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剑光。

    上阳宗的燕风见惊愕道:“好强的剑!”

    他是这一行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个, 已经晋入化神初境,放在人间便是仙君一般的人物, 遥遥看着这一剑,也禁不住生出感叹来。

    剑光突然顿在了空中。

    一声无比凄厉暴怒的咆哮响彻云霄,一泼血花飞溅而起,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燕风见等人也能看到那抹飞溅到空中的血红。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颤声道。

    燕风见瞥了说话那人一眼,发现这是摘星楼的一名弟子, 这名弟子一路都是瑟缩胆小,修为也平平。燕风见只知道他姓齐,却不知他叫做什么。

    燕风见缓缓道:“大家要小心了, 湖中必定有凶险暗藏。”

    这一路行来, 燕风见修为最高,又最为从容镇定,一行人便隐隐以他为首。待他说完,那齐姓弟子抖了抖,又低声道:“燕师兄, 咱们真要过去吗?”

    他们这些人在秘境里多少也拿到了些东西,或是奇花异草、或是晶石碎片, 还有的于修行上颇有感悟。若是换做寻常修行者, 已经无需再去冒险,只要坐下消化到手的好处,时间一到, 秘境自然会把他们丢出去。

    但这一行人除了齐姓弟子, 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心比天高。

    听了这话, 不知是谁笑了一声。燕风见还未说话, 前方另一名摘星楼弟子面色显出几分嫌恶,回身就给了齐姓弟子一巴掌:“蠢东西,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两位摘星楼的弟子都姓齐,且还是同父兄弟。大的那位名叫齐欢,他母亲是摘星楼楼主的亲妹妹,下嫁给了泰州齐家的家主。谁料齐家家主趁着齐欢母亲怀孕时,又在外养了一房外室,生下了个小儿子,便是这名畏畏缩缩的齐姓弟子。

    齐家家主偷养外室一事暴露,齐夫人气得回了摘星楼告状。齐家主心虚,又忌惮摘星楼的威势,索性留子去母,将外室杀了,孩子抱回来交给齐夫人养育。

    齐夫人虽然气怒,对着未足月的婴儿也下不了狠手,又不愿养这个外室子,对其不管不问。后来齐欢拜入摘星楼,齐家主见小儿子也有几分修行天分,便说动了齐夫人,让小儿子给齐欢做了剑童,一同进摘星楼修行。

    身为摘星楼楼主的外甥,齐欢在摘星楼也颇有脸面,他不喜欢这个弟弟,摘星楼门人弟子自然也不会和他对着干,这个齐姓弟子一直默默无闻地活着,丝毫不受关注,就连摘星楼中也没几个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剑童实际上就是侍从,齐欢不喜欢这个弟弟,一直对他冷言冷语,一路上众人都听得习惯了,但这样动手打人还是第一次。

    众人都是一愣,燕风见忙道:“齐道友,何必如此,小齐道友此言也有些道理,我们还是谨慎行事,做好准备再动身。”

    有燕风见打圆场,齐欢没再发作,只冷哼一声,剜了捂脸垂头的齐姓弟子一眼。

    他脾气差,却不是个傻子,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对着燕风见,又是另外一张和气的脸:“燕道友,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走?”

    燕风见沉吟道:“依我看,不如……”

    他话没说完,惊呼声再起!

    燕风见似有所觉,抬眼望去。

    ——那道银芒刚刚消散,空中残留的血腥气还未褪去,另一道剑光再次冲天而起,带着极致的孤清决绝,斩向琼楼方向!——

    和云岚把话说开,准备一同联手一探灵泉之后,明霜二人就将注意力放在了湖中央那座琼楼上。

    对修行者来说,飞过一片湖面并不难,还能轻松避开湖中的大鱼。然而明霜正准备踏剑而起时,却愕然发现这片湖面上被施加了禁制,不能凌空飞行。甚至连本身的灵力也似乎受了约束,无法全力施为。

    她险些落水,幸好早有准备,当空旋身,险而又险地落回了荷叶上,艰难定住身形。

    伸手拉她不成反而险些被荷叶晃进水里的云岚:“……”

    云岚稳住身形,和明霜一同站在荷叶中央,低头看去,水波涌动,一条大鱼在水下张开大嘴,满口利齿若隐若现。

    他正觉头痛,只听一边的明霜语气幽幽,道:“你说我们落入水里,还有没有爬出来的机会?”

    这里灵气浓郁,水中的鱼受灵气日夜浸染,变成了这副凶猛的模样。云岚回想起它们口中的尖牙利齿,摸了摸手臂,只觉寒毛直竖。

    飞过去不行,只能另想办法。以二人的修为,即使受到削弱,踏荷叶而过也不是问题。

    计议已定,云岚便道:“那我在前面开道好了。”

    他存着保护明霜的心思,明霜也不点破,坦然道了声好。

    一阵凉风拂过,云岚足尖在荷叶上一点,飘然而出,荷叶甚至没有丝毫晃动,他就像被那阵微风吹了出去一样,身如柳絮,不多时便飘远了。

    明霜紧跟其后。

    变故陡生!

    水声突起,一条怪鱼跃出水面,猛扑而起,朝着云岚张开大口。

    这时云岚足下并无立足之处,正在水面上空。这条鱼猛扑起来,恰恰挡住了云岚前路。

    云岚余光往下一瞥,只见不只是面前这条怪鱼,身前身后水下都隐隐有鱼影浮现,一张张露着森然利齿的大口就在身前身后。

    半空无处借力,道法剑诀也不好施展,云岚却毫不慌张。

    电光火石之间,他一只手伸向了背后。

    明霜立在一朵将开未开的菡萏之上,面色如霜。

    她一只手握住了云岚,让他借力旋身,落回一片荷叶上。

    跃起的那条鱼落回水中,溅起水花。

    “不大好办呀。”云岚笑了起来。

    他的目光看的并不是下方的湖水,而是前方荷叶摇曳时,露出的湖面。

    那里是一个灰色的脑袋。

    脑袋的主人往上挪了挪,让明霜和云岚得以看清它的全貌。

    ——那是一只极其巨大的水獭!

