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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赠他断剑。……

    红卿是个狠人,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毕竟不狠成不了事,这不, 就连那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陛下也被她骗了。

    东方琰已经离去,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红卿终于不用再掩饰真实情绪, 美眸中的悲伤与柔媚尽敛,露出属于她原有的冷血无情, 她站起身, 踉跄行走两步, 突然一阵头晕眼花, 气血上涌, 唇角蓦然溢出来一缕鲜血。

    红卿眉头一点未皱,反而捂着心口, 无声畅快的笑起来。

    与容珩打斗多时,又经一番云雨, 悲伤过度,与东方琰斗智斗勇, 消耗了她全部精力, 身体颇有些承受不住。

    但此刻,红卿心中只觉十分愉悦。

    她没想到自己的 计划如此顺利, 也是,纵使东方琰身为皇帝, 阅女无数,身经百战,到头来,脱去那层华贵的黄袍, 摘了那顶无二冠冕,他也终不过是一个男人。

    她走到廊内,眼眸木然无情地凝望着幽深无际的夜空。无星,有月,几片薄云耸立于苍穹上。冷月洒下迷离的苍白,一如她此刻的脸色。

    身为皇帝,东方琰要什么没有?一旦得不到,他会倍加上心。

    要不到的东西弥足可贵,这是多年来,她亲自体会到的道理。

    她该感谢东方琰的出现,让茫然若失,无所适从的心清醒过来,不再迷茫。

    进宫,不是为了报复容珩,而是保命。

    离开组织,离开红苑,她又能去何处?

    她不背叛容珩,不表示容珩有朝一日不会反悔,当脱离局中,站在局外,才彻底明白,那男人想取自己的性命,不过在一念之间。他如今或许顾念一丝情分,但内心只有权力之人,又怎么真在乎那一丝情分?有朝一日,他可会觉得她活着,就是对他的威胁?

    况且,这对她一个手染无数鲜血的杀手而言,就算脱离组织,也摆脱不了诸多是是非非,这世上没有属于她的桃花源。

    远离杀戮,像普通人一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终究不过是想一想。

    对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只有皇宫。

    寒风肆虐,无情地扑在红卿的身上,激起心底冷意,她唇角扯出一丝讽刺。

    人就是如此,不论多么悲伤,多么迷茫,没有亲朋好友,没有爱人孩子,孑然一身,本能还是想活着,尽管不知晓为何而活。

    *

    阿杏不必起夜,昨夜睡得很好,被窝很温暖,梦里有各种各样好吃的,馋得她不行。

    红卿说过,夜里不必伺候她,有时候她会出去很晚,也嘱咐她径自去睡,不必等她。

    对她来说,红卿是个很好的主子,虽然刚开始伺候她时,觉得她不近人情,冷漠慑人,但伺候久了,便觉得,她是个温柔善良之人。

    如果可以,她希望一直伺候她。

    她穿过走廊,一股凛冽的北风迎面而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双手合掌,呵了口热气,暖暖手后,轻轻推开红卿的屋门,走近内室。

    帘影沉寂,炉中香消烟冷,雕花架子床上,红卿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脸上苍白如雪,唇角粘着一丝血迹,被子只盖到胸口之下,便让阿杏看到了她心口处那一片刺目的深红。

    阿杏蓦然捂着嘴,手颤抖着,眼睛渐渐变得红,她突然扑在床旁边,带着哭腔喊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快醒醒,您千万别吓奴婢啊!主子!醒一醒!”

    红卿经过昨夜一遭,身体十分疲惫酸痛,好不容易睡着,却被阿杏吵醒,红卿面无表情的睁开眼,看到阿杏泪流满面的脸,原本还感到不耐烦的心微微动容起来,她脸上的难过之色

    并不作假,原来还是有人会为她哭的 。

    红卿唇角扯出一抹弧度,抬了抬手抚去她滑落到下巴的泪水,声音虚弱道:“你主子还没死,你哭甚?”

