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胤礽之所以选择暂时在盛京逗留, 是因为这里是大清龙脉兴起之地。太乙真人给他的修仙心法中提及过,龙脉所在,灵气浓郁, 是修行佳所,有事半功倍之效。

    万事开头难, 如果他能在筑基之后,成功领悟心法, 懂得如何修行, 后续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康熙带人飞快步入福陵的时候,郭朝光和赵有功正在屋外面焦急徘徊。二人忽见康熙来了,连忙跪地,请皇上做主。

    “太子爷在屋内已经关了三七天了,不准奴才等入内。”

    福陵坟墓之外,左右两侧有两排厢房, 供守灵人以及祭拜者暂时居住。

    胤礽如今居住的就是左排第二间房,房外有额楚等侍卫奉命守卫。

    “七天?”

    康熙望向胤礽所居的厢房,看见门上张贴着一张黄纸写的告示,正是胤礽亲笔所书,大字通告所有人未经他允许不得擅入,违者斩立决。

    “是,太子爷已经在屋里呆了整整七天了。”郭朝光担心地流下了泪。

    “那期间他如何用饭?”康熙顺嘴一问。

    郭朝光缓缓地摇了摇头, “回皇上,前两天奴才们虽然备水备饭, 但太子爷皆不食用, 还命令额楚,如果小的们再多嘴吵闹,扰他清修, 就令额楚缝上奴才们的嘴。”

    带领众侍卫给康熙行跪礼的额楚,这时候向康熙回道:“太子爷再三吩咐,奴才不得不从。”

    “那你们就由他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关七天?”康熙质问。

    郭朝光等人不吭声。

    他们不想由着太子爷,可是太子爷下死令,他们做奴才的能怎么办?难不成主动寻死?

    伺候是死,不伺候也是死,可真叫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不吭声了。

    索额图凑到那告示前细看,“皇上,这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也是太子的笔迹,写着生死自负,如有意外,他自负责任,与其他人无关。”

    康熙迈大步近前,发现确实有这样一行字。

    康熙清楚额楚的为人,最是愚忠,其父亲赫英紫是他跟前的宿卫参将,也是个誓死一定要执行皇命的好侍卫。

    “七天不吃不喝?”康熙其实还想问,难不成他出恭也在屋内,不让人收拾?但这等粗俗的话语他说不出口。

    “太子爷?太子爷?”索额图对着门试图叫两声,皆没有回应。

    “你又作什么妖?”康熙受不了索额图这种“礼貌”叫人的人,抬脚就去踹门,结果发现门从里面闩上了,一脚踹不开。

    康熙气急了,命侍卫撞开门后,当即就迈步进去。没有预想中不好闻的味道,屋内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清香,类似兰花香,又似有点雪松的清冽,总之很好闻。房子外间是小厅,左边有一青布帘子,通往寝房。

    索额图连忙先去将帘子掀起,康熙直奔寝房之内,索额图紧跟其后。

    胤礽正盘腿坐在床上,阖目,手腕处挂着串珠,人一动不动。

    索额图赶紧凑到胤礽跟前,告诉胤礽皇上来看他了。康熙就在这时候冷哼一声。

    “太子爷?太子爷?”

    索额图喊了好几声,都不见胤礽有反应,心慌了,伸手去试探胤礽的鼻息,随即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皇上!太子爷他没气儿了!”

    康熙这时候还没近前,他以为胤礽还能打坐,必然没什么大碍。他甚至还在心里想:说什么整整七天把自己关在房里,怕是他不知通过什么手段提前知道了消息,故意串通属下在唱苦肉计。

    当听到索额图说胤礽没气了,康熙这才慌了,立刻冲到胤礽跟前,先是试探他的鼻息,似乎真的没呼吸,康熙随即将手指按在了胤礽的脖颈处确认,感受到了些微的脉搏。

    “人还没死,但脉搏很弱,快去叫太医来!”康熙喊道,他随即想将打坐的胤礽推到躺在榻上,却发现怎么都推不动他。

    索额图回过神来后,赶着帮忙,却也无法将胤礽放倒。

    “这怎么回事?”

    康熙喊来郭朝光和赵有功,令他们二人细说胤礽到福陵后的情况。

    “太子爷说犯了大错,不配回京,无颜面见皇上,不如直接来这守陵。起先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两日,不进食,出来的时候也只是吃一点点东西。后来就开始关三四日,每一次都比前一次的时间长些,吃的越来越少。”

    “奴才们问太子爷这是在做什么,太子爷说他在为皇上和大清祈福,只斋戒不显诚意,要断谷诵经方显虔诚。奴才们自然是担心太子爷的身子受不住,规劝数次,太子爷嫌烦,便贴了那样一张告示在门上。说如此,既能警告我们,一旦他出了事也能为我们免责。”

    一旦他出了事?也就是说,胤礽心里很清楚,他这种行为其实会给他自己的身体带来伤害,他却还是要这样做。

    “胡闹至极!”康熙气得不行,他盼了三年,等待了三年,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父子再见居然是这样一幕。

    康熙真的气狠了,以至于呼吸错乱,但他又不能真的怪胤礽。因为胤礽干的蠢事并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给他这个父亲和大清祈福。

    太医黄远在检查过胤礽的身体后,跟康熙:“太子爷昏迷了,脉象非常微弱,这个姿势怕是因为保持太久僵化了,才不好改变。抬太子爷到热水里泡一段时间,然后给他施针活络筋骨,应该就可以恢复如常了。”

