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柳无故一只手摁着不断扑腾的鹦鹉,一只手往鹦鹉翅膀上抹上药,他皱着眉,表情很臭:“别动。”


    鹦鹉闻言,扑腾得更欢了,柳无故下手重得让鹦鹉觉得他是想弄死自己,黎星宿眼睛又湿了,在翅膀上的伤口再一次遭到重击以后,眼泪簇簇的落了下来。


    而头顶传来给他上药的人的声音:“怎么又哭了,哭丧这名字还挺衬你。”


    说话的人显然不知道,他给鸟包扎上药的手,重得像跟这鸟有仇。


    向来端庄涵养的少年天子,此刻有了想骂人的冲动。


    黎星宿不知道自己倒了什么霉,本来在寝宫里睡得好好的,一觉醒来突然变成了一只鸟,一开口声音却还是他原本的声音,他身份敏|感,万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初次当鸟,连翅膀怎么扑棱都不知道,飞也飞不起来,被一个婢女捉了去,婢女以折磨他逗乐,将死之际被他这个皇后救下。


    现在,黎星宿感受着周身的疼痛,觉得大概他可能会疼死,不知怎的,在这个鸟的身体里,他的情绪像是被放大了,一点委屈和疼痛,都能让他掉眼泪。


    鹦鹉头顶那簇淡鹅黄色的毛毛无精打采的耷拉下去,湛蓝的眼浸着水汽,黎星宿想着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悲从中来,忍不住又落了几滴泪。


    柳无故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包扎手法,用指尖弹了弹鹦鹉的小脑袋:


    “好了,一点疼都受不住,一只鸟还这么娇气。”


    他没有给鸟包扎伤口的经验,只有战场上给自己包扎过,所以根本没想到一只鸟的身体能承受的力度,跟人体能承受的力度,无法比拟。


    柳无故心情很好,起了兴致逗弄这只鸟:“哭丧,你不是鹦鹉吗?来,说一句。”


    他眉眼舒展,眼神中兴致勃勃,丝毫看不出刚刚他才目睹了两个人被活生生的打死。


    事实上柳无故也确实没把那两个婢女的命放在心上,虽然他是经历过法治社会的,但他也同样从皇权至上的社会中成长过,甚至还去了战场。


    人命在柳无故心中如草芥,不管是别人的命,还是自己的,都如此。


    更何况,那两个看似柔弱的婢女,背地里经常抽打原身这个皇后,原身是个傻的,也不受重视,那两个婢女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婢女,给原身吃馊饭,让原身挨饿,不顺心了抽打原身,都是常有的事。


    她们很聪明,都打在衣服能遮挡的地方,加上没什么人来见皇后,故而没有被人发现。


    这也是这坤宁殿里藏有伤药的原因,虽然皇后是个傻的,但也不是她们一个婢女能欺辱的,婢女不敢让人知道皇后身上有伤,便将伤药藏在坤宁殿,有时打得狠了,就给原身上点药。


    柳无故接受了原身的记忆,占据了原身的身体,替他讨回一点公道,也是常理。不过想着刚刚一个婢女说她是皇上宫里的人,男人凌厉的眉眼微挑:


    是胡说的,还是她真是皇帝的眼线?


    他还在逗弄着鹦鹉,用刚刚给它包扎伤口时不小心扯落的羽毛轻扫着鹦鹉的身体:“跟着我念,哭丧。”


    “哭,丧。”柳无故见鹦鹉不开口,拿羽毛拨了拨它的身子,“你的名字,哭丧,哭,丧。”


    黎星宿全身都痛,弄痛他的人还不停拿着从自己身上扯落的羽毛烦自己,在柳无故再一次伸手拨弄他时,终于忍无可忍,用鸟嘴狠狠的啄在了他的虎口上。


    柳无故嘶的倒吸了一口气,收回手,虎口处冒着血珠,他都要被这鸟气笑了:“身体不大,气性倒是不小。”


    桌上的鹦鹉无辜的睁着眼看他,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原本想着等你翅膀好了就放你离去,现在嘛。”柳无故随意地伸手抹去虎口处的血,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既然我被困在这宫中,那你就同我一起困在这鸟笼吧。”


    说完他径直走到窗前,看着远处层层宫墙。


    根据原身的记忆,柳无故知道自己还是在上一世那个时代,不过重生到了敌国黎国,若是死透了或者重生到另一个不相干的朝代还好,如今重生到了柳国的敌国,还成了敌国的皇后。


    意味着,他仍有机会,报他上一世之仇。


    重生后前尘往事尽散这种屁话,从来都不是柳无故的行事准则,不过换了具身躯,记忆里那些刻骨的仇恨就不是他的了么?


