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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容珩也一直在极力地控……

    为红卿接风洗尘的筵席设在御花园, 园中此刻已经焕然一新,花木修剪得齐齐整整,亭轩洒扫得纤尘不染, 处处张灯结彩,金碧辉煌,宫女内侍鱼贯而入, 一样接着一样的精美菜肴送上席,山珍海错, 应有尽有。

    按理说, 后宫妃子不得见外臣, 但红卿如今为朝廷打了一场大胜仗, 扬名天下, 几乎无人不知这位娘娘,自然无需避讳这些。

    东方琰换下了冕冠衮服, 穿着一袭织金龙袍,腰系九环带, 神色严肃地端坐在上首,旁边坐着红卿, 东方琰放置于席底下的手一直紧紧拽着红卿的手, 含笑着接受着文武百官拍马屁似的歌功颂德。

    听着大臣们一口一个吾皇万岁、一口一个娘娘千岁,坐在一旁的楚王端起一杯酒独饮, 面色渐渐冰冷,按规矩, 红卿作为昭仪还承受不起一句‘娘娘千岁’,但大臣们见东方琰神色和悦,不以为忤,便纷纷拍起了马屁。

    楚王嗤笑一声, 将酒一饮而尽。

    红卿安静地坐在东方琰的身旁,任由东方琰握着自己的手,目光微微地掠向楚王那一席,见他神色冷漠不屑,唇边不由弯起淡淡弧度。

    筵席散后,红卿便回了自己的寝宫沐浴更衣,夜里还有一场庆功宴,说白了是家宴。

    小枝一边服侍红卿更衣,想到方才所见所听,她心神仍旧有些恍惚,仿佛在做梦,她忍不住说道:“娘娘,奴婢从来没见过如此富贵的场面,那些宫女生得怎么个个都跟千金小姐似的,明明都是服侍人的,奴婢怎么连人家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呢。”说着还叹了声。

    红卿没想到她注意力会在这点上,不由轻笑了下,只是刚刚参加完筵席有些疲惫,不大想说话。兰汤沐浴罢,红卿在小枝等人的服侍下换上赴宴的盛装,又重整晚妆。

    看着红卿打扮得雍容华贵的模样,小枝不由看呆了,由衷地说道:“娘娘,您真像是仙女下凡,这世上绝对不会有人比娘娘更好看的了。”

    红卿以手撑额,歪靠在软榻上小憩,闻言眼皮也没抬着一下,唇角只扬起微微的弧度,“等一下你便不会这么说了。”

    悠悠的乐声传了过来,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是有福等人过来请红卿去赴宴,红卿坐着仪舆仍来到御花园。

    彼时,后宫所有的妃子都已经到场,看她们的打扮都是花费无数心思的,明里暗里的争奇斗艳,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凑在一起,看着仿佛百花齐放一般叫人眼花缭乱。东方琰与皇后一席,东方琰坐在御座前,左侧坐 着皇后,下边是三妃,一人一席,淑妃病得下不得榻,没来,再下边便是昭仪美人才人等。

    这原是为红卿而设的庆功宴,东方琰便破例地红卿也坐在皇帝的一席。红卿与皇后分左右而坐,皇后内心纵是不高兴,表面也表现出贤德大方的模样。

    席间歌舞不断,舞姬身姿曼妙,于眉勾眼挑之间传递出万种风情,一时间天花乱落,衣袖飘香,妃嫔们觥筹交错间,桃花上脸,月色看美人,更加娇艳欲滴。然而,所有的美人在东方琰眼中此刻都不如一个红卿让他欲罢不能,他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无法离开红卿的身上。

    红卿虽与他有说有笑,但却不亲近他,与别的妃子望眼欲穿的恋慕眼光不同,她很少看他,不过偶尔不经意投来一眼,而且神色十分的平淡,端得一副无欲无求,宠辱不惊的模样,让人又气又爱,东方琰一直等着红卿邀请自己,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酒酣耳热之际,东方琰终于按捺不住的情愫,附在她耳边亲昵道:“爱妃,今夜朕宿在你的宫中?”