    虽然胤礽在打坐,但康熙看得出来,胤礽长高了不少,原本清俊五官较之从前更为棱角分明,多了几分成熟沉稳。整张脸比以前更耐看,更吸引人注意,也更清冷了。

    康熙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宝贝二儿子比自己年轻的时候英俊多了,继承了他和赫舍里皇后长相上所有的优点,并且头脑聪慧,气质斐然。只可惜中了那种奇毒,让这孩子的脾性日渐变得有几分乖谬。倒也可以理解,毕竟换哪个男人得了这种病,都无法忍受。

    黄远让人准备好热水后,就同郭朝光等人一起伺候胤礽沐浴,而后给他在水中针灸。

    经过一番折腾之后 ,胤礽终于平躺在了榻上,但人依旧没苏醒。

    如此脉弱体虚,通过望闻问切来断症,情况基本应该是饿晕了。黄远就让人先喂太子一些滋补粥,但发现根本就喂不进去,太子的嘴简直比上了闩的门还要难撬。

    康熙忽然想起来的路上,暂歇在在驿站时,曾看到屋檐下燕子给窝中雏鸟喂食的场景。

    “我来。”

    康熙接过粥碗,随即喝了一大口,打算用嘴喂胤礽。

    胤礽突然睁眼,一把抓住康熙的手腕,声音轻轻浅浅,虚得很。

    “是来索我命的白无常么?”

    康熙怔愣了一下,不禁就把嘴里的粥咽到自己的肚里。因为来皇陵,他今天特意选穿了一件白色锦袍。

    胤礽这是是饿到失智产生幻觉了?问他是不是白无常?

    康熙正要喊黄远来诊脉,胤礽又开口了。

    “那你还愣着作甚,快索我命去。”

    康熙听到这话,心揪疼了一下,不禁问胤礽:“难道你不想活着?你皇父还盼你回去。”

    “皇父有很多儿子,不差我一个,我能在死前为大清做一点有用的事,足矣了。这时候走最好,尚能以太子之礼被安葬。”

    胤礽声音虚弱至极,但康熙依然能分辨得清楚他语气里的情绪,尤其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里的自嘲意味明显。

    所以他当初出海贸易,是带着赴死的决心离开?他料定以他的身体情况应该是当不了多久太子了便会被废,所以想选现在这种时候“体面”地走?

    “以太子之礼?原来你还在乎太子之位?那你当初为何要请辞?”康熙忍着怒意,继续问他。

    “怎么可能不在乎,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胤礽自嘲地轻笑一声,仍然目无焦距,整个人有几分迷糊。

    康熙听了这话心中一紧,但转念想这才是实话,储君之位谁会不喜欢?他当时病着,有担忧,耍一点以退为进的手段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生来克母,母亲用她的命来换我的命,我岂能辜负了她?我怕我被废之后,在九泉之下无颜面对她,所以现在走最好了,最好了……生不负皇父,死不负母后。”

    生不负皇父,死不负母后。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道巨雷,劈在康熙的心里。

    原来这才是他所求。

    他这次出海贸易,多次违命,迟迟不归,就是为了助皇帝将大清治理得更加国富民强,以图还清了皇父养育他的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该有丝毫损毁。为了体面地走,为了孝敬父母,他不能选择自尽,所以他就要以忏悔和祈福之名,在老祖宗墓前把自己饿死?

    好狠毒的算计!

    太子的聪慧,太子的狠,竟不是针对别人,全都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康熙在心里捋清楚这一切,看向胤礽的眼神近乎疯狂。

    他咬着牙,狠狠道:“胤礽,你好样的!”你总是有气疯朕的本领!

    康熙命黄远等人,现在就给太子灌粥。

    “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让太子痊愈。太子若有三长两短,你们所有人都要陪葬!朕金口玉言,决不宽宥!”

    康熙声音高亢坚决。

    不同于以前发火,康熙这一次不是单纯的言语恫吓,他特意强调了“金口玉言,绝不宽宥”。

    这就等于正式下旨了,太子爷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在场的众人结局只有一个:必死。

    康熙这话是说给黄远等人听,更是说给胤礽听。因为通过刚才跟胤礽的几句对话,以及之前对情况的了解,康熙在心里已经分析出来了,胤礽满心死志,他在故意求死,一次又一次试图要把自己饿死。起初那几次尝试,他大概可能还有几分动摇,后来这一次,至如今已经把自己饿了七日了,可见他下定决心。

    康熙知道胤礽看重身边人,每次他不着痕迹为身边人求情或说好话,康熙其实心里都非常清楚,他不过是乐见这孩子仁厚,顺应他的意思,没戳穿他罢了。

    如今为了激发活下去的意志,康熙只能做一次“暴君”,下这样的命令。当然如果胤礽真的死了,他确实会叫这些人都去陪葬。

    黄远和郭朝光等人听到康熙的命令后,都战战兢兢匍匐在地,不敢吭声。

    康熙瞪一眼梁九功。

    梁九功立刻会意:“都愣着干什么,太子爷醒了,还不快去伺候太子爷,好好央求太子爷,定要哄得太子爷好好吃饭呀!”

