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走路静若无声，带起一阵微冷的风。
他从背后轻轻拦住她的腰，声音闷闷的：“现在可以抱了。”
顾柠西彻底被禁锢住。她哭笑不得：“哥哥，现在我身上没有别人的气味了？”
“嗯。”他微微点头，下巴轻轻抵在了她的颈窝处，“洗干净了。”
“你好麻烦呀。”
她叹气。
有点生气，还有点无奈。
最近徐筠似乎愈发喜欢主动抱她。
而且要求还不少。
不知道这是个坏习惯还是好习惯。
他的掌心贴在她的腰上，把她直往后带。
她的睡裙很薄，穿着拖鞋，半裸的脊背就那样靠在他的衬衫上，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余温。
她的小手开始紧张地捏着裙摆。
许久才道：“哥哥，咱差不多得了吧？”
她头发还没干透，再抱下去，徐筠的衣服肯定也要被打湿了。
她能感知到身后挺括微凉的面料，微不可见的呼吸声，还有心脏跳动的声音。
哥哥就站在她后面。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不敢回过头去。
“还不够。”
他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怎么不够？”这回换她开始郁闷。
“我说过，”他的眼睫轻轻扫过她的脸颊，撩起一阵蝴蝶拍翅的酥痒，“你不能抱别人。”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但足以传到她的耳膜，“也不可以和别的小男生牵手。”
“我才没有和男生牵手！”她像是被人揭了短，愤懑道：“只是友好地握手离别而已。”
可是徐筠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忽然哑住，扭脸定定望着他：“哥哥，你又派人跟踪我了？”
徐筠有这个能力。
从刚接触他开始，顾柠西就知道，他可以毫不费力地获取她一整天的行踪。
无论她是去了顾家，还是去了医院。
在他面前，没有秘密。
她早就知道这个事实。
只是以前她觉得没什么，以为哥哥只是缺乏安全感。
所以未曾表示过不满。
反而还在努力地安抚他的情绪，让他不要杞人忧天。
但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
他依然是没有安全感吗？
还是说，其实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变过？
她的一切努力，都是一场空？
“你又不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他抿着唇，“我当然只能自己查了。”
顾柠西浑身一颤。
她感觉有些冷，动了动身体：“哥哥，放手。”
她只是临时去参加个同学聚会而已，因为走的匆忙，所以没来得及说。
但是她本来也不必说。
徐筠放开她，沉静的目光依然落在她身上。
“哥哥，我不会因为这种事责怪你。”她深吸一口气，耐心跟他解释，“但你应该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我长大了，我应该有自己的隐私。”
“好。”
他答应得很轻松。
实在令人忧心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
“那么就乖乖待在家里，好吗？”
他给出条件。
“可我要上学啊，怎么能天天在家待着？”
顾柠西只觉他的想法不切实际。
而后便是更加深沉的担忧。
徐筠果然还是没办法摆脱对她的依赖。
“我帮你选的学校就在本市。”他道，“你可以在家住，上课的时候再赶过去。或者，我可以每天接送你，就像高中那样。”
“如果实在不想起床，我可以帮你请假。”
他慢条斯理地为她罗列着各种办法，似乎是早就为她铺好了后路。
或者说，从一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在他的掌控中。
他的视线淡淡扫过她紧皱的眉，顿了顿，“怎么了，不喜欢？”
“不喜欢。”顾柠西摇头，“我不能再依赖你的帮助了，我得去上学，住在学校里，然后兼职赚钱，早点把你的钱还清。”
“不然的话，我总觉得对你有所亏欠。我要尽量早一点独立，不能再被你照顾了。”
她亲爱的哥哥还以为世界能永远和高中时一样。
但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天总会变的，人总要走的。人生是一个不断变化的旅程，没人能永远停在原地看风景。
徐筠的表情仍然是一成不变的风轻云淡。
“好吧。”
他似是在让步。
顾柠西怕他生气，连忙去牵他的手，慢慢放回到自己腰上，“其实离开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我相信哥哥肯定也能适应的。如果实在舍不得我，那就趁现在多抱抱我，抱多久都行。”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你不该这么说话。”他抽回手，嗓音如同山涧的冷泉，“除了你的父亲，兄长，你不能让任何异性接触你、拥抱你。这是女生最基本的自重。”
顾柠西抬手去抓他的衣袖：“你是哥哥，可以抱。”
他却转过了头，语气淡漠：“可我不是你的哥哥。”
“正如我与你第一次争吵那天所说的。我姓徐，而你姓顾。你在徐家生活得再久，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顾柠西垂着眼，久久沉默不语。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像只挨了训的小鸭子，一摇一晃地回了自己房间。
