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季出虞很快也知道了,那个帮她善后的、阁里派来的人,就是江听柳。
意外……倒也不怎么意外。季出虞心里早已有数。江听柳武功深厚,还如此了解阁中内部才清楚的信息;而星河又怎么都查不出有内鬼,那不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江听柳,原本就是还月阁的人。
由于这剧情偏差实在过于离谱,季出虞都懒得质问系统。而系统也自知理亏,又心虚地遁地休眠去了。
罢了罢了,这系统不靠谱也不是一天两天。她本来也没指望过它能帮上什么忙。
但话又说回来了,既然江听柳是还月阁的人,那自己身为副阁主怎么从来都不知道有她的存在?
季出虞心下无语,觉得自己回去有必要问问阁主那家伙。
虽说任务已经完成,但为了监督百里朔履行承诺,季出虞仍需在京城停留几日。因此她暂时将江念芷交付给了星河,让星河把江念芷安置在栖霞楼。
不得不说,百里朔对念芷竟确有几分真情,在得知实情之后大发雷霆,焦急地派人找起了江念芷的下落。而乔玉儿也因为假传圣意,再加上其表哥的造反风波,而被禁足三月。
他自然不会知晓,江念芷被季出虞藏在了这京城的第一名楼之中。
百里朔不是没有猜疑过是季出虞干的。在天子眼下让一整个宫殿的人人间蒸发,除了她,还有几个人能做到?当时领了他旨意过去救江念芷的大太监等人,也是一无所获,声称没发现任何痕迹。
不过百里朔敏锐地察觉,这些人回来之后精神状态有些奇怪,看起来萎靡恍惚。不知是不是叫人给下了药。
但百里朔终归没有证据,再者季出虞表面功夫做得不错,做出一副十分恼怒忧愤的样子,跟着他一起找江念芷。无奈,百里朔只得打消了这个疑虑。
此刻的季出虞站在高楼之上,俯瞰着整个京城的全景面貌。
她靠在雕栏边,侧过脸望向身旁。
同样倚在栏杆上的白衣少女微阖着眼。闭上眼睛的她没了平日里那种冷冰冰的姿态,整个人都安宁柔和了下来。是令人心动的美好模样。
季出虞其实还有许多话想问江听柳,但话到了嘴边时又泄了气。她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你也要回还月阁?”
“嗯。”
“不打算回来了?”
“嗯。”
季出虞疑惑不已。如果说江念芷愿意离开自幼生长的地方,季出虞还能理解。毕竟这个地方委实没给对方留下什么愉快的记忆,也已经没有能够让对方记挂的人。可江听柳……即便撇开百里朔和江丞相不提,江夫人总归对江听柳这个亲生女儿是投入了感情的吧?但江听柳对于这个生母似乎也没什么感情,一样可以毫无留恋地不告而别。
不过季出虞没再多问。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不可能站在道德立场去谴责江听柳。但好奇心终究是忍不住的,她道:“难道就没什么能让你在意的?”
本来做好了跟上次乞巧节一样问不出个答案的准备,但季出虞很快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对方感兴趣的可不就是自己么?
季出虞讪讪地干笑两声:“算了,忽略这句话。”
下一秒,带有玉石般清冷凉意的手轻触在季出虞面庞。像是在仔细确认一般,依次拂过她的眉眼、鼻梁和嘴唇。
“?做什么?”季出虞刚要退开,却看见江听柳脸上显出一丝恬淡的笑。
“你是真实存在的。真好。”
季出虞愣住。似是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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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这日,马车旁边站了三个人。
江念芷看了一眼江听柳,又看了一眼季出虞,表情写满了愕然。
自己的那位嫡长姐……为何会在这里?
江听柳不做任何解释,怡然自得,把烂摊子丢给了季出虞。
“呃……”季出虞也有些尴尬,“念芷,她跟我们一起回去。”
季出虞话一出口,便感到气氛似乎怪怪的。另外两人沉默不语,都盯着她看。尤其是江念芷,眼神中明显带着落寞。
也无怪念芷不开心,明明那时煽情兮兮地跟她说要带她走,结果临时捎带上了一个江听柳。
……这么一描述,怎么感觉自己很像一个脚踏两条船的人渣。
季出虞表示,她内心也很崩溃。哪里是她想带上江听柳,是作为同事她必须带上对方一起回去啊!还有,江听柳也盯着自己看干什么?