    红卿眼眸往他身上一溜,东方琰此刻正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他五官本生得十分英俊,眉眼皆十分深邃,当他表情柔和盯着人看时会给人一股深情忧郁的感觉。红卿能够感觉到他此刻的神情比以往的更显得真诚。

    红卿唇边挂起一浅浅笑容,“陛下想宿就宿,何必要询问臣妾?臣妾还能拒绝不成?”红卿笑着说道,因为多饮了一杯,一双丹凤眼水光潋滟,妩媚勾人。

    不知是她醉了,还是东方琰醉了,东方琰总觉得她这话中带着几分暧昧调情的味道,心中顿时有些发热,只是碍于身份与众嫔妃在场,他仍旧保持着端正持重的姿态。

    筵席近尾,在东方琰的示意下,一声锣鼓敲响,天上顿时放出一道火光,随后爆出闪闪彩花,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烟花爆开,五彩斑斓,叫人目不暇接,嫔妃们不由得出了席,仰着头,看得目眩神骇,倒是忘了东方琰那边。

    东方琰也拽起红卿找了一个好位置看那绚烂烟花,红卿微扬起头,目光含着欣赏之色,东方琰则凝望着她,笑道:“卿儿,有人传乃你乃神女下凡,说你轻而易举便能灭掉一个小国,邻边的几个小国一听这传闻吓得瑟瑟发抖,纷纷来朝进贡,俯首称臣。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

    红卿闻言心瞬间提了提,侧目看了眼东方琰,见他眼底已经有醉意,唇边含着亲昵笑容。这话倒像是随口一说的。

    红卿略一沉吟,盈盈笑道:“陛下还是莫要听信那些传闻,这些小国肯俯首称臣,都是仰赖陛下圣德,与臣妾无半点关系。”

    “卿儿不必谦虚。”东方琰见她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大概是觉得自己在提防她?东方琰心中莫名地心生一丝失落,随后又扬眉笑道:“卿儿 ……朕以后也这么叫你吧。”想到扶桑曾经也是这么叫她的,先前他觉得有些不屑,觉得太过肉麻,如今他却喜欢上这个称呼,卿儿……卿儿……倒是越念越好听。

    筵席散后,红卿在众妃嫔艳羡嫉妒的目光下,与东方琰一同坐上乘舆,往红卿的寝宫而去。

    乘舆走在空旷寂静的御道上,天上繁星点点,看得十分遥远,夜风带着一丝凉意。

    此刻东方琰已经有了醉意,其他妃子也不在,他便没有再端着天子的威仪,肆无忌惮地握着红卿的手,感觉有些凉,便屈尊降贵地用双手替她捂热,一边低声说道:“你的手怎么这般冰凉?”

    “臣妾体质偏虚,手脚常年都是冰凉的。”红卿也低声回答,这便让人有种两人在说悄悄话的感觉,东方琰唇边不由弯起,又问起红卿在军中的事,红卿一一作答。

    “对了,听说你在军中收了一名叫做无垢的军师?”东方琰随口一问,神色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心却紧提着,尤其是想到她与那男人朝夕相处几个月,东方琰心中便不大是滋味。

    红卿脸上丝毫情绪不显,更看不到一丝心虚,她淡淡地说道:“嗯,这次打胜仗,无垢公子一直为臣妾出谋划策,功劳不小。”

    东方琰眸中冷色一闪而过,随后又言笑晏晏:“既是功劳不小,朕怎么也得见一见这位军事,卿儿何时为朕引见一下?朕好赏他功名富贵。”

    红卿清冷的面容难得露出一抹温婉的浅笑,“臣妾倒时分想为陛下引见,只是这无垢公子总是来无影去无踪,如同闲云野鹤一般,臣妾也不知晓他去了何处。臣妾又常听他说,富贵五更春梦,功名一片浮云,想必他对这富贵功名并不感兴趣。对了,臣妾还听他说要去当和尚?也不知真假。”说着摇了摇头,笑看着他:“陛下,你说这人奇怪不奇怪?”

    话都被红卿说完了,东方琰颇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郁闷半晌,只能回了句:“的确奇怪。”

    就在东方琰还要问时,红卿忽然岔开话题,语气低柔地问:“陛下,臣妾去了北境这么久,您可念过臣妾?”她转头看着他,眼波流转,让人从中感到一股幽幽的情愫。

    东方琰闻言心猛地一跳。

    念她当然是念的,哪怕在最忙之时,东方琰的脑海中也忍不住浮起她的身影,这其实让他懊恼不已。如今听红卿问起,他满腔情意欲发泄,可是看着她,不知为何,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你可念过朕?”东方琰沉声反问,想到当初她上的折子,又开始郁闷起来。

    红卿直视着他,脸上并无羞涩,“臣妾自然是念的。”她朱唇微启,声音温柔似水。

    东方琰心口又是一跳,禁不住感到雀跃,随后又故意板起脸,道:“撒谎。既然念朕,为何之前上的折子都不问候朕?”