    三日后,胤礽日渐恢复,总算神志清醒,有了点活气。

    康熙这两天火憋得特别大,以至口舌生疮。偏偏胤礽现在是虚弱期,康熙不敢对他发太重的火,就怕这孩子又会不着痕迹地寻死。

    所以康熙每日泄火方式,只能是暴躁地骑马,暴躁地批阅奏折,暴躁地跪在老祖宗墓前,向老祖宗诉说自己心中的苦闷。

    要说龙气,除了这龙脉兴起之地外,还有一处也很浓郁,便是真龙天子本身。

    这两日,胤礽借着两处龙气来源,修为大有突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扎完最后一针疫苗了(希望这针疫苗不会带着我腰疼了),过了嗜睡的劲儿,我要就冲完结!冲鸭~

    第42章

    度过了筑基后的关键时期, 当可以熟练地运用心法吸收更多的灵气后,胤礽就让自己的身体渐渐好起来,苍白的面色显出几分红润来。

    这段日子, 康熙每日都会来看胤礽。

    胤礽头几次见康熙的时候,欲向康熙认错,但都被康熙以其他话题岔开了。

    所以近几日胤礽也不提了, 康熙每天来跟他聊什么,他就配合聊什么。每次都以微笑面对康熙,言语温润,有礼有节, 仿佛跟从前没什么区别。

    康熙如果没有察觉出胤礽有寻死之心,或许至今都察觉不出胤礽的异常。

    但康熙察觉出来了,便开始去细致观察和分析胤礽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因而发现胤礽在伪装,每次他的笑意都没达眼底。一个人时候,他清俊苍白的面容总会浮现出淡淡的哀伤。他像笼中失去自由的鸟儿,目光怅惘, 望着窗外发呆。

    康熙还发现一个非常可怕的情况,胤礽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坐在榻上或桌边,总是会望着南靠东的那扇窗发呆, 而他房里恰恰只有那扇窗, 可以在不探头的情况下,望见老祖宗的坟墓。

    越细细思量,康熙心里越觉得恐惧。他很害怕自己最看重的儿子, 在下一刻就会突然离自己而去。

    这是他亲自抚养教育长大的太子,除了偶尔有些叛逆外,近乎完美。其实就算是叛逆, 这孩子也在干大事。比如他这次出海贸易,他给大清国带来了巨大的改变。

    恨只恨老天不公,让他自幼丧母,今又身中奇毒,遭受了一番折磨之后,本以为终于见好了,谁知那毒偏偏发作在了那种事上。

    同为男人,尤其胤礽还是血清方刚的少年,康熙能够理解胤礽的心思。他身份可是骄傲矜贵的太子,若因这种事被废,他脸面何存?做男人的自尊何在?连太子之位都保不住的他,死后如何有颜面面对赫舍里氏?

    站在北窗外偷窥胤礽情况的康熙,转身靠在窗扇旁边的墙上,越想这些情况,心里越酸楚。

    他的胤礽,好可怜……

    一个想法突然在康熙脑海里一闪而过,康熙敛眸思量片刻之后,似乎坐定了注意,随即就迈大步离开。

    次日,康熙来看胤礽,见他气色不错,康熙就使眼色给梁九功。

    梁九功随即就呈上五十多封奏折,请康熙批阅。

    康熙看一眼奏折就发牢骚:“巴图这个老匹夫,不过小事就连番催着我回去亲自办,你朝廷养他们这些官员干什么用?”

    胤礽忙道:“儿臣罪过,让皇父操心,耽搁皇父处置政务了。”

    “没关系,这怎么能怪你呢。你是皇父最看重的太子,你生病,皇父怎么能不陪在你身边?”

    “皇父。”胤礽感激喊一声康熙。

    康熙慈爱地笑着坐在床边,抚摸了一下胤礽的额头。

    “你是皇父的心头肉,答应皇父,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别再做类似辟谷祈福这种傻事了好不好?你有孝心是好事儿,但你的身体不是你自己的,是大清子民的,别忘了你将来还要继承皇位,继承皇父的心愿,好好治理大清,让大清繁荣昌盛,海晏河清。”

    胤礽目光闪烁地望了一眼康熙,垂下眼眸,“可是……”

    显然胤礽想说以他的身体情况,已经不适合做储君,不适合继承帝位了。但他怕说了实话,惹他这位父亲生气,所以话只开了个头,没继续说下去。

    “可是什么?”康熙追问,目光严肃地看着他。

    胤礽抿了下唇,没继续说。他目光扫向四角矮桌上摆放的那些奏折,发现还有几封信。

    “可是八百里急奏?”胤礽岔开话题 。

    康熙将信抽出来,“是家信,你十一弟身子不大好。”

    “皇父,我身子已经大好了,咱们明日便启程如何?”胤礽表现出十分关心十一阿哥身体的样子。

    康熙确认问了胤礽一遍,身体确实没有不适之后,便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就启程。

    康熙本就打算趁早带胤礽离开,省得胤礽日日对着老祖宗的坟念着死。

    但他不想胁迫胤礽,想激发胤礽活下去的意志,所以离开的话他希望由胤礽说出口,以增加他的主动性。

    看见康熙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表情,胤礽嘴角微微勾起。

    七日后,康熙回京,带着胤礽探望在畅春园养病的十一阿哥胤禌。

    胤禌正在发烧中,肉嘟嘟的娃娃脸烧得通红,宜妃一直伴在床边照看胤禌。宜妃的眼睛有些红肿,一看就是哭过好几次了。

    请安之后,宜妃就告诉康熙,胤禌半月前失足落水后,就开始反复发烧。

    “六天前,看着已经痊愈了,嘱咐身边人都仔细伺候着,哪曾想两日后又开始发热,吃了药便好些,断了药就严重。反复至今日,吃了药也不见好了,还热着,咳嗽得厉害。”

