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鬟一边忙上忙下，一边叽叽喳喳地聊天。
“王爷娶了丞相之女，真是天大的喜事！”
“可不是，听说啊，咱们这位王妃，不仅是京城第一美人，还是被皇上亲口夸赞过的才女呢！”
“也难怪王爷对她如此钟情，还特地向皇上请婚。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了，真好呀……”
——此刻的两位“有情人”，正在婚房内冷冷对峙。
江念芷跪在地上，默默地低着头，仿佛这样就能躲开百里朔那要杀了她般的视线。
“柳儿在哪？”男人并不放过她，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他，一边咬牙切齿地逼问道。
“她、不想嫁。”见男人依旧没有松手的打算，她只能继续艰难地说，“所以……要我替……”
“够了！”
男人愤怒地松开她，踱步到窗边，脸色阴郁。
下巴火辣辣地疼，大概青了吧。江念芷余光瞥见自己身上大红的婚服，不禁感到一阵讽刺和悲凉。
她也曾幻想过，将来穿着漂亮的嫁衣，欢喜地嫁给心上人的场景。那个人会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为她遮蔽风雨，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于是从前所经历的一切苦楚，便都只是可以云淡风轻提及的过去。
可这点幻想也在主母勒令她替她那位嫡姐出嫁时，彻底碎裂了。
有什么办法？她只是个小小的庶女，还是个受主母厌憎的庶女。娘亲还在时，日子过得已是十分艰难；娘亲去世后更不必说，哪日能够勉强吃饱、不必受其他兄弟姊妹的欺凌，便算得上不错的一天了。父亲自然也是指望不上的。母亲死后，她甚至都没再见到过父亲几面。
“你——叫什么？”
江念芷从回忆中回过神，抬起头看向百里朔，打了个寒颤：对方依旧是一副阴冷的表情。
“……江念芷。”
而他们都没有发现，窗外的大树上，坐着一个人。而这个人正晃悠双腿，撑着下巴看屋内这出闹剧。
她的身侧漂浮着一个团子，正对她汇报一些事项。
季出虞漫不经心听着。她饶有兴趣地盯着屋里发生的事情，而后问系统:“我有个问题。”
系统:“我可以不回答吗？”
季出虞没理会它，自顾自问道:“皇帝赐的婚，结亲对象还是王爷，居然敢让一个庶女替嫁？江家这么不怕死的么？这丞相当得也太嚣张了吧！”
系统:“……”
“还有啊，”季出虞瞥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新娘子，“女主后来到底为啥能原谅这渣男的？”
按照剧情，女主之后将会被男主虐身虐心，在相处中因为对方一些偶尔的微不足道的关心而爱上他；然后又是被各路恶毒女配们诬陷谋害，多次命悬一线。最终因为男主的冷漠狠心，她终于绝望，假死逃离。在此之后，她还会遇到各色男二男三男四……
但并没有什么用，无论遇到多少个更好的，最后女主都还是重回渣男男主的怀抱了。而之前受的所有苦，只要男主装模作样地自虐自残几回，就能被一笔勾销。
这一点着实让季出虞不解。
算了算了，虐文女主大多不都有点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作为正常人不能够理解是很合理的事情。
系统光团没有回应季出虞的碎碎念，只是默默瞟了一眼她。季出虞是被选中来完成“拯救女主”任务的，这个“替嫁庶妃”的世界，是她来的第一个世界。但这个人真是奇怪……或者说特别得很，明明告诉了她完不成任务会有可怕惩罚，她却依然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异常轻松地吐槽这吐槽那。该认为是她心太大呢，还是说她真有什么不得了的手段？
若是季出虞听得见它的腹诽，估计会想把它这个圆团子拍扁:最不靠谱的明明是你好吧！
毕竟，季出虞已经来这个世界十几年了，却是在这段时间才知道自己是被派来完成任务的。原因是系统在传送完她之后就出了故障，进入修复模式，直到现在才终于修复完成来找她了——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普通的穿越。
见系统忧心忡忡不说话，季出虞随口宽慰道:“行啦，别担心那么多，我心里有数。”
一边说着，她眼睛依旧盯着屋内的两个人。闹剧已经差不多散场，怒气未消的百里朔推开大门，扬长而去。只留下江念芷仍跪在地上，垂着头半晌未动。
门外候着的丫鬟们被这出意外吓住，没有一个敢进来。至于江家为她配备的几个陪嫁丫鬟，都是江夫人的人，此刻正都在一旁看笑话，并不打算上前扶她起来。
许久之后，她才自己踉踉跄跄站起来。
没有难过，没有不满，没有愤懑。她只是带着一副习以为常、麻木漠然的神色。
她慢慢走到窗边，沉默地望着天上的月亮。此刻她离季出虞很近很近，近得只要她仔细地看一看窗旁这棵大树的枝叶深处，就能够发现里面坐着的少女。
季出虞老僧入定般地坐在那儿，不再晃悠她那双腿了。她突然间变得安静了许多，只认真地瞧着江念芷。对方的脸被皎洁的月光映得雪白，上面嵌着一双坚韧的漆黑眸子——其实季出虞早就注意到了，江念芷的眼睛，是与其唯喏神情截然相反的坚定——可这双向来明朗倔强的眼睛如今似有雾气弥漫，看不明切了。
她脸上的表情像是立刻要哭出来一般，但是她没有哭。
原本抱着吃瓜看戏的局外人心态的季出虞，此刻也忍不住心软化了几分。
江念芷就这么站在窗边看了半宿的月亮。后半夜，等得不耐的陪嫁丫鬟素香终于站不住了，走过来想让她赶紧歇息。没等素香开口，江念芷自己先转过身去了，脸上又恢复了以往那种木然的温顺。
至少……自己还能跟天上的月亮诉说心事吧。江念芷默然合上窗。
她不会知道，另一个少女同月亮一起分享了她的心事。
季出虞吐槽的话再不好意思说了。她只“啧”了一声，一边若有所思地依旧盯着那扇窗户，一边微蹙眉头认真思考着什么。
“你在窗边看月亮，看月亮的人在树上看你……”系统幽幽念道。
“？你闭嘴好吧。”刚因为江念芷的行为而有所触动的季出虞一秒出戏。
接下来她又想了好一会儿，一本正经地对系统说：“我有主意了。”
一夜过后，江念芷终究没有等到王爷百里朔回来，却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好！我是受王爷指派来保护您的护卫——初鱼。”
高挑的少女立于门边，身姿挺拔，像一棵小白杨。她弯着一双极漂亮的眼，露出大大的笑容，毫不在乎尊卑地直视着江念芷。眼神真诚而又坦然。
江念芷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人。
大胆放肆，又有种让人不敢靠近的危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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