    红卿轻叹一声,微垂眼眸 道:“不是臣妾不想,是一旦问候陛下,臣妾也会期待陛下回应臣妾,如此臣妾便会日夜想着此事,就怕心神不宁从而影响到领兵作战。”

    她低着眉眼,让人看不到她眼眸中的情绪,但她说得深情款款,让人无法怀疑话里有假,尽管知道她擅长演戏,东方琰心仍旧为之一动。

    东方琰目光沉沉地凝望着她,他从来不会沉湎于男女之情,唯独此刻,他突然有种想与她天长地久的奇妙感觉。

    东方琰忍不住回应了她先前的问话:“这几个月,朕有念你。”言罢似有些难为情似的,不再看她,转头目视着前方,只是唇边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

    红卿看了他一眼,一怔之后,莞尔一笑,东方琰用余光瞥到她的表情,唇角弧度加深。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到达红卿的寝宫。

    那似暧昧似温馨的氛围被打破,东方琰没有看红卿,先从乘舆中起身先行一步,红卿紧跟在后面,东方琰虽目不斜视,脚步却放慢似乎在等着她跟上。

    在红卿的记忆中,东方琰总是在她面前端着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姿态,鲜少会体贴人,更不会在她面前露出难为情之色。今日他待她种种表现,都不像是他之前的做派。

    红卿脚步微顿,唇边浮起一丝看起来很温柔的笑,东方琰察觉红卿没跟上,不由回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却对上她含情脉脉的目光,心又是一阵狂跳。

    “怎么了?”东方琰低声问,神色仍旧端肃,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红卿走上去与他并肩进了殿,粲然一笑:“陛下,您当真是变了……”

    因为那抹笑意,她清冷的面容瞬间明媚起来,东方琰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随后英俊刚毅的脸掠过些许兴味,问道:“哪里变了?”

    红卿笑容敛去,又恢复往昔的模样,她淡淡道:“陛下变得温柔了。”说话间两人已经进入内室,红卿目光落在榻上的酒壶,随后看着东方琰微微一笑,询问道:“陛下,再喝点可好?”

    东方琰已经有些醺然,本想与她就寝,但此刻听到她的话,却来了兴致,颔首道:“好。”一边说着一边与她坐到榻上,继续方才的话题:“所以朕之前就不温柔了?”东方琰挑了下剑眉,语含戏谑道。

    红卿先斟了满满一杯递到东方琰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东方琰喝下之后,才缓缓说道:“臣妾不知晓陛下待别人温不温柔,但待臣妾……”红卿用着开玩笑的口吻,笑道:“陛下,您扪心自问,温不温柔?”说罢只略举杯呷了一口酒,又往东方琰酒杯里满斟一杯。

    红卿虽是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一番话,东方琰听着却心底一沉,想到过去的种种,她对容珩的痴情,自己对她的利用与不屑,甚至还要置她于死地,他突然心生一股莫大的惶恐与不安,他担心红卿对容珩还就余 情未了,也担心红卿还恨他,东方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劲上来,他的心瞬间感到无比的灼烫,就像此刻他对她的情意,他看着红卿变得有些朦胧的面容,忍不住沉声问:“你……你可恨朕?”

    红卿眨了眨眼,露出一稍显娇俏的神色,像是没听懂一般,她反问:“臣妾为何要恨朕?”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给他斟酒。

    她自己也拿起酒杯,呷了一小口,东方琰却未将注意力放在此事上,心中有些憋闷,想到当初在山崖上发生的事,如果她就此死去……这个念头刚起,东方琰心口顿时感到一股钝痛,像是被人用力锤了下。

    他不愿意再去想这个可能性,一杯酒入腹,东方琰眼眸已然变得迷离赤红,尽管红卿的面目已经模糊不清,他依旧定定地看着她,“当初在山崖,朕差点要了你的命,你一定很恨朕吧!”如果不是醉酒,他也许不敢问出这一句埋藏在心底的话。

    东方琰一口饮尽杯中酒,随后踉踉跄跄地走到她面前,手扶着她的肩头,低头看着她,似乎执意要从她口中得到一股答案,他的眼中有些一层薄泪,似乎含着无限的愧悔。

    红卿放下酒杯,站起身,定定地与他相视着,目光有着无比的坚定认真之色,“陛下,臣妾不恨陛下,一点也没有。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只要以后陛下不要辜负臣妾,臣妾愿意一辈子守在陛下身边。”

    东方琰浑身一震,随后不安地问:“真的么?”