    宜妃说完这些话后,哽噎地哭起来。

    康熙用手去探胤禌的额头,果然烧得厉害。康熙手撤走的时候,床上陷入熟睡的胤禌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可怜这孩子还不足五岁,磕起来跟喘不过气似得,似乎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

    康熙看过胤禌的脉案,召来太医质询情况。

    “便是落水受惊后着凉,引发了风寒。十一阿哥年幼,底子不足,病情才会反复。奴才等再换药试试。”太医战战兢兢答道。

    胤礽从康熙手里接过脉案,扫视了两眼。

    康熙一面亲手给胤禌擦拭额头上的汗,一面吩咐太医一定要精心,治好十一阿哥。

    胤礽:“我看已经换过两次药了,十一弟年幼,这药一碗一碗往肚子里灌,喝了几顿都不见好,哪里还会有胃口吃饭?越吃不下去饭,这身子就越弱,越弱越不容易好。”

    康熙看向胤礽,他知道胤礽在心疼十一弟,才会挑毛病说这些。作为兄长他能如此关心爱护弟弟他很欣慰,可是他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能有什么用?除了喝太医院开的药,难不成还有别的办法?

    这种时候,应当多多安慰才是,就不该说这种气馁的话,瞧瞧那边宜妃听了胤礽的话后,哭得更凶了。

    康熙叹口气,琢磨着胤礽或许在外国呆久了,已经忘了礼仪,忘了他身为太子该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康熙给胤礽一记警告的眼神,要他不要再这种时候说丧气话刺激宜妃。

    胤礽完全没注意到康熙的眼神,继续道:“而且瞧十七弟咳得这么厉害,很可能有了肺炎,要尽快退烧才行,拖久了,即便痊愈,也会落下病根,以后极容易生病。”

    “肺炎是什么?”宜妃哭声暂停,哑着嗓子问胤礽。

    胤礽就跟他解释西方医学里肺炎的定义。

    康熙被无视后本来就不爽,听胤礽竟还在滔滔不绝讲他在西方的那点见闻,有点恼怒。

    “这种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康熙脾气上来了,正要对胤礽继续发火——

    “当然有用,儿臣带回了一种药,对十一弟的病情或许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前提是十一弟对此药不会过敏。”

    胤礽这两年在外除了游玩,也没闲着,他在辗转各地的时候,胤礽继续寻找技术人员,尤其是玻璃制造、化学和医学方面的人才。非专业的东西,胤礽只能提供研究方向和想法,请专业的人来实操。

    一个发明的成功本应该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从各个方向的尝试,不断地试错,才能最终找到正确的方法。

    胤礽直接给这些专业提供了一个准确的研究方向,对于这些研究人才来说,是令他们非常兴奋的事,也是特别值得珍惜的机会。因为研究方向和方法有非常准确性的指导,研究很快就有了成果,比如玻璃针管的发明和青霉素的发现,在半年内就完成了。

    胤礽让拉法尔给胤禌皮试之后,便给胤禌注射了青霉素。

    很快,胤禌的烧就退了。

    康熙和黄远等太医都惊诧不已,他们从没见过可以退热这么快的药,就那针管刺入人血管里注药的时候,看着怪渗人的。不过听胤礽解释后,倒是多少理解了。其实针刺这种情况,本土也有:针灸。在此基础上进行理解,似乎也没那么难了。

    傍晚,康熙就看到退烧的胤禌喊饿,乖乖喝了一碗粥。

    又过一天,胤禌基本上已经完全好了,活泼地到康熙跟前请安。

    康熙见识到此药的神奇之后,不禁跟身边的大臣感慨,太子又立一功。

    安亲王福晋听闻消息后,赶紧进宫求药。安亲王近日反复发烧不见好,大夫已经束手无策了,如今听说有希望,安亲王福晋就老泪纵横地赶紧跑来恳求佟贵妃。

    佟贵妃就打发胤禛去请胤礽来。

    两日后,六十六岁的安亲王也退烧了,保住了性命。

    胤礽趁此时机,将他想建玻璃工厂、橡胶厂制作针管,以及建西药研究院、药厂的计划,都呈给了康熙。

    内容详尽,阐明了多种好处,除了能惠及百姓,治病救人外,两样发明的批量产出,可以远销全球,给大清带来巨大的利益。

    隔日早朝,康熙举着玻璃针管,跟众大臣好一顿炫耀太子的作为。

    “就说这针管吧,别瞧此物看起来简单,它的发明可以说能够促进全世界医疗水平的发展。至于提高医疗水平有什么好处 ?想必不用朕说,众爱卿已经清楚了。”

    安亲王拍了下自己胸膛,表示他今天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全都多亏了太子的药。

    众臣们纷纷称赞起太子来,叹他功勋卓著,是大清之福。

    康熙笑了一会儿,脸色突然冷下来,“但太子身为储君,却无法延续子嗣,实为大不孝。众爱卿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替代太子之位?”

    作者有话要说:  疫苗作用真强大,我又睡了一天,233333

    第43章

    皇上这话何意?

    皇上欲废太子?

