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阳光透过窗帘斜斜落入窗内。
“汪呜呜，汪呜呜……”一阵叫声传来。
谢长离从床上起身，神色疲倦地带上墨镜, 拉开窗帘一条缝, 向下望去, 便看见一只巴掌大的不足月的小狗正团缩在公寓楼下。
杜崖飞过来，啧啧两声：“可怜巴巴, 哥，你要养小动物吗？”
谢长离只是把目光转向一旁的闹钟：“到清扫楼道的时间了。”
恰在这时，他们的房门被人敲响, 莫道成早早带了早餐上来：“谢哥，我们先过去吧。”
公寓楼的两个单元在三楼具有一条窄窄的走廊，走廊形成的平台两边被摆上书架，作为此处房客们的阅读角。
他们下去的时候也刚好看到二楼走廊拐角处, 路长生两人拾级而上。
莫道成自上而下一看，立刻皱起眉, 转过头面对谢长离：“谢哥，贾布他的眼睛……”
谢长离自然也看见那如同昆虫的复眼，迅速想起昨天被他们沾染到手上的飞蛾粉末。
“他俩看上去没睡好的样子, 眼睛里都有红血丝了。”莫道成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改口, 谢长离侧头看过去，发现他脸上都是真情实感, “我昨晚也没睡好, 好像还梦到我妈妈了。”
谢长离心生警惕, 淡淡道：“我也没睡好。”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被什么东西无声的扰动, 只是比起莫道成要慢上很多。
不同于贾布脸上已经浮现出不属于人类的特征, 路长生倒是毫无问题, 不过他现在还能够对着这双属于虫子的眼睛露出爽朗的笑容，恐怕认知也被一些东西干扰过。
谢长离思绪飞快转动，然而他们向真相更进一步，之前的记忆就被一双手无声的抹去一分，干脆拿出员工手册，留下一行字。
“到齐了吗？”房东的声音传出，她从书架和椅子之间的阴影中走出来，出现的极为突兀。
谢长离身上的吊坠无声收紧，迅速清醒几分，和目光炯炯盯着他的路长生两人对视一眼之后，飞快移开目光。
他已经打量完自己这一局的对手，显然他们昨晚也没有睡好，身上都带着明显的疲倦之色。
吸收……他想起昨晚的小道，对他的话多认可几分。
“今天你们负责清理楼道，还有这个图书角，分工已经在表上标出来，打扫的最干净的先得一分，”房东点点角落里散落的扫把、簸箕和抹布，“拿上你们的工具。”
说完，她沿着楼梯下去，回自己房间了。
员工手册随之震动起来，谢长离拿出来翻到当前任务。
［当前任务：《倒影公寓》
截止时间：一周
进度：0%
提示：完成打扫楼道任务，并获得加分。］
他目光向下一扫很快停住，在最下面是一行被人手写上去的字：小心飞蛾，靠近猫咪。
字迹很熟悉，正是出自他自己之手。
只不过，他记忆里完全没有写过这行字的片段。
谢长离面色不变，环视周围，刚好对上绿莹莹的一双猫眼。
懒散地趴在书柜顶端的猫咪几乎与黑色的书柜融为一体，见到眼前这个气息熟悉的两脚兽发现他，摇摇尾巴，喵了一声，全当做是打招呼。
“谢哥，你和他都负责打扫图书角，我负责左边从这里到六楼的楼道”莫道成直接看完分配表，拿了工具过来，转头点点他身后缩头缩脑的路人甲。
谢长离接过抹布，低声嘱咐：“你找找看这里有没有任何可以点火的东西，楼道里也注意有没有烟头。”
显然这是在针对公寓第三条规则，莫道成点点头，当即拿着扫把等东西上去了。
这时，他才听见声后懒懒散散的脚步声，高挑的年轻男人走上楼，没骨头似地坐在沙发上，目光看向排班表：“已经安排好任务了？”
是苏木。
路长生和贾布分别负责右边和左边下半楼道，苏木姗姗来迟之前他们就已经下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跟他说清楚。
苏木这句话问的是谢长离。
谢长离：“打扫卫生，你负责图书角。”
苏木哦了一声，低头去拿扫把，主动向谢长离这边走了两步：“小谢啊，你还没有决定加入哪个阵营？”
他和自家师父一样是个独狼性格，不喜欢天演做派，倒是对于独立于两个阵营的谢长离颇有好感：“秩序阵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退出也行，但是不加入阵营，恐怕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两个就等着把你拉下来呢。”
身为秩序阵营，说得出来这种话，也挺有意思，也难怪和路长生他们关系僵硬。
“人是会被力量改变的，无所谓是暴力还是温柔。”谢长离淡淡道。
苏木挠挠脑袋，他提醒几句，确实是带上一点前辈心态，却没有想到这个新人看的倒是透彻：无论是食用遗骸进化还是增加核心道具，都在逐渐偏离人本身。
他拿着抹布跟在对方后面摸鱼，继续辩论：“但是没有力量，就无法生存。”
谢长离没有回答，只是几不可查地笑了一声。
傲慢一览无余。
苏木知道再劝也没意思，爱咋滴咋滴，转头走向阅览室另外一边。
却又被人叫住，青年凝望着他，墨镜后的双眼似乎有着剖析人心的力量：“苏木，对猫好一点。”
提醒。
这算是礼尚往来？
苏木一挑眉，信了。
谢长离会说出这一句，也是因为根据身高体型对比，剩下的人中最有可能提前见到地下室的是苏木。
要得到更多消息，首先得建立最基本的信任，自然不能吝惜一些很快就会被注意到的信息。
他一边想着一边对书柜上的猫咪招招手。
那只大猫拉长身子伸个懒腰，迈着优雅的小碎步走下来，极为熟稔地在谢长离手掌下蹭过。
之前的推理过程断断续续浮现在脑海里：
贾布身上已经有异化的痕迹，易化方向是昆虫，并且极有可能是飞蛾，而他们昨晚刚好暴露在诡异的飞蛾粉末下，但是路长生身上没有问题。
在暴露之后两人应该使用同样的处理手段，而他已知的暴露之后，短时间内出现的一个区别便是路长生被小猫袭击抓的那一爪子。
或许和房东有对立关系的猫咪就是阻止异化关键。
事实也正是如此，谢长离忍住身体的应激反应，把猫咪抱在怀里，继续搜索着自己的记忆：他们的认知都会被篡改，将身上逐渐变成昆虫的异化视为平常，而猫咪的接触则可以打破这一点，进一步印证他的猜测。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认为，飞蛾站在房东那一边，猫咪属于己方阵营。
