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脾气的江念芷当然不会生气。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一边请乔玉儿及乔玉儿身后的凝嫣入座。
“朔哥哥,江小姐果真是倾国倾城之貌,我今日也算有幸得见了。”乔玉儿笑道。她挑了个离百里朔近的位置,明明谈论的是江听柳本人,却只对着百里朔一人说话。
今日身为王妃的江念芷接待娘家人,本该是江念芷的主场。但乔玉儿不在乎,她就是来看王爷昔日心上人是何模样,并给这位王爷的旧情人,以及自己早就看不过眼的正妃一个下马威,让她们知道,现在王爷心里只有自己一人。
乔玉儿不叫百里朔“王爷”,而用了正式场合本不该用的密称,刻意要向另外两人显示自己和百里朔之间的亲近,显示她在他心中是特别的。百里朔虽沉静地应对着,心下却不免对她的行为感到恼火。既是因为她这样做令他在江听柳、江念芷二人面前难堪,也因为他原就不喜她喜怒随心、不解人意的性格。若不是为了对方家族势力的支持……他决不会娶她。
可惜江听柳与江念芷没有如乔玉儿所想象那般黯然失神,而只是或似笑非笑,或迷茫尴尬。
又过得一阵,眼见没闹起来,一旁的凝嫣有些坐不住了。自从那日悻悻而归,在旁人眼里,从前有恃无恐的瑶夫人看起来是老实了不少;可实际上,她一直记恨着江念芷让她出丑的事情,时时刻刻惦记着要报这个仇。于是她特地去添油加醋告诉乔侧妃,今日王爷留在府里是为了见江家大小姐,引得打翻了醋坛子的侧妃火速赶过来。这才有了刚刚这一出。
自己可不能白来一趟。凝嫣咬牙切齿地想着。既然她们没动静,那就由她来添一把火。江念芷这王妃如今已被冷落,而在场的另外两个,江大小姐曾与王爷情投意合,乔侧妃正热切爱慕着王爷,此时不挑唆更待何时?
正巧乔玉儿向百里朔说:“朔哥哥,我最近在学着做点心呢!等学会了,你可要第一个品尝。”
凝嫣计上心头,用帕子微遮着嘴娇笑道:“说起糕点,王妃之前也为王爷做过呢。先前都说王爷冷落了王妃,妾身还不信——王妃做的桃花糕,王爷可是碰都不许别人碰,当作至宝一般,全都自个儿吃了。如今得见王爷王妃重归于好,妾身便放心了。”
原本就已经足够尴尬的场面一下子更冷了。
莫说几位主子,就连下人们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以为瑶夫人吃了教训会长长记性收敛一点果然是他们的错觉。从前王府没几个人能跟她叫板也就罢了,如今府中有了王妃和侧妃还敢这样,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侧妃是在刻意炫耀王爷与她之间有多恩爱,瑶夫人却偏要提王爷和王妃的事情,这不是在打侧妃的脸吗?乔侧妃那样骄傲的人,会忍得下这口气?更别说还当着王爷的面调侃他,借瑶夫人几条命也不够死的啊!
这位嘴上没遮没拦的主儿,今日恐怕要交代在这里了。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江听柳没有说话,而乔玉儿的脸色难看起来。凝嫣还正暗自窃喜着自己成功挑起了这两人对王妃的敌意,却听得乔侧妃冷冷一笑道:“放肆!王爷的私事,也轮得到你来评头论足?”
乔玉儿原是想秀恩爱,反被没眼力见的凝嫣不看气氛说出的一番话给气着了。加之想与之炫耀的那两个对象根本不给反应,她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这下算是找到个出气筒。
而凝嫣发蒙地看了看乔玉儿,又呆滞看向面无表情的百里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愚蠢。她一心想着要说出王爷之前如何待王妃特殊,让另外两人记恨王妃;居然完全忘了,王爷的事情哪里是她能妄议的!
“妾身该死!妾身该死!”凝嫣跪倒在地,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她双眸含泪地略抬起漂亮的脸,哭得梨花带雨,教人看了只觉得怜惜。
“王爷——”乔玉儿不给对方卖弄可怜的机会。她抱住百里朔的手臂,似是撒娇,又似有意无意地在向其他人示威,“这般爱嚼舌根的人,没有继续留在府上的必要。不如……”
她苦恼地想了片刻,终于想到了好主意,粲然一笑:“割了她的舌头,赶出府去吧。”
跪在地上的凝嫣脸上显出极其恐怖的神情。她定了定神,怀着最后一丝希冀地急急望向百里朔,可百里朔满脸冷漠,不置可否。看样子是默许了乔玉儿的说法。
“不……”凝嫣眼睛睁得大大的,哭得更加厉害了。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往日巧笑倩兮的娇艳美人模样,反而像极了即将被拖入地狱底层挫骨扬灰的孤魂野鬼。她不断地重重磕头,苦苦哀求着百里朔的饶恕。
在听见乔玉儿的话时,江念芷便脑袋一嗡。因为说错了一句话,便要割了一个人的舌头?
