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知道你不想住院, 但是我觉得,你这个情况,其实最好还是住院治疗。”许医生拿着笔在病历上写着, 一边头也不抬道:“这个病呢, 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但是的确很麻烦, 需要长期的修养, 而且避免受伤,情绪大的波动, 还有……这病的死亡率很高, 你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 现在的每一天对你而言,都会非常宝贵。”
我坐起身将衣服整理了一下, 许医生说的话我都明白, 但这种事情, 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倒也没什么值得执着的。
“左齐。”许医生叫住我, 他看着我,认真道:“活着对你而言, 就没有什么吸引力吗?你知道多少人在病床上挣扎,多少人跪在医院前面, 多少人为了一点医药费可以磕头磕到死, 你什么都不缺,只要好好配合我治疗就行了, 难道你要放弃吗?”
“我没有放弃。”我纠正了一下他的说法,想了想补充道:“只是这件事情对我而言,的确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我不想死, 但也不会勉强地活。
从诊室出来,我本想去拿药,但沈佳佳执着地要自己去拿,让我坐在长椅上休息,我没办法,只能让她去了,顺便让保镖跟着她。
其实在此之前,我自己是从来不带保镖的,但是从沈叔去世之后,我很清楚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所以什么事情都得尽早做打算。
在医院里会遇到陆桥,这倒没什么意外的,毕竟汪波也住在这家医院,说起汪波,我还不知道上次之后,汪波到底怎么样了,也没关注这方面的信息。
陆桥看我坐在长椅上,便走过来,他比起之前瘦了一些,脸色也称不上好看,犹豫着问我:“左齐……”
“嗯?”我应了一声,笑道:“陆总也在这里。”
他明显不喜欢这个称呼,却不能做什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一会儿之后才道:“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来一个人就要问我一次,我觉得我还是趁早去把头发给剃了。
“你……”他看着我,犹豫片刻后才道:“我们能谈谈吗?”
他说的谈,无非就还是之前的感情问题,我对这个几乎要麻木了。
“你今天来医院……是身体不舒服吗?”他问我。
“来复查。”我看了眼时间,尽量赶在沈佳佳上来之前结束话题。
“许医生……”不等他问完,我就打断了他的话:“陆总,我这边还有其他安排,如果你没有什么其他重要事情的话,就直接联系小朱,我想我们之间应该不需要再谈什么了。”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的头发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白的?”他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叹了口气:“而且这也跟你没关系。”
沈佳佳来的时候,陆桥还没说完,不过跟着沈佳佳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汪波看着陆桥,陆桥看着我,我眼看着汪波把视线移向了我,似乎也准备询问我头发的事情,我就立刻起身拉着沈佳佳走了。
回到家里之后,沈佳佳还得收拾东西,她第二天还得上课,下午就要回北京。
“我不想回去了。”她坐在餐厅,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餐盘里的食物:“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回去?”
“我二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看她这副大人的模样,我忍不住想笑:“等你考完试,我就接你回来。”
“你说话还算话吗?”她看着我,微微歪着脑袋:“遗嘱都准备好了,你说的话还能有几分真?”
“很多人在活着的时候就会立下遗嘱,这个很正常。”现在的小孩子不好糊弄,我回答她问题的时候得想清楚再说:“这个和我说话算不算话没有关系。”
“有关系。”沈佳佳的性格有些执拗,她看着我:“你得活着才能照顾我,如果你和我爸一样了,我要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沈佳佳才初三,她要考完试,过了这个暑假才能到高一,但是她经历的已经远远超过一个初中生能承受的了,我看着她,也许在身世背景上我们有着太大的差别,我无法平静地说出“我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至少我初三的时候说不出这话。
但在有些方面,我们莫名的相似。
把她送上飞机的时候,她在机场抱着我不撒手,将头埋在了我的胸膛,我试探着抬起手,试图安抚一下她,沈佳佳却忽然往后退了一步:“那你记得来接我。”
我笑了一声,应道:“好。”
就算她不愿意提起沈叔,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说,这是我答应沈叔的,至少现在我一定会做好。
出了机场,我顺道去了一下公司,小朱还在休假期,公司业务繁忙,和陆氏集团的合作终止之后,我们需要换一个合作伙伴,至少不能因为我私人感情问题造成公司损失。
但我没想到还能在公司楼下看到江一航,我原以为这个人是没脸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齐哥。”他穿着灰色的衬衣,我曾经十分迷恋的那张脸上带着一丝忧郁,他神情憔悴地看着我:“你头发……怎么了?”
