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榆迟这场手术做了很久。

    期间, 季屿因为连日来没好好吃饭、睡觉,到傍晚因为低血糖晕了过去。

    季家父母吓坏了,赶紧喊医生过来, 给他送去输液休息了。

    季屿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做了一个半真半假的梦。

    梦里是现实世界,他跟贺晚在对峙。

    他说他喜欢季榆迟, 也知道季榆迟喜欢他, 他要去跟他表白,他想跟季榆迟在一起。

    贺晚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告诫他:不许喜欢季榆迟。

    季屿自然不同意,第一次忤逆了妈妈, 拼尽全力想要离开家,去找季榆迟。

    然后贺晚就在他身后笑他。

    她的语气里满是嘲讽,说:“小屿,你喜欢他怎么样, 他喜欢你又怎么样?就算你去找他了又怎么样?

    就他那个自卑样,你以为他敢答应你吗?”

    然后季屿就醒了。

    因为下意识里,他觉得季榆迟被贺晚说中了。

    在现实世界,他们哪怕彼此相爱, 哪怕由他来表白, 季榆迟也不会同意。

    猛然睁开眼, 季屿才发现他还在书里这个世界。

    季母正等在一边。

    他干涩开口:“妈妈。”

    季母闻声看过来, 语气温柔:“小屿醒了。”

    季屿点了点头,紧接着就问:“我哥呢?”

    他昏迷那会,季榆迟的手术还没结束,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季榆迟又怎么样了。

    心里急。

    季屿一边发问, 一边就挣扎着下床。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季母已经不阻拦他了,只帮着他下床,顺带安他的心:“你哥手术很顺利,就是人还没醒,现在在重症监护室观察,醒了才能回普通病房。”

    季屿下床的动作顿了顿。

    重症监护室不像普通病房,想去就去,每天有特定探视时间。

    他这会火急火燎过去也没什么用。

    “你别急,只要熬过今晚,最多两天,他就能回普通病房。”季母拍了拍他的肩膀。

    季屿握紧了拳头,点了点头。

    熬过今晚。

    季榆迟,你一定可以熬过今晚的。

    因为季家长辈对季屿跟季榆迟心照不宣关系的了解,下午的探视时间留给了季屿。

    看着病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季榆迟,如若不是周围各种监护仪器,季屿一时间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穿着防护服的季屿,坐到了病床边,他没敢碰季榆迟,只轻轻喊了他一声:“哥。”

    除了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并没人回应他。

    “你手术那会,我做了个梦。”季屿自顾自地说。

    “梦到以前,就是你以为的前世,其实就是现实世界。我妈妈……我是说贺晚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她还嘲笑我,说哪怕我们彼此相爱,你也不会跟我在一起。

    哥,你能不能别那么小心翼翼的。

    如果我们真的能回去,不管你是十八岁,还是二十八,再或者是五十八岁。

    不管你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请你第一件事就是找我,跟我好行不行?

    你要多好,才不自卑,才觉得能配得上我?

    我以前确实挺自信的,以为自己勤奋又有天赋,现在想想,我真的很笨。

    这么笨的我,什么样的你都能配得上,知不知道?

    所以我不管,假如有一天,我们回去了,我一定会对你表白的,我要缠着你对我好。

    因为我觉得,除了你,大概也不会有人喜欢这么笨的我了。

    你要是敢说不行,那你等着,哼哼,我一定每天都缠着你,你去哪我去哪,缠得你没办法非答应我不可!”

    本来挺伤感的,季屿说着说着,想着自己在学校缠着季榆迟的场景,把自己说乐了。

    “哥。”他望着病床上的季榆迟,笑笑道,“你说真这样,会不会有人觉得我是病态啊?

    到时候你去上厕所,我也跟着去。你去食堂吃饭,我就坐到你对面看着你吃。

    对,你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去参加什么演讲啊,竞赛啊,我就去做你的小粉丝,给你摇旗呐喊、加油助威。

    你信不信,很快就会有人说:哎呦,就是那个小笨蛋总是缠着我们校草学神啊,真不要脸。

    追这么久都追不上。”

    说到这,季屿又有点生气,声音也愤愤的:“哼,你可别忘了,是你先喜欢我的,你这么溜着我玩,你就不心疼?

    白天你不理我,那我就晚上去找你。

    你上学那会住哪?学校宿舍,还是租的房子?

    宿舍不太方便,要是租的房子,我就上门,你写作业我就干扰你。

    碰碰你,亲亲你,跟你说说话,我就不信你能忍住,嘿嘿。”

    季屿不愧是个好演员,就这么点时间,他都脑补了一部同性校园小甜剧了。

    他单方面阐述了会自己幻想的场景,外面就有人敲门催了。

    季屿看了眼时间,最后念念不舍又看了看季榆迟,终于敛了情绪,轻轻道:“哥,你要记得,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加油哦,我还在等你请我吃饭。”

    不知是否季屿那句“加油”起了作用,季榆迟很顺利地熬过了当晚。

    又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两天,他被转移回普通病房。

    尽管还是很虚弱,只能躺在床上,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季父的项目不能再耽误了,待季榆迟稳定后他要走。

    走之前,他跟季屿聊了一次。

    季屿到现在都不知道,季榆迟手术前跟季父在病房谈话了半小时,到底讲了什么。

    他原本以为这次谈话,季父能帮他揭开谜题。

    但病房客厅里,季屿跟季父大眼瞪小眼半天,季父愣是一个字没说。

    季屿没季榆迟那么好的耐心,看着季父,问:“爸爸,你想跟我说什么?”