最后，他昨晚捡到的狗毛代表的犬类在这个副本中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路长生和贾布结伴，身后也跟着另外一名秩序阵营的路人，试图向同阵营的他们寻求庇护。
而贾布让他留下，或许是出于庇护，又或许是准备多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有了昨天的教训，路长生两人都用上更高级的道具，尽量避免碰到一看就很诡异的大量飞蛾尸体。
“苏木，”路长生身上怒气未消，“他真的站在秩序阵营这一边吗？”
“他师父毕竟是独立天演工会外的秩序阵营第一玩家，陛下那个黄金时代的遗老。”贾布安慰道，“傲慢点，自行其是点，也很正常。”
路长生不满地很，抬眼看到旁边角落里的几只黑猫，扫把不客气地在旁边挥了两下，逼的它们赶紧离开：“到处都是黑猫。”
“我们小心点。”贾布和他一起绕过这些女巫宠物的视线。
那个炮灰被他们忘在脑后，独自一人小心翼翼地清理地上的飞蛾尸体。
他自然也从他们两人的态度中看出飞蛾有问题，谨慎地避免接触地上的虫尸。
只是，作为被无限服务公司放弃的炮灰，他身上的积分几乎为零，别说高级别的道具，就算是最基础的D级手套都没有。
楼道里的光很暗，尤其是二楼的灯泡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在两扇门前留下深深的阴影。
他低头躬身，一边拿着夹子清扫着上散落的飞蛾尸体，一边不住用余光看着下方的光明，想要加快脚步赶上前面已经走到一楼的两位大佬。
就在经过灯泡下的时候，他听到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动作不自觉地僵住，目光顺着声音扫过去。
他看见一扇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在一片黑暗之中，两根又细又长的毛茸茸触角探出来，紧随其后的则是一双复眼！
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他完全失去叫喊的能力，脸上毫无血色地如同木头一样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那触须开始探向他。
时间过去，接近两秒之后，他才终于从恐惧的状态中挣扎而出，疯狂尖叫起来：“怪物！救命！救命！”
几乎在听到叫声的一瞬间，路长生发动个人技能，与他伴生的万年白骨从死亡的世界里伸出，瞬间化作巨大的白色骨爪，朝着刚刚露面的飞蛾怪物一爪抓去！
与此同时，他本人也立刻反身上楼，极为快速的赶到被袭击的炮灰身边，打算收集第一手资料。
然而，那面目极为渗人的飞蛾怪物并不凶悍，在听到尖叫声的瞬间，不等骨爪冒出来，已经飞速地向门后退去。
骨爪不依不饶，向着门后的黑暗一路探去，狠狠一抓，却只感受到一片空气。
紧接着便有成百只白色飞蛾，从门后的黑暗中翩然而出，义无反顾地冲向三楼的灯光，旋即从空中掉落，飘飘洒洒落下一地。
炮灰呆愣在那里，感觉眼睛一阵骚痒，用手一摸，手上便沾满散着荧光的鳞粉。
“半小时过去了，你们打扫的结果就是这样？”房东愤怒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伴随着高跟鞋的哒哒声。
她检阅完落满飞蛾尸体的楼道，毫不犹豫地拿出笔记本，为面前三人扣掉两分，回头看着他们警告道：“专心工作，你们这样是永远不可能转正的！”
路长生冷冷的眼刀刮炮灰一眼，原来所谓的怪物不过是个任务陷阱。
他被耍了。
“喵喵……”远处传来一阵轻轻的猫叫声，刚刚被他用扫把打走的黑色大猫停留在楼道顶端，一连串低沉的叫声如同嘲笑。
✿ 56、倒影公寓（5）
苏木负责靠近右边的那一块书柜, 房东订了不少杂志，时尚美容汽车科普应有尽有。
从杂志新旧程度来看，现在大概是在十月, 有几本崭新的期刊都显示是十月下半月的刊物。
正在这时, 他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喵喵喵的声音, 一扭头便看见一只唯有四只爪子雪白的黑猫站在窗台上，见到他便发出一阵甜蜜的叫声, 脑袋贴在玻璃窗上。
苏木想起谢长离的提示，伸手打开窗户，那小猫立刻扑进来, 自然的在他怀里找个舒适的位置，便开始打起呼噜。
“反正我也不求加分，”苏木打个哈欠，懒洋洋向后靠坐在椅子上, 和猫一样没骨头似的瘫成一滩，对着阳光眯起眼, “光线真好。”
他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苏木以为是跟着他的那个路人甲，微微侧头：“打扫的怎么样了？”
没有回答。
苏木稍稍直起身体, 看上去还是一派懒散, 但低垂的眼睛里已经聚拢起精光：“怎么了？”
他捏着个人技能回头，入眼便是一对毛茸茸的触须, 在空气中轻轻颤抖着, 巨大的复眼闪烁着狂热和欣喜, 下方勉强还能看出是人类的躯体踉踉跄跄地冲向眼前这一片光明。
比苏木出手还要快一秒的是猫咪, 低沉的叫声从他怀里猫咪的喉部发出, 那即将扑向阳光的怪物脚步迟疑一瞬。
就是现在！
苏木正要出手, 却发现技能失效，他完全失去目标。
眼前的怪物几乎是在瞬间化作无数个小小的白色飞蛾，刹那间便汇入阴影之中。
苏木回头，黑猫已经跳到地上，慢条斯理地舔着自己的前爪，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乖巧又甜美地喵了一声。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恍如幻象，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谢长离，苏木念叨着这位新人黑马的名字，心里浮起一句颇为中二的话。
