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柠西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那天之后徐筠的脸黑一阵白一阵，色彩变幻得飞快。
她抱着沙发靠枕慢慢睡着了，撒手不管万事大吉，留下一片残羹剩饮。
不知是不是出于报复，徐筠隔日就给她买好了去比赛的机票。
顾柠西微怒，并且对昨日之事毫无记忆，理直气壮道：“嫌我烦了就直说，好歹让我过完寒假啊。”
她不想跟着学生一起，在封闭的酒店里凄惨过年。
她原本都计划好了，什么时候放假，放了假去哪儿玩，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什么复习作业？什么模拟考试？等快开学了再说也不迟。
“我朋友都和我说好了，过年一起去旅游。”
顾柠西咬牙切齿。
“酒肉朋友不算朋友。”
徐筠蹙眉。
“高中生也没有假期。”
他眸光落在她握起的拳头上，语速缓慢而平淡，仿若天山融掉的冰雪，寂静里透着微冷。
“徐若川能把徐氏集团带到一家独大，靠的是比别人更多的付出。”徐筠道，“你有很多条路可以走，既然选了最艰苦的一条，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三心二意，不仅是对他的不负责，也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
“还有，”他睨她半晌，终于吐出几个字，“以后一滴酒都不准喝。”
顾柠西：“……”
头一次见把赶人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的人。
“最近的考试成绩已经出了吧。”徐筠又道。
顾柠西当然不会以为他真的是要关心自己的排名，温温吞吞地点头，只字不提具体情况。
顾柠西不说，徐筠就替她说：“考的不理想。”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压根不用动手去查，看她避而不谈的样子，便知是个并不光彩的成绩。
“你不抓住每一个机会，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有退路。”他似笑非笑，“你打算后期怎么和那些背水一战的寒门学子较量？”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往直白了说，高考的时候，大家都在努力，她的排名肯定比现在更难看。
现在是顾柠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
她有点受伤。
窝在房间里想了想，最后还是去了。
徐筠的话让她觉得有点屈辱。
所以她走的时候，也是狠了狠心，没和他说一声。
她才不能让他瞧不起。
顾柠西本以为这一趟会很难熬。
但去了以后发现学校设置的环境很好，专门订了旅馆小住。
不同的学生培训的科目也不一样，最后参加的比赛也不一样。
培训英语的房间，和其他地方是分开的。
在此期间，经常会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学生也来试听。
一高的学生普遍内敛，那几个外国人汉语又不好，经常词不达意，场上一度尴尬到毫无交流。
全凭顾柠西一己之力，帮双方传递消息。
外国人对她竖起大拇指：“顾小姐，我觉得，你肯定能进入决赛。”
另一个人说：“我听说中国的高考很难，你为什么不考虑去国外上大学呢？”
顾柠西揉捏着手里的橡皮，心不在焉道：“没钱。”
“可是你的行李箱，是来自我们国家的品牌，这款如果是真品，就要上万美元了。”
对方连连摇头，一本正经地出谋划策，一副不好糊弄的样子，“顾小姐还是不要蒙我了。”
一双碧蓝的眼睛，认真的还有点可爱。
顾柠西没想到那人眼这么尖。她尴尬一笑，不着痕迹地把文具盒的logo也往里侧遮了遮，没再说话。
这哪里是她的钱。
她现在的吃穿用度，没有一分是属于她自己的。
何况国外又那么遥远，漂洋过海的，一眼望不到边。
当时徐若川就不舍得让她去。
她从小过惯了家和学校两点一线生活的人，没有出国闯荡的勇气。
学习的过程很枯燥，远比在校复习辛苦。
每天会有老师来授课，详细讲解比赛的题型和难点，节奏抓的很紧。
她只顾背记，时间过得飞快。
等到其他科目的学生已经开始休息了，她还是站在阳台上，默默念着手里的稿子。
腊八节的时候，没人来给她祝福问候，她就对着窗外纷飞的小雪发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熬过决赛？
顾柠西本以为比赛很快就能结束。结果比赛因天气延期，国际评委因故暂时无法入境，决赛又往后拖了几天。
这一拖，晋城恰逢暴雪，飞机取消航班，她又回不去了。
只能原地留在酒店过年。
陶芝芝培训的是理综，在酒店另一个大厅上课，偶尔下了课会来找她说说话。
小年夜的夜里，陶芝芝送来了老师煮的饺子。
两个女孩趴在飘窗上吃完了年夜饭。
“家人有给你打电话吗？”陶芝芝问。
顾柠西摇头。
她的电话号码是徐若川帮她办理的，除了已经不再联系的那帮朋友，就只有徐筠存了她的号码。
徐筠能给她打电话才是见鬼。
顾家那边……更是怕已经把她给忘了。她有试图打过去，没人接。最后只能一个个群发消息：新年快乐。
陶芝芝不清楚她的家庭情况，以为她只是不跟家里亲近，便没有多问。
倒是陶家父母，每天晚上都会打来一通电话，两个人争着问女儿的情况。
“闺女，那边冷不冷？”
“吃的还习惯吗？”
“用不用我给你寄点家里的冻饺子？”
“有啥需求尽管跟咱说，只要爸爸能办到的，天上月亮都给你摘来……”
走廊的角落里，经常能看见陶芝芝躲在角落接电话的背影。
“习惯，都挺好的。”
