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走到了她的头顶。
朱诺安后悔了,为什么她不在有人烟的地方讨点水喝。细细想来她已经24小时没有饮过一滴水,尽管她平时不爱喝水自称骆驼,虽然昨天两餐里肉汁的水分可以填补一下身体需求,但远远不够。
她估摸着自己走了3或4个小时,已经走过了一片有中世纪修道院遗迹的荒原和一个小丘陵。
她时刻沿着原来的大路方向走直线,在没有任何地理参照物的情况下,仅凭太阳方位她只能辨认东西,分不出南北。她生怕自己南辕北辙。不过从那个警察指的方向看,干呢应该是在东方,她只要走向太阳升起的方向就不会有错。
亲身体验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二战时期法国北部沦陷后,南方人依旧能坚·挺着跟德国人打游击。这小山丘连绵不绝的,就是打游击战的好地点啊!她现在行走在茂密的丛林不免心慌。如果可以她是绝对不会进林子的,奈何前方道路断绝,她心一横,只有横穿树林了。
朱诺安耳边听得啾啾鸟鸣,觉得烦躁。偶尔一阵风刮过,引得树叶哗啦啦作响,她心惊胆战。她想起来小时候在老家,跟堂兄弟们玩捉迷藏,也是走进了一片没有人烟的树林,风从背后刮来,树叶像海浪一样一阵一阵的翻动……
朱诺安感觉自己的心被一种原始的恐惧大手攥住了,她努力地向前跑。脚踩碎地上厚厚的落叶发出的声响也让她惊慌。她跑到气喘吁吁,却感觉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密。她扶着一棵树干,抬头看天,发现树叶已是遮天蔽日。
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在这种环境,还是不遇到人比较好。谁知道这山是不是哪位绿林好汉所开呢?她可没有买路财了。
朱诺安坚持一个方向且走且小跑。当她感到脚下的路呈下坡趋势时,她知道胜利就在眼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天光大亮。本来眼睛适应树林里幽暗环境的朱诺安感觉视线一阵摇晃,她稳住身体慢慢睁开眼。
眼前依旧一片绿色海洋,但是一座白色石头大院坐落其中,像一颗珍珠掉落在绿绸布上。
一个修道院?朱诺安没有着急从山坡上下去,而是仔细地观察着这群建筑。她见多了英国那些哥特风颓废华丽的修道院古迹,眼前这群建筑风格也太淳朴了,返璞归真到跟中国乡村大院似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石墙,像儿童简笔画一样的塔楼。
她观察了一会儿,好像建筑里没有人影走动?
建筑部分高墙已经缺损残破,难道是个废弃修道院?她既担心见到人,又担心见不到人。
朱诺安现在嘴里喉咙都干涩异常,特别经历过在树林里的奔跑,恐惧让她的脱水感更严重了。她舔了舔嘴唇,现在看太阳的位置,时间接近正午。她上午颗粒未进,饥饿和口渴让她去试一试。
这毕竟是修道院,就像寺庙。不管哪个教,修道人士总归是心善的。朱诺安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走下山坡往那幢白色大建筑走去。
等朱诺安走近了发现,这建筑也太像养殖场了吧,墙根生满了杂草,一看就是没人打理的样子。朱诺安说不上失望,毕竟她也没抱希望。她围绕着这个大建筑转了一圈居然没找到正门。然后她看到有一角石墙坍塌,墙内院景出现在眼前,也是荒草丛生一片荒芜。
朱诺安犹豫要不要在这个破败的修道院花费时间,毕竟她在计划的时候真的没想到19世纪的法国有这么多未开发的地方。
她的理想计划是一路讨吃讨喝再打点零工苟到港口。万万没想到一路走来居然没有人烟,那么她必须要赶在太阳下山前走到一个村庄或城镇,她不想也不敢在野外过夜。
正当她站在墙外踟躇不前时……
“喂!你!在那里干什么?”一个男声在空中炸开。朱诺安浑身汗毛一激!她以为这里没有人的!人在哪?
“喂!就是你!”
她都不知道这个拿着扫帚、头戴软皮帽的老头从哪冒出来的,就像枚炮弹气冲冲地炸在她面前。她微微低头看向面前这个佝偻着背的瘦小老人。
“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国家财产知不知道?不允许破坏!”,老人家如小钢炮一样的语速听得她大脑嗡嗡的,虽然听不懂但应该在警告她?
“没事就走开!小屁孩!”
里诺大爷在这守了5年有余,他特别讨厌布里尼奥勒和德拉吉尼昂这两边的小屁孩们。那些有点资产的小孩们,家里无人看管就游手好闲,有事没事就来这里玩什么捉鬼游戏!摘醋栗!毁院墙!搞得一团糟!
