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琅这几个月时常来庄子上小住几天,早就让人过来修葺了一下,找了匠人砌了几间宽敞的装瓦房,屋子里的家具也基本都是齐全的,昨晚贾母等人就是在这新修葺的屋子里歇息的。
虽然比不上荣国府里,但好在还算干净敞亮。
贾母与迎春姐妹三人来庄子路上一番舟车劳累,等见到地方收拾得干净,丫鬟们又铺上了香软的被褥后,可谓是一夜无眠,等第二日醒来时,庄子上的村人早就起来忙碌了。
等她们洗漱一番走出来,就看到宝玉穿着一身短打劲装,整个人都显得精神抖擞。
迎春等人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穿,探春围着他转悠了一圈,“二哥哥怎么穿成这样子?”
在贾琅身边伺候的李贵答道,“宝二爷晨间起来,会先穿着这身衣裳热身一番。”边说这话,他还同时将一个铜盆递了过去,里面装了一些温水,又搭着一块方巾,显然是给贾琅擦拭用的。
贾琅接过方巾,在脸上擦了两下,还不忘同探春说着话,“咱们如今待在这庄子上,穿上这样的短打衣裳反而会轻快些!”
探春若有所思地点头,又盯了他身上衣裳好几眼,没再作声。
而贾琅将方巾递给李贵后,就转向贾母,“老祖宗可用早膳了?”
贾母瞧着他脸色红扑扑的,气色越发好了起来,再加上眉目俊朗漂亮,越看越心喜,笑眯眯道,“可不正等着你嘛。”
贾琅连忙告饶,说了两句讨巧的话,就陪贾母与迎春姐妹几个坐下用膳,他们这次出行还特地带上了几个厨子,虽然庄子上的食材比不得府里齐全,但却胜在都是现吃现摘,要新鲜很多,还有不少野菜,以往压根不会出现在贾母与迎春姐妹面前,如今也被端上来尝鲜。
等用完膳后,贾琅总算是在老庄头和一众庄户们期盼的目光下发号施令,带着众人拿起工具便朝着稻田走去。
探春几个有些好奇,便央求着贾母,最后众人都一起跟了过去。
她们几个平时都是娇娇弱弱的闺阁千金,如今走在这乡野间的小路上,很是不适应,一会儿踩到小石子便会轻呼一声,又或是一个土□□跳过,更是惹起一串的叫声,连跟随一旁的丫鬟们都是脸色泛白,她们以前在府里可没见过这些东西。
好在迎春与探春、惜春虽然从未见识过这些东西,但算不得娇气,除了一开始闹出些笑话,到了后头都逐渐镇定下来,甚至还端起了大家小姐的风范,一个个小脸绷紧,缀在后头的庄户们瞧着,都不敢再发出低低私语声。
直到站在成片的稻田前,欢悦低呼声才重新出现,庄户们几乎是牵家带口地过来,看着眼前已经成熟的稻子,脸上都是兴奋的神情,就连探春与惜春她们盯着眼前的景色,也是微微晃神。
百十亩的稻田一眼望过去,整个世界都像是一片金黄,饶是她们看过多少奇花异草,也从未见过这么纯碎又这么宽广的一片天地,胸腔里有种说不来的舒畅通透。
此时天气还是挺炎热,她们又戴着帷帽闷热不透气,一阵风吹过,帷帽被吹起一角,稻子跟着风轻轻摆动,清甜的稻香混在风里吹在脸上顿时让躁意去了一大半,疲倦感顿时也去了大半,胸腔里涌出一种舒畅快意。
贾琅可不知道自己这三个没见过世面的姐妹正对着一片稻田抒发情怀,等到了稻田后,他没多耽搁,赶紧让李贵和老庄头一起组织人手,将收割工具都拿在手里,然后分配小组做工干活,他们要趁着这几日日头好,赶紧将稻子收割下来晒干,要不然若是变了天让稻子受了潮,那损失就大了。
这里差不多有一百来亩的水田,一百来亩就相当于是六万六千多平米的面积,这工作量可不小,便是按照后世标准规模的篮球场来计算,那也差不多是一百五十个篮球场的大小。
不需要贾琅多叮嘱,等他一声令下后,庄户们就立马手脚麻利地将裤腿挽起来,然后拿起镰刀就到水田里埋头苦干起来,他们可比贾琅更重视这片水稻,这些庄户在这地里花了好几个月的心血,日夜盯着,生怕这稻田里会出变故。
这可是他们一年的口粮啊,一年收成的好坏全指望这些稻子了。
很快,原本赏心悦目的稻田在庄户们下去后立马就变了样,金灿灿的稻子被镰刀利落地收割下来,水田的清水浑浊起来,原本完完整整的一大片金黄色逐渐被蚕食掉一块又一块,惜春小脸上怏怏不乐,只不过带了一会儿的功夫就对眼前的农人劳作没兴趣了,三人跟在贾母身后回了青砖屋,老老实实地歇下来。
贾琅带着李贵等人也只是在一旁当监工察看情况,他自己压根就没干农活的经验,而且贾琅若真是要下地,甚至可能会是帮倒忙,不说贾母等人的反应,怕是这些庄户都诚惶诚恐的。
他便干脆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来,不知从哪儿顺来了一顶草帽,往自己头上一戴,等到日头快到头顶上天气越来越热时,贾琅便让这些庄户先都歇下来。劳作了一上午,又是顶着大太阳的,再不歇一会儿怕是要中暑。
庄户们听少爷说要休息有些不太情愿,这稻子不收割完,他们心里就没办法踏实,但是他们不敢违背主家的命令,刚好这时贾母身边的丫鬟带着几个农妇过来,手里都是拎着食盒。
琥珀长着着一张讨喜的圆脸,先是冲着贾琅笑盈盈地请安,然后才看向磨蹭着从稻田上来的庄户,“老太太吩咐人煮了些绿豆汤,给大家解渴……”
她此时穿的衣裳比不得在府里时精致,但一身气势却丝毫没减弱半分,虽只是个十几岁的大姑娘,但往那儿一站,便是三四十的汉子也不敢多吭声,各个都老老实实地排起队伍来,准备接碗喝汤。
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农妇,其中一人年纪较轻,略有几分姿色,只听她轻咳一声,“老太太还特地叮嘱厨人放了几勺糖……”原本还在墨迹的庄户,立马像是饿狼扑食,各个都争着排起队伍来,生怕这放了糖的绿豆待会儿没了自己的份了。
他们平时可不舍得给自己吃糖,这东西精贵,除了逢年过节买回来甜个嘴,谁舍得花这种冤枉钱,也就老太太大方!
