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凌月打开机器虫的摄像头,是一只面容普通,看不出性别的虫子,他身材干瘦,衣衫破烂,正一脸憔悴地注视着摄像头的方向,带着满目的希冀。
柳凌月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两遍,并没有立即出声,而是率先调出了机器虫收集到的标记异常数据。
快速浏览完数据后,柳凌月终于开口问道:“就你一只虫吗?”
“……不,”虫子略略迟疑,“还有其他虫在。”
“具体多少?”
“加上我一共三只。”
柳凌月若有所思,开始盘问:“看你的穿着,你似乎并不是普通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我们……”虫子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稀烂的军制民用版防护服,“我们是户外主播,来到这里本是想拍摄一期关于森林求生的节目,结果不知不觉中走得太远,在森林中迷了路,这里的信号又时有时无,根本发不出去求救。”
虫子说着,以手掩面,哭泣着哀求道:“我们被困在这里已经快有一周了,请您救救我们!”
“虫子数目有点多,我一次只能带走一只。”侦察机内的空间本就窄小,又装个江迟,现在最多只能再加只虫。柳凌月冷酷道,“你们谁先来?”
那虫子愣了愣。
“你的同伴呢?情况不好的伤员优先,剩下的可以待在原地等待救援。”柳凌月说。
好一会,虫子才再度出声道:“我们带了武器防身,并没有受到严重的伤,还可以正常行动。”
“是吗?”柳凌月应付着,分神将扫描数据和机器虫收集到的数据一齐打包发送给莫问礼,并标记了红字异常,要求尽快处理。
“是,如果可以,还请您为我们指路。我们在森林外边停有载具,里面还有一些物资,只要成功到达那里,我们就得救了。”虫子语气恭敬,满怀希望地向柳凌月询问,“我们应该还没有走出很远对不对?”
柳凌月没有马上回答。
作为一支风头一直很盛的军团,柳凌月的军团从未差过军饷,各项装备配置也是在他地位范围内所能使用的最好的那种,比如说侦查机器虫,表面上看,它与过去的低功能旧款没什么区别,但在内容设计上,可谓是精巧,它不仅仅会搜罗巡视过的画面,而且还会自行扫描计算巡查范围区内部的情况,比真正的士兵还要好用。
一旦敌方不熟悉它,拿过去的印象轻视它的作用,让它安全进入营地范围,那么整个营地里的秘密都将无处藏身。
方才机器虫反馈回来的信息数据里,森林中类似虫族的生命特征明显大于三的数目,并且还检测出了热武器的痕迹。
柳凌月想了想,最后道:“说说你们载具的位置。”
“凌霄镇与森林相连的那条大路,我们的载具就停放在森林入口旁边一点的位置。”虫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您知道凌霄镇吗?我听您的口音,好像是大城市里来的。”
柳凌月勾起嘴角,“知道。”
那不就是昨天刚打下来的城镇吗?
紫荆星主当初对帝国说,他想要从无到有建设一个经济开发区开发新能源,命名为凌霄,寄托着将来整个紫荆星的经济希望,还从帝国政府那里骗到了不少经费,结果却是在背地里搞别的名堂。
柳凌月仔细观察显示屏中的虫子,他的落魄不像是伪装的,叛军潜逃不过一夜,再高超的化妆手段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就改变一只虫的身体状态,但是这只虫子的行为又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或许他的身份是真的,只是不巧被躲入森林中的叛军劫持了,而叛军在察觉到侦察机的踪迹后,就想到了利用这只虫子引开他的注意力,好争取时间尽早转移到另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确实是外地来的,是个自由摄影师。”柳凌月信口胡诌了一个身份,试探道,“你知道凌霄镇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虫子微微皱眉,沉默了一秒才道:“不知道。”
注意观察他微表情的柳凌月无声地冷笑,这只虫子在撒谎。
可是按照现实来说,凌霄镇与这片森林相隔那么远,轰炸声不可能传得到森林中,他说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还有,这只虫说他有同伴,但是他却一直站在原地说话,迟迟不动身去寻找他的同伴一起准备离开这里。
柳凌月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您可以再飞下来一点吗?”那虫子忽然说。
柳凌月猛然惊醒,身体先大脑一步动作,解除了侦察机的悬停模式,同时刻,侦察机猛地向前方疾冲而去。
侦察机身后,赫然是一架出现得消无声息的银白色小型机甲。
显示屏画面旋转震荡,传来一阵刺耳的杂音,但很快就被彻底切断。
机器虫报废了。
柳凌月无心再想其他,因为身后的机甲已经追了上来。一面驾驶着侦察机逃开距离,一面躲避机甲发射出来的攻击,柳凌月深感自己轻敌大意。
原来他们虽是有心转移他的注意力,但目的并不是为了掩藏自己的踪迹,而是要借机器虫的连接追踪到他的信号,然后找机会除掉他,从根本上防止相关情报被上报军团。
同时柳凌月心中也很疑惑,他还以为叛军武装落后,怎么还藏了架机甲?