    狗屁的前尘往事,柳国被毒杀的王爷是他,如今黎国的傻子皇后还是他,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不适合柳无故,他喜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而他还记得,曾经为了能有朝一日攻下黎国,柳无故是费了些心思做了些功夫的,他上一世死得太快,这些暗线,可都还没动。


    柳无故目光幽深,思绪染上墨色,里面尽是些见不得人的阴暗法子,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脆响,纷乱的想法被打断,他转身看去。


    地上散落着白色茶盏的碎片,桌上一只蓝色羽毛肥嘟嘟的鹦鹉四仰八叉的睡得正香。


    头顶那簇毛是与身体不同的淡鹅黄色,此时正随时呼吸在小脑袋上左右摇晃。


    它的脚不安分的蹬了蹬,像是睡梦中遇到了讨厌的人,正泄愤的踢人,显然,地上茶盏的碎片就是这么来的。


    门外的人听到了这声脆响,几个婢女身体抖了抖,为首的一个深吸了一口气,对殿里说到:


    “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进来。”殿内传出男子低沉的声音。


    婢女们推门而入,动作脚步都很轻,头压得很低,挑不出任何错处。


    柳无故淡淡的扫视了她们一眼,目光所及之处,婢女的身体都打着颤,他曾是将军,看人的眼神有种战场上日积月累下来的锐利冰冷。


    便是不说话,也能让人惧怕三分,此时婢女们因玩忽职守内心更加害怕。


    “把这里打扫干净,再传膳。”


    柳无故淡淡的说到,这些婢女这么害怕他的原因,他不用多想便明白。


    原身是个傻的,又不受重视,在坤宁殿伺候的婢女们常常玩忽职守。


    而刚刚皇后命人打死了他的贴身婢女这件事,想来她们是都知道了。


    吃过晚膳柳无故便歇下了,他睡得很香,殊不知,有人正因为他彻夜难眠。


    乾清宫内,一个穿着玄色龙纹衣袍的男子趴在书桌上,衣服下摆被他压在身下,迫使衣袍紧贴着的他身体,勾勒出纤瘦的腰,男子突然动了动。


    黎星宿猛的坐起身,看了看周遭的一切,是他的熟悉的寝宫,下意识在身体上胡乱摸了摸,慌乱的神情变为平静。


    是梦吗?


    “来人。”清朗的声音从乾清宫穿出,一直候在门外的太监听到声音走了进去。


    慈眉善目的太监对着黎星宿耳语了一番便退下了。


    黎星宿手上动了动,空荡荡的乾清宫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跪在书桌的台阶下。


    “再去查一查这个柳家的三少爷,朕的好皇后。”


    黎星宿的声音很轻,却准确的被那人捕捉到,话音落完,那突然出现的人也随之消失。


    而这一切,门外的太监和侍卫,统统没有察觉。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痴傻多年的皇后突然不傻了,而且性格乖戾,看似森严的皇宫实则无孔不入,消息从各个人手中传出去,又落入了不同的人手里。


    一夜之间,各方势力都开始调查这个男皇后的生平事迹,包括他的父亲,当朝宰相柳永昌。


    “老爷,这三少爷确确实实是个痴傻的啊,从襁褓之中开始,他便是个痴儿,怎会是伪装的。”柳府的管家,一个忠厚长相的男人低声说道。


    柳永昌是个看上去一身正气的中年男子,听了这话未发一言。


    他坐在椅子上,脸隐在暗处,烛火只照亮了他的侧脸,让管家看不清他的神色,当然,他也不敢妄加猜测。


    当初让皇上娶了柳无故,柳永昌是不让皇帝有子嗣目的去的,当然也有羞辱皇家的意味在其中,黎星宿是少年天子,朝堂丝毫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多数的官员跪在太和殿内,黎星宿不得不答应娶一个男子,还是个痴傻的男子。


    柳永昌没有女儿,不然让黎星宿娶了他柳家的女子,生个皇嗣,再无声无息的做掉黎星宿,拥皇嗣即位,那时他便能万人之上。


    可惜,偏偏他柳永昌没有女儿,柳家旁支的女子,他也信不过。权力动人心,若是柳家旁支的女子进宫,生了皇嗣,难免起别的心思。


    而他没有女儿,那文武百官便也不得将女子送进宫,让黎星宿娶个男子,绝了子嗣,好让他安安心心做他的傀儡皇帝。


    一夜在柳无故看来很快过去,而在其他人看来则长夜漫漫。


    第二日的朝堂之上,却无一人说起皇后变清醒的事情。


    黎星宿坐在太和殿上,垂眼听着百官们的上奏,而他只需要说三句话。


    “柳相以为如何?”


    “太傅以为如何?”


    “柳相/太傅说得极是,就按柳相/太傅说所的办。”


    昨日皇后神智恢复那么大的事情,今日朝堂所有人都知道了,但无人敢提,无人愿提。


    柳文昌能逼皇上娶一个痴傻男子,但绝不会将痴傻摆在明面上,就像当日皇上大婚,所有人都知道皇后是个痴儿,百官也会夸一句皇后无双俊杰,能文善武。


    所以,哪来的皇后突然神智清醒,皇后,一直都是一个能担得起母仪天下的聪慧之人。


    不过


    “陛下,再过几日便是秋猎了,不如此次让皇后一同前往。”柳永昌上前一步,躬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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