    阿杏哭音一顿,被红卿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跌坐在地,而后又惊又喜,她看着红卿,突然破涕为笑,开心道:“主子,你没……”她话音一顿,急忙改口,语含关心道:“主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小伤,无大碍,别大惊小怪。”红卿没力气解释过多,况且这些事也不是她能知晓的,她撑坐起身,捂着隐隐发疼的心口,虽然昨夜她用簪子刺进身体时故意偏离了心脏,但伤口到底不浅,“我想洗个热水澡,你去叫人打水过来吧。”

    主子的事阿杏不敢过问太多,连忙起身,道了声:“是。”便匆匆出去叫人打热水了。

    天气冷,厨房一早便烧上了热水,因此没一会儿,阿杏便领着两名健壮的仆妇到了湢浴,两名仆妇一人拎着两桶热水,将热水倒进浴桶里,又兑了些冷水,确定水温合适之后,阿杏才去请红卿。

    阿杏接过她脱下来的衣服,见她眉眼难掩疲惫,便道:“姑娘,今日我伺候您沐浴吧。”

    红卿平日里不爱人伺候她沐浴,但她与阿杏主仆情缘将断,她也有些话想与她说,便道:“好。”

    红卿踩上踏脚凳,修长的腿伸入水中,泡进浴桶里。

    疲惫的身子被温水抚慰,她轻叹了声,心口处的伤口微结了痂,被热水一刺激,又疼了起来,但红卿神色丝毫未改,热水她冰冷的心口变得温暖起来,头微微向后仰靠在浴桶中,任由阿杏替她按肩。

    “主子,这些天怎么不见容大人过来了?”阿杏小心翼翼的问,她在想红卿是不是与容珩闹僵了。阿杏不希望红卿和容珩闹僵,毕竟容珩如今已是首相,有他在,红卿不会受人欺负。

    阿杏突兀的话打断红卿的思绪,她微愣了下,随即睁开眼睛,声音是一缕轻烟,“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红卿唇弯起明媚笑容,却在敛眉低目带出一抹令人难以察觉的悲伤。

    “为什么?”刚说完,阿杏顿时像了错事似的,一脸无措,“对不起,奴婢多嘴了。”

    “无妨。”红卿忽然叹了声,“阿杏,不要随意把心交给一个男人,尤其他们的甜言蜜语,最是不可信。”

    言罢突然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毫无意义,便闭上眼睛,继续假寐。

    阿杏愣愣地看了红卿一眼,而后仔细思考她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便默默点了头。

    “阿杏,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的么?”

    红卿忽然开口问了一句让阿杏有些莫名的的话,阿杏有些迷茫,又隐约感到不安,摇了摇头,又想到红卿看不到她的动作,便道:“奴婢没什么地方想去的,奴婢想一直伺候主子。”

    红卿微笑了笑,又问:“你不想家人么?不想回去与他们团聚?”

    阿杏吃了一惊,脸色白了白 ,她突然收手,走到红卿的前面跪下,“主子,可是奴婢犯了什么错?你要赶奴婢走?”

    红卿微怔,而后无奈一笑,她站起身,从浴桶上走出来,如风摆柳袅娜行到花梨木衣架旁,扯过柔软的长袍,一边穿上,一边道:“阿杏,不是我要赶你走,是我很快就要走了。”

    阿杏着急道:“主子要去哪里?奴婢也跟着您去。”

    红卿摇了摇头,“那地方你不能去。”红卿看了她一眼,阿杏稚嫩的面庞不禁露出悲伤之色,红卿这次却不为所动,“我屋里那门户橱,第二层抽屉有一匣子,里面有你的卖身契和银票首饰,原是留给你的,你有钥匙,自己打开取走吧,找个地方好好生活,找家人团聚也好,想要嫁人也好。以后做个干干净净的人。”

    红卿本是无牵无挂,冷血无情之人,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看在与她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上。她想要这小丫头将来过得好一点。

    * * *

    夜里,北风呼啸,雪花纷落。

    “盼不到东君二月陌头来,只做了秋林憔悴西风里……”①

    一阵缥缈清幽的歌声突然刺破寂静的长夜。

    廊道内,红卿一袭红衣如火,裙下掩着一双玉足,手提着一把银光闪闪的三尺长剑,慢悠悠的舞着,只见她脚下仿若踏着轻雾,柳腰若风中柔柳,折转中带出风情万种。

    她艳丽的唇微绽,“想当年是鸳与鸯,到今是参与商,果然是露水夫妻不久长。千山万水来此乡,离鸾别凤空相望。叹红颜薄命少收场,便再抱琵琶也哭断肠……”①

    明明是悲凄的曲子,她唱得无情无绪,就如同廊外冰冷的雪。

    一舞结束,红卿凭栏而立,她凝望着自己的这柄雪剑,恋恋不舍地抚着剑身。这剑是前段时间容珩派人送来还她的,她第一次出任务时遗失了它,却不想这剑一直在容珩那里。

    既然已经遗失,她便不想再要了,她眸中浮起一丝坚决,掌心聚力,蓦然击向剑身,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雪剑倏地断成两半。

    红卿将断剑放回到碧玉匣中,毫无留恋地将它合上,随即目光落向空荡荡的庭院,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够了么?”