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谢长离也在观察着书柜上的种种，他这边大部分是各式各样的文学名著，可以说是囊括中小学推荐课外阅读书单。
至于清洁工作，自然全部交给现在的家务小能手杜崖，就算现在还是渡鸦的形态，他也可以一翅膀扫把，一脚簸箕，将所过之处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除了……猫毛！
杜崖心满意足扫完地，回头一看，干干净净的地面上几根黑毛格外显眼。
他瞬间崩溃：“啊啊啊啊啊啊！刚刚扫过的地方怎么又有毛了！”
刚刚又跑酷完一次，此时蹲在安乐椅上舔毛的大猫若无其事。
“猫大爷诶，算我求你了，”杜崖无可奈何，扇着翅膀落在椅背上，嘀嘀咕咕，“您要不在这里安安静静待个半小时，等房东验收完再跑酷？”
大猫扭过头，尾巴不耐烦地啪啪抽打椅子。
杜崖：>_<＃
“哥，你管管它啊！”
谢长离翻着名著，如同每一个在家务事上无能的一家之主一样：“加油，我看好你。”
大猫自觉有人撑腰，当即慢条斯理跳上茶几，回头看一眼杜崖，挑衅似的把上面的玻璃果盘推了下去。
啪！
水果和玻璃碎片洒落一地。
碎的不仅是玻璃果杯，还有杜崖的心。
在曾经的云吸猫爱好者意识到自己叶公好猫并且开启战争之前，大猫叼起果盘下面被压着的折叠的报纸脚步轻快地递给谢长离。
谢长离接过眼前看上去颇有些年份的报纸，第一眼看到的是乱七八糟的广告页。
或许是常年被当做过果盘垫子，上面不仅满是灰尘，还有不少果汁痕迹，更是黏住剩下的部分，让他没有办法立刻翻开。
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在轻轻揭开一些缝隙的时候看见里面的头版头条：《倒影公寓……》
谢长离摸摸大猫的脑袋，然后转移到下巴上轻轻挠起来：“谢谢你。”
“喵～”大猫叫声又娇又甜，颇为谄媚地又往他手里下蹭了蹭，然后回头，对，还在和地板奋斗的杜崖投去一个冷冷的挑衅表情。
杜崖恼火：啊啊啊啊啊！你个绿茶猫！
事实证明，谢长离不是不吃茶里茶气这一套，只是不吃杜崖的低级茶。
杜崖好不容易清理好地板，瘫在椅子上的时候，房东也抱着笔记本走上来，身后跟着脸色极差的路长生等人。
芜湖。
抱着猫苏木吹了个口哨，他可是看见跟在最后的小炮灰身上沾上一点飞蛾的粉末，恐怕他们也遭到刚刚那个怪物的袭击。
没有猫猫保护，一定很狼狈吧？
路长生感受到他的嘲讽，目光落在被他亲昵抱着的猫身上，心中冷哼：果然，要不是有个好师父，苏木蠢货早就死在副本里了。
“打扫的不错，”房东脸上严肃的神色稍稍舒缓，对着堪称光洁如镜的地面给出夸奖，转过头对着其他人说，“你们都应该向谢长离学习。”
“尤其是你们，路长生，贾布。”房东点名。
面对另外两人阴沉的目光，谢长离颔首：“我也会好好教导他们的。”
杜崖一翅膀遮住鸟喙，发出低沉的嘎嘎声，充满嘲讽意味。
剩余的楼道打扫的自然也不如杜崖，这一次的加分自然落在谢长离身上。
莫道成高高兴兴给他鼓掌，等大家都开始自由活动的时候，他凑到谢长离：“没有烟头，没有火柴盒，这里确实没有明火。”
谢长离点头，目光落在昂首挺胸颇为骄傲的杜崖身上，隐约听见他低声念叨着我可真是个家务小天才之类的，有些好笑地弹弹他的脑袋。
他们向下又在街道上搜寻一遍，没有看到那天给出提示的小道，最后也只是蹲在路边喂流浪猫。
谢长离和猫咪接触太久，还是感觉不舒服，很快就放下猫粮，站在房子的影子里抬起头，目光看向一直没停过呜咽声的路对面。
大早上把他吵醒的那只小狗崽子，现在还趴在路边，可怜兮兮地叫着，注意到他的目光，陡然精神起来，抖一抖身上的毛，身后的尾巴摇成风车，就连声音都高了几声：“汪呜！汪呜！”
谢长离心中一动，从喂猫的火腿肠里面抽出两根，穿过马路，剥去外面的包装，喂给小狗崽子。
小狗崽也不知饿了多久，肚子瘪瘪的，欢天喜地地扑上来，不一会儿就啃了个精光，然后蹲坐在地，眼巴巴地看着他。
“养不了你。”谢长离残忍地打破它的想法，伸手摸摸狗头，“照顾好自己吧。”
他转身离开，招呼莫道成：“我们上楼吧，到房东的规则培训时间了。”
规则培训是在三楼平台，几个人聚在一起，听房东讲公寓安全守则，从头讲到尾，再一个一个背诵默写。
这不算谢长离的长项，听得他昏昏欲睡，反而是莫道成如鱼得水，力压其他人，美滋滋拿下第一。
结束课程的时候已经夜色沉沉，几人各自回房。
房东却带着一个小炭盆，来到公寓后面，慢条斯理抽了一根烟。
细长的女士香烟被夹在她指尖，淡淡的薄荷味伴随着细长烟雾升起，朦胧她的脸。
带着一点火光的烟头被她扔下，几乎是瞬间便在盆里燃起火焰，悦动的橘红的火焰在夜色之中灼灼夺目。
房东安安静静地等待着，而远远近近埋伏在灌木丛中的猫群也是如此。
很快，扑打翅膀的声音响起，从那公寓。黑暗幽深的楼梯中飞出上百只白色的飞蛾，他们旋转着跃动着，义无反顾的扑向在这空地中燃起的一盆橘红色的火焰。
低低的猫叫声快速响起，猫群几乎是即刻行动起来。
黑色的猫咪如同一道影子，又急又快地扑上去，拦截，驱赶，阻止。
然而，有些飞蛾在他们的驱赶下离开，再次投入黑暗之中，有些飞蛾却永远的追寻着光明而离开。
“混沌之神，永远追逐光明之神，嘲弄生死之神……”房东没有多看一眼那无意义的挣扎，站在火边，瞳孔扩散，轻轻念诵着神名。
苏木清醒过来，刚刚他陷入困倦之中，却又被外面似有若无的猫叫声吵醒，站起身，推开门想要去猫叫声隐隐约约传来的方向看一眼。
然而，他刚刚行动出一步，便感受到道具力量的波动。
旁边的两扇房门被打开，路长生和贾布脸色不太好看的拦住他。
“作为秩序阵营的天然盟友，我们有些话想要和你谈谈。”
同一时间，定时器的声音响起。
谢长离停下手中的手工活，目光转向被泡在水盆里正在被分开的报纸。
他将报纸捞起来，放在干毛巾上细细吸干水分，然后打开它被折起的部分。
这是一张五年前的报纸，清晰标注的日期是10月26日，报纸的名字叫做《佳市日报》，显然是一份这个城市当地的报纸。