里诺大爷警惕地扫了眼面前这个小子。
一个长得怪模怪样的小子,他往朱诺安身后看了看,没有人?里诺大爷想到前几天那几个小鬼就是这样变着法子捉弄一个才十岁的孩子。
小鬼们被他追打久了,居然乐在其中,推出一个新加入群体的、看起来好欺负的孩子到他面前,他们就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看热闹。里诺大爷记得那个十岁的孩子被他抓到后哭得抽抽搭搭的,等到他拿着扫帚把那孩子训斥赶跑后,他看到草丛里跳出那几个讨人厌的常客小鬼对着那孩子拳打脚踢。从那以后他就时常记起那一幕。
后悔?怎么会后悔?里诺大爷砸吧了一下嘴。他只是可怜小鬼罢了。
“你有什么事?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朱诺安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刚刚还像吃了火药一样的小老头语气顿时变得舒缓,她看着他对她使眼色,看看她身后的草丛又看看她。什么意思?意思她从草丛里来?德玛西亚万岁?
朱诺安现在好渴好热,她在树林里奔跑的时候想,一旦看到人就讨水喝。语言不通也没办法,保命要紧。她感觉自己才穿越第二天,脸皮已经厚得就像这废修道院的石墙了。
“monsieur,请问你这有水吗?merci!”,她一边说一边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
朱诺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坚持说英语。事实上,在这法国山坳坳里,遇见会英语的人跟遇见会中文的人的概率一样低,她如果说汉语还省事些。但她想,哥迪维娅已经证明了即便在19世纪的欧洲,英语也是非常重要的交流语言。而且这是法国,不是其他欧洲小国。英法密切交流都持续千年了,只要她坚持说,总会遇到懂的人。
里诺大爷以为自己耳背了,怎么他只听到这个小鬼说“先生”和“谢谢”,中间一串话什么意思?
“好好说话!”,里诺大爷重重地把扫帚往地上戳了戳。
呃,好一个暴躁的大爷。朱诺安有点怕他扬起扫帚打她,但是她还是得硬着头说。
“water!”,她仰头拿手比划一个喝水的动作。救命!关于食物的法语词她只会说猪肉、牛肉、可颂和披萨。
里诺大爷绕着朱诺安走了一圈,上下打量着她。朱诺安在这种环境下还是很不安的,即便面前是个体格比她瘦小的老头,但他是男性。她想自己走了快一上午,方圆十里就见他这么一个活人,想来……
她紧张地看了看包围着修道院的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绿色丛林,想来这地就他们二人。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这个老头想对她做什么,那真的要叫破喉咙了。不过,朱诺安想自己也不是好惹的,她总还是有些军训时练军体拳的肌肉记忆在身上的。
里诺大爷看朱诺安往树林看去,哦,原来欺负这个小子的小鬼们现在躲到那去了,他肯定也是被迫玩什么你画我猜的游戏,那些小鬼就在旁边等着看这个小子的笑话呢。里诺大爷又想起了那个十岁男孩全是泪水的脸。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先进来吧!”,里诺大爷转身跨过地上残破的石墙碎砖,走进了修道院院子里。
“还愣着干嘛?过来啊!”,里诺大爷看朱诺安站在原地没动,又顿了顿手里的扫帚。哦哦,大爷同意了?她反应过来快步跟上。
终于走进了阴凉处,朱诺安叹了口气。天知道十月的南法到底有多热!她穿越前还没有到过法国,朱诺安想英国的十月已经开始刮风了,她都穿上了厚毛衣。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感觉在大太阳下还没站多久背上胸前已经出了一层汗了。可是她还不能脱衣服,她得忍着。
里诺大爷带她走过修道院的石道走廊,朱诺安才发现这个修道院虽然看起来简陋但占地真大啊。绕过两个弯,他们走到了一个房间。里诺大爷径直推开木门,朱诺安看到了一个像传达室布置的房间。房间里一张桌子几张凳子,墙上石墙缝隙里伸出几颗钉子,钉子上挂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
里诺大爷先走进去了,但朱诺安站在门口没有动。这是最基本的警惕心。她想自己是独身,还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对面站了个男人,即便是老头。君子不立于危墙下,她没有那么心大。
“怎么了?进来啊!你不是要喝水吗?”,里诺大爷觉得这孩子指不定有什么大病,听不懂人话啊。
朱诺安见老头又火急火燎的,她也有点悚,但是她不是被吓大的,她得坚守原则。于是她走近了一点,但身体侧靠着大开的门,脚抵着它。
里诺大爷一看就明白了。呵!这小子还怕他这个糟老头。
“来!看你这样!”,他拿了一张木凳抵住门后一把拉过朱诺安。“坐下!”,大爷把她扯到桌边,指着另一张凳子。
朱诺安乖乖坐下了。看来这是个暴躁但心肠不坏的老头嘛,她想。
“叮叮咣咣”,里诺大爷在墙上的布袋里翻找什么。
“啪!”
