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牡丹拿着卫曦的面具,眼里充满了玩味,举止轻佻,“小家伙是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吗?”
对于这个不礼貌的举动,卫曦没有第一时间去争夺,而是回道:“只是这府里有我不想见到的人罢了。”
“哦?”红牡丹看着卫曦,似笑非笑,“小家伙还有仇家呢。”
“你想做什么?”卫曦问道。
“不是你先找过来的么,”红牡丹反问,“明明是卫大人自己寻来的,怎倒反问奴家要做什么。”
“我…”卫曦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自己是寻着这个熟悉的气味来的,双腿仿佛不受控制一般。
红牡丹坐在秋千上有序的晃动着绳索,卫曦就这样看着她,一前一后在眼前晃悠,“你…”
“我?”见人欲言又止,红牡丹不禁捂嘴一笑,“小家伙是想问,奴家为何会同林二小姐在一块是么。”
卫曦不语,红牡丹再次笑了笑,“就算是名角儿,也不过是朝廷划分等级中最低贱的伶人,即便圣祖皇帝早在千年前就除掉了贱籍,可那有什么用呢,尊卑有序,那乐籍的卑贱身份依然存在。”
“我是风月之人,收了钱卖笑不是很正常的事么。”红牡丹又道,“二爷付了银子,我便跟得二爷。”
卫曦没有说什么,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在背后诋毁林俊,只是心里存有一道藏了许久的疑问,“玉明说你同东阁大学士卫东权,也有一段过往?上次我拿走的耳坠…”
“是啊。”红牡丹毫不避讳的说道,“卫大学士与我,可是老相识了。”
卫曦皱起眉头,红牡丹便从秋千跳下凑到卫曦跟前,“怎么,你是关心我么,还是说,你在意东阁大学士?”
卫曦撇过头,“只是好奇问问。”
“是吗?”红牡丹盯着卫曦闪躲的眼神,随后又回到她的秋千上。
倚靠着绳索,小院变得寂静了起来,想到林俊会来寻她,卫曦便想借故离开,“玉明在等我,我…”
“小家伙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吗?”红牡丹打断她的话,抬起头望着她。
眼波流转,如望穿秋水静静等待着心中所期望的答案。
卫曦楞了楞,红牡丹今日看她的眼神与以往完全不同,没有了戏弄没有玩味也没有惊艳。
有的只是一种对离去许久又久别重逢的迫切与思念。
但卫曦没有听懂她的话,“什么意思?”
“六郎。”
直至红牡丹这一声呼唤叫出,卫曦才被彻底震惊。
她呆呆的望着红牡丹,匪夷所思,因为这个屡屡出现在梦里的称呼她并不陌生,她难以理解的僵在原地,“你怎么…”
“你是谁?”卫曦紧锁起眉头问道。
红牡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可知,我进入梨园成名之前姓甚名谁。”
卫曦不明白她的提问,“我尚不认识你,怎会知此呢。”
“我原姓柳,因出身低微加上灾荒而被送进金府戏班。”红牡丹回道,“父母双亲将我卖入梨园,我便弃了原本的名字,熟悉我的人都喊我一声,四娘。”
“柳…”看着红牡丹的面容,卫曦却并没有想起什么,“所以在丰庆酒楼那夜…”
“每日进出丰庆酒楼观看金府班戏剧的生员数不胜数,我又岂会对一个生员有所在意呢。”红牡丹回道。
那一夜,是她故意跟随,特在走廊上演了一出相遇的戏。
但卫曦眼里仍是满满的疑惑,红牡丹再一次走近,盯着她的脸一动不动。
“这张脸,我岂会忘记,见你的第一面,我便有一种感觉,我不会认错,也不可能认错。”红牡丹从怀中拿出半块佩玉,抬着湿红的双眼眼道:“六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可奴家,还记得。”
望着红牡丹手里的玉,卫曦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画面,紧接着便是撕裂的剧痛。
“你…”红牡丹见状,紧张的伸出手想要抚慰。
卫曦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阻拦道:“你别过来。”
红牡丹没有强人所难,而是站在原地,“你一定很疑惑,我不强迫你在短时间内记起所有,”随后她将玉和面具一同放在了秋千的板凳上,“永兴陵中会有一切你想要知道的答案。”
红牡丹走后,卫曦独自一人立在风中,看着秋千上的东西陷入了犹豫。
良久后她才缓缓向前弯腰拾起,嘴里喃喃道:“永兴陵。”
“四娘?”
听见有声音传入后卫曦连忙拿起面具戴上,将玉揣进了怀中。
声音是个女子,但着装却是男子的袍服且是蟒服。
国公府林氏的当家,已经选定了嫡次女林俊为接班人。
林俊刚与船王萧敬聊完天便着急出来找寻红牡丹,又在院中碰见了独自一人在院中的卫曦。
卫曦掐着嗓子向林俊行礼,“二小姐。”
林俊盯着卫曦,皱眉道:“你是小孔子的书童?”