    没片刻,掠风声起,一抹暗影往她这方向飞扑而来,最后轻飘飘的落在栏杆上。

    “谁稀罕看你?”秦月双手环胸,坐在栏杆上,看起来羸弱文秀的白皙面庞尽是轻蔑之色。

    两人不对付,每次见面定免不了一番唇枪舌战,但往往是秦月落得惨败,而秦月觉得自己惨败的原因是他没有红卿的不要脸。

    红卿一掠云鬓,乜斜了他一眼,声音娇娇腻腻:“小月月不稀罕人家,为何总是躲在暗处偷偷摸摸的看人家?”

    秦月看着她故态复萌又调戏他起来,不知为何,这次却没有生气,想到上次她在他面前吐血,内心更是觉得她还是这般模样顺眼一些。

    他冷 哼一声,这次没有反唇相讥。

    红卿有些诧异,他不反击,红卿顿时也没了调戏他的欲望,她敛去轻浮媚态,“秦月,请替我将这剑送到阁主手上。并替我传达句话:从今往后,属下不能在为他做事了,愿他所想所愿,将来终能成真。”

    言罢,冲着他一弯唇,露出一明媚灿烂,又无比真诚的笑容。

    这是红卿第一次对他露出这般笑容,以为都是假模假式的媚笑或者嘲讽的笑,这令他无法拒绝她,他接过碧玉匣,“我会替你传达的。”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就在他转身要走之事,红卿突然问。

    “什么最后一次?”秦月回头,疑惑的问。

    红卿知晓秦月不可能自作主张的出现在这里,他已经决定放过她,为何还要派秦月来监视她?

    他是不放心她,还是别的原因?

    但最终,她没有问起容珩,只是微笑道:“我想我们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秦月怔了下,而后语含嘲讽:“最好是最后一次。”

    说着突然又来了句:

    “没想到你真命大,竟然能阁主的剑下捡回一条性命。”

    他叹息了声,或许是遗憾她还活着。

    红卿撇了撇红唇,冷哼一声,“真是遗憾,没能如你所愿,死在阁主的剑下。”

    秦月皱了皱眉,深深看了她一眼,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淡淡道:

    “好好活着。”

    留下这么一句话,他便如一抹电光,急速的消失在了雪夜之中。

    “好好活着……”

    红卿愣愣的站在原地,思索着这句话,而后微微笑开,她当然要好好活着。

    秦月拿着红卿交给他的碧玉匣,来到容珩的寝居时,容珩正斜靠坐在华榻之上,手执着一本书专注静阅,暖黄的光映着他俊美清隽的面庞上有着温柔的光泽,只是他的脸太过于苍白,如同雪一般,看不到一丝血色。

    红卿捅的那一刀,是下了重手的,秦月不知晓容珩为何会让红卿得逞,也不明白,红卿背叛了他,容珩却没有要她的命,甚至让她脱离组织,在秦月心中,容珩虽有着谪仙般的容貌与气质,但他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惩罚背叛他之人的手段会让人毛骨悚然。

    如果他是容珩,他决定不会让红卿活着,毕竟她知晓太多秘密,活着实在令人难安。

    可他终究不是容珩,所以猜不透容珩的意图。

    或许这又是容珩设的一个局?

    听到脚步声,容珩视线微抬,看到秦月手中的碧玉匣,秀雅的眉微不可察的蹙了下。

    秦月忙收敛心神,将碧玉匣递上,恭恭敬敬道:“红卿姑娘请托属下将此匣交给阁主。”

    “放下吧。”容珩放下书,似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秦月又替红卿传达了一番话,容珩听完脸上仍是一贯的从容平和,他修长洁净的手缓缓打开匣子,看到那柄断剑,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突然,他抵唇咳嗽起来,因此扯到伤口 ,面色更加苍白憔悴起来。

    “阁主,您没事吧?”秦月眼底藏着一丝惊讶。

    “无妨。”容珩微微一笑,笑容不似以往那般温柔似水,仿佛透着料峭春寒。“除了那些话,她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没了。”秦月如实回答。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直到一声烛心爆花声响起。

    容珩精神突然感到有些不济,腹部的伤口疼得明显,“我有些困倦了,你退下吧。”

    “是。”秦月安静的退下。

    容珩收回微散的心神,清冷无绪的目光落在那断剑之上,低垂下鸦睫,喃喃低语:“断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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