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烟杪因了总是要四处奔波的关系,向来喜欢深入市井,体察民情。
说白了就是贪玩所以喜欢逛街。
所以她为了玩得开心,经常出门也不带几个侍卫,大隐隐于市。
不过,这日顾烟杪出门,水玉与阿堂是跟着她的。
只是在街上时,水玉被她遣去买糖葫芦了,过不久天空忽然飘起淅淅沥沥的秋雨,一时间寒意四起,于是阿堂又去隔壁铺子买伞了。
买个东西而已,能花多长时间呢?
顾烟杪在屋檐下躲雨,看着街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们,百无聊赖。
就在这时,她突然被捂住嘴拖进了巷子。
绑匪用布条遮了顾烟杪的眼睛与嘴巴,又用粗绳子绑住她的手脚,丢进了一辆灰扑扑不起眼的马车里。
她此时觉得自己就像一颗五花大绑的粽子,动弹不得。
顾烟杪没有挣扎,而是保存体力,静下心来思考该如何脱困。
她甚至抽空想了想近期有没有得罪人,遭人嫉恨也容易被暗算呐。
还没等她想明白,行驶的马车逐渐停了下来。
顾烟杪对南川的地形非常清楚,按照这速度与行驶时间,他们大抵是已经出了城,但不确定是往哪个方向。
眼睛看不见,她听见车厢外窸窸窣窣的动静。
马车的门被打开,她警觉地看向光芒涌来的方向。
绑匪粗鲁地拎着她背后绑胳膊的绳子,强行拽下车,然后拖进了一间屋子里。
行了,在地上摩擦的顾烟杪现在觉得自己是一头待宰的猪了。
然而进屋后,绑匪将她丢在一个冰冷的角落里,便没有再管他。
她听见关门的声音,雨声与绑匪说话的声音,透过单薄的墙壁模糊地传了过来。
“……我有个远亲……王府当门房……传话……”
“……真的……要是……偷鸡不成……”
“……想要钱又……哪有……好事!……你且……”
“……行吧……那你……多少……合适啊……”
顾烟杪听了个大概,心里却疑惑陡生。
——现在才讨论要多少钱?所以这是激情绑架?
她仔细分辨着声音,大概确定了绑匪只有两个人,正在商量着如何将绑票要钱的信息传递到镇南王府。
如此看来,这两人只是为了保证绑架成功而临时凑起来的队伍。
既然这样,她要是能寻个巧,或许有机会逃脱。
但她还是心有戚戚焉。
方才捂她嘴巴的那个人异常魁梧剽悍,粗粝的手掌有蒲扇那么大,感觉能一下捏爆她的脑瓜子,而且根据他手掌的茧痕来看,他明显会些粗浅功夫。
就算他不会,光是有这身蛮力,就足以让人心生畏惧。
要是正面对上,他估计一巴掌就能把她打死。
顾烟杪发愁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破地方,也太臭了,她都快被熏得无法思考了。
但无论如何,顾烟杪都不会放弃自救。
她静静坐在角落,背在身后的手却开始做起小动作,从袖口里一点一点挪出一把精巧的墨色小匕首。
这把匕首还是当年玄烛送的。
一别三年,自从他离京去了边关,两人的联系也就越来越少。
他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信也送不到他手中,那地方驿差都不愿意去,毕竟去了不一定能活下来,唯一能及时送到的,大概只有圣旨与军报。
而这把材质上佳的匕首,在经过她的精心保养后,刀刃依然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顾烟杪开始不动声色地用匕首磨绳子。
毕竟胳膊被捆着,又看不见,操作起来实在困难。
因为精神高度集中在这事儿上,她的额头都沁出薄薄的细汗。
此时,一声惊雷骤然划破天空,更为密集的雨点砸落,窗沿被打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顾烟杪的手一僵。
她听见那两个绑匪被暴雨逼得没办法,开门进屋躲雨了。
顾烟杪缩在角落,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一颗心却高高悬起,紧张地跳动着。
视觉受限,其他四感却比平日敏锐得多。
她的耳朵捕捉着雨声里那两人细微的动静,鼻尖闻到属于屋里的恶臭,好似属于某种动物的粪便。因为咬牙过于用力,她甚至品到了嘴里的腥甜。
藏在背后的手紧紧抓着匕首的握柄,时刻准备着在绑匪靠近时给予致命一击。
“她能值那么多钱?”说话的绑匪是那个力能扛鼎的壮汉,他很是怀疑地上下打量着着细瘦的小姑娘,“又不是个男娃子,谁愿意赎?”
