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躺在床上,床头一盏昏黄的台灯照亮半边卧室,这是蓝侬为塞西尔留的灯。
蓝侬躺在床上,身旁是他归家的爱人,就在刚才,他的爱人还将一枚婚戒套在了他的手指。
现在,是他们的新婚夜。
蓝侬有些紧张的睁着眼,他眼前是模糊的光晕,就像昨夜塞西尔压在他身上台灯模糊的光影。
带着热意的手指落在蓝侬眼睑,轻轻地覆盖住他眼眸,蓝侬听到耳畔的声音:“眼睛难受吗?我把灯关掉。”
蓝侬摇摇头,将塞西尔手指拉下来:“开着灯吧。”
以前塞西尔喜欢在这盏台灯下细细端详他的身体,有力的手掌似乎要将他捏碎一样用力,就像昨夜的爱人。
塞西尔却将手轻轻搭在蓝侬脸上,而他遮住昏黄的灯光,声音清朗的像是初晨的朝露:“快睡吧,小瞎子。”
听到塞西尔的话,蓝侬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松了口气,迷迷糊糊闭上了双眼,他飘荡的思绪沉溺到回忆里,最后摇晃着落在与塞西尔分开前的最后一面。
塞西尔单膝跪在他面前,递来一枚戒指,那天是个暖融融的艳阳天,蓝侬在阳光与花香中接过了戒指。
蓝侬还记得那天塞西尔拥抱自己的温度,像是阳光的味道,他向塞西尔问道,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出海?
塞西尔拒绝了他。
蓝侬的记忆被时间清洗褪色,最后只留下争吵时晃动的画面。
塞西尔执意要出海,他们两人不欢而散。
从此以后,塞西尔就再也没有回来,而蓝侬的世界,开始变得停滞不前。
蓝侬闭着眼,在模模糊糊的思绪里想到,他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接受塞西尔已经死了的可能,或许是在无望的等待与找寻中,不断坠落的心让他变得麻木。
半睡半醒间,蓝侬握住枕边人的手掌,迷迷糊糊想到,幸好你回来了。
我终于没有失去你。
躺在蓝侬身旁的塞西尔在蓝侬呼吸变得平缓后,无声地关掉了床头的台灯,在昏沉的夜色下歪着头打量蓝侬的睡脸。
漂亮的手指落在蓝侬脸上,不带温度的掀开人类无力的眼睑,黑暗中的身影俯下身看着眼前沉睡的蓝侬,指尖滑动在人类脆弱的眼眸上。
睡梦中的蓝侬迷糊地歪歪头,他在梦中依然紧紧捉住枕边人手掌,就像是害怕停驻的飞鸟只是短暂停留。
“塞西尔。”
轻飘的梦呓散开在黑暗中,“别离开我。”
蓝侬身前的庞大黑影顿住,放下试图挖掉人类眼球的手掌,轻轻为蓝侬拉上薄被:“睡吧。”
在第二天的晨光里,蓝侬还没有醒来,就先摸向身旁的被窝,他的手被人握住,耳边听到爱人熟悉而轻快的声音。
“早呀,小瞎子。”
蓝侬轻舒一口气,他坐起来,对着塞西尔的方向笑笑:“早呀。”
蓝侬下了床,窗外的鸟雀愉悦地鸣叫,微风透过纱帘飘散进屋里,一切都是沿海小城清晨的模样。
摸索着拉起赖在床上的塞西尔,蓝侬道:“快点起床吧。”
蓝侬感觉到塞西尔在床上扭动,半晌后磨磨蹭蹭爬了起来,就像塞西尔少年时爱躲懒的样子。
抿着嘴轻轻笑笑,蓝侬推着塞西尔进入盥洗室,跟他的爱人并排洗漱。
蓝侬弯腰将清水拂在脸上,听着耳边乒乒乓乓的声音,胸腔的心脏软的像是泡在温水里,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这个屋子里听见这样的声响了。
