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犹如电影拉开帷幕。
她打算收回刚才辱骂设计鬼灯笼茶馆的话,这个设计也太棒了吧!
像最古老的电影播放场景,天上是黑色绒幕布倾幕拉开来,电影的背景与身后的夜幕连接成一片,她每往前走一步,就感觉自己靠近那天然形成的电影幕布一步。
那不是走进一块幕布的感觉,那是身临其境般走入电影里的真实触感,一伸手,她仿佛就能触摸到罗马的石廊,石柱的狮子,以及流动的喷水池。
此后她看了四d五d,都没有给过自己带来这样的震撼,她和身边的友人说,我看过比这更好更真实更身临其境的感觉,那是这一生都不可复制的,需要天时地利,必须要在这样深的夜晚,必须要有这样漫长的黑暗走廊,以及这样拨开云雾见光明的心境,才能看到的盛放在夜幕之下的电影。
上百张小圆桌围着水池而布置,场面很是辽阔。大部分人有伴,但也有好些桌子单独只有一人。
那电影已经播到了安妮公主第一次遇见布利先生,她说“幸会”后朝他伸手。此时的布利刚刚从一场赌局出来,他输了钱,看到流落的公主,扶了她一把。
公主睡醺醺的开始吟诗:“我死后还能听见你的声音,我在墓中的灵魂依然欢欣。--你听过这首诗吗?”
带着十二分的倔强与俏皮。
布利看着她停顿一秒说:“你真有意思,你学问好衣着光鲜,却在街头打盹,你解释一下?”公主便又倒下了,这一次倒在他肩上。
电影外,有人欣慰的发出了吃狗粮的笑声。
经典的情节不管过了多少年,第几遍回顾都特别有味道,该笑的还得笑,该吃狗粮的还是会被撑到。
白银打算找张空桌子坐下,就是不知道需不需要低消,她有些担心自己的钱包。
但是她脚有些酸了,又看到了好看的情节,想坐下来休息,她决定坐一会儿,假如有服务员来要求她点单,她再站起来,反正她也是有邀请函的人呢。
坐下后她就开始左顾右盼了,她发现自己随便坐的位置,竟然是观影最好的一张桌子,位于泳池的最后方,电影屏幕的正中央后方,相当于电影院里最后一排座位,观影桌子上面写着“已预订”,但是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她看着这三个字便有些紧张了,腾一声站起来,看到了左边桌子上,同样观影的绝佳圆桌上,坐着一个身着深色西服系领带的男士。
原本也没什么,因为这里清一色的所有男士都穿正装,活动虽然休闲,但是衣着却严肃,看得出组织人员很重视不是儿戏。但她很快注意到,这个男士右边眉毛一道浅浅痕迹。
多年以后,她曾经安抚过这道伤痕,那时他在她耳边酣畅睡眠,抓她的手在心口说别闹好痒,还不忘吻她额头一下以示安抚。
她此时的心像被狗尾巴挠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有些痒,分不清是脸痒还是心口痒或是嗓子眼痒,她急得咽了咽口水,脑海里又浮现起,那天在酒吧里拉起他衣襟亲吻他唇角的画面。
那个触感很柔软,她从来没想过,那么硬邦邦连话都不愿与她多说一句,甚至第一次见面就将她粗暴踹下车厢的男人,会有那样的唇瓣。
她忘记了他唇上的味道,忘得了当天的一切,却始终忘不了他唇的温度与柔软。一定是全身上下最软的地方了,白银之后无数次的这样想。
毕竟是个那样冷酷无情的男人。
韩维止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桌上一瓶只剩半只的红酒,酒液晶亮透澈,在夜光之下仿佛散发幽光。
白银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吓得赶紧背过了身子,但是从仅有数秒的目光接触之中,她觉得对方并没有把自己认出来。
或许是自己换了发型,或许是这里灯光晦暗,或许是他喝了酒眼睛迷了。
总之,当她往后走到一旁的站台拨打电话时,她发现他也没有朝自己这边望来。
白银走到种满了花花草草的露台一旁,隐匿在巨大的广告牌身后,她悄悄把电话拨给了陆启颜。
陆启颜的电话她从来没有打通过,今天她也不报任何期待,但她有一种隐隐的喜悦,她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假如陆启颜现在接电话的话,假如她愿意接电话的话。
她在心里默默数拍子,一下一下。
才响了三下,陆启颜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喂?”
“启颜。”她记起了陆小姐不喜欢别人喊她小姐,于是称呼她名字。
陆启颜很自然的的应了一句:“嗯我是。”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上次才在酒吧外见过的,我想你上次的计划是不是还需要人来做,如果我成功,是不是还是能拿到支票?”