“给你!”,一个缺了口的陶杯重重地怼在朱诺安眼前的桌上。里诺大爷想自己今天发大善心了,平时他喝酒都是对瓶吹,哪用得着杯子。翻出个杯子真是他在伺候这小子。
朱诺安看了看眼前杯子,内里全是灰尘和黑色的污垢。呕!这是什么工地刨出来的古董。不过她想有水喝就不错了,还管容器怎么样吗?附近没有泉水,她不可能真的去喝修道院里废弃喷泉的脏水吧!
她刚才穿过院子的时候看了一眼,水已变黑,上面覆盖着绿色的藻泽,还有小昆虫在水面上跳跃。朱诺安想象了一下自己趴着喝污水的画面,全身一个激灵。
在她脑里吐槽的空当,里诺大爷转身拿了一个黑色的玻璃瓶子又是啪的一声放在桌上。
“小鬼!喝吧!”,他想自己今天的善心大大地好。
嗯?朱诺安看着瓶子。怎么像酒瓶?19世纪法国人民喝水用酒瓶的吗?不管那么多了,都到这地步了,还要啥自行车。她掏出那条已经脏了两面的手帕擦了擦杯里。她又想起了javert,现在他在她心里的形象特别光辉。人民警察为人民,她想,多谢他的清洁工具了。
等朱诺安把瓶子里的液体倒入杯子才发现,原来这真的是酒!她闻了闻,葡萄酒!
她抬起头看看大爷,里诺大爷嘴角下拉,脸上写满了“喝完了给我滚蛋”。酒就酒吧,这也是水。朱诺安举杯一口气喝了。她砸吧嘴,虽然她不懂红酒,但这个酒的品质属实不怎么样,居然全是苦涩感。但一杯下肚,她还是觉得渴,于是她不客气地连喝了三杯。
在一旁的里诺大爷脸都绿了。这小子!真不客气啊!把这当家了!合着来骗他的酒的吧!
大爷眼睛一转,突然发觉他好像又被小鬼们耍了。这次肯定是眼前这个小鬼合伙其他来演苦肉计,就知道这群小鬼惨他的宝贝酒老久了!
他想到这里连朱诺安第三杯都还没喝完就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陶杯。朱诺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大爷把杯子剩余的酒又小心翼翼地倒回了酒瓶。
“糟蹋好东西……”,里诺大爷感觉自己胸口都揪紧了。这些小鬼能自由来去城镇当然不在乎,他守在这,只有每两周才有交接的人从德拉吉尼昂赶来送物资。他还有一周,酒却只剩这么一点可怎么活呀……
“滚!”
朱诺安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老人又发飙了,她立马站起。
“快给我滚!别逼我抽你!”
她眼见大爷又准备拿起扫帚,这是要打人啊!她的腿已经指挥着她的身体跑了!她一口气冲出房门狂奔在走廊,却还听到身后大爷的喊声,“臭小子!……”
她居然还记得进修道院的路线,一溜烟跑出了那个石墙缺口。“呼!……”,她扶着膝盖喘气,这是老头心疼酒给她赶出来了?她也没想到,自己能渴到连那么劣质的酒都喝了三大杯,不过还是要谢谢人家。
“merci!”,她把手团在嘴边朝墙内喊道。
“滚!……”,老头的声音遥遥传来。
好吧,大爷应该是说不用谢。朱诺安耸耸肩。
她现在又站在大太阳下了,她以手遮眉抬头看了看天。唔,现在应该是下午一点或两点?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她必须赶在太阳下山前去到一个村庄或城镇。即便睡狗窝牛棚也好过睡在荒郊野外,她记得19世纪的生态环境还是挺不错的,豺狼虎豹都在野外散养呢。她不是武松,不能一拳把老虎打成猫。
她刚刚喝了酒又激烈一跑,现在还被太阳晒着,汗又激出来了。于是她靠在修道院外墙下的阴影处脱了毛衣,把两只袖子打结缠在腰上。
好的!准备出发!她松了松筋骨,朝着东方的密林山丘走去。她想这次就是和时间赛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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