    红卿温柔地看着他,“真的。”

    东方琰不由得心生狂喜,蓦然将她拥进怀中,这一刻,一向成熟稳重的他竟高兴得如同一稚子,“朕今夜真高兴。”

    “臣妾也高兴。”红卿微微一笑,推着他坐下,继续左一杯右一杯的劝着,直到他酩酊大醉,意识完全不清醒之后,红卿才停止劝酒,随后才扶着他上床就寝。

    * * *

    次日,东方琰不必上朝,一直睡到日头照在床上才昏昏沉沉地醒来,他撑坐起身,感觉头晕犯呕,酒劲还未完全褪去,他伸手揉了揉额角,有些后悔自己竟没了节制。

    这还是他第一次醉得如此厉害,以往他一直十分节制,忽然想到昨夜和红卿饮酒时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东方琰不由往侧旁一看,便看到红卿仍睡得香沉,身上盖着锦被,露出光滑细嫩的香肩,昨夜他们……东方琰心中不由一动,只是他怎么也回想不起来昨晚两人是怎么上的床。

    东方琰有些懊悔,又觉嗓子有些干哑,帮红卿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才掀开床幔,却发现自己浑身很洁净干爽,并无黏腻之感,不禁有些怀疑自己也许什么都没做。

    外头等候的有福听到动静,立刻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两人仍旧隔着一层帘子,东方琰大手掀开帘子,对上有福的暧昧目光,东方琰皱了皱眉头,又觉得他临幸了红卿,却 不大好意思问,便试探性一问:“昨夜是谁帮朕清洗了身子?”

    有福知晓东方琰沐浴时都不要宫女在一旁看着的,而且临幸妃子之后一定要沐浴,想着他昨夜醉了酒,忘了发生过的事,连忙道:“是昭仪娘娘帮陛下擦洗的身子,奴才们都没有看陛下。”

    他这话无疑是验证了东方琰的猜想,这是他第一次宠幸红卿,他却不记得事情是如何发生的,这让他感到有些遗憾。

    在他感慨的片刻,有福已经端来了醒酒汤,

    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可要喝点醒酒汤?”

    东方琰接过醒酒汤喝下之后,帘内传来一声慵懒的娇吟声,东方琰深眸一柔,唇边不由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将汤药递给有福,东方琰便转身进了帘内。

    “舍得醒了?”看着已经穿上内衫的红卿,东方琰挑了挑眉,戏谑道。

    红卿笑睇了他一眼,轻声道:“陛下不会怪罪臣妾起得比您还晚吧?”

    “不要把朕想得这般小气。”东方琰忍不住将她拥进怀中,声音柔哄:“昨夜朕醉过头了,不怎么记得昨夜发生的事……”东方琰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朕可有伤到你?”

    红卿依偎在他宽阔的胸怀中,意味不明地勾起一丝浅笑:“陛下待臣妾很温柔。”

    东方琰握着她手臂的手不由紧了下,心口愈发柔软,“卿儿,朕待会儿要去御书房处理折子,不能陪你用膳,今夜朕再来看你如何?”

    红卿抬眸看着他,眼底藏着隐隐的狡黠之色,“陛下,您不觉得今夜应该去皇后姐姐那里?”

    东方琰怔了下,想到皇后昨夜那幽怨的神色,毕竟是发妻,总归要给她些许面子,便无奈道:“好吧,今夜朕便去她那了……”眼眸微眯,笑道:“怎么,你是不是担心朕不去她那把她哄好,皇后以后会找你麻烦?”

    红卿抿唇笑而不语。

    * * *

    是夜,容珩仍在书房里伏案写着奏折。

    门声响,容珩笔尖一顿,视线微抬看向门外,秀雅的眉微不可察的蹙了下,随后才道了一声“进”。

    秦月推门而进,俊秀的脸带着些许异样之色,“大人。”

    容珩神色透着隐隐的不悦,冷声:“不是让你们别打扰我?”

