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到了国公府后,与两位舅舅浅聊了两句,就在赫舍里皇后出嫁前居住的房子里住下了。原本这处房舍并不大,因赫舍里封后的缘故,房舍周围改建过,自成了一座院落,叫继芳院。
芳,自然意指赫舍里皇后。这名字足可见赫舍里·噶布喇对自己女儿的想念。如今他老人家也去了,倒更显得这地方物是人非。
郭朝光和赵有功都办事能力极强,即便太子临时决定来这里,二人还是及时将屋内布置得奢华舒适。
蝠纹梨花木桌案、紫端砚、雕松竹玉香炉、黄玉碗……
连窗台上摆着的天目松盆景都是现从毓庆宫搬来的,百年虬干老枝,高不过盈尺。
样样精致,处处富贵,铺陈华丽。
胤礽摸了摸柔软的床,感慨他有一处舒服睡觉的地方就好,让郭朝光把他其它摆设都撤了。
“记得这天目松盆景大哥说过喜欢,便送到大哥那里去。四弟爱习字,紫端砚就给他。那几幅古画和摆件,你们尽管都按照各位阿哥们的喜好送就是。各兄弟要周全,别有疏漏,不够的就去我的私库里取。”
郭朝光和赵有功都慌了,这些东西都是太子爷平常稀罕不行的宝贝,也是用惯了的东西,以前不管住在哪儿都一定要带着。
“主子,真要送出去?”
“嗯。”
老康给的都是虚幻,早晚有收回去的一天,钱还是自己挣来的香。
郭朝光和赵有功只好依言照做,收拾东西的时候,俩人悄悄讨论了一番,太子爷突然舍弃自己最爱的东西,太过反常,会不会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在安排自己的后事?
俩人忍不住悄悄地伤心抹泪。
等往宫里送东西的时候,俩人都红着眼睛。各位阿哥们房里接礼的太监,眼尖地观察出二人的端倪,转头就把情况上告给了自家阿哥。
次日,阿哥们在共同上骑射课的时候,先彼此交流了他们从太子那里收到了什么礼物,然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揣测出,胤礽如此反常割舍自己的最爱,怕是料知自己时日无多了。
阿哥们在得到这个结论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众阿哥们正商量着要不要请假去探望胤礽的时候,内务府那边传来消息,武英殿首领齐二光以谋逆罪被擒后,在慎刑司的大牢畏罪自尽了。
这齐二光正是给宫女龚翠毒药,拿龚翠弟弟性命威胁龚翠给胤禟下毒之人。
内务府经彻查发现齐二光与朱三太子有关联,好一顿严审齐二光,目的就是为了逼问齐二光给太子所下之毒为何物,解药在哪儿。没想到这齐二光嘴硬至极,受尽酷刑到死都不承认。
实则这齐二光根本就不知道太子中毒的事,他是真的受不住慎刑司的酷刑想要招供,可他真的没有东西可以招供。
“狗东西,居然到死都不肯招供!”胤褆气道。
胤禛认真分析:“为了进宫当细作他连命根子都舍了,至死不肯招倒也不算奇怪。”
“那这人死了,解药没问出来,二哥的毒岂不是无解了?”胤祉急急地问。
众阿哥们又陷入了沉默。
这次朱三太子的人明显在要针对大清皇子进行报复,是太子冲在前头为大家挡灾了。
他们都亲眼看见过太子吐血的模样有多可怜,关键他病成那副样子了,却还惦记着大家每个人的喜好,不惜忍痛割爱赠礼给他们。
少年意气扬扬,若你跟他们扛,他们宁可折了脑袋也不服软。但你若为他们两肋插刀,真心对他们好,他们也定然讲义气,绝不辜负。
大家纷纷表示,以后一定要对胤礽更好。为此大家还制定了轮班探望制度,九个兄弟每天轮番去探望胤礽。
“这样二哥天天都有兄弟陪伴了,我们多开解他,他心情好了,身上的毒说不定就容易解了。”胤禩道。
“嗯,二哥一定会好的,一定会福寿康宁。”胤禟赶紧把他刚学的四字成语用上。
……
国公府。
胤礽正坐在榻上,一边轻咳着,一边给他的四位叔姥爷和两位舅舅开会。
胤礽的两位舅舅常泰和常海比较安分,乖乖等着胤礽吩咐。
索额图、柯尔坤、心裕和法保因为辈分高,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柯尔坤关心胤礽的病情,觉得他不该在这时候瞎操心。索额图、心裕和法保表示现在正是打压纳兰明珠一党的好时机。