“你懂什么,她的命比你一家的男娃子都金贵。”绑匪乙不屑地回击,他瘦的像个猴儿,还瘸了一条腿,眼里闪着精明的光。
顾烟杪屏息静气,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他们的口音听着不大像本地人,却也不是京城口音,对此地的藩王与郡主也都很陌生。
“还不是要死。”粗鲁的壮汉不甚在意地说,而后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反正也不用还回去,不如……反正也是上面不要的。”
瘦猴儿依然很嫌弃他:“你能不能有点脑子?钱都还没到手,就精虫上脑。”
壮汉并不理会瘦猴儿的建议,一个瘸子罢了,还能拦得住他?
他浑不在意地走近顾烟杪,一把扯下她遮眼的布条,露出一双被勒得有些红的杏眼,颇有些我见犹怜欲说还休的意味。
可这双眼睛的主人,此时却冷冷地瞪着他。
顾烟杪乍然重见光明,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却在锁定了面前壮汉垂涎目光的瞬间后,骤然寒了脸色。
“你有病?她看到我们的脸了!”瘦猴儿怒吼道。
他原以为壮汉只不过想发泄□□,丝毫没想过这傻子竟然他娘的直接扯掉了布条!
他被壮汉蠢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气愤得想要给他一拳。
而壮汉却根本懒得管瘦猴儿的跳脚。
面前这小姑娘眼里欲落未落的泪意看得他热血愤张,立马就开始解腰带。
瘦猴儿气得跑过来阻止他,却被他一脚踹倒,歪在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很好,他们之间产生了内讧。
顾烟杪谨慎地眯起眼,在心里默默倒数。
三、二、一!
壮汉的裤子掉下去那一刻——她骤然暴起,疾如雷电一般,将匕首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小腹,一击必中!
滚烫的鲜血四溅,泼在她颤抖的眼睫毛上。
她却连眼睛都没眨,眼疾手快地将匕首用力往右一拧。
滚滚雷声掩盖了壮汉撕心裂肺的咆哮。
顾烟杪立刻想跑,却被愤怒至极的壮汉直接捏着后领口举了起来。
她现在双脚悬空,连手扑腾着都够不着他。
慌乱之下,她忽然急中生智,双脚直接往匕首刀柄用力一蹬!
——利刃直接切到了他的重要部位,干净利索地让他当了太监。
壮汉接连吃痛,开启了狂暴模式。
他暴躁地将顾烟杪摔到了墙上,就像投铅球一样。
顾烟杪水平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到了左肩。恍惚中,她仿佛听见了肢体断裂的声音。
她从墙上滑了下来,脸色苍白地滚地而起,左臂痛得已经动不了了,却仍然咬着牙保持防御姿态。
瘦猴儿此时也已经站起,见顾烟杪竟然先动了手,情不自禁地骂了句脏口,扑上来想要与壮汉一起左右包抄抓她。
顾烟杪却敏捷地闪过,一鼓作气地往大门跑。
就在这时,那满身是血的壮汉三两步赶上来,直接抓住了她的腿。
他使劲一扯,她便不受控地倒吊在空中。
然后一轮胳膊,将她再一次甩到了墙上。
他根本无需什么武功招式,只需这样的蛮力,就能完全制服这个不知好歹的死丫头。
壮汉根本不顾自身伤口,疾步走过来,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固定住不让她跑,另一只手抓起她后脑的头发,直接就往墙上撞。
一瞬间顾烟杪头晕目眩,剧烈的疼痛袭来,鲜红的血流进她眼里,刺痛不已。
“你他娘的别给她弄死了啊!”瘦猴儿急得要命,“尸体能拿到几个钱?”