    秦月忙回禀:“大人,红卿姑娘来了。”秦月没有称呼红卿为娘娘,不知为何,心里面十分抵触她这一身份。

    容珩先是一怔,随后不由道:“怎么不直接让她过来?”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急,但脸上仍是一贯的从容平和,说完便手中的笔搁置到笔架上,收起折子。

    秦月却替自己辩解:“大人不是说不许任何人过来打扰您?”

    容珩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下一瞬又变得神色自若,他起身淡声道:“去把她请过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往窗边走去。

    敲门声再次响起。秦月领着红卿到来,之后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红卿进屋时,容珩正站在 窗边,似悠然自在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听到动静,他才缓缓回眸看向红卿,浅笑安然:“怎么来了?”

    容珩雪色斜领大襟宽袖衫,腰带上嵌双螭龙玉带钩,原来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染黑的发又变回了白发,此刻半挽着,戴只竹节翠玉簪,月色透进窗内,将他整个人笼罩于温润起的光泽之中,他脸色依旧苍白无血色,但唇边却挂着温雅平和的笑容,仿佛对她到来,无惊亦无喜。

    红卿觉得容珩表现得太过从容淡定,为此而心生些许不悦。她觉得他应该表现得高兴一些。却不知,容珩是一直强忍着才没有之直接冲出去见她。直到此刻见到她,容珩也一直在极力地控制自己,才没有发疯似地冲上前,将她揉进怀中,然后狠狠地吻她。他一直在忍,心口也因此而阵阵发紧。

    红卿不发一语,面无表情地转身去闩上门,随后回到他身旁,在他微微疑惑的目光下,用行动告诉了他自己此趟来的目的。

    桌上摇曳的灯火,‘噗’的一下被窗户缝隙吹进来的风熄灭,书房内瞬间陷入黑暗寂静之中。

    “卿儿……”黑暗中,容珩目光诧异地看着红卿凑近他,那双秀美纤长的手捧住他的脸,然后柔嫩的唇贴上他微张的唇。容珩一震,心如擂鼓,待反应过来,他张开嘴含住她的柔软唇瓣,不再克制自己对她的情意,抱起她,来到书案前……

    时间悄然流逝,书房内忽然安静下来。

    容珩正要离去,却被红卿两条玉臂紧紧缠住脖子,容珩呼吸一滞,在她唇边哑声呢喃:“卿儿,不行……”

    却不知这正是红卿此趟来的目的话,她抱紧他,低声道:“行。”

    “卿儿……”容珩还要说话,却被红卿那柔软炙热的唇堵住,容珩微颤了下。

    雨露遍洒。红卿轻哼了声。许久,红卿离开他的唇,一手抚着他的脸,在他唇边微微喘着气儿,容珩仍旧爱怜地亲着她,直到她平稳呼吸,在他唇边低声说道:“以后我就不来了。”

    容珩表情一僵,原本因为她来找自己以及她的热情而雀跃的心瞬间跌落至谷底,尽管已经有准备,可当听到她这番话时,心仍旧忍不住难受。“好。”他低低地回,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随后微微一笑,笑容不似以往那般温暖,仿佛透着料峭春寒,随后像是珍惜这最后的一夜,他将她紧抱入怀中,吻她,给予她自己所能给的全部温柔。

    这一夜,红卿五更天才回到皇宫,以她如今的武功要出入皇宫易如反掌,而且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看到红卿归来,小枝一直紧提的心才放了下来。

    “娘娘,你可算回来了,奴婢一直没敢睡,就怕陛下会突然到来。”小枝捂着像是被槌子敲打过,仍旧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口,却笑嘻嘻地说道。

    “辛苦你了。”红卿点点头,一边往绣帘中走去。

    小枝 连忙跟进去,帮她除去外衣,看到红卿脖子上的红痕,小枝稚气的脸不由一红,自从跟了红卿之后,她便知晓了一些男女之事,知道这是亲吻留下来的痕迹。小枝不由猜测,她是出去找无垢公子了,却假装不知道,心中暗叹一声,有些担忧,万一被陛下发现可怎办?

    红卿躺在兰麝馥郁的柔软床榻上,一宿未眠又历经数番云雨,她却全无疲惫之感,也无睡意,她此刻十分清醒,脑子里一直都是今夜与容珩在一起的画面,目光不由渐渐幽深起来。

    情潮平息之后,两人仍旧紧紧相拥在一起,感受着那难得的平静安宁时刻,随后她听见容珩低声问道:“卿儿,万一有了孩子……”几次他都洒在了里面,她看到容珩说起孩子时深暗的眼眸仿佛亮了下,随后又露出些许担忧之色,问她:“你不担心么?”