昨天也没见他们把机甲开出来,不然战事也不会结束得那么仓促。
尽管柳凌月已经把侦察机的速度开到了极限,但是小小的侦察机,又怎么能比得上作战用的灵巧型机甲呢。
机甲的攻速很快,侦察机只是躲避失败一次,半边机翼被激光切毁后,整个机身的敏捷度就折损了大半,更难躲避后续的攻击。
再持续下去,就是机毁虫亡的结果了。
柳凌月当机立断,给侦察机设置了程序自毁,而后一把捞起副驾驶上还在昏睡的江迟,抱着他在倒计时的最后一秒,打开舱门跳了下去。
“轰——”
侦察机在空中爆裂开来,碎片颗粒四散,浓烟滚滚,一时间蒙蔽了机甲的视线。
等机甲里的驾驶员反应过来的这可能是自毁逃生的手段的时候,周围已经完全失去了柳凌月的踪影。
密林深处。
江迟是被疼醒的。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的内容是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在自己很开心快乐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只高大英俊的雌虫,二话不说举起拳头殴打了他一顿。
江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眼中还仍有些自梦中带来怒气,直到他发现他好像真的被虫殴打了一顿。
手痛,腰痛,屁股和腿也沉重得好像正在失去知觉。
江迟瞪大眼睛,缓了半分钟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一只虫子抱着,脑袋下枕着的东西坚实但又柔软,好像是雌虫的手,正是因为有它的保护,他的脑袋才没有受伤。
江迟忍着身体的疼痛推开身上不省虫事的雌虫,龇牙咧嘴地从地上坐起来。
因为昏睡,江迟根本不懂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根据混乱的现场痕迹,他合理猜测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再根据一些线索分析下去,很有可能是军雌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了敌方的虫子,双方打了一场,然后雌虫打输了,带着他仓皇逃跑了。
江迟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来到这个九节星系后,他总是这么多灾多难,起起落落落落落……真是想过一天安生日子都不行。
江迟复看向雌虫,这只看起来并不容易友好相处的雌虫没有说假话,他不会害他,在危急时刻也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舍己为虫,将他保护得很好。
从表面上看,江迟几乎是毫发无伤。
但是雌虫自己就惨了,他身上应该有多处正在流血的擦伤,因为他穿着的灰色军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块又一块的地方,其中情况最为严重的是他的一双虫翼,两边都有不同程度的烧焦痕迹,因为下落时蹭到地面,淋淋鲜血混合着黑灰色的泥土,粘连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令虫不忍直视。
这属于要是眼前有医院,江迟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到手术室急救的情况。
江迟不太自信地伸手去试了试雌虫的鼻息,发现虽然微弱,但还是活着,立即松了一口大气。
作为一只很有自知之明的废物虫,在没有任何通讯工具,也不知道其他对外联系手段的情况下,江迟不觉得单靠自己就能够离开这片森林,所以这只雌虫就是他活命的凭证了,只要他活着,他就还有希望。
“喂,醒醒。”
江迟跪坐在地上,伸手轻拍柳凌月的脸颊,“快醒醒,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要是有危险我们得快点起来跑路啊。”
一连几分钟,江迟一边拍,一边说话,自己都感觉有点累了,但是柳凌月依旧双目紧闭,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难道是我下手太轻了?”江迟对着自己已经拍到发红的手指陷入了沉默。
或许这个思路是对的,但是江迟又怕自己太用力,一个不小心拍变成扇,把雌虫给扇疼了,睁开眼睛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算账。
回想起之前在机舱里,柳凌月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对着他这个娇娇弱弱需要精心关爱的小可怜,也能冷酷无情地直接掰下巴灌药的记忆,江迟马上放弃了加重掌力的想法,继续着温柔唤醒服务。
“我的好哥哥,你快醒醒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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