其他人问我,我只会觉得有点不知所措,他问起来,我却只是想笑。
他就偷乐吧,也就是现在,我脾气好了不少,也实在是没力气再去和他折腾,要是换两三年前我知道这件事情,他和我铁定有一个得躺坟墓里面去。
“齐哥,你头发怎么了?”他再次问我,目光里透着一丝难以置信。
“关你屁事?”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江一航,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没上过多少学,但也知道这句话,你他妈的哪来的滚哪去,别搁我面前晃悠恶心人。”
他的脸色在我的目光中一点点变得青白,片刻后才道:“我这次来,就是和你解释这件事情的,我承认是我有错,有一段时间,我也曾经想过坦白。”
“……保安。”我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招了保安,这人的声音我都不想再听到了,本来已经没有动静的胃此刻也翻涌起来,泛着绞疼。
我几乎能感觉到后背的冷汗,每一次见他都没有好事,估计是八字相克了。
“齐哥!”江一航喊了我一声,他上前拦着我,咬牙道:“但是这都错了,弄错了,我原本以为我是把你当做替身,我是不喜欢你,只是因为左林在和你在一起,但是后来你和陆桥在一起的时候,我嫉妒的几乎疯了,我想要弄死他,齐哥,我错了。”
我深深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径自回了办公室,而他被保安往外拖,我不想再看到他,哪怕是一点点声音。
今儿不知道是什么运气,上午遇到了陆桥和汪波,下午就遇到了江一航,晚上更是看到我爸妈,其实对于左先生和林女士,我是一直躲着走的,不去管不去问,保证他们衣食无忧就行了。
我以为他们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在之前那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明明有父母,但过的还不如一个孤儿。
办公室宽敞明亮,我第一件事就是先抽根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越发焦躁,我自己都能感觉得出来,停歇的每一分钟都会让我自我怀疑,我甚至不敢在沈佳佳面前表现出来。
她离开这里,回了北京,对我而言是松了口气的。
胃里翻腾着的酸水,让我冲进了浴室,一手夹着刚刚点燃的烟,一边趴在了洗手池上呕吐,整个人几乎狼狈到了极点,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翻倒了一遍,眼前直冒金星,吐完之后整个人都没了力气,不断地喘气。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如纸,刚刚流的鼻血顺着鼻腔往下淌,我低着头,任由血一滴一滴落在了浴室的洗手池里,呼吸声滞重得连我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
片刻后我才打开了水龙头,冲洗一下,捂住了口鼻,再次看向镜子里时,我有种在看另外一个人的错觉,从眉骨,到鼻梁,到下巴,脸型,颧骨……是我吗,我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那一瞬间,我很不自然地偏开了目光,总感觉被镜子里的人在窥视。
手机在旁边震动,我捂着口鼻接听起来,林女士他们没别的目的,就是告诉我过两天就是奶奶的忌日了,他们想要去上柱香,祭拜一下奶奶。
我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鼻腔的血把毛巾几乎都快浸透了。
我站在镜子面前很久很久很久,我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强迫着自己看他,我反复地告诉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就是你,是你现在的模样”,我反复地这样说,直到我再也说不下去。
我看到镜子里的人眼眶红了,我看到他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我。
心中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难过,活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到头来还是活成了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被人骗了一次又一次,到头来原来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曾经坚信着无论发生什么,至少我不会后悔,就算当初江一航出轨,我也只是恶心和厌恶,可到了现在,我后知后觉发现我失去了厌恶一个人的能力,剩下的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空洞。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活着。
如果死了……如果死了……如果死了是不是就不用这么难堪了。
我听到镜子里的人在问我,我看着他,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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