从后往前翻到的内容无非是一些广告八卦之类的，而等到翻到中间，横亘在他眼前是贯穿一整面的头版头条，黑色的大字映入眼中——
《倒影公寓发生特大火灾，无一人生还》
旁边附上两张照片。
一张是燃烧着冲天烈焰的公寓楼，看形态与他们所在的这间倒影公寓一模一样。
另外一张则是被称为奇迹的唯一还能保持一部分完好躯体的女尸，骨架小，没有被灼烧的白色手臂上有一个漂亮的红色胎记。
就像是房东吊坠上的那一对……飞蛾翅膀。
✿ 57、倒影公寓（6）
谢长离稍一沉吟, 通过员工手册内置的交流系统将报纸上的报道分享给莫道成。
莫道成回复很快：“谢哥666，这肯定是这个副本的关键背景故事，如果我们能获得更多的消息就好了。”
这和谢长离想法一致, 但是他拿到报纸之后就认真搜索过阅读角, 再没有发现类似的报纸。
“有机会, ”莫道成突然又发来一条消息，隔着文字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兴奋和迫切, “我想起来我这边阁楼里有个破旧的电脑，我会试着修一下，或许我们可以通过网络搜索一些消息。”
“好。”谢长离回复他, 同时自己也起身在阁楼里翻找着。
之前他也看着杜崖将里面的各种物品分类过，很快就找到有些作用的东西。
他翻出一个坏了的电动剃须刀、一个玩具小汽车、白炽灯灯泡、一卷被猫咬断的手机电源线。
莫道成发来最新消息：“可以，电脑只是一点小问题，主要年份大了, 运行速度慢的令人发指。好，我连上网了, 网速很慢。”
谢长离看一眼消息，把剃须刀和玩具小汽车里面的五号电池拿出来，用灯泡和剪开的手机电源线稍做测试。
运气不错, 有一个灯泡完好, 两节电池有电。
莫道成那边也有新进度：“我找到当时后续的一些调查报告。当时倒影公寓正在进行楼道的翻新，施工队管理不严导致烟头失火, 而建筑商开发是克扣材料, 这栋楼都是易燃材料, 并且, 开发商胡氏集团一开始选用的设计图纸就有问题, 毫无消防方面的规划, 本来不可能通过的，但是显然对方后面有保护伞。”
这栋公寓楼当年的火灾看上去是惨痛意外，其实处处都已经埋下伏笔。
谢长离拿出万能工具，改变成小刀，将手机电源线的外皮彻底剥离，露出里面的细小的电线。
新的消息弹出：“但是这个调查并没有继续向前推进，新的论断和证据出现，一切都指向另外一个结果——是公寓楼的居民半夜起床抽烟时，将烟头随意扔在地上引燃火灾。”
“新的消息和反转迅速席卷网络，几乎是一夜之间第一份调查结论就已经不见了。”
谢长离找出一张纸巾，将电线剪成两段，分别接在电池两段，同时，他小心翼翼地将电线另外一段并拢，靠近餐巾纸。
片刻之后，一缕烟燃起，孤零零落在地上餐巾纸很快化作灰烬。
莫道成又发来几张图片：“这是我好不容易翻出来的，据说是小道消息，但是这几张图片我检验过了，没有合成的痕迹。”
图片中似乎是路边监控截图出的当晚的情况，火焰刚刚蔓延上楼梯，手中烟盒还没有收起的施工队员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在下一张照片中，他似乎要沿着楼梯爬上去，身后却有人抓住他的手臂，在相片右角的炽烈火焰之中，隐约可以看见一只手正要伸出去。
“据说当时施工队还是有可能救出一个人的，但是他们选择见死不救。”
谢长离走到门口，从挂在通道里的急救包中翻出来一玻璃瓶酒精。
他的目光在室内逡巡一周，取出桌上已经没有墨的钢笔，拆解完墨囊等部位之后，就可以将搓好的餐巾纸塞进去作为灯芯。
按照之前的方法点火发射，散发着橘红光芒的酒精灯出现在他面前。
这火光与照片中那一晚公寓里燃起的冲天大火，几乎一模一样。
谢长离坐在桌前，静静凝视着这一盏灯火。
杜崖从他开始翻找东西起，就探头探脑在一边围观，这会儿见到了酒精灯在他手下成型，但是忍不住靠近灯火，啧啧称奇：“谢哥，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会的？”
“很多，”谢长离凝视着眼前的灯火，向来冷淡的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泄露出一丝温情，“比如……”
杜崖露出八卦神色。
“比如，”谢长离笑笑，“生孩子。”
杜崖一头栽倒：“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谢长离收敛笑意，凝视着火焰：“实话实说，这方面并不是我擅长的，只是有人教过我一点。”
淡淡的焦味弥漫在空气中，眼前跳动的橘黄色的火焰，似乎催人入眠的力量。
梦里，谢长离刚刚推开门，立刻闻到一股香甜的气味，接着就看见一团黑色的毛茸茸向他扑过来。
微凉的鼻头不断地蹭着他的脸，背后的尾巴甩成风车，完全是下一秒钟就要伸出舌头给他洗个脸的样子。
“哪里来的狗？”谢长离捏住后脖子，总算是把这格外亲人的小狗从身上扒拉下来。
谢长离目光看向站在窗前的男人。
他手里还拿着一块木头，地上散落着一地的零件和工具，听见他开门的声音看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黑的纯粹的眼睛里却明显亮起光来。
稍微看几眼，尽管他很少做这类手工活，谢长离还是很快从那一个又一个骨头花纹上判断出，这大概是个狗窝。
夏深走过来，低下头，摸一把被捏着后脖子委屈的呜呜呜叫的小狗崽子，呼吸的气流掠过谢长离耳后，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小狗崽子被他一摸，几乎是立刻偃旗息鼓，夹着尾巴缩在谢长离手上，讨好似地做了个前爪合十的动作。
“礼物。”夏深言简意赅。
谢长离露出茫然神色，又听见他说：“生日的时候应该收礼物，吃蛋糕，许愿。”
他伸手，捧住谢长离半边脸，大拇指轻轻从眼下扫过，抹去些微的晶莹水珠：“生日快乐。”
“汪呜呜——”
狗叫声越来越大，谢长离隐隐约约还听到几声猫叫，几乎是立刻从梦境中挣脱。
他还没有缓过来，坐在床边，揉着跳动的太阳穴。
但是很久之前的回忆，是有人为他庆祝的第一个生日。
虽然，也是最后一个。