两人一起用完早餐,蓝侬将一把钥匙递给塞西尔:“这是家里的钥匙,我出门买点东西,你在家里等我吧。”
蓝侬感觉自己手中的钥匙被接过,塞西尔靠近自己摸摸他的脸颊,“你去吧。”
蓝侬勾起嘴抬手摸向塞西尔指尖,揣着昨夜塞西尔给他的终端与车票走出了家门。
杵着拐杖走在街道,蓝侬熟悉地避开街道的障碍物,小心走入一家老旧的店铺。
店铺开在小巷深处,门边壁灯有些坏了,在白天也闪烁着微弱的灯光,两扇只到腰迹的老旧木门半张着,蓝侬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些昏暗,柜台后的老头看到杵着拐杖进来的蓝侬,赶紧将挂在脖子上的单片眼镜挂上:“蓝侬,又有什么破烂东西要塞给我啊。”
蓝侬杵着拐杖避开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不是破烂,请你帮我看看东西。”
摸出怀里的车票与终端,蓝侬将东西从柜台递过去:“帮我看看东西真假。”
戴着单片眼镜的老头瞄一眼蓝侬,他将两样东西接过,看一眼火车票扫兴地推到一边:“隔壁城市的火车票。”
在心里盘算下邻市回来的距离,便是乘坐大巴也是可以在两个城市来回的,蓝侬放下心来,他点点头:“谢谢。”
将老头推回的火车票重新收好,蓝侬问道:“帮我看看这个终端,这种款式已经停产了吧。”
老头捏住自己眼镜腿稳稳,兴致缺缺,“以后火车票这种东西就不要拿到我这里来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边说话,老头打开了终端的界面,简单扫了下终端代码,又拿出放大镜将终端后面的编码仔细看了看,然后抛给蓝侬:“没什么问题,几年前的东西,是停产了,不过现在也还是有人在用的,你不是就有一个吗?”
蓝侬心想,这倒也不算什么异常,是他多虑了。
将放大镜塞进柜台,老头取下单片眼镜笑道:“又是为你那个海员男人,搞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蓝侬将柜台上的终端仔细收好:“是啊。”
老头撑在柜台上看着眼前这个瞎子,老迈的脸上有些同情的神色:“别找了,人死就是死了,你这个样子特别可笑。”
蓝侬的手一顿,他摸向放在柜台边的拐杖,对着老板点点头:“汉森,谢谢你。”
走出门时,蓝侬推开店铺的的木板门,转头向着柜台后的老头说道:“塞西尔回来了,汉森。”
陈旧柜台后的老头抬头看向蓝侬,而蓝侬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他难以置信地嘟囔道:“见鬼了,整条船都沉海了,还有人活着回来。”
摇摇头,汉森用鸡毛掸子将展柜上乱七八糟的古董扫扫灰,“这个瞎子怕是已经疯了。”
怀揣着怀里的终端与火车票,蓝侬杵着拐杖走出暗沉的小巷,阳光在巷口落在他脸上,让他一瞬间恍惚想要落泪。
这么多年仿佛停滞的时光开始了流动,身侧车水马龙的喧哗潮水一样涌来,带来这些年所有遗憾欠缺的鲜活。
蓝侬站在巷口安静地仰着头,阳光落在他脸上,神情像是哭又像是笑,他抹抹脸,一步跨出了身后的阴影。
蓝侬买了丰富的食材,他抱着怀里的口袋,听着耳边的声响,抬手招了一辆马车。
有着黑色棚顶的马车停在路边,车夫看到杵着拐杖的蓝侬,热情地下马替蓝侬将口袋抱进车厢,然后一挥马鞭驾着马车沿着街道驶去。
“先生,你看起来很开心啊,是有什么好事吗?”
