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原以为贾敏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之后会第一时间告诉林如海,没想到贾敏足足闷了二天才告诉林如海。
原因无它,这事实在太丢脸了。
虽说以她的年纪,又膝下无子,服用坐胎药也算不得什么丑事,但让她难堪的是这位杨太医可是她亲自找的。
当然,说亲自找的也有几分不对,正确来说,这杨太医是她娘家荐的。
贾敏多年无子,虽说一半是因为连年守孝,先是贾代善,接着又是林母,跟着又是国孝,嫁来林家这十几年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守孝,这才误了子嗣,但就算时间砍半,也足足有七、八年无孕,不要说贾敏和林如海急,就连贾母也跟着急了。
平时贾敏与贾母之间的往来书信中,十句里少说有六句是在谈子嗣之事,贾母平时没少给贾敏送偏方,荐大夫,而这杨太医便是其中之一。
要不是有贾母的推荐,贾敏素来脸嫩,那会想到去请太医开坐胎药一事呢。
但她说什么都没有想到,原以为是母亲的一片慈心,却是杀心。
虽说温太医医术高明,但贾敏也不敢全信了温太医,让人备了重礼,一口气请了扬州当地最有名望的五位大夫,前来帮忙确认药方。
其中五名太夫中有三名大夫直指那坐胎药为断子绝孙药,按方服用,莫说坐胎了,女方不伤了胞宫也难。
另外二名虽然没有像另外三名大夫一般直指其为断子绝孙药,但也觉得这药的剂量太重,贾敏的身子骨不算健壮,应细细调整药量才是。
至于杨太医把不把得出怀胎未满一月的妇人……五名大夫都表示杨太医应该有七、八分的把握,毕竟杨太医以妇科闻名全扬州,要是他连这份本事都没有,当年也不会被特召进太医院给宫妃安胎了。
至于林如海的方子,五个大夫都坦言那药方有问题,乍看之下是道治疗肾亏的方子,但有损寿元。
其中一名大夫甚至委婉建议道:“林夫人,其实你和林大人都还年轻,一般人家三十岁产子的也不在少数,着实犯不着急于求子,不如缓个两年将身体治疗好后再说。”
大夫心下嘀咕,观林大人的面色,也不似肾亏如此严重之人,犯不着给自己用这么重的药吧。
贾敏委婉道:“这不是给我夫君用的,不过是帮个朋友瞧瞧药方罢了。”
她早让厨上停止熬药,无论这药方是真是假,绝对不会再给林如海用了。
众大夫对望一眼,满脸不信之色,但嘴上仍道:“是!是!夫人说的极是。”
且不说从此之后,扬州城里隐隐约约的多了个林如海肾亏的传说,贾敏在听完几个大夫的说法,那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不死心的将这些年来和贾母往来的书信一一摊开来,她自幼养在贾母膝下,贾母对这唯一的女儿可说是宝贝的极,要不也不会为了她的身子着想,忍痛放弃了让她进太子宫里一事。
想她刚嫁进林家之时,贾母事事不放心,小小一件事也会翻来覆去的跟她细说,那信厚的像什么一样,既使后来出了事,贾母的信件也不曾断过。
在她最艰难的时候,贾母的信可说是贾敏唯一的安慰了,那怕贾母后来的信件里大半时候是为了要银子,贾敏虽然郁闷,但仍尽力满足。
贾敏出嫁之时,号称带了小半个贾家出嫁,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着她,但他们却不知道,这几年来她带的小半个贾家早还了大半给贾母,要不是她经营有道,当年的压箱银子在她手里翻了几翻,怕是早就连自个体面都维持不了了。
