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不信,你若再看他一眼,我便当场杀了他?

    在众人的凝神屏气中, 傅昀州缓缓站起身子,身形巍峨若山,浑身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凛冽之气。

    他目光深沉似海,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沉沉情绪, 一步步朝着沈蜜和宋远的方向走来。

    沈蜜瞧着如此模样的傅昀州, 又惊又骇, 浑身不由自主地微微打起颤来。

    身旁的宋远宛如一棵岩岩孤松,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似在安抚着她的情绪。

    傅昀州走到他们近前停下。

    蓦然伸出手,一把扯住宋远的衣襟, 使力将他甩开几步, 不准他和沈蜜并肩而立。

    宋远哪肯放弃,反身便要回到沈蜜身边护她。

    “萧策!”

    傅昀州的一声低吼乍然响起,身跨佩刀的萧策顷刻上前, 呛得一声抽出寒光泠泠的长刀,抵住了宋远的喉咙,不让他再前进一步。

    因着这一举动, 在场人齐齐傻了眼,有人甚至害怕得惊叫出了声。大家纷纷起身往后避让, 场面乱成一团。

    宋远怒极,出声质问他:“傅都督,你这是做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傅昀州豁然转身,振袖扬声, 黑眸杀气腾腾, “在永州, 本都就是王法!”

    沈蜜强忍着心中的惧怕, 担心地望着宋远, 摇头告诉他不要冲动。

    疯了,傅昀州真的疯了,他连自己的官声名誉都不要了!

    不仅如此,他还拖她一起下水,将他喜欢自己的事情曝露于众!

    沈蜜捏紧了袖中的拳头,却见傅昀州转回身子,蹙眉看着她,又走近了几步,用高大的身形遮住她的视野,格挡开了她与宋远眉目间的交集。

    他的嗓音低沉地可怖,他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你信不信,你若再看他一眼,我便当场杀了他?”

    沈蜜眼泛泪光,强忍住心头所有的害怕,咬着唇仰头质问他。

    “傅昀州,你疯了吗?”

    傅昀州轻哂,嘴角微微勾起,挂着淡淡的自嘲。

    “我清醒的很。”

    说罢,他弯腰去拾起地上一只缀着蝶形璎珞的金簪。

    那是沈蜜方才着急想逃离大堂,不慎遗落在地上的那只。

    傅昀州用染血的手轻轻拂了拂金簪上沾染的灰尘,而后动作自然的抬臂,替她簪在乌发上,血珠顺着他的修白的手蜿蜒而下,不少落在地上。

    啪嗒啪嗒,粘稠又血腥。

    沈蜜背脊发凉,窜上一阵又一阵恐惧,双腿像是被定住了,一动也动不了。

    傅昀州再次幽幽地开了口:“沈姑娘方才何故走得匆忙,竟连金簪都遗失了?”

    沈蜜满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他方才就知道了,只是一直静静坐着没说。他方才就发现了!

    沈蜜红着眼眶,贝齿轻咬红唇,从喉咙里挤出来话语。

    “傅昀州,你到底想怎么样?”

    傅昀州并未马上回答她,只是缓缓伸出另一只干净的手,替她理了理鬓边散落的碎发,眸深似海,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开口时,嗓音带着几丝喑哑和悲戚。

    “我只是想亲口问你一句,你当真要嫁给他?”

    沈蜜瞧着他那双波澜起伏的凤眸,像是深潭一般幽寒又深邃。

    竟然还带着些许可笑的伤情。

    沈蜜深吸一口气,杜绝自己任何一丝的心软,她嗓音坚定地说着:“是,我要嫁给表哥。”

    话音落下,周遭寂静得落针可闻。

    “你喜欢他?”

    傅昀州又问。

    沈蜜深吸一口气,鼓起浑身的勇气倔强地仰着脖颈,与傅昀州对视。

    “是。”

    傅昀州眸中万千情绪,在那一刻尽皆化作风起云涌,翻腾出滔天巨浪。

    他攥紧了袖笼中那只受伤的手,借着疼痛努力地隐忍着,克制着。

    半晌过后,竟生生熬红了眼眶。

    他轻阖双眸,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按耐住极大的想杀戮的冲动。

    最终化为一句。

    “好。”

    随着话音落下,隐忍到极致的傅昀州收回了目光。

    勾着云镜团纹的袖笼中,那只紧紧攥着的受伤的手,再一次鲜血淋漓。

    傅昀州用尽了全身力气,转身离开。

    萧策亦收了佩刀,赶紧跟了出去。

    沈蜜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野当中。

    无端感受出了满身萧索之意。

    傅昀州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沈蜜脑中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她长长的舒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筹备了这么久的计划终于实现了。

    守得云开终见月明。

    傅昀州走后,人群又开始渐渐恢复嘈杂,这一回,议论声比方才愈发热烈,沸腾。

    简直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方才可真是吓死人了!”

    “这沈三姑娘和永州都督是什么关系啊?”

    沈蜜被众人指指点点,宋远过来扶她,关切地问:“蜜儿,你有没有事?”

    “表哥……”

    看到宋远的那一刻,沈蜜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江水一般,倾泻而出。

    宋远替她拭去泪水,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心疼地说:“蜜儿别哭,一切都过去了,今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有我来护你。”

    沈蜜感动地回抱住宋远,将头轻轻靠在他怀中,不去管场上任何的议论。

    这一刻,有宋远护着她,她是安心的。

    堂中的私语非议愈演愈烈,不少人觉得像是被耍了一遭,颇为忿忿。

    “这到底是是个什么事啊,沈大人今日说话也是颠来倒去,莫名其妙的。”

    “将我们这群亲眷都请来,就是看他们唱戏的?”