蓝侬抱着怀里花束,他摸摸自己的脸,弯起的嘴角像是怀里绽放的花苞,笑意无法遮掩。
蓝侬脸转向路边,听着耳边各色喧闹的人声,弯着嘴唇说道:“我离家多年的爱人回来了。”
马夫挥着鞭,他架着马车,爽朗的笑声传到蓝侬耳中:“那恭喜你啊,先生。”
蓝侬勾起嘴角轻轻点头,他的声音轻缓地散在风里:“谢谢。”
达达的马车沿着石板路穿过人群与街道,蓝侬坐在马车里在城市中穿行。
他闭着眼,任由城市的喧嚣热闹扑面而来,街角跑过一串小孩,童稚的笑声传在风里,头顶掠过的飞艇落下庞大的黑影,街头穿着布偶服装的员工在卖力派发传单,宣传着最近发布的终端新品。
在蓝侬出生那一年,外星人虫族登陆,这个处在中世纪的世界开始蓬勃发展,但是随着科技飞速进步,平静辽阔的大海开始变得波涛诡谲,就好像是无知的人类惹怒了沉睡的神灵,海洋成为了恐怖的存在。
而塞西尔就是一名海员,在波涛与风雨中拼搏,蓝侬无数次希望他的爱人能够放弃危险的出海,可是塞西尔从没有同意。
最终他的爱人出海离开这座古老与现代交汇的海滨小城,多年后了无音信。
蓝侬抱着大包的食材回家,他关上门将拐杖放在玄关,塞西尔手里拿着一本书,欢快地走来接过蓝侬手中的东西,“你回来啦。”
蓝侬微微弯起嘴角,他抱着怀里的花束,“嗯,中午炖牛肉好吗?”
塞西尔跟在蓝侬身后,“好呀。”
蓝侬摸索着将柜子上的花瓶装上水,然后将买回来的花束放进去,他看不见,于是抱着花瓶问道:“好看吗?”
厨房里照进的日光清凌凌的,娇艳的花放置在蓝色花瓶中,被蓝侬抱在怀里,像是一幅古典油画。
塞西尔歪着头注视着蓝侬,咬着指尖垂下眼,半晌后抬头:“好看。”
蓝侬嘴角弯起来,他打开水壶,轻轻给花束撒了一些水珠,“我不知道好不好看,是问的店家,你以前常买的花。”
塞西尔跟在蓝侬身旁,看着他捧着花瓶放在餐桌,咬着唇,“我不记得了。”
蓝侬脚步轻快的走进厨房,他甚至在转身时亲了亲塞西尔脸颊:“没有关系,我记得的。”
站在原地的塞西尔抬起衣袖擦擦自己的脸,脸上天真的神情散去。
厨房里的炖肉在小锅中咕噜噜冒着热气,蓝侬趁着炖肉的间隙将买回来的东西收拾好,他还给塞西尔买了衣服,坐在床头一件件折叠好放进衣柜。
塞西尔依靠着门框,看着蓝侬睁着无神的漂亮眼眸将一件件物品放好,那张盖着戳的邻城火车票被蓝侬珍重地收好,放进了床头的矮柜。
塞西尔别过头,他视线扫过身旁书柜,抽出一本老旧厚实的笔记本,翻动着这本蓝侬写着杂乱盲文的黑皮笔记本:“你研究神秘学?”
正在将衣柜关闭的蓝侬站起来,他根据声音走向塞西尔,摸索着将桌上的笔记本拿起来,“也不是,只是为了找你胡乱收集的线索。”
塞西尔嘴角垂下,明亮的眼眸蒙上灰尘,将手中看到一半的书籍扔在桌上,抿着嘴站在桌前。
塞西尔能够感觉到,蓝侬回家以后显得像只快乐的小鸟,原本对于的自己轻微隔阂,在蓝侬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散开,而蓝侬这种欢快,与他并无关系。
蓝侬只是找到了他自己记忆中的虚无存在而已。
蓝侬看不见塞西尔神色,他笑眯眯地在心里盘算还有无遗漏,然后揽上塞西尔手臂:“去吃饭吧,我闻到香味啦。”
塞西尔没有回答,跟在蓝侬身后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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