    大臣们惊讶至极, 其中当属索额图的脸色尤为难看。他立刻站出来,惊呼万万不可,列举出太子的诸多功勋, 称赞太子是有史以来最有作为的储君。

    康熙冷冷睨一眼索额图,“你身为太子的叔姥爷,立论极可能失之偏颇,此事你无需参与讨论。”

    众大臣见康熙对索额图这种态度 ,可见皇上真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吏部尚书科尔坤心中一喜,琢磨着皇上如果真废太子了,那大阿哥很有可能会被选为太子。这两年大阿哥的牧场营收极好, 不仅带着老百姓养殖致富,还为大清军队源源不断地提供战马, 同时他还有军功在身。

    在科尔坤看来,大阿哥是替代太子的极佳人选。当然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毕竟他是大阿哥的岳父,姻亲关系太近了。从刚才皇上训斥索额图的话便可知,像他这种有直接利害关系的人,不宜贸然发言。

    科尔坤就使眼色给自己的两名属下,见二人没注意到,他就使劲儿使眼色。科尔坤就差直接伸手把俩人给扯出来了。

    两位户部侍郎都装作没看见, 低头不吭声。

    这种时候他们如果不动脑子, 真有可能会掉了脑袋。科尔坤的意图俩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是希望他们支持废太子, 推举大阿哥作继承太子的人选。

    但是这合适吗?这两年大阿哥确实立了不少功, 三阿哥、四阿哥他们却也一样功勋卓著。

    如果大家都一致认为大阿哥是最佳人选,他们倒是可以跟着附议。然而,如今真实的情况是, 几位阿哥的水平都不相上下,实难从他们中推举出最有说服力的一位。

    皇上的态度不明朗,他们可不敢随便表态。科尔坤有私心他们理解,但想拉他们下水,没门!

    户部侍郎薛升四年前在宝直局曾受胤礽提携,这两年他平步青云至户部侍郎的位置,有一半功劳当属于太子,在心里他一直都对太子感激不尽。

    当年太子没在明面上将他收入麾下,为的是不想成为他仕途上的阻碍。如今是该他报恩的时候了。

    薛升当即出列,成为众多“中立”立场的大臣中,为太子说话的第一人。

    “臣以为索大人之言并无偏颇,从尼布楚条约,至今日各行业的发展,太子皆功不可没。各行业具体如何,臣不在其位,不敢细说。就说户部,如今户部全年的收入已是四年前的二十倍,这种情况在四年前,不,就是两年前,大家想都不敢想。”

    有人出头了,发表意见的人就多了。

    户部尚书和其他几位侍郎马上附议薛升之言。

    礼部的两位侍郎也表示,这两年因为大清边关开放,贸易增加,礼部这边收到了更多国家的朝奉。那些外国使团在进入大清后,都感慨大清变化大。

    “往年有些使团来,常会炫耀自己国家的先进之处,现如今都没有了,言谈中尽是羡慕之意。许多人甚至想留下来,向大清学习治国良策。”

    礼部尚书朱善表示,在外交方面,大家深切感受到了大清的强大。而这份强大,始于太子爷带来的变革。

    刑部尚书这时候也站出来附议,“请陛下允准,臣总算盼得太子归来,很想亲自向太子请罪!”

    不愧是破案部门的领头人,刑部尚书这没头没脑的句话很“悬疑”,立刻吸引了众大臣们的注意,让大家都不禁好奇起来,刑部尚书为何突然说要给太子道歉?

    在成功吸引了所有人包括皇帝的目光后,刑部尚书才开口道:“当年太子倾囊建造仵作学院,臣曾在背地里非议太子此举荒诞胡闹,一点都没有一国储君的样子,臣错了!如今仵作学院培养出的仵作,助户部解决了大大小小近上万桩案子。尤其是解剖学的运用,使得数桩冤案得以沉冤得雪。”

    多罗郡王鄂齐尔忙接话道:“这事儿奴才便是受益者!”

    康熙来了兴趣,让鄂齐尔细说说。

    “奴才没事儿的时候,喜欢去天桥那边的书肆闲逛,跟人下棋。那日和一名书生起了争执,引得许多人围观,后来讲和,奴才便请那书生尝尝奴才自带的姜奶茶,谁曾想那书生喝完之后,突然头晕呕吐,倒地身亡了。周遭人亲眼见证,都认为是奴才毒死了那书生。”

    “奴才当时心想,众目睽睽之下,怕是难说清干系了。这案子到了顺天府和刑部,由两位大人共同审理此案。本以为,这案子肯定要闹到皇上跟前了,没曾想仵作学院的魏珠在解剖尸体之后,找到了让书生毒发毒物,与奴才并无干系,让奴才得以洗清嫌疑。”

    康熙没曾想还发生过这种事,“那引发书生中毒的到底是何种毒?”

    “是毒菇,书生在去书肆之前,吃了母亲去山上采的野蘑,不想其中混了毒菇。”顺天府尹于成龙道。

    考虑到一家人都会一起吃饭,康熙问:“那这案子还有别的死者?”

    “没有,书生家中贫困,其母心疼儿子苦读,特意做了野蘑炒肉给他,其他家人都不准吃,反倒逃过了一劫。”

    大家唏嘘之余,都不禁感慨,太子当初建仵作学院多么有先见之明。

    “那说到了仵作学院,可就不得不提医院了……”

    本该是一场推举替代太子之位的人选讨论,渐渐地却变成了一场歌颂太子的大会。

    见事情越说越跑偏,科尔坤轻咳了一声,提醒大家别跑题了,“可太子不育是事实,当如何解决?”

