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故用食指抹去虎口处的血珠,殷红的血滴犹如一点朱砂点缀在他修长的手指上,随后那点朱砂被粗暴的抹在了蓝色羽毛的鹦鹉身上。
他慢条斯理的握着鹦鹉,用它一点一点擦去虎口处不停冒出的血迹,血色染红了淡蓝色的羽毛,让本就湿漉漉又精疲力竭的鹦鹉看上去更显狼狈。
黎星宿想扇动翅膀躲避,可羸弱的翅膀怎么挣脱得了男人的手心,他只能狼狈的偏着头,不让那血蹭在他脸上。
平日里看上去圆滚滚的鹦鹉被握在手中,蓬松的羽毛被握紧,这才发现这仅仅是一只不足巴掌大的小鹦鹉。
鹦鹉小小的脑袋左右躲藏着,尽力避开男人渗血的虎口,它的翅膀,背上,胸口,处处沾染着男人的鲜血。
直到虎口不再冒血,柳无故才停下了这一举动,而他手心的鹦鹉,已经歪着头,虚弱的喘气了。
它本就在大风天飞了很长的路,如今又被这般粗暴的对待,自然体力不支。
柳无故握着它,拇指掐上鹦鹉的脖子,声音低沉:“是我平日里待你太好了?”
这鸟太过人性化,竟然又追着他来到围场,柳无故心里起了疑,自然要试探一二。
他没打算对一只鸟做什么,只沉着脸假装发怒。
随着他的话增加的,是他抵在鹦鹉脖子上那根手指不断加深的力道。
黎星宿只感觉窒息感越来越强,视线开始变得恍惚。
“我养着你,不是为了整日给虎口添伤的,你说呢?”
柳无故脸上尽是危险的神情,他的眉头微蹙,双眼紧盯着鹦鹉,手上的力度却不断加大:“嗯?”
手掌里羽毛划过手心带来的丝丝痒意慢慢变弱,最后消失,那双不断挣扎的翅膀,停下了动作。
柳无故松了点力度,另一只手轻柔的抚摸过鹦鹉的小脑袋,它头顶鹅黄色的羽毛乖顺的拂过手指。
男人面带愠色,语气却变得温柔,似情人间的呢喃:“乖,你说句话,我就放了你。”
黎星宿感受着脖子上几乎要将他掐死的力道,以及头顶温柔的抚摸,几乎要忍不住将一句变态骂出声。
马车外是呼啸的风,马车并不隔音,狂风击打马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在车内听得清清楚楚,柳无故却在这呼呼的风声中,听到了一丝低弱的呜咽声。
温热的泪珠落在手上,在这冷风天带来一丝热意,却又很快被风吹冷,这手指上的凉透过皮肤,冰冷刺骨。
一滴又一滴,黎星宿像是要将他心中的委屈哭尽,莫名奇妙变成了一只鹦鹉,被恶奴折磨取乐。
虽被救下,却整日被迫听着对敌国皇帝的咒骂,在大风天不受控制的飞了许久,连风都要欺负它,如今又被逼着说话。
小小的蓝团子泣不成声,几乎要哭背气。
黎星宿边哭边在心中考虑着,开口,暴露了他的声音,柳无故难免不多想,不开口,若是被掐死了,他又摸不准是否他会随着鹦鹉死去而死去。
柳无故看着眼泪扑簌簌流个不停的鹦鹉,掐着它的手不由得放松了些,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鹦鹉一个抽噎过后,小脑袋软软的歪倒在一边。
马车里诡异的寂静了一下,柳无故手指轻轻贴着鹦鹉的脖子,感受到了脉搏的跳动,本想逼着它说话,却把鸟吓晕了。
一时间柳无故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好,虚虚的拎着鸟爪,将整只鹦鹉倒吊着,蓝色的毛团子在空中晃晃悠悠,被拎着抖了抖。
“哭丧,醒醒。”柳无故又抖了抖鹦鹉的身子,它头顶的鹅黄色羽毛在空中左摇右晃,却始终没有醒过来。
“皇后娘娘,围场快到了。”守在马车外的侍卫低声说了一句。
柳无故应了一声,戏谑地伸手弹了弹不经吓的毛团子,“放你一马。”
随即将鹦鹉揣进衣袖里,妥善的放好,他本就没打算掐死一只鹦鹉,驰骋沙场杀敌无数的将军,还不至于沦落到欺负一只鸟。
而他被困在深宫,犹如鸟被囚在鸟笼,对于睁开眼就救下的鹦鹉,多多少少有些同病相怜的感情。
方才不过是起了心思试探一番,那只鸟的眼神太人性化,让柳无故总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这般想着的柳*大将军*无故丝毫没有刚刚威逼恐吓一只鹦鹉的羞耻感,他静静的坐在马车内,等着到达皇家围场。
此时,最大最豪华的一架马车内,黎星宿猛地一下坐起身,动作太大踢翻了一旁的香炉,香炉叮叮咚咚的在马车内滚来滚去,撞到了墙壁停了下来。
黎星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神在刚醒过来时有一瞬的惊惧,明明这具身体一直顺畅的呼吸着,却好似刚刚也被掐住了颈脖,呼吸都带着疼痛。
“皇上?您没事吧。”跟车的侍卫听到动静,犹豫了下问道。
“朕没事。”黎星宿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缓,语气一如往常。
独自一人的马车内,身穿明黄色宽大衣袍的俊秀男子喉咙上下动了动,凸出的喉结在皮下的滚动是那样明显,他的唇色苍白,脸也很白,却是一种不健康的白。
他拿出手帕,慢慢的擦干额头的汗,当手帕放回去时,他又成了那个总是勾着笑脾气极好的傀儡皇帝。
无人能透过他的表情,看出他跌宕的内心。
......