    能在这片湖里出现的水獭,当然不是普通的水獭。

    云岚感受着它身上传来的凶意,神情有点凝重。

    一只水獭不难对付,但这里应该不止一只水獭。踏叶而过本就不比平常行路,脚下再时不时冒出个凶神恶煞的动物来,这该多叫人头疼。

    他正这样想着,远处的湖面上又有数个阴影缓缓升起,甚至有只大如磨盘,气势凶厉的老龟,它盘踞在一片荷叶上,突然伸出极长的脖子,张大了口,又缓缓将头缩回去,一双小眼睛紧紧盯着湖面上唯二的人。

    正在这时,明霜从菡萏上伸过手来拍了拍他,示意云岚往下看。

    云岚疑惑低头,发现一群鱼围住了他站立的那片荷叶,正锲而不舍地啃着荷叶的梗。

    云岚:“……”

    他挪了挪脚,换到了旁边的那片荷叶上。

    二人自进入秘境以来,第一个幻境考验的是心境,第二个幻境考验的是应变。

    而今到了这片湖面上,考验的则是实打实的战斗力了。

    云岚看向明霜:“动手?”

    明霜转头看了云岚一眼。

    她的语气很平静:“这次我开路,你守住我身后。”

    霜华倏然出鞘,一道剑光急掠而去,快如闪电,那只水獭甚至没来得及防备,颈间就溅出一泼血花。

    明霜纵身而起。

    她的身形疾如风、迅如电,周身爆发出森然剑气。那剑气森寒刻骨,围在她周身水面下的怪鱼都被其所撼,散去了不少。

    她一路向前,剑随心动,在湖面上盘旋往复,不断重伤前方围过来的凶兽,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这是完完全全的血路!

    哀嚎四起,血肉横飞,无数只不幸的动物横尸水面。如果单看这副场景,估计大多数人会以为这是变态邪修残杀无辜,而非年轻少女秘境探险。

    云岚紧随其后,朝光闪烁,不断斩除明霜脚下身后那些悄悄冒出头来想要偷袭的漏网之鱼。

    霜华寒光闪烁,面对不远处小山般高大的一只水獭,全然不惧,当头斩了下去。

    那只水獭哀嚎一声,身上多了一道血痕。它身形高大,凶性十足,朝着飞掠而来的明霜张开血盆巨口,就想将明霜一口吞了。

    明霜停也不停,霜华剑打了个旋,蓦然回转,落入她掌心。她握住剑柄,再次悍然挥剑。

    她眼底隐有兴奋之色浮现,杀意凛然。

    绛山弟子是公认的正道宗派中同境界最善战者,明霜又是绛山弟子中的佼佼者。她的一身修为大半是在冰原上无数次同魔兽的战斗中磨砺出来的,与冰原上吞噬人类、同类相食的魔兽相比,秘境中这些动物或许修为力量不输它们,但凶性却还差出一线。

    霜华剑随主人杀入冰原不知多少次,饮过的魔兽鲜血数不胜数,剑随心动,兴奋至极,剑身爆出夺目寒光,剑未及身,杀意已经传至水獭面前。

    在那只如山的水獭面前,霜华剑和明霜小的像是它的玩具。水獭纵然不会说话,但它却能清清楚楚感知到剑上传来的杀意。

    ——不管你是什么,凡挡我者,皆一剑杀之!

    这一剑是真的能杀了它的!

    水獭惊慌地尖叫一声,巨大的身体往下一缩,消失在水面下。

    霜华剑斩了个空,在空中盘旋一圈,忽的冲入水中,片刻后又飞出水面,水下一缕鲜红慢慢蔓延开来。

    明霜眼也不眨,掠了过去,转眼间便已越过那片水面。

    受了伤的水獭藏在水下,吃痛地嚎叫起来。

    它害怕明霜,不敢出来,忽然隐隐看见另一抹影子掠过水面,张开大口,就要冒出头,将水面上那个倒霉家伙一口吞了泄愤。

    云岚压根没注意到水面下有个灰色的脑袋缓缓升上来,他足尖一点,紧跟明霜而去。

    还没完全露出头的水獭又被云岚踩回了水里,它愤怒地哀嚎一声,下决心一定要找个落单的人类吞了泄愤。

    这样一路杀过去,固然快捷,消耗的灵力却也极剧,更何况明霜本身灵力受限,更加束手束脚。待得快到湖中心时,明霜终于支撑不住,落在了一片荷叶上。

    她轻轻喘了口气,见云岚赶了上来,一脸担忧,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云岚一路上也杀了不少凶兽,不及明霜消耗灵力剧烈,却也有些疲惫。他并不表露出来,对明霜道:“你缓一口气,这次我开路,后面稍微轻松一点,你来。”

    明霜也不逞强,微微点头。

    只是二人等了片刻,却没见水面上再有凶兽冒出来。

    “它们在哪里?”明霜挑起了黛眉。

    云岚感知片刻,却发现面前的水面下毫无波动,有几道极其淡薄,哪怕全力感知也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息正急速朝着和二人相反的方向遁去。

    他怔了怔,不确定道:“好像……是被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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