江念芷茫然地将其他人都看了一圈。大家表情都很镇定,一副“正该如此”的样子,沉默不语。仿佛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只有初鱼紧紧抓着她的手肘,似乎担忧她一时冲动做些什么。
她凝眉沉思,感到五味杂陈。
其实她知道,瑶夫人对自己有着很深的恶意。自己没有任何必要同情对方。江念芷觉得自己并非以德报怨的菩萨心肠,如果只是把凝嫣赶出王府的话,她或许不会有这么大的意见。只是,割舌……
虽然江念芷自幼饱受欺凌虐待,但丞相府的人多少还顾忌着礼节颜面,不曾有过这般残暴直接的手段。江念芷初次见识,一时有些不忍。
可大家好像都认为这是应该的,难道反而是自己不正常?
在她进行心理斗争之际,已经有人按住凝嫣的手脚,准备将其拖出去了。凝嫣凄厉的哭喊声响彻整个堂屋。
千钧一发之际,江念芷来不及继续去想应不应该的问题,只出于悲悯的本能而张口——
“这样的惩罚,会不会太重了?”
被抢了先的江念芷一愣,同其他人一齐看去。
白衣少女以手抵唇,冷淡的眉眼间透出不解:“况且这种事情,不是当由身为王妃的小芷决定么?”
说到这里,已经隐隐有质问宁王是否委屈了自家妹妹的意思了。
本已经打算拦住江念芷自己当这个出头鸟、之后再考虑背地里收拾凝嫣的季出虞顿了顿,面色古怪。
女配……是在帮女主?
一直冷眼旁观的百里朔这时有了片刻的怔忪。他转头询问江念芷:“王妃可也觉得惩罚过重?”见对方点头,他沉吟道,“……那便罢了。”
“虽是如此,本王府里却留不得你了。”百里朔毫无感情地对惊魂未定的凝嫣道,宛如从前对她万般宠爱的人不是他,“回香雪坊做个艺师吧。”
凝嫣本是香雪坊的舞姬,当初正是以一舞令宁王倾心,才住进了宁王府。如今百里朔让其回去做坊里教导舞姬们的艺师,甚至算得上宽待她了。凝嫣本人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不能继续过锦衣玉食的日子,总比被割了舌头好。劫后余生的她哽咽着从地上起来,随一位接应她的婢女出去了。
这边江念芷倒是不必坐立不安了,那边的乔玉儿却气得心肝儿颤。若是之前,即便听闻过王爷与江家大小姐的二三事,她也是半信半疑,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王爷对自己的好。可现如今江大小姐不过随口两句话,王爷便言听计从。但凡长了眼睛的人,谁还能看不出来他心里最重要的人是哪个?
可笑自己先前被他甜言蜜语哄上几句,便傻傻地信了他和那正妃之间并无感情,只是表面夫妻的说辞。不过王爷也没骗她,他与正妃之间确实没有什么,毕竟江家大小姐才是他的真爱呢!
这么想着,乔玉儿的眼眶渐渐红了。她咬了咬唇,连礼节也顾不上,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跑了出去。
考虑到篡位还需要乔家和赫连家的势力,百里朔当即便想追过去。但他又觉得不该撇下自己真正喜欢的两个人,一时竟有些踌躇不决。
看出他心思的江听柳善解人意道:“恒之,你去吧。我跟小芷随意聊聊便好。”
江念芷也出声认同了江听柳的话。有了台阶下的百里朔忙追了出去。
看着百里朔拦住乔玉儿,揽住哭泣的她并温声安慰……江念芷盯着两个人的背影,半晌未动。
季出虞在心里叹一口气,想着该怎么逗女主开心,然后就被身旁的一个声音吓了一跳。
“你猜,他会不会哄那位乔小姐说,‘我真心爱着的唯有你一人’?”
这人什么时候靠过来的?季出虞一抖,看向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旁来的江听柳。对方也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外面两人。
女配这句话,光听内容像是对男主怀有怨怼。但明明确确听清了女配语气的季出虞知道,对方对百里朔大概真的没有丝毫爱意。
轻描淡写,没有半分讥讽之意,只有天真到近乎冷酷的、与己无关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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