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华停止了咀嚼,这对她而言,这就是灵魂拷问,但凡会打猎的人,应该不会像她那样,用那种拙劣的办法:
“……明珠,你相不相信若华格格已经死了,然后另一个魂魄进入了她的身体,继续活着,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呸……”
草原的风徐徐吹来,若华几处鬓发被吹乱了,还有几根吹进了她的嘴巴里,明珠望着下风处的若华,她的声音全被风刮跑了,实在是没听清她讲的话:
“你说什么?”
若华看着明珠疑惑的样子,便不想再说了,她怕明珠以为她得了疯魔病,给她请个萨满过来。摆摆头:
“没什么,兔肉太硬了!”
说罢用力地咬那兔腿,果然很硬,她使劲一扯,头猛地震了一下,她的头发在这个时候全部散开。明珠听见她说烤得硬,完全不能忍,侧头辩驳道:
“怎么可能呢?我烤得恰到好处,明明就很……好吃。”
明珠刚好看见这一幕,披着头发的若华,那容颜与他某一次梦境里的女子重合,他这才想起来,原来白天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来自于何处。
若华被明珠深沉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莫名其妙,道:
“你看什么?”
说罢又咬了一口肉。明珠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深深为自己的失态而懊恼:
“你吃东西的时候看起来食物很好吃。”
怎么会有格格这样吃东西的,完全不顾自己的仪态,不是说越是大家闺秀越注意这些吗?若华听出来这不是句好话:
“你是说我粗鲁吗?”
明珠从石墩上站起来,往后退几步,解释道:
“不是……是不羁……不是……豪放……额……”
此刻,明珠开始后悔没有好好看书,连个好听的形容词也想不出来。若华本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花来,毕竟是以后的大学士,一定很有文学涵养。只听他的描述,越来越粗犷,这哪是描述小姑娘的词汇!
“纳兰明珠!”
说罢要追上去,明珠赶紧跑远了,在远处行了个礼,道:
“我先回去了,夜里风大,格格你也快回去吧,告辞。”
说罢朝她挥挥手,若华看他跑远了,也懒得追了,自己又穿得单薄,还是快快回帐篷里呆着吧。想到这里便拿着烤兔子回住处呆着了。
这厢,岸沚拿着明珠的衣服正要回若华营帐,却撞见了刚打算回去歇着的明珠:
“明珠大人,你的衣裳,我去苏布达格格那拿回来了。
说罢将怀里叠好的衣服递给明珠,明珠看她为自己走了一遭,致谢道:
“有劳你了。”
原先他还在想怎么把衣服拿回来呢,那是他当差时穿的衣裳,可不能丢。说罢接过那衣服,却只见衣裳湿漉漉地,还滴着水,疑惑道:
“这是怎么回事?”
岸沚叹一口气,道:
“苏布达格格刚才不小心掉水里了。”
这苏布达格格真是莫名其妙,她都提醒过她了不要靠湖边那么近了,可她还往那边走。明珠闻言,紧张起来:
“那人没事吗?”
太后交待他要看好这格格,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这可如何是好。岸沚甩甩手里衣服残存的水,心平气和地说:
“没事,我捞她起来了。”
听到这句,明珠悬着的心才放下。辞别了岸沚,往自己营地走去。
............
苏布达的计划落空了,居然一个人都没来,她本以为一切都掌控在她的手中,没想到她还是失策了。
回去的时候撞上了顺治和今天那个嚷嚷着要和她比试的汉旗军女子,两人正于月下漫步,真是悠哉。而她一副落汤鸡的模样,实在是狼狈至极。佟佳如雪看见她时吃了一惊,这哪里是白天那个不可一世的傲格格,现在她头发乱了,衣服也湿了,就连白天的气势也没了一大半。
“苏布达格格......你这是……”
如雪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她和顺治在今夜聊了不少,顺治也许是憋闷得太久了,又喝了一点酒,便把心里的苦楚都一股脑儿跟她说了,其中还包括他和苏布达的婚约。
如雪不敢相信顺治和苏布达居然还有婚约,因为在她眼里,他们两个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哪里会是一对呢?
顺治看了一眼不成体统的苏布达,没耐心地说:
“你又唱哪一出?”