她在两个人的注视之下坐立不安。
而与此同时,江念芷在想另外一个问题。
初鱼原来真的同嫡姐认识。
为什么那时候她要骗自己?
带着这个问题,江念芷心事重重地随季出虞上了马车。
还月阁位于海上的一座孤岛,四面环海,只有走水路才能过去。因而下了马车之后,又是好几日的船途。经过多日的辗转奔波、舟车劳顿,三人终是抵达了还月阁。
江念芷站在岸边,一片怔忪。
她看着等候已久的一众陌生人向自己身旁的季出虞拱手行礼,齐声道:“恭迎副阁主回阁。”
之后足足一月,江念芷一直闭门不出。
面对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意志消沉的江念芷,季出虞有些手足无措。
她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不假,但她没有料到江念芷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作为一个毫无恋爱经验的记忆的人,季出虞无法感同身受这种痛苦。可如果不是因为她自以为是地认为这件事给念芷带来的伤害不会太严重,这个悲剧本是可以避免的。
是她错了吗?
季出虞心中五味杂陈。
爱情……可真是可怕的东西。
“先让她自己静一静吧。”江听柳道。
也只能这样了。还在胡思乱想的季出虞听见江听柳饶有兴致的下一句:“你说,爱恋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我哪知道,我都没喜欢过谁。”
刚说完季出虞便迟疑了一下。她穿越过来之后没对谁有过爱慕之心是不假,但至于失去的上一世记忆里有没有,她就一概不知了。
她冥冥之中一直有种预感,自己遗忘了十分重要的事情。
“也是。我们一样。”
季出虞腹诽:那是,你只知道怎么让别人爱上你然后耍弄对方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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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季出虞没有想过,江念芷的消沉若是源自于百里朔赐毒一事,又怎会在栖霞楼时还好好的,偏到了还月阁之后突然就想不开了呢?
季出虞不知道,自己关于江念芷的判断完全错了。江念芷不是为了百里朔的冷酷狠心而痛苦,而更多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现实。
在独自闷在屋里的这段时间,各种情感在江念芷的心中翻涌。对于季出虞一直以来都在对她隐瞒身份的震惊和失落,还有在这种落差面前的无所适从……无尽的空虚惶然让她甚至忍不住开始想——
贵为还月阁副阁主的初鱼,那时为什么会来自己身边做一个小小的护卫?
如果说初鱼当初对外假称属下身份替宁王办事,是为了完成还月阁与宁王的交易……那,她对自己呢?
不过,比起季出虞接近自己可能别有用心,如今江念芷更惧怕乃至痛恨的,是自己的弱小和无能。
在从前她尚是宁王王妃,而初鱼还只是护卫身份的时候,她就已经感受到了自己与对方之间天堑鸿沟般的差距。初鱼总是那样沉稳镇静,无论遇到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而事事都要依靠初鱼的自己……
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强大一点?
这样下去,她永远都跟不上初鱼的步伐吧。
即将就任阁主一位的还月阁副阁主,与失去一切、只能依赖于别人而活的弃女。
她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遥不可及、无法逾越的距离。
江念芷这时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将有关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初鱼,却始终对对方一无所知。
这样颠三倒四地胡想了一通,又转回到了最初那个问题。
初鱼……真的待自己是真心的么?
刚冒出这个念头,江念芷便憎恶起自己来。
她怎么能这般猜忌揣度初鱼?
可是她想到少年阿正对自己的算计和利用,想起平日里亲切对待的丫鬟们为了活命而想让她去死时狰狞的面孔,想到宁王赐下的那杯毒酒……
刹那之间,纷乱纠结的思绪突然冷静了下来。
初鱼不是他们。她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对待自己。只是,如此弱小的自己,配不上她对自己这般好。
只知依附于其它草木的菟丝子,最终只会吸干为它提供臂弯的草木的养分,害死对方。
有水滴掉在江念芷手背上,润湿了一片。她茫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觉自己哭了。
哪怕是众叛亲离,被灌毒酒时也不曾哭过的江念芷,此刻却落了泪。
在她心里,初鱼到底是跟所有人不一样的。如今她连死也不再怕了,唯独害怕失去初鱼。
她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绝对……不要做只会拖累初鱼的无用之人。
江念芷缓缓起身,目光沉郁,却无比坚定。
要变得强大起来。至少,要变得对初鱼有价值。
这样,自己才有资格继续待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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