谢长离站起身，半边被烛火映照的脸上不见之前流露半点温情。
他伸手拿起之前制作好的酒精灯，恰好身边传来一阵嘎嘎声，紧接着是急忙拍动翅膀的声音。
杜崖刚刚也站在床板上陷入沉睡，这一下子突然惊醒，一不小心差点摔下去，一阵慌乱才稳住，急急忙忙说：“谢哥！外面肯定出事了！”
他的天赋能力被触动，方向直指左边的房间。
谢长离戴上墨镜，一手拄着手杖，另外一只手端着酒精的灯推门而出。
狗叫声越来越大。
刘与在床上翻个身，用枕头抱住自己脑袋，尽可能想要忽略外面的异常。
他很清楚作为炮灰，无限服务公司把他分配到这个任务就是送死的。
像这种半夜三更的异常，完全就是骗个傻子出去杀，绝对不能理。
白天的时候他以为同秩序阵营的路长生两人会帮他一把，然而，迎接他的毫不犹豫的利用和抛弃。
但这是这个任务险象环生，刘与很清楚，离开两个大佬，他的生存机会会更低。
被子里的空气浑浊而闷热，刘与感觉汗水不断地涌出，黏黏腻腻地糊在身上背上，眼前也被汗水遮的一片模糊。
瘙痒感顺着汗水流过的地方不断涌起，刘与反着手在背上抓挠几下，痒的感觉稍微缓解，不过一会又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与其说是汗水流过皮肤的轻微瘙痒，倒不如说是在皮肤底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刘与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急促，然而他的包裹栏里空空如也，基本上接近于0的积分让他没有准备任何道具，哪怕是最低级的一瓶精神稳定剂。
他唯一的希望只能够寄托于自己选择的两位大佬身上，拿出员工手册，抓紧时间发消息给路长生：“我现在感觉很难受……我好像被污染了……”
消息发出去之后，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似乎都在被无限拉长，背后轻微的瘙痒感已经变得极为剧烈，刘与不住的疯狂抓挠着后背，耳边则不断响起轻微的嗡嗡声。
就在这时，他的门被人轻轻扣响。
清脆的两声敲门声，在他耳中如同天籁。
刘与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向门边：“路哥！救救我！”
门向前打开，长满毛刺的如同刀一般锋利的虫足一下探出！
刘与大吃一惊，立刻用尽全身的力量握着门，想要再次把门关上。
然而那虫足毫不犹豫地撑在墙和门之间，一双，两双，三双……
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下一秒便被这六足虫类一下子打开，两根长长的触角和巨大的复眼瞬间暴露在面前。
那是一个有着昆虫的四肢，昆虫的头颅和昆虫的翅膀的人类，无形的次声波随着它的出现发出，瞬间震得刘与倒退一步，在极端的眩晕感下扶住额头。
不过便是没有这一下冲击，刘与也已经完全失去斗志，只知道面色苍白双眼混沌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锋利的足刃探向他。
恰在这个时候，一团明亮的东西从右侧被人扔过来。
几乎是在接触到那巨大的半人半虫的怪物的瞬间，这团小小的橘红色火焰变化作熊熊白色大火。
火焰瞬间照亮昏暗的走廊，在这极亮的白色火焰之中，无数飞蛾似乎是从火焰之中生出，扑闪着翅膀向四面八方奔逃而去。
接着，整个公寓上上下下都开始闪动起煽动翅膀的声音，成千上万白色的鳞翅目昆虫正在这栋公寓楼之中四处逃窜。
火焰在30秒之后熄灭，丝毫没有影响周围的任何东西。
谢长离从房门口走来，他一出门就遇到这种景象，试探着抛出酒精灯。
果然，飞蛾扑火，最畏惧的也恰恰是火焰。
或许这就是房东禁止在公寓楼中使用明火的原因。
谢长离思考着走到刘与面前。
这被无限服务公司所抛弃所利用的人还沉浸在恐慌之中，双膝跪倒在地上，不住地哆嗦着。
谢长离皱着眉，微微弯腰低头，正要从口袋里拿出生命和精神回复药剂。
就在他低下头的那一刹那，刘与猛得抬起头，露出一双绝对不属于人类的复眼！
而一双白色的翅膀也在瞬间突破衣服的束缚，从他的背后之中展开扇动着抖落无数飞蛾的粉末！
✿ 58、倒影公寓（7）
几乎是在那白色的属于飞蛾的翅膀张开时, 飞行盘旋在谢长离周身的杜崖就反应过来，身形迎风便涨，瞬间便张开黑色的羽翼, 将谢长离整个人包裹住向后撤去。
白色的粉末簌簌落下, 瞬间在黑色的羽翼上染上一层灰白。
谢长离听见清脆的咔嚓一声。
声音响起, 那灰白色的粉末抖落下来，在空气中消弭于无形。
同时, 谢长离已经从翅膀的庇护中走出，指尖锋利的羽翼掷出，立刻便将这怪物钉在地板之上。
那由他们的队友转换而来的半人半虫的怪物, 在地上拼死挣扎着，不时发出宛如婴儿哭泣般的嚎叫。
“喵嗷！”激烈的一声猫叫从窗外传来，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猫那绿油油的眼睛在窗户后面亮起。
那怪物在听见猫叫声之后挣扎的越发用力，流淌到地上的红色鲜血逐渐变成让人作呕的黄色污渍。
在那疯狂的挣扎到达顶点之后, 这局反弓着的全身肌肉痉挛的人类躯体彻底崩溃，化作成百上千的细小飞蛾, 瞬间便涌入黑暗之中，再也无法找到痕迹。
杜崖松口气，瞬间变回小形态, 歪歪扭扭倒在地上, 有气无力：“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谢长离捏着翅膀把他提起来：“普通的消耗过度, 有人替你挡下这一击。”
他的目光望向楼道, 最后半句话说的格外轻, 就算是迎着他走上来的路长生三人都没有听清。
落在最后面的苏木还是一副懒洋洋的神情, 穿着宽大的睡衣, 手插在兜里, 耷拉着眼皮，似乎捕捉到他们一人一鸟的对话，有气无力的抬起眼，伸出食指抵在唇间，做出个保密的姿势。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苏木使用了替身类的道具，免得他相当看好的后辈就这样阴沟翻船在这种副本之中。