顺治对着苏布达一向都是如此,冷如寒冰,仿佛生人一般,可是苏布达是他正正经经的表姐。如雪看顺治变了脸色,便想着先把苏布达支开,因为顺治是不喜欢看见她的。便道:
“草原夜里凉,要不格格先到我营帐里换身衣服罢。”
如雪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天那么晚了,一个女孩子穿着湿衣裳在外面,不生病要是被人看见了也不体面,更何况她以后可能还是大清的皇后。
苏布达看着两人,摇摇头:
“不用了。”
说罢兀自走开了。
“真是冥顽不灵。”
看着眼前这不可理喻的苏布达,顺治才平下去的心火又冒了出来。
苏布达被顺治冷淡的态度气得不轻,浑身湿透的她漫步在草原微凉的夜幕里,让人看着既狼狈又孤单。回到营帐内,跟随她而来的嬷嬷见了她这副模样,恨铁不成钢,但因为自己的身份,只能耐着性子提点道:
“格格,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您,您这次进京,是来跟皇上订婚的。”
大汗这次让她来大清,可不是来这里胡闹的。可这位格格倒好,到了这里不仅没有跟皇上说一句话,还跑去跟那什么五格格抢定亲对象,真是……真是不可理喻。但是这些话她作为一个奴才,是万万说不得的。
苏布达愕然,怪不得她去找姑母的时候,姑母总是想说什么,可又没有开口。料想是因为两人如今关系僵硬,姑母也难以开口。
“为什么?我不要嫁给皇上!”
苏布达没好气地看了那嬷嬷一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走到屏风后面,一边换衣服一边道:
“不就是个皇后吗,皇上不喜欢我,我也不稀罕这位置。”
话语间带着哭腔。年前摄政王多尔衮给吴克善写了一封信,信中多尔衮半开玩笑地透露要她做皇后,她以为那只是随意调侃,做不得数的。
她和顺治是表姐弟,她每年都要来京城几次,第一次进京,她就不喜欢这个地方,虽然比蒙古包舒服,可是站在层层叠叠的高墙下时,她只觉得喘不过气来。顺治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对她十分冷淡,到了后面,顺治干脆见了面连招呼也不打了。
她一开始是喜欢顺治的,可是顺治总是对她很冷漠,她开始着急,便想方设法地引起顺治的注意,不想每次都弄巧成拙,惹得顺治更加讨厌她。渐渐的她也开始心灰意懒。
那天晚上,她看见了顺治跟董鄂氏幽会,她从来没见过那么温柔耐心的顺治,在那一刻,她彻底断绝了对顺治仅剩的一丝倾慕之情。
要走的时候,迎面而来的三个醉汉挡住了她的去路,都说大清军纪森严,可是她认为不过如此,被撕去衣服的那一刻,她就决定了,她永远也不要回这个地方。
后来明珠出现了,就在她万念俱灰的时候。
嬷嬷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冷声道:
“您是可以不在乎,可科尔沁不能,还请您三思,纳兰明珠不过是个侍卫,我劝您还是不要废太多心思了。”
苏布达生于名门,享受了平民没有的荣华富贵,拥有平民没有的权利,现在就要承担起她该承担的责任,要忍受平民所不能忍受的痛苦。莫说皇上不喜欢他,就算是和皇上有仇,这亲也得定。说罢,嬷嬷福了福身,告退了。
她的贴身侍女上前给她梳着头发,十分温柔地说:
“格格,我觉得嬷嬷说得对,况且明珠已经跟五格格定亲了,您……您这一搅和,不是故意跟英亲王作对吗?”
本来科尔沁的靠山就是大清,若是再这样弄得两边交恶,又有什么好处呢。苏布达似乎顿悟一般,叹了一口气,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苏布达躺在床上,一滴眼泪流在了枕头上,难道她的一生就要那样度过吗?她本是草原自由的鸟,怎么就成了囚笼里的金丝雀了呢……
剩下的日子里,大家一连打了三天猎,收获特别多,若华将养了两天之后也参与了进去,瞎玩闹了几天,终于踏上了返程。而顺治和如雪的感情也在这段日子里开始滋生,一天多过一天,若华看着渐渐陷下去的如雪,不知是喜还是忧。
这厢,大玉儿已经打点好一切,准备反程。苏布达闹着要见姑母,她站在屏风外,跪着道:
“姑姑,让我回科尔沁吧,我真的不适合京城这个地方。”
想了一晚上,苏布达依旧不能释怀。屏风里的大玉儿捻着手里的念珠,叹了一口气,话语里听不出情绪,平平淡淡的:
“回去想一想,话别说太早。”
苏布达这次不把亲定了,就别想回科尔沁,这是她的命令,也是吴克善的命令,博尔济吉特家的女儿都逃不过这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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