    被点名,季父才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又轻咳了一声,严肃又尴尬道:“你哥对你挺好的,你好好跟他在一起。”

    “哈?”

    季屿懵圈了。

    季父不是一直不同意他跟季榆迟在一起么,为此还百般阻拦,害得他时不时就要秒入戏演一场。

    难道那半小时的谈话,季榆迟把季父搞定了?

    季榆迟怎么这么厉害,他到底对季父说了什么?

    在季屿感慨季榆迟牛逼时,季父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更加严肃道:“在一起归在一起,但你别跟跟个小媳妇似的,天天绕着他转圈。”

    季屿:“……”

    什么玩意?!

    看到他眼里的茫然,季父冷哼一声,教育道:“好的感情要两个人相互扶持,他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你也得有你的人生和规划。

    还有!”

    季父推了推眼镜,犀利地望向他,严厉警告:“别再在我面前演戏了,真想演,去剧组!”

    语毕,不待他给任何回应,季父就扯了扯外套,提起公文包和行李箱走了。

    傲娇得要命!

    季屿一个人在客厅缓了缓。

    认真思考了下季父的话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季父同意他跟季榆迟在一起了。

    但季父没告诉他,为什么会同意。

    想到这,季屿忍不住,三步两步就跑进了病房。

    季榆迟这会身体还虚着,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季屿虽然急,但没影响他,拿出一套卷子边做边等季榆迟醒过来。

    终于,日头西斜时,季榆迟缓缓转醒,唤了他一声:“小屿。”

    季屿立刻丢下卷子,跑到病床前坐下,高兴道:“哥,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季榆迟望着他,很虚弱地笑了笑:“还好。”

    季屿拿起床头的温开水,将吸管摆放好,喂到季榆迟嘴边。

    季榆迟就这他的动作喝了两口。

    如今,季屿再做这些照顾季榆迟的工作,已经很熟练了。

    “妈妈回去拿汤了,过会再来。”季屿介绍道。

    医院其实有病人餐,但季母却坚持自己动手熬汤,每天给季榆迟喝,也给季屿喝。

    难得,她休了个长假,放下了大艺术家的身份,洗手作羹汤了。

    为了两个好大儿。

    季榆迟又点了点头。

    季屿知道他虚弱,捡着白天发生的几件事跟他说了说,继而转到季父身上:“爸爸那边项目催得紧,他中午已经走了,说等我高考时再请假回来。”

    季榆迟朝他伸了伸手。

    季屿很有眼力见地将手伸过去,握住了季榆迟。

    季榆迟轻轻动了动,两人改为十指相扣。

    “哥,爸爸好像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前两天妈妈也偷偷跟我说,她和爷爷也知道了我们的事,他们都赞同。”

    季屿还有点不好意思,垂眸羞赧道。

    说完,又忍不住心中好奇,抬眸看向病床上的季榆迟:“你到底怎么搞定爸爸的?”

    毕竟,季母对他通风报信时,没提到季父。

    季榆迟猜到季父会同意,但没想到他会对季屿承认。

    想到那个下午,季榆迟很轻地笑了笑,而后道:“我跟他说,他不同意,我们就离家出走。”

    “啊?!”

    季屿惊呆了。

    而后,他朝季榆迟比了一个大拇指,无比崇拜地说:“哥,你简直太牛了!”

    季屿的分析是这样——

    他离家出走没什么,反正他也不是季家真正的孩子。

    但季榆迟要是离家出走,那对季家打击可太大了!

    且不说季氏集团又要一团糟,季家还断了香火,到时候季爷爷能放过季父,季父还能专心搞科研?

    高啊!

    一遍不行,季屿再次赞扬季榆迟:“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季榆迟看着对他满眼崇拜的季屿,笑了笑。

    窗外的天,被夕阳染成了绚烂的橘红色。

    鲜活好看,一如眼前的少年。

    季榆迟望着他,陷入了那天病房的对话里——

    他说:“爸,如果我能醒过来,您就别再反对我跟小屿了。小屿在外面演戏已经很累了,回来还得演,我看着都心疼。”

    季父白了他一眼,嘲讽道:“我看他演得挺开心。”

    他无奈,提醒季父:“那是因为他在乎你们。否则,您觉得我为什么不直接带他离开季家呢?

    如果我真要带他走,您觉得谁能阻止的了我?”

    季父沉默良久,最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他叹了口气,才道:“你们想好了?就不怕外界的声音?”

    他当时是怎么答的?

    他记得他迎上了季父探究又担忧的眼神,笑了笑,挺轻松地反问季父:“爸,你当初不顾爷爷反对,放弃季氏集团继承权,跑去搞科研时,就不怕外界的评价?”

    季父又沉默了。

    他最后道:“当年您离开家时是十八岁,想得很清楚。我们现在也是十八岁,跟您一样,也想得很清楚。”

    回忆结束,季榆迟看着病床前明显很高兴的小笨蛋,笑了笑。

    骗他道:“嗯,妈跟我说,爸吃硬不吃软,我就威胁了他一下。”

    或许季父在某些方面,确实吃硬不吃软。

    但在心疼子女这,季榆迟赌了一次。

    他赌对了。

    无论是季老爷子,还是季家父母,都是吃软的。

    多亏了眼前的少年,让他学会了真心待人,将心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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