当然，也是表达对谢长离向他分享一些关键消息的感谢。
“还是来晚一步。”路长生声音冷冷的，一眼就看清楚现场的情况。
挫败感倒是不多，因为他们住在最下面一层，和阁楼有相当远的距离，被人捷足先登也是正常。
在地板上还有着被烧焦的怪物留下来的痕迹，那是巨大的呈现，半人半虫剪映的黑色污渍，贾布扫一眼就得出结论：“你使用火解决了怪物。”
路长生看着打开窗台爬下来昂着头蹲坐在不断飞出飞蛾的残尸前的大黑猫，猛然间意识到另外一件事。
贾布与他目光对视，发现大家的想法都是一致的，刚刚上来时他们听见猫叫声，此时黑猫处于这里也颇有震慑之作用。
恐怕，黑猫并不是房东的打手。
似乎印证着他们的想法，这只通体漆黑唯有下巴处有一点白的大猫扫视全场之后，突然伸了个懒腰，然后施施然走向他们，在他们脚踝处各自蹭上一下。
某些被模糊剪除的片段瞬间清晰起来，贾布伸手摸上自己已经基本变化为昆虫复眼的眼睛，咬着牙连续喝下好几管精神稳定剂。
无效。
然后他干脆的伸出手，递到猫咪的牙齿之下。
大猫又稳又准的一口咬下去，几乎是瞬间散发着灼热感的复眼便开始回收，然而也只是稍稍恢复属于人类的形状，便没有继续下去。
但这也足以证明猫咪的攻击并不是他们作为怪物的证明，相反，它们是这个任务里具有清除邪异作用的动物。
也难怪谢长离的人都没有任何异化症状，他们是早就得到答案，路长生心生警惕，回忆起那天被他打断的道具，阴沉如蛇的目光落在谢长离脸上。
原来还是借着他了解更多的信息。
偏偏就在这时，似乎也早就知道点什么，白天里一直抱着猫不撒手的苏木低声笑了两声。
路长生：……
看清楚点你的阵营位置，你到底是我们这还是对面的？
“哒哒哒……”
一连串高跟鞋踩在台阶上的声音响起，穿着一袭长裙的房东从楼梯上走来，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切，毫不掩饰脸上的愤怒：“楼道里都是烧焦东西的气味，你们谁使用的明火？”
路长生和贾布当然是毫不犹豫转头看着谢长离。
杜崖下意识向前一步，却被人拎着翅膀往后一拉，眼见着谢长离彬彬有礼的道歉：“对不起，不小心在这里点燃了一些昆虫。”
房东走到他面前，抬起头看着他毫无歉意的眼睛，脚尖敲打着地面：“你很好。”
她沉着脸转身：“跟我过来，作为惩罚，你今晚会有更多的劳动任务。”
谢长离从容跟上，跟着房东沿着楼梯一路下去，很快便来到房东居住的一楼房间。
路长生等人自然紧随其后，随着他们的到来，声控灯逐一亮起，原本潜伏在黑暗中的飞蛾立刻飞身而起，盘旋着撞上一个又一个散发着橘红光芒的灯泡，然后晕眩倒下。
事情发生的喧闹声也成功惊醒刚刚莫名其妙陷入沉睡的莫道成，他才关掉电脑一路狂奔上来，就见到从高处下来的几人。
路长生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笑容，而他家谢哥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从容。
莫道成懵懵懂懂：“什么情况？”
房东扫他一眼，言简意赅：“惩罚。”
路长生补充：“惩罚谢长离。”
莫道成嘴巴张开：“啊？”
下一秒，他露出急色，却看见谢哥对着他摇摇头：“理应受罚。”
莫道成此时和杜崖一样急得抓心挠肺，却不得不强压担忧跟着一起下去。
房东的房间位置格外的偏，几乎挡住大半光源，依稀可以看见一扇雪白的房门。
白天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忽略此处，等到现在跟着房东走到近处，才骤然发现那哪是被刷成白色的房门，而是房门上密密麻麻停顿着成百上千的白色飞蛾！
这些让人作呕的生物随着他们的靠近才呼啦啦散去，而之前还颇为勇敢的猫咪此时也只是谨慎的停留在最后一节台阶上，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更进一步。
房东轻蔑地笑了一声，不知笑的是猫咪还是眼前这群盘中餐：“我的房间还需要一些人去打扫，就全部交给你了。”
即使飞蛾已经离开，门把手上也满是属于飞蛾的粉末。
显而易见，这场惩罚的关键点根本不在更多的清理任务，而是，以这种方式逼迫谢长离被粉末污染。
谢长离不是没有办法拒绝，但是，这种惩罚对他来讲分明是风险与机遇并存。
他有预感，在这个房间里，他能够获得更多的关键消息。
于是，谢长离只是把不安的渡鸦交给莫道成，低声吩咐：“等我回来。”
转身，他跟着房东进入这间神秘而危险的房间。
比起拥有整整一栋楼的包租婆，这个房间更像是属于一名昆虫学者，一进门就可以看见迎面的墙上摆满各种各样的飞蛾标本。
从幼年期到成年期，从眉纹天蚕蛾到苹果蠹蛾，各式各样的飞蛾被她用于装点在正面墙上，触角上的每一处绒毛，鳞片上的每一个花纹都是栩栩如生。
除此之外，更多的则是房间里面郁郁葱葱的植物，入门便可以看见从门框上垂下来的藤条，墙壁上爬满郁郁葱葱的爬山虎，窗边是几盆吊兰，绿萝和芦荟几乎占据大半桌子，一些多肉，则挤挤挨挨点缀在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镜子间隙。
进入这个房间之后，房东脸上的阴沉之色消散，心情很好地轻轻哼起歌，略带狂热的目光掠过属于自己的每一寸领地，从角落里摸出一个喷壶，交给谢长离：“先给它们浇水，我去换一套衣服。”
说完，她便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自己的房间，没有再多看一眼。
谢长离打点着附近的花草，房间里到处都漂浮着飞蛾的粉末，随着呼吸进入他的肺部，然后开始侵略。
他没有着急，而是冷静的打量着这个房间，这里没有属于诡异仪式的痕迹，也没有一看就很重要的书籍或者笔记本。
桌上的电脑关着机，谢长离一靠近便发现电源线已经被拔去，显然在阻止他从这台电脑里获取信息。
他开始确认房间中是否有密室或者特殊的图案，飞蛾的粉末逐渐开始生效，晕眩感不断的涌来，伴随着些微的瘙痒感。
