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岭定的是卡座，只因包间早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预订出去了，就算是他们坐的卡座都是整个餐厅最后一个可以预订到的位置。整排卡座只有他们一对男性，不得不说招致了许多目光。
但赵岭对此相当理直气壮：“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呢。”
这话中的含义怎么想都平添暧昧，赵岭也意识到不妥，掩饰性地拿起酒杯，谁知道简少钧也举起红酒杯，轻轻和赵岭碰了碰杯，抬了抬手：“我的荣幸。”
红酒入喉，酡红爬上了脸颊。
悠扬的小提琴，入口即化的牛排，醇厚的鹅肝，鲜甜肥美的生蚝刺身，甜得恰到好处的舒芙蕾以及那一口接一口的红酒，静谧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直到赵岭突然打破了这份带着默契不无聊的宁静。
赵岭笑眯眯道：“简少钧，其实我骗你的。”边说，边用手指戳着简少钧手背微隆的血管。
简少钧看着赵岭稚气的行为，又看了一眼不知不觉已经见底的红酒，猜到他已经醉了，便也顺着他的话逗他：“你骗我什么了？”
“你猜。”赵岭继续戳着简少钧的血管，并且路线明确，一路向上。
“我猜……”简少钧假作沉吟状，“我猜你本来想约的不是我……嘶……”
赵岭的指甲直接按了下去，简少钧顿时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想约我来谋杀我的？”只是用指甲掐断血管的方式也属实别出心裁。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赵岭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地一下，“不能让简少钧听见。”
“为什么？”简少钧抬了抬眉梢。
“他最小心眼了，他连我boss的醋都吃，你要是随便说话我怎么办？”
剜蛋糕的勺子和骨瓷碟发生了碰撞，简少钧的手顿住了，他很少有被人这么直白戳穿心思的时候。
那天在银萃的事，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就当那天的失控只不过是不被信任的情绪上头。但简少钧没想到赵岭在这个情况下却重新提了起来。
半晌，简少钧才组织好语言，嗓音微哑：“他小心眼又不是你的错，你管他做什么？嘶……”简少钧彻底确信了赵岭是打算谋杀自己的，指甲掐血管不成，又改成踢小腿骨了。
“不许你说他的坏话。”赵岭拿起牛排刀晃了晃，“只有我可以说他小心眼。”
简少钧只有在读书的时候去过一次游乐园，所以他从没有想过他生平会第二次感受到坐太空梭的刺激，心脏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而且……”赵岭撑着下颌道，“那次也是我的问题，我后来想了想，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不高兴。他放下一切来帮我是把我当成自己人，我却把他当成了外人。”
简少钧的喉头紧了紧，他微微垂眸，半晌才道：“赵岭。”
“嗯？”赵岭歪斜着脑袋撑着眼皮，因为醉意他已经犯起了困意。
“如果可以的话，离他远一点。”
这句话显然是在为难一个酒量不好的醉鬼，赵岭任凭在句话在脑子里转啊转，良久似乎才接收成功，随即吃吃地笑了起来：“你跟他说去，跟我说干什么？简少钧那天说什么来着，他说有些人就是专挑软柿子捏。”
被自己的话成功怼得哑口无言的简少钧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决定不跟一个醉鬼讲道理。虽然这个道理不管是在赵岭清醒的时候还是在自己完全清醒的时候，简少钧都绝不可能说出口。
说出口就后悔的话得是内心多么强大的人能在清醒的时候再说一次呢？
即便简少钧现在没有那么清醒，他也缺乏再说一次的勇气。
半晌，简少钧叹息了一声：“你喝醉了，我们先回家？”
“不要。”赵岭顿时精神了，“我不要回家，我要看烟火。”
“这可是二环里。”简少钧无奈，“就是过年也放不了烟花。”
“我明明看见了，就在这个广场上。”说完这句话，赵岭就彻底断线了，他歪在自己的手臂上，阖上了双眼。
简少钧只得掏出手机开始搜索，可怎么搜也没有说这附近能放烟花。这时候旁边卡座的一个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不好意思刚刚听见了你们的谈话，你男朋友说的可能是这个广场的平安夜活动，整栋大厦会用屏幕放电子烟花。”
简少钧看着女孩递过来的手机，记下了时间和地点，随后还给女孩后道了谢。
