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京郊。
大道附近,一支商人车队正在装货。身强体壮的保镖们将箱笼运上板车,那些半敞的箱子里露出药材和香料的影子。
乍一看,这只是支普通的商队。但在打头的马车里,却坐着楚王宋灵澈。
“给锦宁侯的口信带到了吗?”宋灵澈倚在软垫上,手中轻晃一只酒杯。
他所坐的马车从外看来极为寻常,可内里却很是奢华。小几上摆着葡萄瓜果,地上铺着整片兽皮。车厢的尾巴处,还坐着个异域打扮的女奴,正在为宋灵澈锤腿。
“带到了的。”侍从飞云恭敬回答:“只是不知道,锦宁侯会不会追上来。”
他也做商人打扮,看起来颇为市侩。
“他要是此刻不来,之后便难脱身了。”宋灵澈啜一口酒:“别看宋取予表面不动声色,其实这京城里早已是他的天罗地网。”
飞云忧虑道:“那可如何是好?”
楚王脸上浮出笑色:“锦宁侯向来有自己的主张,何必我们操心?他不愿走,定是有自己的后路。”
说到此处,飞云面色一沉:“王爷,卑职早就想说了。这锦宁侯,三番两次违背您的意思,怕是不能久留了。”
“哦?”
“您本想娶安华郡主为妻,如此一来,就能将幽羽卫掌控在手。可他却先您一步,求娶了安华郡主,害得您至今拿不下幽羽卫统领。后来,您约他文巷议事,他却为了安华郡主爽约;如今更是如此,您即将离开京城,他却不愿舍了侯门繁华,追随于殿下……”
闻言,楚王哈哈笑了起来:“安华郡主美貌,他为红颜所迷,也是难免。”
飞云愣了下,本想反驳,但想到宋灵澈的性格,便没有多说。
今上有那么多皇子,楚王宋灵澈却是唯一还好好活着的皇子。不仅活着,他还有权势,能护着封地与母妃,甚至和宋取予分庭抗礼。
他能想到的事,楚王殿下能想不到?殿下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车厢壁。飞云给楚王使了个眼色,便走到车厢前面去答话。没一会儿,飞云回来了,凝眉道:“殿下,东宫有动。咱们不能再等了,出发吧。”
*
锦宁侯府。
“郡主还是不愿吃东西?”
房门前,魏况低声询问守门的樱桃。
樱桃端着饭菜,急得要哭出来了:“岂止是不愿吃,连让奴婢们踏进去都不愿。奴婢一敲门,郡主就大发雷霆,又扔东西又哭闹。”
魏况轻叹一声:“我来吧。”
他从樱桃手中接过放着饭菜的盘子,轻轻敲了敲门。还没出声,屋内就传来一阵陶瓷碎响,接着便是摇微的怒声:“都说了,我不想吃。”
魏况道:“郡主,微臣来服侍您用膳。”
屋内安静了片刻。
“我不饿,不用吃。”这一回,摇微的声音稍微平和了些。
魏况没理她的拒绝,管自己推开了门。
一踏入房中,他就见得满地狼藉。瓷瓶陶器,摔得四处都是。房间深处,床幔低垂,遮住一道瑟缩身影。
魏况绕过地上的碎片,走到了床边。他撩起床帘,那床上的人像是不想被他看见似的,往床的角落里躲去。
“郡主,您一天没吃东西了,会把身子饿坏的。”魏况在床边坐下。
秦摇微披散着头发,眼睛红肿,显然是大哭过一场。她用锦被遮着脸,只偶尔露出一只红通通的眼睛,声音闷闷的:“我吃不下。”
魏况知道,她是不想在自己面前示弱。
自己住的地方被他人强占了,母亲的遗物也被摔碎。换做任何人,都忍受不了这等事。郡主平日再强势,在东宫的强权面前,也成了个普通人。
他想了想,问:“那郡主想不想听微臣讲故事?”
秦摇微拽着被褥的手松了松,声音迟疑:“什么故事?”
“我也是小时候从奶娘那听来的。”魏况仰头,望着床帷上的花纹。“据说,这是数朝之前的故事,我觉得还算有趣,便一直记着。”
秦摇微的声音没什么力气:“你说说看吧。”
“遵命。”
*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名将之门,其家族之姓氏已不可考,姑且称之为慕氏。
慕氏一门效忠于皇室,其族人皆以忠君之死为荣。他们在外征战沙场,在内侍奉君王,忠心耿耿,从未背叛。
星移斗转,原本兴盛的王朝走到了末路。一个逆贼起兵造反,窃得帝王之位。这逆臣害怕慕氏,他登上帝位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除掉慕氏满门。
慕氏家主得知此令,便欲携族人北逃,回归其祖地岚州。可谁知道,这家主却被从前在沙场出生入死的挚友所背叛。慕氏一族行踪泄露,被新帝捉个正着。
慕氏的男丁统统砍头,女眷则充为军妓。其中有个女子,怀了慕氏家主的遗腹子,在军营中产下了一个男孩。
女子本以为这男孩儿必死无疑,可他出生当夜,却有个男人冒着细雪而来,从她手中仔细地抱过了尚在襁褓中的幼儿。
“我有愧于慕兄。他这孩儿,就让我来养大。”原来,这男人便是那背叛了慕家的挚友。靠着出卖慕氏,他得到了新君封赏,加官进爵。
后来,这孩儿便被男人抱了回去,当做嫡子抚养。
也许是他出卖慕氏的举动,惹了上天之怒。此后,无论他如何努力,始终没再得到一子半女。他的兄弟,也未曾生下孩子。
“那后来呢?”摇微拽着被子,皱眉询问:“那个抱回去的孩子怎么样,活着长大了吗?”
魏况笑了笑,拿起饭碗:“等郡主吃了东西,臣便继续往下说。”
秦摇微轻噎,恼火道:“小气。”
话虽如此,她还是拿过了勺子,决定吃上一口。
可她才拿起勺子,眼前便阵阵发晕。啪嗒一声,勺子掉在了她的怀里。
“魏况,我,我身体好烫……难受……”
秦摇微喃喃地说着,眯着眼睛靠回了床上。
她的面颊上浮现出病态的红色,眼神也虚浮。魏况愣了愣,见情势不对,便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惊觉她正在发烧。
“好烫……”魏况立刻放下了碗,冲外头道:“樱桃,去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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