之时,一道灵力打来,两人从空中落下。
越祎将玄溯扶起,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两名男修注意到越祎,道,“这怎么还多了个人?”
女子的身形缓缓显现出来,那两名男修连忙行礼道:“参见魔尊。”
祝七昀一袭墨色衣裙,看清面前的两个人,道:“好一对苦命鸳鸯。”
闻言,越祎低头,注意到两个人的姿势,自己坐在地上,玄溯躺在她怀中,确实让人误会。
玄溯见逃不过,语气有些复杂:“我早就说了,莫要管我。”
越祎面上不显,心中想着脱身之法。
祝七昀见这人对女修的态度和对自己完全不一样,冷笑道:“原来是有个意中人,难怪你抵死不从。”
语气中不见杀意,甚至有几分艳羡。
越祎听出来了,想到传闻,不禁心中一动。
正巧玄溯又吐出一口血。
越祎面上满是担忧,手忙脚乱地给他顺气,目光悲悲切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开口就是哭腔,道:“溯郎!你要撑住啊!”
那两个男修一抖,祝七昀也是一抖。
玄溯性子本就淡漠,又接到了越祎的眼神示意,倒没有露出惊讶的模样。
越祎的泪水吧嗒吧嗒地落在他脸上,道:“还说让我不管你,我如何能丢下你一个人走?”
玄溯纵是知道这是演给魔修看的,还是忍不住抬手,给她擦了擦了泪水,道:“莫哭……”
气息十分虚弱。
越祎抱紧了他,抬头对着祝七昀道:“求魔尊放过溯郎,我愿意以我的命,换溯郎活。”
玄溯心头一跳,抓住越祎的手腕,摇了摇头。
万一这女魔尊同意了,可就玩脱了。
“一命换一命?”祝七昀道,“你进七绝山,就是为了救他?修行不易,为了一个道修,就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未经她的许可,能入七绝山,必定是魔修无疑;这男修是个道修,人被绑来时她就已知晓。
越祎道:“修行不易,我们能有今日更不易。正魔本就殊途,我们二人叛逃了宗门,背离了家族,除了七绝城,哪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谁知……”
越祎顿了一下,见祝七昀有些不自在,继续道:“可是,这些都比不得溯郎的性命,哪怕我们不能在一起,只要他活着,一切都是值得的。”
越祎俯身,状似吻别,却是对玄溯耳语了几句。
玄溯压下心中的古怪,也顾不得太多,抵住越祎的额头,道:“祎祎,我死不足惜,可是你腹中的孩子怎么办?留我一人独活,要我如何安心?”
这边二人在对视,玄溯是难得心绪繁乱,另一边的三个魔修也生出了恻隐之心。
唯有越祎内心毫无波澜,只是颇为感慨。
这般诀别,论谁看了都要叹一句凄美悲壮,可谁能想到,这其实是两个无情道呢?
祝七昀看着这生离死别,想到了千年之前的旧事。
同样是一个魔门女修,一个正派男修。
她求而不得,即便放弃一切也换不来那人的回头。
如今这对璧人情投意合,不惜离开了各自的师门和族人,还有了血脉的延续,千里迢迢来到了她的七绝城,只为隐居。
差一步修成正果,临了却被她横插一脚。
既已知道了实情,她如何忍心拆散?
“你们走吧。”
越祎松了口气,心知赌赢了。
面上却是惊喜到不敢置信的模样。
祝七昀道:“怎么,付出性命时不曾犹豫,得偿所愿反倒迟疑了?”
越祎破涕为笑,感激道:“多谢魔尊成全!”
祝七昀抬手开了结界。
越祎扶着玄溯起身,正要迈出去。
祝七昀忽然道:“别怨我多此一问,是你追求的这道修?”
这女修敢闯进来救人,又以命相换,想来也是个敢于追爱的性子。
两相比较,她们二人也没什么区别,结果却截然相反。
她想不明白,自己当年究竟输在了何处。
“是我主动,”越祎笑了笑,目露回忆道,“只是我最开始爱的是他师兄。”
玄溯低头望着越祎眉眼的笑意,好奇她又要做什么。
“可是那人是个木头,我追得辛苦,就换了个人喜欢,好在溯郎是对我有意的,”越祎语带深意,道,“情爱本是让人开心,自然不必执着于一个不给自己回应的人,他不爱我,我就也不再爱他。”
玄溯了然,这人竟是在不动神色地劝这魔修。
祝七昀嗤笑道:“你是运气好,若是换了个人也不爱你,你又要如何?”
越祎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烦恼的,道:“那我会好好修炼,把他们远远地甩在后面,修仙界的好男修已这么多,想来飞升之后更不知有几何了。即便真没有合心意的,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尽兴,何必非要从他人身上找寄托?”
话落偷偷碰了碰玄溯。
玄溯适时给出反应,语带幽怨道:“祎祎。”
越祎安抚地抱住他的胳膊,道:“魔尊,我们二人先告辞了,有缘再会。”
随即出了结界,留下祝七昀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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