    原本喧嚣的大殿突然安静了。

    这时候,有几位大臣开始附议了康熙起初说的话。佟国纲自认为康熙的意思是真要废太子,便主张这一观点,表示太子不能延续子嗣,确实应当让贤。但佟国纲打头阵说这话的时候很聪明,并没有只推举一位人选,而是依次列举出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至九皇子的性情和作为,表示各有千秋。

    “尚未成婚无子嗣的,是否不在考虑之列?一旦立了太子之后,又是……”大臣话至此,卡住了,不敢继续往下说。

    索额图不禁在心里嗤笑,这是在诅咒皇上的另一个儿子也不育么?

    行吧,不让他说话他就不说,但不耽误他在心里心疼太子。可怜这孩子为大清做了那么多贡献,他皇父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见太子不能生孩子这一点。

    他出海贸易前,太子再三劝他打开格局,为皇帝、大清和百姓多做实事儿。他打开了,可他现在后悔了,觉得自己这几年倒不如自私点,多给太子攒点家底儿。

    凭他的能耐,何必在大清混?招兵买马,去外头再打一片天下,自立为王都可以。何苦留在这应对这位多疑无情的父亲,一堆又烂又腐朽的古板大臣们。

    索额图既怒又委屈,以至于被憋红了眼眶。

    鄂伦岱轻嗤一声,骂那些提出异议打算令立其他皇子的大臣都是笑话。

    “从来只听说德不配位,还没听说过无子嗣不配位的。历史上名垂千古的君王,哪个是靠延绵子嗣而博得贤名?宋仁宗最终无子,大宋就在他那里灭亡了吗?恰恰相反,他在当政时极有作为,堪称是千古仁君。”

    虽然他与太子三年未见,可太子依然是照亮他心中阴霾的明月。当初若无太子的提醒,他现在跟他父亲早就闹得不可收拾了。他敬太子仁厚,敬他才德兼备、胸怀宽广,从不结党营私,心在天下。

    他现在看见想废太子的皇上,便不禁想起自己的父亲。怎么这些当父亲的都不稀罕嫡出?可劲儿地想让庶子继承家业?他太感同身受了,很为太子爷鸣不平,所以他拼尽胆量也要为太子说话!

    于文龙马上附和鄂伦岱的话,提出可选兄弟之子过继给太子为继承人,也可在继位之后,从兄弟们中选出下一任皇帝。这两种情况在以前都有过,总之可解决的办法有很多,何苦拘泥于一定要让太子让位这一种办法。

    “试问朝堂中有哪一位皇子能比得过太子有才有德?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以德者配位,方能令万众信服。”

    佟国维跟他的兄长不同,他揣摩皇帝应该是不想废太子。如果他真有这种心思,当初就不会因为思念太子,亲自去了一趟福陵,也不会在知悉太子生病后,每日探望,忧心不已。

    康熙立刻赞同,“此言不错,太子之位当以贤德为首。我爱新觉罗家子嗣众多,竟选不出下一任继承者不成?佟国纲、科尔坤等身为朝廷重臣,器量狭小,不分主次,只窥人一角,实在令朕失望。好在朝中多数臣子耳目清明,看得见太子的贤德和作为,令朕深感欣慰。”

    佟国纲:“……”

    明明是你起头问人选,附和你反倒不对了,转头训我们。

    科尔坤:“……”

    伴君如伴虎,果然不假!阴险,太阴险了!

    康熙一眼就看出佟国纲和科尔坤表情背后的意思,随即解释道:“朕之所以那样问你们,是因为担心朝臣中有人反对,想多听听理由。朕怕偏心,以致偏视,如今看并非朕有私心,太子确实才德兼备,堪当大任。既然此事议毕,那今后任何人都不得以‘无后’为理由参太子!”

    众大臣领旨遵命。

    这才恍然明白过来,皇上这次从福陵回来,立刻跟众大臣说这番话,原来是为了巩固太子之位,让太子无后顾之忧。

    太子不能延续子嗣,都被皇上力挺了,可见皇帝对太子有多么的宠爱和器重。从今以后,太子爷之位必定稳如泰山,无人可以撼动。

    第44章

    胤礽在得知朝堂上的情况之后, 淡笑着吩咐郭朝光将他从国外带回的礼物分给太皇太后、太后和众阿哥们。

    太皇太后和太后早就从阿哥们口中听说,胤礽曾经请众阿哥们一起吃四四席面,阿哥们都一直念念不忘。

    “二哥最会骗人了, 跟我们说以后还有机会再聚,结果呢?他三年没回来,我们兄弟怎么都凑不齐了。”八阿哥胤禩故作委屈地叹一声,其他阿哥们连声附和。

    “那这次他回来,咱们就趁机宰他一顿!”

    太皇太后喜欢极了胤礽,这孩子就是她的福报,若没他当初的孝敬, 她此刻恐怕早就烂在黄土里了。

    胤禟第一个高兴地跳起来鼓掌,“咱们可不能跟二哥客气啊, 这席面要二哥自己张罗才行。咱们每人至少点一道菜,什么手臂长的虾蛄, 都要弄来,我可馋了好几年了!”