陆启颜短暂停顿了一下,估计记性不好的她在认真思索她到底是谁。很快她就有了答复,且语气平和又坚定,让人十分信服。“当然,你随时可以,我不会赖账。”
她年纪轻轻嗓音甚至还带着童音,做承诺的时候,却有股子让人完全信服的能力,大概这就是金钱堆积出来的大小姐讲话特有语气吧。
白银没有理由怀疑陆启颜。
她只会怀疑自己搞不定这个男人。
挂了电话她深呼出一口气,看一眼电影的大屏幕,试图从公主与平民的爱情里找寻一点勇气。
电影情节已经进展到了布利将安妮带回了家,他收留了她,不知情的公主请求他为她解开衬衣,他替她拿开温莎结,喝了杯酒压下心潮,她很是不解,对着他解开衣裳的三个纽扣,继续吟她那首最爱的诗:“山林仙女从阿克伦罗斯伦安山,皑皑白雪里升起。”
--以前看的时候不知道公主原来这么主动的,今天再看一遍,白银心间澎湃,看这进展,可是公主比较像流氓呢。
她今晚也打算当一回流氓了,呵,恰好她今天穿的也是衬衣,需要解十几个扣子的衬衣,啧。
白银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了韩维止的座位,她紧挨着他坐下,刻意的没有坐在他对面,刚剪的刘海垂下刻意遮住半边脸颊,只留若影若线的半边侧脸给他。
她有一种奇怪的直觉,韩维止有认人困难症,他一定无法把自己认出来。
尤其她今日换了个新发型,还染成了如此特立独行的粉红色。
她坐下后靠近他,一只手轻托着半边下颌,轻轻的扬起脸,月色将她的面容勾勒得很流畅,她的脖子很细长,尤其这样的姿势坐着的时候,她很是具有女性的魅力,但这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魅力在哪里,眼睛里有飘忽不定的光在闪烁,让人捉摸不透。
她轻轻的朝他虚挥了挥手说:“嗨~~”
像一个在酒吧里前来搭讪的陌生女子,他们宛如初次相逢,像所有电影里午夜艳遇的开头,陌生的激动到灵魂的相触动。
当然,这只是白银最初的构想。
艳遇相逢需要相似的两个灵魂,但很明显,他们之间毫无默契,一开始就遭遇滑铁卢。
白银怀疑韩先生可能是天生的没有浪漫细胞,想起陆启颜为什么要拍到他偷情的证据,那一定就是想陷他于不义,他做男人做到这份上,在某种程度上来看,的确有些失败的,怪不得他要一个人喝酒。
面对白银的搭讪,他目光冷冽如同冬日一抹寒冰,“走开,我不一夜情。”
白银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不是因为他说的不对,是因为他说的正中下怀,她欲盖弥彰看着别处:“我也不一夜情。我们真是绝配,今晚的电影真好看,其实今天是我生日。好可惜没人和我一起过生日,因为我今晚刚好失恋了。”
白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完全不需要草稿,她说完被自己吓了一跳,原来有些人真的天生有说谎话的能力吧。她为了得到他的同情,还给自己编了一个失恋的遭遇。
也许是因为同情她失恋了,韩维止眼睛斜睨了她一眼,他已有醉意,白银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应该不止喝半瓶红酒这么简单。
他抬手叫来服务员时,她观察了他的手腕,除了一个江诗丹顿,每一个手指都是光秃秃的,他的手指长得也不错,干燥粗长,很难想象戴戒指的样子。
服务员走来时顺便送来了一个酒杯,说了一句:“韩先生,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不需要。”他嘴上这样说,却示意她餐盘上的冰淇淋留下。
服务员小姐没有和他说,这是其他桌位的客人要的,走时她把餐盘上的玫瑰花也留下。反正都是要重新跑一趟的。
就这样,白银得到了他用手招来的一杯冰淇淋,以及一朵不知道属于谁的玫瑰花。
这是韩维止送给她的第一支玫瑰花,后来韩维止忘记了这回事,但她一直记得。
她双腿交叠着坐在木藤椅子上,咬一口冰淇淋含在嘴中,时不时看一眼电影,觉得滋味美妙极了,她已经看不到电影在演什么了,这一刻只觉得心潮澎湃,不是为了电影里美丽的公主和温柔的布利,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为自己,因为一场奇怪的因缘巧合,她可以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这里吃一记冰淇淋,她身旁的男士显然有些醉意分不清她是谁,但是他在得知自己失恋后,很大方的请她吃一桶冰淇淋,并送她一支玫瑰花。
她看着他英俊侧脸时,忽然有一些不甘,心想要是自己早就认识他就好了,不是因为陆启颜,不是因为五百万,如果她只是这样平常与他相遇就好了,那结局一定会变得不一样。
她看着他幽深的瞳孔,在寂寂黑夜发出光时,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不开心?”这是真心话。
他回答得也挺真诚的,尽管带了一丝醉意:“你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她看着他,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发挥的问题,于是说:“是我认识你的纪念日啊。”
他仿佛没有听见,嗓音低沉:“是我叔叔的忌日。”说完他挺恶作剧的看她一眼。“我叔叔的灵魂让你来认识我?你是女鬼?干嘛染这样的头发?”
白银被他这话给雷到了,但也因此,愈发确定他醉了。
他挺直的后背往椅子上一靠,醉眼迷离的等待她下一句话。
这个时候的韩维止,是无害的,性感的,也不刻薄的,偶尔讲一句刻薄话也像是在逗她与她开玩笑。
白银愈发觉得这是最好的时机。她想拉近与他的距离,但是人太多,众目睽睽之下,他又是醉酒的姿态,她不知道如何下手。
闲聊似的,她端起他的那个酒瓶,喝他杯里的半杯酒说:“死了挺好的,有些人死了就是解脱。”
他挺意外的看她,注视了足足十几秒后,没发现她在喝他的酒,只是有些黯然的垂下了自己的脑袋,仿佛一个倔强的小孩在这一霎忽然被戳中了心事:“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白银看着他说是。
韩维止仿佛没听她说什么,垂下的高贵头颅之下,她看到他滴下的眼泪,砸落在他无比好看交握着的手指上。
他嗓音无比寂寥的说:“我也是这样想的。谢谢。”
白银对他这句谢谢无比震撼不知所措,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之间与自己说谢谢,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
这颗泪成了永恒之谜了。因为下一秒,大雨兜头浇下,她已开始分辨不清楚,那到底是眼泪还是雨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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