此时风渐渐弱了,原本阴云遮盖的天也露出了湛蓝的肤色。
帝后一同出行,柳无故是必须跟在皇帝后面的,到了皇家围场,他先下了马车,走到黎星宿的马车跟前站定。
“皇上,围场到了”柳无故对着毫无动静的马车说道。
一只手撩起帘子,里面的人弯着腰探出身子,柳无故盯着那只手,修长白皙,指节如笋节,眼中神色莫名。
黎星宿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手指微不可见的颤了颤,柳无故只觉得那微颤,似蝴蝶振翅,一直颤到了他心底,很新奇的感觉,但并不惹人厌烦。
柳无故伸出手想搀扶小皇帝下来,伸出的手却被无视了,小皇帝唇边带笑,柳无故却觉得他在生气。
“皇后娇弱,还是让曹公公扶朕下来吧。”黎星宿对着身材高大的柳无故笑着说道。
被柳无故挡在后面的曹公公听罢就想上前,可却被皇后结结实实挡住了。
曹公公往左,皇后也往左,曹公公往右,皇后也往右,好似皇后背后有眼睛一般。
没有办法,曹公公擦着汗低声说道:“皇后娘娘,还请让奴才过去。”
他声音虽不大,但这么近的距离肯定能听见,可柳无故就像没听见,伸出的手在半空纹丝不动,含笑对黎星宿说道:
“臣妾虽不能拔山盖世,但搀陛下下马的力气还是足够的,如此更能显得我和陛下伉俪情深。”
黎星宿刚在鹦鹉的身体里被他威胁恐吓了一番,此时也不愿理他,闻言就想自己跳下马车。
一只大手却突然搂着他的腰将他拦腰抱了下来,黎星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惊魂稳定,耳边是柳无故笑意满满的声音:
“陛下若是跳下来扭了脚,那臣妾可是担待不起。”
黎星宿抿着唇往前走,柳无故看着他的背影,想着刚刚握住的细腰,指腹在衣袖里轻轻搓揉一下,心里莫名的想法一闪而过:太瘦,若是再胖点,手感更好。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的柳无故还不知道,前面抿着唇走着的小皇帝在心里刚给他贴上了放浪形骸
黎星宿端坐在高台上,说完一些陈年旧辞,朗声道:
“我黎国好儿郎无数,其中精锐尽在此处,今日秋猎,谁能拔得头筹,朕重重有赏!”
底下的世家少爷脸上明显带上了喜色。
下座首位的柳永昌站了起来,对着坐在皇帝侧边的柳无故说道:
“臣许久未见皇后娘娘,今日难得一见,想同皇后娘娘说些家常,请陛下恩准。”
他嘴上说着请陛下恩准,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柳无故。
黎星宿脸上是一贯的笑:
“柳相爱子心切,朕当然准,柳相自己注意着时间,可莫耽误了这一年一度的秋猎。”
“谢陛下。”
......
宰相的帐篷内,站着柳无故和柳永昌,两人静静的站了片刻,都没有说话。
“你...不痴傻了?”柳永昌开口了。
柳无故嗤笑一声:“痴傻?我可从未痴傻,当今皇后乃是柳家天才绝伦的三子这件事不是朝堂民间,众所周知的事情吗?”
柳永昌摸不着他到底是讽刺,还是....
“前二十载岁月,我就像隔着镜子生活,我看得见,听得见,却不能改变,”
柳无故说着,凑近了柳永昌,眼神里是明晃晃的恶念:
“那些后宅腌臜事,父亲不知道,也无人敢捅到父亲面前。”
“所以父亲又怎会知道,一个痴傻的庶子会面临怎样的屈辱,又是怎样吃着馊饭长大的,一个生出傻子的妾室,是怎么被磋磨致死的。”
柳无故重新站直了身子,淡淡的说:“秋日天寒,还望父亲保重身体。”
说完他就转身想离开,身后传来柳永昌的声音:“所以你恨我?”
“不恨。”柳无故没回头:“连嫡子都没过多关心的柳相,又怎会关心一个痴傻的庶子。”
“我十三岁那年冬日落进湖水,还是父亲路过叫管家把我救上来的。”
柳无故撩开帐篷,落下最后一句话:“但这么多年的苦楚,我忘不了。”
离开了帐篷,柳无故想着刚刚的对话,多亏了原身的记忆,他应该是把柳永昌唬住了,为了不让柳永昌怀疑,他特意说出了落水那件只有柳永昌和管家知道的事。
解决了一件事的柳无故心情很好,没走出多远就看见骑在马背上的黎星宿。
矜贵的小皇帝微抬着下巴看向他:“比比?”
柳无故面无表情的走到黎星宿跟前,正当黎星宿以为他要说什么时,柳无故突然翻身上马,将小皇帝搂在胸前,扯着缰绳大笑道:
“臣妾谨遵皇命。”
嘴上恭恭敬敬,手底下放肆的禁锢着慌乱的小陛下。
风里传来黎星宿慌乱惊怒的声音:“柳无故!你!”
“我放肆,我放肆,臣妾帮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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