但从半年前,贾母突然没再写信跟贾敏要银子,而是一个劲的劝她用坐胎药,好尽快给林家生个一儿半女,这杨太医就是当时贾母推荐的。
信中还特意提醒她这生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儿,毕竟林府里还有两个姨娘,不只是她没生,就连两个姨娘都没生呢,说不定这问题不是出在她身上,而是在林如海身上也不定。
毕竟林府五代单传,哪怕林如海只像他祖上一分两分也够呛的,还劝贾敏让太医也瞧一瞧林如海,给林如海调养一下身子。
贾敏虽心里明白,两个姨娘之所以多年无孕,是因为林如海早些年不愿意有庶长子,事后总不忘给姨娘送避子药。
再后来虽说停了避子药,但两个姨娘本就容貌平凡,再加之年纪大了,林如海也不喜欢往她们房里去,在这种情况下,两个姨娘要是有孕,那才真是有问题呢。
虽说如此,但也不妨碍她以此为由,拉着林如海一起调养身子,她多年无孕,压力极大,好不容易有个人可以帮着分担,怎么可能会舍得错过。
林如海自个也心里发虚,便和贾敏一起请了杨太医帮着调养身子,那知道就这样中了计。
贾敏让人好生调查杨太医,又寻出了这些年来与贾母往来的信件,将信件一一看去,自她让杨太医帮着调养身子之后,贾母的信便开始逐渐少了,以往是每半个月一封,而如今足足有一个月不曾再接到贾母的信件。
而最后一次的来信则是略略提及了丧夫寡妇承夫份一事,暗示贾敏如果遇到问题,可以去找甄家求助,甄家怎么都是他们家的老亲,必定会帮衬贾敏。
贾敏原先还以为母亲是担心她迟迟不能为林家生子,将来的庶子将来不孝顺她这个嫡母,如今仔细回想,贾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也不知是谁走了她母亲的路子,想要他们林家绝子绝孙。
母亲是何等厉害的人,想来也是察觉到了一些,这才心虚起来,不再来信。
贾敏哭倒在王嬷嬷的怀中,泣道:“母亲好狠的心。”
母亲或许没想到对方想坏了她的身体,但必定知道对方想要林如海的命,她已经是林家妇了,母亲这般做,叫她如何自处。
王嬷嬷也忍不住垂泪,“太太怎么说也是老太太的女儿啊,老太太怎么能这么狠心!”
说句不好听的,太太是何等娇弱的性子,要是老爷没了,太太一个人要怎么独活?要是知道了事情真相,太太怎么可能会原谅自己?老太太此举,真真是不管不顾太太的命了。
主仆俩抱头痛哭了好一阵,哭声隐隐约约的传到了房外,丫环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匆匆的通知了林如海。
当林如海急忙从衙门赶回家时,只见贾敏已经不知道哭晕了几次,
先不说林如海得知妻子有喜时的喜悦,在知道杨太医搞的好事之后,他脸色微沉。
杨太医可是退了休的老太医,要说他能够把错脉,下错药,这种事莫说贾敏不信,就连林如海也不相信,更别提他那份被五个大夫同时认证的要命药,要说杨太医没问题,鬼信。
贾敏早已哭的眼睛通红,泣道:“夫君,究竟是谁这么狠毒,要害咱们夫妇?”
林如海沉吟许久,“我看……应该是甄家所为。”
“甄家!?”贾敏惊道:“甄家怎么说也是咱们老亲,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她迟疑问道:“老爷,会不会误会了?”