    “把我们一个个当猴耍吗?”

    沈黎见场面即将失控,深吸一口气站出来主持大局。

    “大家稍安勿躁,请先坐下,都坐下,容老夫说几句话。”

    众人还算给他面子,这才又缓缓入了座,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所有人都想听一个说法,知道其中原委。

    否则,便像是被人当猴耍了一遭,难免心气不顺。

    宋远拉着沈蜜回到位置上,沈蜜还在垂泪抽噎着,模样表现出十足的无助可怜。

    宋远伸手轻拍她的背脊,以示安慰。

    沈黎立在堂上,开始高声向大家解释起来。

    “方才大家也都看到了,此事原委,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无非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的事情,可结果闹成这样,也是在老夫意料之外的。”

    因着这话,座上的沈蜜哭得更伤心了,她以帕掩面,众人都朝她投来怜悯的眼神。

    宋远看得出来,沈蜜是故意做给大家看的。

    沈黎又道:“哎,老夫早就知道傅都督喜欢小女,可小女却早心属远儿,无奈之下,老夫才想了这样一个法子,将定亲一事提到寿辰上来,好快刀斩乱麻,断了傅都督对小女的念想。”

    “可谁料,傅都督今日偏偏就那么巧得过来了,弄得老夫也是胆战心惊的,一段饭都吃不好,可大伙说说,那种情形,老夫还能怎么办?”

    沈黎说着说着,又叹息了一声,老泪纵横而下,“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子女,大伙也都有为人父母的,总是能明白的。”

    话音落下,沈蜜假做感染,亦在席间哭得梨花带雨,用帕子不停地抹眼泪。

    众人总算弄明白了今日事的前因后果,方才想不明白的地方,比如沈黎为什么说话颠三倒四,反反复复,也都能想通了。

    面对沈黎如此真挚的道歉,大家也不再责怪了,纷纷动了恻隐之心。

    一位穿着不凡,手戴佛珠的老媪上去安抚他,满眼的慈悲怜悯。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老亲家,这件事怪不得你,当家母亲走的早,你一人支撑家业不容易,难得你还如此为子女着想,实在是感人至深啊。”

    那老妇人在族中地位举重若轻,如此一来,大家面面相觑,窃窃私语间也都换上了同情之色,对这件事情表示出十足的恻隐之心。

    “这件事情着实跟沈大人无关啊。”Hela

    “这沈家也是受害者啊。”

    “那永州都督也真是的,哪有这样咄咄逼人的。”

    “沈大人别怕,公道自在人心,天道昭昭,总还是要讲王法的。”

    眼看着风向转了过来,沈蜜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大家的言论全部倒向一边,那就是事情都是傅昀州惹出来的,沈家是受害者,亦是无可奈何的那个。

    如此,一场风波终于过去了。

    *

    玉林园内,傅昀州怒气冲冲地进了书房内,一挥手,将书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打翻在地。

    那一腔无处发泄的怒意此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他转身又将整排博古架踹翻了下去,古籍字画哗啦啦散了一地,玉瓶瓷器也纷纷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之音。

    满室狼藉。

    傅昀州失魂落魄地滑靠在墙壁上,神情幽黯到了极点。

    他傅昀州此生,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

    如今,竟是一败涂地。

    傅昀州将首埋在臂弯间,任凭绝望和孤独将他淹没。

    这种感觉很熟悉,上辈子自她离开后,他曾千万次这么绝望地一个人抱着自己。

    仿佛这天地间唯有他一人了。

    *

    沈府的寿宴连办两场,晌午一场,晚上一场。

    中午因着傅昀州那一闹,众人都有些心有余悸。

    故而晚上席间的气氛不算太热闹,结束得也比往常要早一些。

    晚宴结束后,宋远送沈蜜回去,姐姐和大哥也有点不放心她,想要跟着到她屋里坐坐。

    沈蜜却拒绝了,她眼下只想一个人静静。

    回到岚梧斋后,沈蜜径直回到了卧房内,关上了房门。

    回想起白日的种种事情,她感到身心俱疲。

    傅昀州在听到她说要嫁给表哥后,那副失了魂魄般的神情。

    一直浮现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可他也亲口对她说了,好。

    那是不是就代表,他真的对她放手了?

    希望能如愿吧。

    沈蜜暗暗想着。

    她靠在美人榻上,回想起这辈子和傅昀州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有轻松的,也有沉重的。

    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她遗漏了。

    脑中如浮光掠影般,出现了很多画面。

    这辈子的,上辈子的,层层叠叠交错在一起。

    画面一顿,沈蜜猛然发现。

    傅昀州好像和上辈子的他,大不相同了。

    想到了这点后,沈蜜忽然从美人榻上坐起,鞋都不及穿,就去梳妆台的妆奁盒中翻找起来。

    她脑中唯有一个念想……

    那只蝴蝶簪子。

    她要找到那只傅昀州一开始送她的蝴蝶簪子!

    作者有话说:

    傅都督会掉马吗?

    容我在线考虑考虑……感谢在2022-02-28 20:03:49~2022-03-01 21:1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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