    “那当然,我们可不客气!”胤褆等附议。

    于是胤礽来拜见太皇太后的时候,就惨遭众阿哥们的“围攻”。

    “怎么?给你们送了那么多礼还嫌不够?还想讹我一顿饭?”胤礽笑问。

    太皇太后和太后不禁笑着互看一眼,心中暗暗称奇。按道理来说,他们兄弟之间三年没见, 大家再见胤礽会觉得有些生分才对, 可不知怎么的,这些阿哥们一见太子进门, 都跟盼着丈夫归家的小媳妇儿似的, 立刻飞扑过去,抱成了一团。

    太皇太后当然乐得看他们兄弟们感情好,心情格外好, 特别开心。

    胤礽较之从前,个头更高了,除了往日惯有的温润从容气质,还多添了几分沉稳成熟,许是总在外周游的缘故,肤色没有以前那么白了,容貌俊朗又不失英毅,反倒比以前更夺目。他的卓绝并不锋芒,自然而然地会让人产生追随在他身后的念头。

    这大概就是天生的王者气质。

    太皇太后越看越欢喜,笑着帮众阿哥们说话:“该请,是你欠他们的!”

    胤礽只得做一副无奈状,开始张罗宴席,又请问太皇太后的意思,要不要请康熙来。

    “是该说一声,但我知道,他来了,你们不自在,便寻个合适的时候叫人送信去。”太皇太后识趣道。

    众阿哥们都高兴地跟太皇太后道谢。随后,就等着康熙刚下朝,疲于处理公务的时候,派人去通知了一声。康熙果然没细听,打发人回来告知他不来了。

    隔日,康熙听小九说胤礽在慈宁宫治宴如何热闹,胤礽竟然寻了很多鲜活肥美的海鲜和野山珍加菜,其中竟还有蒸熊掌。康熙立刻生气了,跟梁九功抱怨他不请自己。

    “你说说,我是不是养了个白眼狼?因他的隐疾,我为他筹谋,为他操劳,为他在众大臣跟前斡旋,就为了能让他把太子之位坐稳了。他呢,治宴都不想着叫我!”

    梁九功忙请罪,表示太子确实邀请过了,“奴才前日问过主子意思,主子当时太忙,心系国家大事,就给回绝了。”

    康熙仔细回忆之后,这才有点印象。当时梁九功刚开口,他以为不过是普通的小宴,因为疲乏想休息,就不耐烦地给否决了。

    康熙瘪了瘪嘴,无话可说。但他心里莫名地不舒服,总觉得自己好像不是错过了,而是被刻意避开了。但他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想法。

    康熙左想右想不开心,把胤礽特意叫到跟前来。本以为胤礽会因为知道他朝堂上为他做的事儿,会有所表示。结果从头到尾,他一句感动或感谢的的话都没有。

    康熙更不开心了,怎么看胤礽那张俊朗的脸都觉得生气。他想问胤礽治宴的时候,怎么不多带点诚意来邀请他,这个时间不行,那就迁就他定另一个时间。

    他们却没有,一点都不想带上他这个阿玛!

    但康熙不好意思这么直接抱怨,就委婉暗示胤礽,身为孩子们的父亲,他很想多有点机会跟孩子们同聚。此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提醒胤礽之前治宴不够用心,没有诚心邀请他。

    “这有何难,阿玛少分派点课业给他们,大家自然有时间常聚了呀。”胤礽仿佛没听懂康熙的话外音,另提了一个建议。

    康熙是个虎爸,如今是不仅要求阿哥们要完成课业,还要求他们在各自专注的行业做出成绩来。阿哥们一个个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没有一个是胖子。别无他故,实在是太忙太累没机会长肉。十岁以上的阿哥,基本上都练就了两腿的肌肉。

    “这怎么行,皇子不知勤学,与猪狗无二。”

    “只是少点课业,并不意味着不勤学了。”胤礽纠正。

    “怎么?出国三年,便胆肥了,学会顶嘴了?”

    康熙冷笑一声,骂胤礽白眼狼,一点都不知感恩和孝顺。

    “阿玛为稳固你的太子之位,顶着压力跟众大臣们唇枪舌战,你倒好,半点感恩没有,宴席不诚心请罢了,还学会了顶嘴!”

    胤礽惊讶地对康熙道:“儿臣只是提个建议,绝无跟阿玛顶嘴的意思。朝堂上的事,儿臣一直谨遵父命,从不主动打听。刚刚听阿玛说了,儿臣才知晓阿玛的良苦用心。阿玛为儿臣做到此等地步,儿臣不胜惶恐,感动感恩,可是——”

    “什么可是?没有可是!”康熙猜到胤礽要提什么,他不想听,脸色严肃地警告胤礽,“别辜负为父的期望,不然你便是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九泉之下的母亲!”

    康熙几经慎重考虑,才做了这个决定:只要胤礽不死,便只认准胤礽为储君。至于子嗣,兄弟那么多,总能选一个过继。

    胤礽实在是太优秀了,皇子中唯有他出类拔萃,超所有皇子一大截。就算把他的功勋折半再折半,都没有阿哥能及得上。

    若选其余阿哥为储君,不管选谁,有曾经的胤礽为榜样,都会被对比成“不太行”。

    余下的阿哥们也不会服气,是一位跟他们水平差不多的皇子做太子,如此就很可能会闹出乱子,打乱朝廷平衡。唯独胤礽,以才德服众,令众兄弟们钦佩臣服,无人敢有异议。

    再有,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此举可断了胤礽的后顾之忧,只要向他保证即便没有子嗣,他依旧可以继续毫无顾忌地做太子,他就不会再心存死志了。

    胤礽缓缓抬眸,黑沉沉的眼睛与康熙对视片刻后,便谢恩。

    “儿臣定不负阿玛期望。”

    康熙很满意胤礽的表态,晓得他担忧的事化解了,便无所顾忌。

    “那明日开始,你便去吏部历练。吏部尚书科尔坤对你继续当太子可是很有意见。”

    科尔坤是胤褆的岳父,康子直接跟他说这话,难道不是在挑拨兄弟关系?挑拨完了,还要要求他们兄友弟恭,是不是不太现实?前一世类似这种互相矛盾的事情,康熙可是没少做,当太子的战战兢兢,进退两难,都快被他给逼疯了。

    这一世,是不是该换个人受此磨难了?