“闭嘴!”壮汉怒吼道,“看老子今天不弄死她!”
就算眼冒金星,顾烟杪也没有放弃反抗。
她的右手摸索着再次握住了他小腹中的匕首,屏息一瞬,用力拔了出来。
顾烟杪用了仅剩的力气,侧身朝他的眼睛刺去——她其实已经看不清楚了,完全凭借着多年的经验与感觉——抓着她头发的力气一松,壮汉僵硬地倒退两步,痛呼声相当悦耳。
她跪坐在地上,凌乱的长发遮掩着满是血污的脸。
而那双眼睛却凝亮无比,甚至唇角都带着一丝狠狞的弧度。
安生日子过了太久,她都几乎要忘了,自己是从泥泞里爬出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晃晃悠悠站起来。
环顾四周,她这才发现这是一个荒废的畜棚,难怪那么臭。
旁边还有砖块垒起的食槽,只是年久失修,有零星的砖块散落。
她没有忘记,还有一个绑匪。
然而瘦猴儿并不会武,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趴在破旧的食槽上疯狂呕吐。
小小的屋子里,更加臭气熏天。
顾烟杪冷眼看着,敛声息语地捡起一块砖,照着瘦猴儿的后脑勺就是一下。
他并无防备,直接倒了下去。
壮汉失血过多,又伤到了眼睛与大脑,看着已经命不久矣。
可顾烟杪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只要他还在喘气,自己就多一分危险。
于是她再次拔丨出匕首,利落地一刀割开他的喉管。
“女子就是用来糟蹋的吗?”她的声音沙哑,眼底红红,连握着刀的手都在颤抖。
壮汉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仅剩的一只眼死死盯着她。
并未过多久,他断气了。
顾烟杪脑子昏昏沉沉,还未松口气,却忽然被谁从后方勒住了脖子!
她呼吸窒住,心里骂了一声,原来那瘦猴儿方才只是装晕。
她挣扎得像条濒死的鱼,但现在只有单手可以活动,又受了重伤。
再如何身手敏捷,也抵不过一个成年男子的偷袭。
然而瘦猴儿骂骂咧咧地给了她一巴掌,让她老实点,别断他财路。
顾烟杪确实也没有力气再反扑,只能安静片刻,假意屈服,再想别的办法。
于是她又被绑了起来,蒙住眼和嘴,被丢到了角落里。
壮汉的死,让整个小屋里血流成河,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儿。
顾烟杪背靠在角落,只觉得昏昏欲睡。
她强撑着一口气,疲惫地听着瘦猴儿在室内焦虑地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他在思考,是继续要赎金,还是杀了她弃尸逃跑。
短暂的犹豫后,他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缺陷,最终选择了后者。
瘦猴儿手里攥着从顾烟杪手中抢来的匕首,一瘸一拐地朝角落里的她走去。
顾烟杪大抵猜到了他的成算,也攥紧了拳头,打算拼死一搏。
她闻到了瘦猴儿身上令人作呕的气味,越来越近。
已然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刻。
一片黑暗中,她忽然听到有谁破门而入!
风雨声顿时灌入小小的畜棚,而后是沉闷的击打声——不过一个来回,又回归悄无声息。
瘦猴儿好似被打倒在地,但她仍旧无法分清来人是敌是友。
来者站在原地顿了顿,她感觉到那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想起两个绑匪在商量时曾说的,他们负责要钱,后面还会有人毁尸灭迹,顿时整个人如同拱起脊背的野猫,蓄势待发。
只要那个人再靠近一步,便会遭到她狠厉的抓挠。
哪怕她已经是穷途末路,都会反抗到最后一秒。
“别怕。”
那人忽然开口,他的声音低沉,有些难以言明的滞涩感,似是不忍心一般。
她觉得很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顾烟杪感觉到他慢慢走近,伸出一只手,想要抓她似的。
她根本来不及细想,直接狠狠地一头撞了上去,打算要与悍匪来个玉石俱焚,死也要死的有尊严。
——结果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结结实实地接住了这个小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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