合上房门的那一刹那，眼圈分明都红了。
徐筠伸手挡住门，一张脸浸在门外的昏暗之中，“哭什么？”
却见顾柠西正坐在地上，连鞋子都丢了。
她盘着腿，盯着窗外的朗朗月色，有些凶巴巴地否认：“我才没哭！”
“地上冷。”
徐筠推门而入，咔哒一声把门关好，挡住了外面吹进来的夜风，“你先起来，要睡回床上睡。”
顾柠西久久未动，心里一肚子气，铆足了劲要跟他对着干。
徐筠俯身去抱她。
顾柠西拍掉他的手，“不准你抱！”
“你又不是我哥哥。”她抱着自己的胳膊，“不准碰我。”
徐筠第一回见她发小孩子脾气。
“不是你先要划清界限的？”他慢慢道，“你要走了，慢慢独立出去，我们以后大概也没什么关系了。你觉得我能适应，自己怎么反而适应不了？”
他措辞体面，说理清晰，但句句都像是在气她。
“你是想气死我吗？”
顾柠西没好气道，连哥哥都不叫了。
“看在徐若川的面子上，我担负起兄长的责任。现在期限已尽，到了合约解除的时候了，不是吗？”
他垂着眸子打量她，关注着她脸上每一个转瞬即逝的表情。
“不是。”她嗓音沙哑，头发被手指揉得散乱不堪，“那份合约一百年不许变，你要当我一辈子的哥哥。”
“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连自己是哪里来的都不知道，也从来没想过给自己一条出路。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回乡下嫁人了，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你把我从徐若川手里救出来，供我读书。”她笨拙地解释着，时而咬起下唇，一点点回忆着温情的往昔，“胃痛的时候只有你会给我煮粥，受伤的时候只有你会帮我上药，杂七杂八的事情只有你来料理。我们一起过生日，一起听童话故事，一起熬过了那么多难熬的夜晚。一开始明明是我想留下照顾你，结果最后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你对我很好很好的，比任何人都好，我都知道。所以你不准跑，不准不要我这个妹妹。只要我还活着，就不可能跟你划清界限。”
徐筠那双漂亮的眸子漆黑而深沉。他就这样看着她的脸庞。她的面颊白里透粉，眼眶里湿润润的，因他的几句话而大动干戈，好像把他当成了什么宝贝一样。
把他这个一无是处、人人唾弃的烂人，错认为圣洁光明的天使。
究竟是他伪装得太好了呢，还是小姑娘太天真了呢。
每当他想洗去身上的罪恶感的时候，她总会一次次的给予他拥抱和微笑，缠着闹着不让他死掉。
“我刚才只是开玩笑的。”他一点点捋顺她乱七八糟的长发，然后下巴又轻轻抵在了她肩上，“事实上，我允许你喊我一辈子的哥哥。”
“那就行。”顾柠西没有起身，情绪终于稳定了。
她仍然坐在地板上，放心地握住他的手，“不过……我还是得住在学校里，这样就可以省下很多时间去兼职赚钱了。”
刚刚说出一大段动人言辞的人是她，如今转变态度固执己见的人也是她。
小姑娘对钱这种身外之物已经痴迷到发疯了，在责难完他之后，转眼间便翻脸不认人。
天真的依赖和模糊的情感，尚不足以阻止她的离开。
徐筠淡淡看着她，很是客气：“都依你。”
“还有，”顾柠西更为满意，弯弯眼睛笑了，“也不准你再派人跟踪我，你要把这个习惯改掉，知道吗？”
“嗯。”徐筠第一回变得这么乖顺，轻轻地点着头。
乖得不像他。
顾柠西压下心底的反常，抬手去抚他的头发，他的发丝漆黑，一如眉下那双幽深的眼睛。她鼓了很大的勇气，指尖才摸到了他的脸。
珍珠白润般的皮肤，下颚构成一道精致利落的线。很滑，很细，像是少女的皮肤。
“哥哥真好。”她奖励似地揉揉他的脸。
徐筠并不抗拒她的触碰，只是意味不明地勾起唇，眉眼挑出冷淡的色调。
“你肯定觉得我忘恩负义了，对不对？”她语气忽然有些难过，“我感觉我在欺负你。妹妹居然把哥哥吵了一顿，还乱发脾气，一点也不懂感恩。”
徐筠已经很可怜了。
他除了钱，什么也没有。
在她还能享受徐若川给的宠爱的时候，总能望见远处的黑色身影，孤高而冷傲，令人莫名心疼。
而现在，她不得不抛下他一个人，还要站在自以为对他好的角度，劝他改正自己的缺点。
没人比她更没心没肺了。
“没有，其实你也很好。”徐筠低垂着眼，“很早之前我就这样跟你说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夸过我？”顾柠西忽然扬起脸，眼里满是惊喜，“我怎么不知道？”
她的脸颊随着转头的幅度轻轻晃动了一下，耳根不经意间擦过一片柔软。
她呆愣几秒，还没思考清楚自己究竟碰到了什么。
“因为你那天喝醉了，根本听不见我说话，一直在痛斥你自己。”
徐筠的眼里闪着温和而无奈的光，嫣红的唇染上几抹艳色。他的鼻息仿佛就贴在她耳边，低低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带出温热的吐息。
“……我有那样子吗？”
顾柠西又软弱地坐回去，耳根和脸颊全都红了。
她才意识到，徐筠已经抱她太久了。
久到她身上已被玫瑰冷香完全浸透，一呼一吸间全是花瓣的香甜。连不经意间被他的唇角擦过的耳畔，也泛起了花瓣似的甜腻。
作者有话说:
啧，男人最擅长温水煮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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