女孩见他语气温和，又大着胆子地补了一句：“虽然有些冒昧，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很好，有误会的话说开就好了。”
“我们感情是很好。”赵岭就像是突然充上了电，突然从睡梦中醒来。而他大胆直白的话让女孩脸上绯红一片，坐在她对面的男孩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向简少钧和赵岭的目光中隐约透着羡慕。
简少钧的目光落在赵岭带笑的眉眼上，唇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紧接着赵岭冲着女孩又补了一句：“不过你不能当着他的面说，不然他肯定会反驳的。”
简少钧：“……”赵总，诬告陷害罪了解一下，天晓得他可什么都没说好吗。
女孩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为什么会反驳？你男朋友也很爱你啊。”
这个字眼让简少钧差点呛住了，赵岭也是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这句话他肯定也会反驳你的，因为他不是我男朋友。”
女孩傻眼了，所以她刚刚磕了个啥？假糖吗？
这年头假糖也可以这么甜了吗？
“不过……虽然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也不是他男朋友，但他是我很重要的人。”赵岭目光落回了简少钧的脸上，笑眯眯道，“简大律师还没猜到我骗了你什么呢。”
“……骗我什么了？”开口后简少钧才知道自己的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就算是一个月前我们认识了，就算一个月前我定了位置，我也还是会定卡座的。”赵岭拉起简少钧的手，将他手中的勺子转向自己，一口吃掉了上面的蛋糕，“因为第一次有人陪我过圣诞，也是我第一次想要一个人陪我过圣诞，我想要所有的人都知道。”
“简少钧。”赵岭端起酒杯和放在简少钧手边的酒杯碰了碰，“我很开心这人是你。”或许圣诞节对别人来说只是一个节日，但在他的心里，却有着极其特殊的含义。
“也只会是你。”
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他朋友虽然不多却有，但他从来没有萌生过和谁一起过圣诞的念头。
此刻的夜空中没有烟花，却有着漫天的繁星，洒向了简少钧心底那贫瘠而望不见底的深坑之中。
***
为了等午夜的电子烟花，简少钧和赵岭就这样坐在广场的台阶上。还有很多跟他们一样的人，不过大多数都有着一张张稚嫩而青春的脸庞。
赵岭缩在羽绒服里，因为酒还没醒彻底，只能靠在简少钧的肩膀上看着远处的圣诞树。
“这是我第一年真正意义上过平安夜，按照国外的传统来说，平安夜圣诞节是要和家人一起过的。但是，每一年的圣诞节，她从来都没有让我回过家，我都是在寄宿学校一个人过的。”
“你说这事也很奇怪，我在国内待到十二岁才跟她出去的，从前也没有过圣诞节的习惯，圣诞就是和同学喷泡沫彩条玩。其实到国外也一样，我本来从来不觉得这是个事儿，直到我发现她从不叫我回家并不是因为她过不惯圣诞节，而是因为我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拖油瓶而已。她的家人里，不包括我。”
“简少钧，你说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看了一眼赵岭煞白的脸颊，简少钧伸手摘了他的手套，果不其然手套下的手冰冰凉凉的，就如同赵岭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温热的手随即包裹住了那双冰凉的手：“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没有心。”
赵岭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一直压着他喘不过气石头奇异地因为简少钧的这句话出现了一道裂缝。那道裂缝越扩越大，让始终被压着不见光的心海终于有了一丝光。
也许是星光，也许是圣诞彩灯的光。
赵岭抽了抽鼻子：“这件事我跟谁都没说过，我本来以为说出来肯定要哭鼻子的。今晚要感谢上帝，让我保住了面子。”
“不用感谢他，你可以哭鼻子的。”简少钧抬手轻轻用拇指抚了抚赵岭略带湿润的眼角，“哭出来就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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