她虽然也有些怀疑甄家,但甄贾两家可是老亲,甄家的奉圣夫人更是她母亲的闺中好友,虽说她夫君这些年来掌管盐政,与甄家多少有些口角,但怎么说甄家也不该对他们下这种毒手啊。
林如海摇了摇头,“我做为巡盐御史,在这个位置上着实得罪了不少人,但有胆子,有能力做这种事的只有甄家。”
他们和杨太医素无恩怨,杨太医犯不着下狠手毁他林家子嗣,必定是收了旁人银钱,有那能力收买杨太医,又与他们家有仇怨的,又能说得动岳母暗害他们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甄家了。
只是他也着实不明白,他只不过是阻止了甄家向盐政伸手罢了,何必下此狠手?要知道甄家掌管的织造府也是肥到流油,寸锦寸金的云锦都被他们给喊到了天价,较真而言,甄家在织造府里挣得的银子不比盐务差,甄家也着实太过贪心了。
林如海虽然不似贾赦有什么金手指,不过多年官场也不是白混的,细细分析,便猜出了一二。
虽是恼恨甄家,不过林如海更恼的是岳家,要不是自个岳家,林如海又怎么可能会如此放心的用药,险些要了自己的命。
林如海劝道:“敏妹,我看以后还是再也别跟岳母和二舅兄往来了。”
贾敏一惊,“我母亲──”
说到一半,贾敏顿时卡壳,她既使想帮贾母开脱,但真相在那,她想说贾母不知情也着实说不过去。
最后……贾敏垂眸泣道:“我真真不知母亲怎么会变成这样。”
“其实这话我早就想劝你了。”
从见到大舅兄开始,他一直想好好的跟贾敏说道,只是当时贾敏仍念着自个娘家,心偏的厉害,再加上当时贾敏每每无故发火,林如海也不好劝说,而如今真的是不得不说了。
林如海叹道“按我看,大舅兄当真是比二舅兄好上百倍,当年之事究竟如何,你我远在扬州,自不好说,可这些年来,你也该看出几分了。”
先不说贾母这次帮着甄家害他们之事,很多事可以从细节处看出一二,光就年年送来的年礼,便可看出贾赦比贾政要顾念亲情。
“我问过珠哥儿,当年分了家之后,大舅兄特意给你那三个庶出的姐姐补了一份嫁妆,让她们可以在夫家站直身子。”
岳母待三个庶出的女儿着实狠心,他之所以不愿意让庶子出生,也有部份是因为亲眼见着岳母是怎么对待庶出子女之故。
他对贾敏是真心喜爱,自然不愿意为了庶出子女而与贾敏生份,但即使是庶出也是他的亲骨肉,要是他的子女被贾敏如此苛待,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能忍得?
与其如此,还不如干脆不要庶出的子女,省得到时左右为难,横竖他们林家五代单传,也不差再多他这一代了。
虽是决定自个不要庶子女,但这可不表示他看得惯岳母苛待庶出子女,林如海又道:“而且不只是我们这儿,京城贾家,你那三个姐姐也是年年给她们送年礼,好叫他们夫家不敢小看她们。相较之下,你可曾见过二舅兄照顾过自家姐妹?”
贾史氏之罪,可不是只有算计前头的原配嫡子,还有苛待庶女,但在官司了了之后,有谁会想到当年被贾史氏胡乱发嫁的那三个庶女?也只有大舅兄还念着她们。
说到此处,贾敏只觉得脸颊烧的慌,要是夫君不提,她几乎都快忘了她的三个庶姐了。
她不是不知道母亲一直苛待着三个庶出的姐姐,堂堂荣国府的庶女,在荣国府里的待遇竟然连她身旁的大丫环都不如,更别提出嫁时的嫁妆少的可怜,连外人都瞧不过去。
可她心疼母亲,再加上荣国府向来不把庶出的当一回事,也就不以为意,如今想来,终究是对不住三位庶姐。
林如海顿了顿又道:“敏妹,谁真心对你好,谁又不过是利用你,这么多年了,你也该瞧得出来了。”
不说那三位庶姐,二舅兄连贾敏这嫡亲的妹妹也不曾照顾过,就凭他当年对自己的亲子女如此狠心绝情,便知道此人凉薄成性。
至于贾母,明面上,贾母似是没做些什么,都是她底下人自做主张,但从她当年对贾赦所做之事,还有大王氏之死,便可以看出其狠心了,怎么说,大王氏也给她生了一对孙子、孙女,她竟然还能狠下手给大王氏下药,何等狠心。
他顿了顿道:“以后还是离京城贾家远些吧。”
贾敏哭倒在林如海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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