贾琅看着高高兴兴接过绿豆汤的庄户,心里暗赞一句,还是老太太有办法,不过是让人煮了绿豆汤,就让这些庄户既高兴又服帖,可比方才是态度变化太大了。
因一开始贾琅便说过,这些稻田里的收成会有一部分是给庄户们的,所以这些庄户们各个都吃苦耐劳,别说是偷奸耍滑了,就算是贾琅让他们休息,还有些人望着稻田恋恋不舍,恨不得一口气就收割完。
接下里几天,贾琅这个监工就是负责定时去让这些庄户们去休息,生怕真的会将人给累垮下。
直到将稻子都收割好,在平整的坝上堆放成好几垛,一眼望去,庄子里处处都堆起来稻子,贾琅晃了一圈,都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几个月前他亲自和老庄头平整这些水田,然后又看着他们将秧苗插到稻田里,甚至隔三差五就过来视察一番,可谓是一点一点地看着这些稻子长出稻穗,从青绿到金黄,经过好几天的忙碌又被收割下来堆得高高的,此刻贾琅心里满满的收获感。
明明他有更值钱的珠宝,但是这种从插秧到收割的充实感和收获感远非是单纯的财富可以带来的!
不过稻子收割完后并非就完事了,还要将稻穗打下来晒干才算完事。
庄子里热闹起来,村人将破旧麻布铺在地上,将收割下来的稻子铺成厚度适中的样子,然后拿起一种叫做槤枷的农具开始打稻子。这槤枷是一种在长木柄上装上一排木条或竹条的农具1,将这槤枷高高举起,然后用力打下,那木条排在空中翻转,落下来时刚好就拍在稻穗上,通过这种方式来脱谷打粒,效率并不高。
但是也没有别的法子,如今几乎都是纯靠人力来脱谷,除了孩子外,庄户们几乎是人手一个槤枷,争前恐后地给稻穗脱谷,从公鸡啼晓到天色昏暗,庄子四处都是“啪啪啪”的打谷声,贾琅原本还担心贾母与迎春几人会不适应。
没想到她们竟也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过了几天,贾琅就见着探春也穿出了一套与他相似的短打,不过明显那是一款女式的,穿上短打后的探春行为就更加豪迈起来,原先她是想要来庄子上骑小马驹,如今没有马驹,她也不寂寞,因为庄上养了不少家禽和狗猫。
贾琅好几次都见到探春追狗撵猫,甚至还追着大白鹅振翅扑腾,若非这些大鹅委实有些肥胖,他怀疑都要飞着上树了。
这当真还是荣国府的探春,见着她这活泼的劲,贾母也能就此干看着?
迎春见着宝玉恍恍惚惚模样,忍不住捂嘴偷笑,而惜春则是盯着探春追在大鹅身后的背影深沉叹气,一副苦大仇深模样,贾母只是笑而不语,从一旁的小桌上拿起了一封书信递给了贾琅。
贾琅一脸莫名,接过书信快速看了几眼,发现竟是他家老爷写来的,眉头微挑,还是继续往下看,然后惊讶发现,贾政居然给探春订了一门亲事,而且还是远在海疆的周家?
探春如今才多大呀,别看着小姑娘一脸精明相,但也才六七岁,贾政这么早就替女儿将亲事定下?那对方想必年龄也不会大到哪里去,谁知道日后的变故呢,何必要定得这般早?
贾母并未多说,只是道,“这周家算是个好人家,不过却是个武将,又离得那么远,三丫头要是嫁过去,能泼辣些也是好事。”
贾琅又看了一眼还在远处疯闹的探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先是元春,如今又是探春,很多事情都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贾琅盯着庄户们打稻子的场面,若是他能再快一些就好了。
琥珀突然出声,“老太太,宝二爷,那老庄头求见。”
“让他进来吧。”
老庄头进了屋子,垂着头压根不敢多看,先是跪下给屋里几位主子请个安,然后才说到正经事,“宝二爷,外头有一行人经过咱们庄子想要留宿一晚,其中一人名李景誉,自称与咱们府上是旧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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