卫曦点头,林俊却怀疑道:“我怎么觉得你的气息和眼神与我一个故友相似。”
“二小姐说笑了,能与二小姐成为故友的必然都是贵人,小人只是一介奴仆,不敢冒认,且这天下相似之人并不在少数。”卫曦回道。
“也是,我那故友性格豪爽,不似你这般文绉绉的。”林俊说道。
“二爷怎么找到这儿来了。”红牡丹进入院中径直走到林俊身侧。
“章府的下人说在这里见到了你,我便寻过来了。”林俊回道。
“爷的事可同船王商议好了?”红牡丹问道。
林俊带着红牡丹离开了院子,叹息道:“那老家伙狡猾的很呐,没有明确答应,却字字句句都在说朝廷对他的恩惠。”
“船王毕竟是白手起家经营了航运数十年的老商人了,难对付也在情理之中,只要他还在南方,就脱离不了朝廷的视线,二爷也不必如此担忧。”红牡丹宽慰道。
“义母才做监国不久,朝中的局势还没有彻底稳定下来,否则才不会同他周璇如此久。”对着红牡丹,林俊毫不避讳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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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章厚禄出来,孔玉明贺完寿在章府寻了好一阵才找到卫曦。
“曦姐去哪儿了,可让我一番好找。”孔玉明拉着卫曦便往章府的后花园赶,“章直那小子正跟萧小姐在一块儿独处呢。”
正值盛夏,章府后花园的河池里开了满池的荷花。
绽放的花朵沐浴着阳光,清风拂过池面,荷叶随风摇摆,底下乘凉的鱼儿听见有脚步声过来也不躲藏。
“你不在的这些年里,松江府的变化很大。”章直站在凉亭内像萧念慈叙说着金海的变化,“这里成了与异族接壤的唯一通道,我没有想到,八年前你竟会成为神医的徒弟,还随其入谷隐居。”
“得知你离开后,我十分担忧,曾派了许多人去找,但是都没有找到药王谷的入口。”
“师傅是隐居的高人,从不轻易露面,药王谷存在了上百年,知道的人不超过十个,蜀中地形复杂,”萧念慈道,“不过,你也不必如此费心的找我,若涉及安危,当初父亲就不会应允了,这天下,人心各异,只有父亲是永远不会害我的。”
萧念慈话里的意思说得很是透彻,章直抬手想要解释自己,可又看到她的眼里丝毫没有自己,“是我多虑了。”
“但不管怎样,章直还是从前那个章直。”章直继续道,“在我心里,始终都将你当做妹妹一样。”
儿时的章直的确对萧念慈极好,明明是她犯的错,章直都会揽到自己身上,无微不至的照顾,“兄长儿时的好,我并没有忘记。”
“但我最讨厌的是,所有的好都夹杂着利益关系,”萧念慈伸出手轻抚着花苞,“不知道为什么,这世上本该纯粹的感情,能在帝王家诞生,却不能出现在寻常百姓家。”
“帝王家…”章直喃喃道,“你是说卫宋圣祖皇帝卫桓吗?”
章直自小读书,便也看过不少史书,“可是圣祖最初娶仁孝章德皇后,也是因为利益,圣祖能有那番成就,全靠萧氏一族在朝的地位,故与联姻脱不开关系。”
“江山与妻,小都督会选哪个?”萧念慈忽然问道。
章直楞住,开始变得犹豫,“我…”
“呀,章大哥也在这儿呀。”孔玉明笑着走进凉亭,将二人的谈话打断,“听说章府的荷花是开得最好的。”
萧念慈转过头,却将目光落在了孔玉明身侧跟随之人身上。
“这是?”
见萧小姐起了疑,孔玉明便开口道:“大小姐也在这儿,正巧了,那食盒里的羹汤喝完后,我连带着碗一同拿来了,正准备送到萧府去呢。”
萧念慈很快就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于是起身回道:“不碍事的。”
二人的对话让一旁的章直看得发愣,“你们认识?”
“孔家也是做生意的,这才有幸认识了大小姐。”孔玉明解释道。
“尝了手艺如何?”萧念慈问道。
“好极了,”孔玉明道,“碗都舔干净了还不舍得还呢,能不好么。”
孔玉明的话让卫曦瞪了瞪眼睛,萧念慈听后捂嘴笑了笑。
看到大小姐笑后,孔玉明十分开心,心想自己这次赌对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听不懂的章直一脸茫然。
“没什么。”萧念慈道,“章小都督,章府我也游玩了,想来前厅的寿宴还有许多事要忙,小都督先回前厅去吧,不必跟着我在这里的。”
萧念慈下了逐客令,章直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不走,“好,我先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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