“学习……还凑合吧。老师讲的很好，就是不知道最后结果怎么样。”
“不用，真的不用，这边什么都有，什么也不缺，你们忙你们的吧。”
“我先挂了。”
对比之下，顾柠西不禁顾影自怜。她接了杯温水，默默关上房门。
经常在附近晃悠的，还有另一个人。
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她转身撞上了刚打完球回来的张蓝桉。
许久未见，她颇为惊奇地挑眉：“哎呀，同桌？”
言外之意，怎么哪里都有你。
张蓝桉也冲她挑眉：“好巧。”
少年的手掌宽大而清瘦，握住一个篮球毫不费力。
在炫丽的日光灯下，他需要微低着头才能看清眼前的女生，浅色的发丝像金子一样耀眼。
培训名单不是公开的。
以他的性格，肯定不喜欢这种补课行为。
估计也是被老师劝过来的。
“学霸的娱乐生活真丰富，比赛还不忘打球。”顾柠西恭维。
“你可是代表我们班参加国际英语大赛的大学神。”
张蓝桉露出两枚小虎牙，笑的意味不明，“我嘛，就是来理科补习班凑个热闹。”
顾柠西面对真假未知的恭维不为所动。
她最好奇的是，一个天天睡觉的人是怎么坐稳学霸宝座的。
毕竟她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智商低才考不过他。
“你们都在啊。”
陶芝芝端着盘子，从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欸？这就只有三个位置了，不如我们一起吃吧？”
话虽然是对两个人说的，但她的眼睛却不自觉瞄着张蓝桉。
“不了，我好哥们儿在那边帮我占了一个位置。”
张蓝桉看向远方，下颌扬起流畅的弧度。
室内温暖，他便只套了件简单的运动衫，一身干净而利落的打扮，很是明艳。
远处站在窗口等待打饭的男生和他差不多的模样。身材高挑，生的白净，比例优秀。
之前应该和张蓝桉一起打过球，因为顾柠西有些眼熟。
“我先过去了，回见。”
张蓝桉潇洒地大踏步，打算拐个弯绕开两人。
“等一下。”
顾柠西忽然迸出三个字，声音有点大，甚至吸引来了几个邻座路人的视线。
陶芝芝都被她凶傻了，呆呆地盯着她看。
张蓝桉讶异地回头，盯着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顾柠西，心里有些疑惑。
自己是哪里惹到她了吗？
“你好哥们儿，叫什么？”顾柠西语气陡然柔和下来，冲他甜美一笑。
*
打完饭的男生回到位置上之后，面前赫然坐着一个不认识的女生。
男生挠挠头，“同学，这个位置是我帮我朋友占的。”
顾柠西稳稳不动，指了指后方：“你是说张蓝桉吗？他在跟我朋友吃饭呢，大概过不来了。这个位置给我了。”
男生拘谨地望去，张蓝桉果真已经在一个长发女生旁边坐下。
他一声卧槽，感慨：“好小子，竟然背着我撩妹。”
意识到言语略显不合时宜，他红着脸坐下，“同学不好意思啊，我就是生气，被他给鸽了。”
顾柠西漫不经心地搅拌着碗里的粥，嘴上热情回应：“没事没事，今天的饭还挺好吃的，和谁吃不一样嘛。”
男生默认了她的话，开始扒拉自己盘子里的米饭。
能玩的很好的都是相似的人。
眼前这个男生可能是别的班的，年纪和张蓝桉相仿，同样的年轻朝气。
立体精致的脸上是一双澄澈的眼，发尾染了一点深邃的蓝，衬得他皮肤如雪。
说完几句道歉的客套话，男生就没再理过她，兀自低头吃饭，时不时看一眼桌上的手机。
“沈恒？”
顾柠西试探着念出刚刚张蓝桉告诉他的名字。
“你认识我？”
对面停住筷子，此时桌上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他立马摁灭，“不好意思，有什么事，你先说。”
手机依然滴滴作响，沈恒直接把它调成了静音模式。
顾柠西连连摇头：“没事，就是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张蓝桉的同学。”
她不再占用他的时间，指了指他一直嗡嗡乱响的手机，“你先回消息吧。”
顾柠西视力很好。那手机屏幕蹦出来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挡都挡不住，而且全都来自同一个粉嫩的头像。
目测应该是沈恒的小女朋友。
此时他的女朋友好像是和他闹了矛盾，不依不饶地发来各种质问和埋怨。
一顿饭吃完，沈恒拿出手机，“同学，你能留个电话给我吗？”
顾柠西：“……”
怎么有些乱。
她摇头：“你要我电话做什么？”
她一边拒绝，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后面。
还好，陶芝芝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
张蓝桉也没走，坐在那里一边吃饭一边玩手机。
看起来，她这个电灯泡走的很及时。
陶芝芝恰好也往这边看过来，只见顾柠西对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她一脸懵地把头转回去。
陶芝芝问张蓝桉：“西西她不是对沈恒感兴趣吗？为什么在给我加油？”
张蓝桉眨眨眼睛：“不懂。吃饭。”
*
“要是张蓝桉能给我，那我早找他要了啊……”这边的对话仍在继续。沈恒很难过，“他刚才跟我打赌，说我肯定要不到你的电话。”
“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开学那天见过你，对你印象挺深。”沈恒笑了笑，“同校同学，留个联系方式，好歹以后能找你帮个忙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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