    红卿自然是不担心的,当时她十分干脆的回答他:“那就生。”因为她要的就是一个孩子,至于为什么她不想要东方琰的孩子,红卿是觉得拥有容珩血脉的孩子会更加聪慧,红卿见过东方琰的几个孩子,虽生得不错,但才能平平无奇,难堪大任。

    而且,如果容珩真的会死的话,她希望容珩能够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在她的身边,也许这样她就不会感到孤独了。

    * * *

    次日傍晚,红卿得到消息,容珩递了折子,道自己病情严重,要退出内阁,回老家休养,东方琰很干脆地准了他的折子,并让他好好养病,待病好之后再回朝为官,之后让身为次辅的汪冲顶了他的位置。

    听到这消息后,红卿一直坐在榻上出神。

    红卿没想到容珩真的会放弃了自己多年以来的追求,他的病是到了无药可治的地步?红卿渐渐沉了眉眼。

    东方琰一直十分忌惮容珩,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如今收回他的权柄,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一旁的小枝看着她一直坐在榻上不言不语,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一开始她还不敢打扰,可如今天都快黑了,她还没回神,便只能上前道:“娘娘,用膳吧?”

    红卿醒过神来,正要说话,这时外头传来一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红卿不想东方琰会到来,不觉蹙了下黛眉,心中有些不愿意应付他,却还是下了榻,微笑迎了出去,刚到殿门口,眼前落一片阴影,一抬眸,便看到站在她面前的东方琰。

    “还没用膳?”东方琰朗声笑问,他看起来心情很好。

    心情怎么可能会不好呢?他今日也算是除去心头大患。

    红卿微垂眸,“还未,陛下吃了么?”

    “正好,朕也没吃,一起吧。”东方琰道。

    “是。”红卿微抬视线,却见东方琰凝望着她的深邃黑眸掠过探究之色,红卿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陛下今日看起来很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

    东方琰敛了心神,一边命人摆 膳,一边携起她的手入殿,笑道:“就不允许朕见到你高兴?”

    “陛下莫要开臣妾的玩笑,臣妾才不信。”红卿笑道。

    东方琰朗声大笑,没有再回话。红卿抿唇微笑不语。

    宫女们将膳食端上桌,便被东方琰挥退了出去,东方琰用膳一向讲究“食不语”,而红卿此刻也无心说话,两人便各自默默地吃着,原本一直是有福给东方琰布菜的,但他被东方琰挥退出去了,因此东方琰只能自己夹菜吃,红卿见状也没想过要给东方琰布菜。

    东方琰看了她一眼,稍一迟疑,夹起一块酒炖鸭子给红卿,“你瘦了些,该多吃点肉。”

    红卿抬眸冲他一笑,“多谢陛下。”随后也夹起一块肥得流油的东坡肉给他的。

    东方琰一怔,随后唇弯起笑意,虽不喜欢吃如此油腻的食物,但他还是夹起吃了一口,只因是红卿夹的,随后又因为自己这一举动而感到不可思议,他先前如何肯这般委屈自己。

    “对了,卿儿,玉郎病重,已经辞去内阁首辅一职,过几日要回老家,朕想你们之前交情不浅,这去或许再无相见之日,你可想要去送他一程?”用完晚膳,东方琰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此时天色已彻底暗下,殿内掌了灯,在那昏黄的光线下,他看着她的深眸幽幽闪着寒光。

    “陛下。”红卿放下茶盏,神色变得有些沉,她冷冷地说道:“您这是在故意试探臣妾?”

    东方琰的确是在试探红卿,想看看她对容珩还有无留恋,被她一语道破,东方琰内心不禁有些尴尬,而她的态度令他颇为不悦,东方琰忍着脾气笑道:“朕不过问一问,试探你什么了?”

    红卿却没有笑,淡淡瞥了他一眼,道:“陛下心里自是清楚。”

    东方琰很不喜欢她那看破一切的神色,不禁皱了皱眉头,也冷下脸道:“朕不清楚。”

    “陛下不就是想看看臣妾对容珩有没有余情未了?”红卿直视着他,丝毫没被他此刻严威的态度所慑。

    东方琰瞪着她,忍不住问:“那么你有还是没有?”