关着着的房间开始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谢长离回到一开始被他忽略的门边，注意到藤条下面的细微凸起，终于发现在那藤条的遮掩下，有一个小小的袋子，里面是一叠信件。
房东的脚步声开始靠近房间门，谢长离没有时间取出信件细看，只能够匆匆拿起在信件的收件人上面一扫而过。
王先生，王夫人，贺阿姨，齐大叔，勇哥……
啪嗒。
房东关上门走出来，新换上了深V长裙，银色的吊坠恰到好处的垂落在凹陷的锁骨处：“浇好水了吗。”
谢长离点头，接着他便拿到扫把和簸箕，开始在房东眼皮子底下进行清扫，每每想要再次确认其他消息都会被及时制止。
看样子是没有更多收获。
但是其中一层真相已经呼之欲出，谢长离在莫道成的调查报告中仔细阅览过旧日的报纸，在那里，详细列出这一场公寓大火罹难者的名单以示哀悼。
其中就包括王鹏安雅雅夫妇，贺佳，齐卫国，赵勇……
谢长离抬头看着天花板，仿佛在眼前看见熊熊燃烧的大火，和那些在火中一个接一个逝去的那些可爱又可敬的人们。
似乎背后有一双翅膀就要就此飞起，带着他和那些人们一起奔向天空。
脖子上的吊坠骤然收起，而脚踝处也传来一阵微凉。
谢长离定住心神，低头一看，阴影中，小墨团正抓着他的脚踝，试图将他固定在地上。
注意到他状态正常，它才再次把自己缩进阴影之中。
谢长离不自觉微笑起来。
惩罚结束。
房东靠在门口，看着谢长离离去。
他依旧挺直着背，而行走却明显缓慢许多。
犬吠声先于猫叫声响起，之前被他顺手投喂过的狗狗，不知何时已经从街道对面跑过来，殷勤地绕着他腿边跑动，时不时扒拉着他的裤腿，想要向上舔一舔明显精神恍惚的人类。
之前在图书角与谢长离贴贴过的大猫也刚好走下来，立马弓起身发出威吓的声音，浑身的毛都炸起来。
小狗崽子立马一个翻滚躲到谢长离身后，发出受伤时的呜咽。
大猫：……
谢谢，有被茶到。
杜崖幸灾乐祸的嘎嘎声最后响起：“茶人者，人恒茶之，天道好轮回呐！”
✿ 59、倒影公寓（8）
咔嚓——
上方楼梯的空隙之间, 相机被人按下。
杜斐松口气，从相机顶端抽出迅速拍完的相片，只感觉浑身上下都是冷汗。
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前, 他想尽一切办法搜罗所有可以为自己多一分保命机会的道具, 最后还是在自由交易摊找到一个希望。
［灯泡相机：就像是在迷雾中亮起的灯泡一样, 对着顾客和同事拍照，你会从他人的思绪中看到离开的关键。］
杜斐翻转相机, 看到房东脖子上银色的吊坠周围泛起淡淡的红光，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房东的吊坠发生改变。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她吊坠上只有6个金属环, 中间的数字恰好为6。”
“在我们死亡1人之后，金属环的数量已经变成7个，这不是巧合，我只能够假设我们的死亡会增加金属环的数量, 在达到一定数量之后，房东会有质的蜕变。”
“这个数量的极限, 应该是9。那天我看到的数字并不是6，而是倒过来的9。”
将这个声音一对比，杜斐就确定正是那位创下不少记录的黑马谢长离, 再加上相机给出的认可, 他可以确定这是一条关键线索。
但是仅仅是这样，他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道具介绍中把这个称为离开的关键。
除非……房东质变之后, 反而会让他们离开。
和他做过同个任务较为相熟的同伴走过来看到他趴在栏杆上, 不由得拍拍他肩膀：“老杜？”
“没事。”杜斐一个激灵起身, 把照片和相机一起放进兜里, 低声道, “下面好像出事了。”
他们俩人躲在上方注视着下面的交流, 而此刻精神濒临危险线的谢长离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只有房东若无其事地抬起眼，朝着那个方向看一眼，挽起耳边一缕秀发，带着笑容关上门。
第二天清晨，剩下的几个预备公寓管理员都被聚集在一起，今天上午的工作任务比之前要重上许多。
“你们几个负责打扫楼道，图书角，倒掉楼下的垃圾。”房东指一指路长生三人和杜斐。
然后她的目光转向谢长离，又从炮灰堆中随手点了两个：“你们和我一起去打理标本。”
两个炮灰脸上青白交加，却不敢求饶，只得喏喏应下。
谢长离毫不惊讶这个安排，看到房东手边二十多个礼品袋，出声发问：“这些袋子是要分发给房客的吗。”
“消防宣传，还有附赠的一些小礼品，社区的任务。”房东解释，目光在人群里搜索着，计划安排任务。
抱团四人组里唯一剩下的人眼见着就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谢长离不动声色看一眼莫道成。
莫道成立刻苦着脸开口：“要不我去？”
他厚着脸皮自我介绍，声音细小，满脸通红，宛如念着与自己不匹配的台词：“我打小就挺讨邻居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喜欢。”
房东瞟他一眼，又转头看看谢长离，沉默片刻。
莫道成顶着所有人的目光站在中间，紧张的心脏都要离家出走，总算听到这位大boss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行。”
剩下的最后一人则被房东打发出去到公寓楼下花坛浇花，立马松一口气，惹来其他炮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等众人散开，莫道成几乎是瞬间膝盖一软就要跪到地上，看着满地的袋子欲哭无泪：“谢哥，我们第一天看到的那些东西，可不是什么正常的好房客，这哪里是我给怪物送礼物，是我给怪物送我自己。”
“一样，”谢长离替他拎起两个袋子塞到他手里，“礼物不就是你自己？”
莫道成：QAQ