法保:“这年头永远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给敌人翻身的机会,那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没错,斩草就要除根,错过这一回后悔一辈子!”索额图声音铿锵地应和道。
胤礽见索额图态度如此坚定,担心他明早上朝就会参奏,那留给他游说的时间不多了。那抱歉了,他只能继续用有效的老招式。
“三叔姥爷说得不错,珍惜这一回,肯定不用后悔一辈子。”
“是吧!”索额图哈哈笑起来,很高兴太子赞同他的想法。
“因为没后半辈子可以后悔了。”胤礽道。
“太子爷言重了,我索额图这些年来为朝廷尽心尽力,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还有太子爷在呢,皇上再怎么样也不可能——”
“三叔姥爷史书看少了?自古以来,多少劳苦功高、权倾朝野的大臣不得善终,你以为赫舍里氏会是特例?皇权面前无亲情,连我这个儿子都特例不了,算不得什么东西,你们又算什么。”
胤礽后一句话说的比较重,令场面顿时陷入了安静。
半晌之后,索额图轻声问:“这一切都好好的,太子爷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若在往日,我不会跟诸位长辈说这些,如今我不知自己有多少时日了,加之昨日额捏托梦给我,希望我能照顾好赫舍里氏,这才跟你们说了这番话。别把我当指靠,别以为靠着太子,赫舍里氏就安全无忧了。居安思危,谨言慎行,方是长久兴旺之道。”
“太子爷多虑了,皇上要真打算处置我,一早就不会安排给我这么多官职,还推着我到你这边照看你。你以为三叔姥爷混迹官场这么多年,是白混的吗?懂,什么都懂。太子爷就不要操心了,好生养病,朝堂上的事儿尽管交给三叔姥爷即可,保证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胤礽看一眼自信的索额图,就把手里的白帕按在嘴上,剧烈地咳嗽两声。
索额图等人眼见胤礽松开帕子的时候,那白帕上沾着血,都吓坏了。
“太子爷!”索额图等人慌了,围了上来关切胤礽的情况。
“纳兰明珠的事,你们要答应我,安安分分,不会插手。”
见索额图犹豫不决,胤礽又咳嗽起来。
这下法保、常泰等人都劝索额图赶紧答应。
索额图无奈,只得点头应下来。
“不准骗我,回头我若知道三叔姥爷在朝上说了什么,我肯定会特别特别生气。”胤礽将“生气”二字咬得极狠,意在提醒索额图,不听话他就会气吐血。
索额图深吸口气,苦笑着连连应承,哄着胤礽:“好好好,叔姥爷发誓,叔姥爷都听你的。”
七日后,有官员奏禀康熙复用纳兰明珠,康熙的态度明显有松动的趋势。加之索额图在这些天,天天被胤礽以各种例子和道理游说,终于有所顿悟,渐渐意识到了一点危机。
胤礽就选择在这时给索额图来重重一击,将他身边的细作揪了出来,并将他弄权买卖官爵的证据摆在了他跟前。
索额图这才彻底意识到,危机早就在眼前了,他竟一直刚愎自用,不曾看到。幸亏有太子爷提点他,不然这次的事就算看似他逃过了,也一定会在皇帝心里狠狠记上一笔,留着日后算总账。
次日,胤礽在国公府养病结束了,索额图特意来送行。
“接下来太子爷有何打算?”
“三叔姥爷马上就知晓了。”
……
昨日,阿哥们中轮到胤褆去探望陪伴胤礽。
晚间胤褆在回宫的时候,面带惶色,别人问他怎么了,他只摇头不说话。
一夜辗转反侧后,胤褆早早起床,满脸倦怠地顶着一对黑着眼圈候在乾清宫外,焦急地等着康熙起床。
康熙不满地召见胤褆,“一大早的等在外头,作甚?”
“皇父,儿臣思来想去还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皇父。”胤褆磕头赔罪后,对康熙道,“二弟他、他……”
“他什么?”康熙晓得事情不一般,立刻追问。
“二弟他想请辞太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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