    红卿干脆地回答:“没有。”

    东方琰紧接着回:“朕不信。”末了心里的气发泄不出,不由又补了句:“若没有,朕一提起他,你为何如此激动?”

    红卿见他咄咄逼人,懒怠再理会他,“既然陛下不信,臣妾也无办法。就当做是吧。”

    “你……”东方琰心口一窒,心中气得火冒三丈,却又无法对红卿发泄出来,瞪了她片刻,不见她给自己赔礼道歉,气得他猛然间站起身,冲着门外高声喊:“有福,回宫!”

    待有福急匆匆地走进来,东方琰拂袖而去,大有勃然大怒之感,惹得众人噤若寒蝉,一点响动都不敢发出来,而始作俑者红卿仍优雅地坐在榻上慢悠悠地喝茶,似乎无所谓东方琰的离去。

    小枝在一旁担忧地说道:“娘娘, 您怎么把陛下惹怒了,万一他以后不来了怎办?”

    红卿不信东方琰以后会不来,顶多暂时不来,如此最好。

    * * *

    秋天的雨绵密而清冷,西风起,卷起一树的黄叶,在雨雾中打了个旋,最终陷入泥泞之中。

    古老的官道上,行驶过几辆马车,车轮碾过泥泞的黄土路上,溅起无数泥水。

    红卿隐身在暗处,看着容珩离去,一直没有露面,直到很久很久,雨停了,她才没有再继续跟过去,虽然没什么意义,但红卿仍是暗暗地再见容珩一面。

    乔装成容珩的秦月掀开帘子,看着外边萧条的秋景,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阵荒凉。

    他的目光掠向某个方向,他知晓之前一直有人在跟着他,也知晓那人是谁,也清楚那人并不是为他而来,而是为了他脸上的这张皮。

    唇边扯了一丝不明意味的弧度,他放下车窗帘,安坐轿内,手捧着一册书,背靠着书箱看了起来,姿态倒是与容珩如出一辙,他装扮容珩许久,偶尔会不由自主地模仿起他来。

    就在秦月等人来到一处险山恶林时,前头马车的马忽然扬蹄嘶鸣,一箭从树林中疾飞而出,正中秦月那辆马车的车夫心口,车夫直接滚下马车,倒地身亡,另一箭射向马的脖子,马发出一声哀嚎,亦倒地。

    秦月从一旁抽出剑,藏身在马车中,直到箭放完,才破车门而出,与自己的人会合,一群蒙着手持利刃的蒙面黑衣人自四面蹿出,包围秦月等人。

    容珩料得果然不错,东方琰不可能放过这次杀他的好机会。所以秦月带的侍女仆人个个都是乔装打扮的死士,且个个武功高强,在这乱箭扫射之下,秦月等人无一人受伤。

    那些蒙面人拔刀一齐向秦月等人扑去,势猛而凶,东方琰是下定决心要容珩的命,派来的人自然也是一顶一的高手。

    一道寒光闪过在蒙面人面前划过,那人偏首堪堪夺过秦月的剑势,那蒙面人乃是头领,武功最强,舞刀往秦月身上各处要穴刺去,秦月自然不会轻易让他得逞,几招下来两人打了个平手。

    秦月发起第二轮猛攻,长剑在他的挥舞之下,如同一条银蛇纵横旋舞,蒙面人的左肋骨被秦月挑中,鲜血飞溅而出,秦月势若猛虎,运功一剑斫去,却不想从蒙面人衣袖中猛地射出一枚暗器,正中秦月的肩膀之上,而秦月的剑劈向他的面门,那人倒地身亡。

    也因为他这一运功,催动气血,使得暗器上的毒药以飞快的速度蔓延至体内各处,虽然身体能够抵抗毒性,但却抵不住暗器上的剧毒,秦月头一阵晕眩,随后白皙的面庞瞬间惨白一片,他连忙点了心口旁几处穴道,然而这仅仅只是延迟毒发的时间而已,他提醒自己的同伴道:“大家小心,他们身上带的暗器有毒。”

    他此话一出,离他较近的几名杀手便注意到了他,看出 他已经身中剧毒,几人对视一眼,随后纷纷朝着他扑来,秦月本想提剑抵挡,却已浑身无力,而其余同伴也无暇顾及他这边,耳边破风声起,冰冷的剑光朝他而来,秦月神色很平静,无畏无惧,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红卿的身影,清澈的眼眸忽然浮起些许遗憾,遗憾不能再见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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