好在，谢长离示意他获得这个机会，自然是早有打算，结束CD的小墨团从影子里过渡到莫道成的影子中，还探起头来友好地冲他们打了个招呼。
“放心，我可以通过他的视角看见你。”谢长离又把渡鸦交给莫道成，“他也会帮助你。”
杜崖熟门熟路，蹲在莫道成头顶，低下头来友好地嘎嘎两声算作打招呼：“放心，本大爷罩着你。”
莫道成稍感安心，又见谢长离鼓励他：“接受这个机会吧，你也不想永远只能够做后勤打辅助吧？这个机会很安全，还可以激发你的潜能，让你在以后的任务之中都拥有更好的自保能力。”
这话都说出来了，莫道成心中的退堂鼓也敲不响了，咬咬牙拿着袋子就从奔上顶楼，正要开始敲门才后知后觉。
明明哪里都对，怎么他有一种又被谢长离忽悠了的感觉呢？
另外一边，谢长离忽悠完毕，慢条斯理走向房东房间，刚好从楼道的后窗里看到垃圾桶前忙忙碌碌的路长生两人。
路长生莫名打个喷嚏，感觉鼻子有点堵，不由得想起又阴又冷的地下室，确实不适合住人，低头拿出猫粮，小心翼翼的诱哄垃圾桶旁边的大猫小猫。
既然已经知道这个副本中的关键保密符就是猫咪，他态度转变的极为自然，这逗猫的样子完全是一个标准猫奴。
有两只大猫似乎受到吸引，犹豫着从垃圾桶上迈着优雅的步伐下来，探着脑袋在他面前迟疑。
眼见着就要凑过来让他摸几把，旁边却传来一阵稚嫩的猫叫。
路长生只觉得声音有点耳熟，下一秒就见到那只小猫速度极快的扑过来，动作快的如同一道残影刷的一下便划破他的脚踝。
考虑到不能和猫群翻脸，路长生是克制住自己踢开小猫的本能，扭头看过去，那灵活的小猫已经从他身后一溜窜到管道，沿着管道线上，直接蹲坐在空调机上，端坐着身体，居高临下地喵了一声。
贾布头疼地揉一揉按太阳穴，提醒现在脸色青下来的路长生：“好像是上次被你踢飞的那只猫。”
路长生深呼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那一只不是已经死了吗？”
“毕竟这些猫不一般，而且，”贾布环视周围开始弓起身子，态度戒备的猫咪们，“它们还很记仇。”
谢长离心满意足地离开，小猫身后影子之中的小墨团也悄无声息地回归他身边。
他按照房东所言处理标本，谨慎地减少接触身体的飞蛾粉末，同时已经将视角切换到莫道成身边。
不同于莫道成之开始设想的打开门就见到一个怪物，大部分房客还是以人的形体出现在他面前。
就像是六楼的门，打开来的同时扑面而来的是一阵冰寒气息，身体颇为僵硬，帽檐压得极低的房客沉默地站在他面前，不言不语。
莫道成磕磕绊绊介绍完，递出袋子，对方动作极为缓慢地伸出手。
他可以发誓都听见他身上嘎吱嘎吱响地声音，于是赶紧弯腰把袋子放到房客手中，转身关门。
关上门的一瞬间，冷汗已经下来，他已经趁着弯腰起身的一瞬间看清那个房客露出来的半张脸——
脸色青白，一块又一块暗紫色的淤青，则在无声暗示着房客已经是一具尸体。
整个倒影公寓中不会都是一群尸体吧？
莫道成心里战战兢兢，只有敲响旁边的门，这一次开门的人动作不再僵硬，好歹有些柔软，只是带着兜帽，以黑纱遮住双眼。
他也不敢问兜帽之下诡异的两条突起是什么，生怕惊扰到怪物，只是哆哆嗦嗦说完相关的消息，又将袋子交到对方手中。
对方这次动作迅速地将袋子拿到手上，关上门。
莫道成隐约听见一声奇怪的谢谢，准确来讲，比起谢谢，这个声音更像是翅膀扑闪的声音。
根据无知是福的基本原则，他尽可能避免自己去多想，无视掉这些异常，带着僵硬的笑容敲开一扇又一扇门。
拜访完五家之后，谢长离的声音通过小墨团在他耳边响起：“尽可能观察他们的形态。”
莫道成：……
他回忆起这些人有的还只是一具尸体，有的已经长出触角，有的有意遮掩住眼睛，心里也有点想法。
一咬牙，拼了。
于是，接下来的住客被有意无意地碰掉墨镜，被有意无意地握住双手用力一捏，被有意无意地诱导回答些问题。
一轮下来，莫道成果然感觉到自己的心理素质有巨大的增长，当然也得感谢这些怪物们，确实不是主动发动攻击的那一类。
相反，他们显得非常的笨拙，完全是僵硬地按照生前的习惯对外界进行反应。
甚至，莫道成怀疑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就这样想着，莫道成敲响三楼平台边的一扇门。
这次等待开门花了一点时间，房间里面传出来叮叮当当东西翻倒的声音。
终于，一个体型硕大的，几乎要占据整个门宽的胖子出现在面前，他裸露着上半身，下半身围个长到及地的浴巾，脸上毫无遮挡，是一个属于活生生人类的脸。
正常到让莫道成都愣了一下，感受到对方浑身上下散发的不耐烦气息，他语速飞快地把内容介绍起来。
然而，早就不耐烦的房客一伸手就把这袋子一把抓进手里，根本不听他讲完就啪的一下关上门。
“先生等一下！”莫道成还要再上前，就差点被门砸到脸。
谢长离冷静的声音响起：“杜崖，想办法进屋子里看一看，我感觉，他正处在一个关键的阶段。”
杜崖立刻答应下来，张开翅膀从楼道的后窗飞出去，一路绕到旁边的阳台。
窗帘拉着，防盗窗的栅栏极窄。
杜崖身形缩小才好不容易进去，好在窗户并没有锁上，他用力便可以推开一道小缝，供他钻出去。
刚刚进入室内，杜崖就闻到一股恶心的反复有几个月的食物，腐臭发酵的气味。
他小心翼翼挪到窗帘边缘，探出一个小脑袋，双眼睁大。
他终于看见这个房客的完整形态，出去拿东西的不过是那巨大的肥硕的身体的一部分，剩下的如同肉虫一般的身体则被盘旋停留在屋子之中，几乎占据整个客厅。
客厅之中除了这巨大的身体之外，还有数不尽丝线缠绕在房间的角角落落之中，而这个数量还在急剧增加，随着肉虫的身体逐渐瘪下去，一个稀薄的茧，或者说丝袋，逐渐成型。
杜崖迟疑片刻，还是小心翼翼点起爪子，绕过可能会惊动幼虫的丝线，简单的在他能去的地方搜索片刻。
终于，他在门口发现一件大衣，从衣领处露出半份证件。
杜崖用嘴叼出证件，注意到这张证件已经被撕毁一半，看不见照片，但是名字依旧清晰。
胡康年，胡氏集团董事长，倒影公寓的开发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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