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乞巧节。
夜晚总是比白昼多一分神秘深邃之意。整个世界被披上一层黑色的幕布,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茫茫夜色之中。
但今夜不一样,处处灯笼高悬,大街小巷都是亮堂堂的。河边桥上,行人摩肩接踵。卖饰品的小贩不再吆喝叫卖,而是同身旁卖糖葫芦的闲聊,悠闲地看着耳鬓厮磨的热恋人儿们,发出爽朗的善意笑声;年轻姑娘焦急找寻自己弄丢的香包,却无意撞在一位俊朗公子身上,霎时羞红了脸。空中弥漫着花草馥郁香甜的气味,画船花舫中的歌女们悠悠弹唱,清扬宛转的歌声琴声在河上回荡。
这是一年一度的乞巧节,最适宜年轻男女海誓山盟、诉说情意的节日。
天上朗月繁星,牛郎织女跨过迢迢银河,相会鹊桥;地上亦是一团愉快喜庆,仿佛借了天上人的光,也享用了这份难得的欢欣时光。
周围彩灯辉煌,人们嬉笑吵闹。而少女站在树下,佁然不动。她乖巧地拢着手,注视来来往往的游人们,安安静静的。好似在等着什么人。
她静立于那里,如同一朵安静生长的花,落在喧闹的人群间,显得格格不入。
“念芷!这边这边!”
就在这一瞬间,少女的眼睛忽地点亮。
她回首。灯火阑珊,另一位少女从桥头小跑着过来,朝她招手。
“久等啦。”季出虞手里捻着两支金灿灿的糖画,一边将其中一支递给江念芷,一边略带抱怨口吻地解释道,“人真的太多了!”
江念芷只静谧地笑着,眼波柔软。其实她不太在意人多嘈杂的问题,能够和对方一起出来玩就已经很开心了。
她握着那支勾成兔子模样的糖画,小心翼翼地舔了舔。
甜津津的。
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嘴里还咬着糖画,季出虞又盯上了另一边:“那边好像在办什么活动?我们去看看吧!”
季出虞拉着身后的少女,穿梭在纷纷攘攘的人群之中。
好不容易让她逮着了这个出游的机会,可不得兑现承诺,带着念芷好好玩一回?
按理来说七夕这种属于情侣的节日,本来轮不到季出虞陪江念芷的。不过毫无悬念的,百里朔被乔玉儿盯得死死的,压根脱不了身。于是由她带江念芷出来玩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季出虞领着江念芷到处逛,吃喝玩乐,围观众人游水迎仙,乞巧结绳。最终逛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并排坐在河边,静听河水哗哗流淌的声音。
“啊——好累好累。”季出虞大喇喇向后仰倒,躺在河边草地上。她伸出手,仿佛要抓住满天的繁星。
江念芷默默看着她,却听见她问:“念芷,走了这么久,你累不累呀?”
“我今天很开心。”江念芷摇摇头,由衷说道,一边摩挲着手心里的木雕佩饰。佩饰小小巧巧,刻成锦鲤形状。
这块鱼形佩饰,是方才在某个摊子上季出虞买下送给她的。季出虞一度纳闷,为何她要选这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小玩意儿,并且执意只要这一个。
江念芷没有告诉对方,今天不只是乞巧节,更是自己的生辰。季出虞在路过那个摊子、一时兴起要送她东西时,其实阴差阳错地恰好送予了她生日礼物——这么多年来,属于她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当她看到这个鲤鱼形状的佩饰,便想到了初鱼本人。所以,纵使这佩饰做工算不上精致,样式也平凡,她依然十分喜欢。
至于拒绝其它礼物的原因,也很简单。初鱼是特别的,那么代表着初鱼的这枚佩饰也是特别的。有这唯一的礼物就够了,她不要别的东西掺杂进来。
这是江念芷的固执。
她满足地将鱼佩放进怀里。虽然初鱼并不会知晓这份礼物对她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已经很高兴了。
“对了。”季出虞重又坐起,神秘兮兮道,“念芷,你闭上眼睛。”
“诶?”
全心全意相信着季出虞的一切话语,就算心有疑惑,江念芷还是没有任何犹疑地阖眼。
“三,二,一——好啦!”
江念芷睁开双眸。漫天烟火在她眼前绽开,整个天空亮如白昼。
升空后落下的焰花如同坠落的流星,散向各处。人们皆惊叹着,仰望这场不知为何人准备的盛大礼物。
在烟花盛放的时刻,光影明灭之间,季出虞笑着对江念芷说。
“生辰快乐。”
这将是令江念芷永生难忘的,生辰礼物。
伴随着烟花燃尽,盛典落下帷幕。人群渐渐散去,呈现出繁华过后的萧疏寂寥。河岸边有人陆陆续续放起河灯来,进行着今晚最后的祈福。
于是季出虞也跑去买了盏花灯,又嫌河边人太多,便牵着还未回神的江念芷往桥头去。
河面上浮满了形形色色的花灯,点点光亮在水中沉沉浮浮,煞是好看。
季出虞沉吟片刻:“说起来,除了祈求幸福安康之外,关于这放河灯还有个说法。念芷知道吗?”
纵然对外面的事情了解甚少,这种流传已久的旧俗,江念芷幼时多少还是听母亲说起过的。
——据说,只要在花灯上记下所爱之人的名姓,将灯放入河中。若花灯能够顺利随水流而去,放灯者便能得到上天的祝福,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
见她点头,季出虞便兴奋地撺掇道:“念芷要试试看吗?”
试试看?试什么?江念芷疑惑地咀嚼着这几个字,不明所以。
“哎?难道念芷不想和宁王殿下……?”
江念芷这才恍然。是啊,尽管宁王此刻大约在跟乔姑娘一起,但他到底也是自己的夫君。
她捧着季出虞给她的花灯,又接过季出虞从卖灯人那儿要来的笔,微倾着身子,犹豫地举笔。
该写下宁王的名字,百里朔。
白头偕老。宁王是她的良人,她自然应当祈求与他白头偕老……
笔尖却无端微微发颤,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啊!”
被季出虞这声一惊,江念芷思绪断开,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手劲一松,竟不慎将花灯掉进了河里。
季出虞发出惋惜的叹声:“要不我去捡回来?还是说再放一个?”
而江念芷长久地、怔怔地望着那落水的花灯。它已经漂远了。
不知是遗憾还是释然,她轻声说:“不用啦。”
听闻此话,季出虞没有继续追问。若不是系统一直在吵嚷,她其实本来也不怎么愿意怂恿念芷许愿。若她真的希望江念芷许愿成功的话,就会直接去把那花灯捡回来,而不是装模作样问对方是否要去捡。现在她看到对方并不是很在意,反而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心情颇好,笑嘻嘻道:“那我们回去吧。”
“走水了!走水了!”
季出虞话音刚落,突然有人大叫。还未完全离场的人群骚动起来,乱作一团。
“失火了?”江念芷不安地四顾。
而季出虞猛地回头。
刚刚似乎……有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与她们擦身而过。
但回头的她只看见仓皇逃窜的人们,哪里寻得见半分她要找的身影?
季出虞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始终放心不下。她吹一声口哨,一直在暗处的几个影卫立即现身。
“念芷,你先随他们回去。”季出虞一脸凝重,“我还有些事。”
安顿好了江念芷,季出虞倒回去找失火源头。兜兜转转走了一圈下来,最终又回到了已经空无一人的静悄悄的河边。
她看见江听柳一个人站在桥上,手里拿着一盏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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