    康熙接着道:“你在外潇洒了三年,只怕早就懒怠了。所以这次去吏部,对你严格要求,十日之内必须有所作为。”

    胤礽明白康熙此番安排,大概是因为科尔坤看不上他,让他去吏部其实是有意要挫他的锐气。纵然他功勋卓著,被康熙“看重”,可以继续稳稳当当做太子了,但太子这活儿从来都不轻松,永远被针对。

    不过可惜,这次的安排正合他意。

    “儿臣遵命。”

    吏部为六部之首,掌管天下官吏任免,其它五部如今都有他的人了,唯独吏部还差一点,这次的机会无异于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急人之所需。

    胤礽出了乾清宫后,嘴角勾起。原本温润的容貌因为这抹笑,平增了几分危险。有侍卫不小心用余光瞄到了,瞬时吓得一身冷汗。

    马上了,离他计划成功的日子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搞完吏部,pk完康熙,差不多就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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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傍晚, 胤禛将玻璃工厂初次制成的针管拿给胤礽看,询问他是否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胤礽拿针管做了抽水试验后, 点点头表示可以。

    “批量生产的时候,一定要保证玻璃针管跟橡胶塞相配后的密闭性。这东西治病救人用的,不好出纰漏。东西好,有了口碑才会有回头客。”

    胤礽提议可以设计一个专门的标志,让人使用商品的时候一眼就能认出是谁家做的。

    “若这标志打出名声,你们再做别的东西出售,大家也会认货, 更容易相信你们产的东西质量好。”

    “这主意好, 我回头就安排下去。前年我寻了位手艺人, 做模具一绝,这样品二哥若觉得可以的话,后续保证不会有问题。”

    在胤礽跟前,寡言的胤禛话便多了起来。

    比起周游列国,博闻强识的胤礽, 胤禛觉得有太多需要向他学习的地方。他二哥的卓绝已无法用言词来形容, 胤禛觉得自己作为二哥的同胞兄弟,被人一起同时提及的时候,总不好太差了。

    将来终有一日, 大清史书上会记载他们这些皇子的生平功绩, 试想二哥的功绩十页都说不完,而他们这些皇子所占的篇幅连半页都不到, 多么尴尬丢脸?岂配当二哥的兄弟?

    这种想法其实不光他有,其他阿哥们也是如此。这两年阿哥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提起二哥,除了表达想念便是钦佩, 大家说的最多的便是各自负责的行当,感慨大清在胤礽的引领下,近两年发生了多少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子们身份贵重,难免都有傲气。他们兄弟之间因性格不同,常有拌嘴吵架,互相较劲的时候,暗地里谁都不服谁,唯独对胤礽例外。因为他们的二哥站的位置实在是太高了,他随便提出一个想法,就足够让他们其中一人大有所成,名垂青史。兄弟们对他,无一不佩服,无一不拜服。在众多皇子中,太子之位唯有他来坐,大家才会服气,也唯有二哥才能镇得住所有人。

    一直以来,胤禛都以胤礽为榜样。二哥对他又多有照拂,他岂能辜负二哥?

    胤禛早就打算好了,他要做二哥身边第一能干的贤王,绝不能被其他兄弟比下去。

    他对发展工业有着极大的兴趣,尤其是机械制造业,带领他进入了一个神奇的世界。当看到那些机器可以代替人工,轻而易举地就完成一桩麻烦的工事,极大地缩短了生产时间并完成了批量生产,感觉太神奇了!那种成就给他带来的满足感给前所未有!

    不说工业这个大范围了,仅仅制造业就细分很多种类,纺织、橡胶、医药等等,每一种都带给他新鲜,开拓不同的视野,他现在极度渴求知识,希望自己能汲取到更多。

    一想到将来大清工业的发展是由自己带头实施,胤禛就兴奋不已,只觉得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恨不得不睡觉,分出十二个自己来去做事。

    如今他所学的这些东西,是真真正正能够产生变革,可以改变世界,改变百姓生活的实业!比起从前整日枯燥地诵读四书五经有趣百倍千倍,更让他有直观层面的成就感。

    他太喜欢了。

    胤禛甚至怀疑,自己之前性子“四平八稳”,完全是因为没碰到让自己感兴趣的事,不过都是为了完成皇子应尽的任务。如今他满是激情,心潮澎湃,充满干劲儿。

    胤礽品了一口天山雀舌,感慨还是自家产的茶最好喝,“贵妃近来身子可好?”

    胤禛脸上带着笑意,“她近来很好,比三年前胖了些许,前些日子刚陪着太皇太后去礼佛回来,昨日还问起过你呢。”

    胤禛还记得,胤礽走的时候,曾嘱咐过他以后有机会出宫,便顺手带些宫外的小玩意儿给佟贵妃,不拘是什么。这两年他照做了,果然如胤礽说的那样,佟贵妃比往日越来越有神采了,身体也越来越好。

    胤禛不禁疑惑问胤礽:“二哥怎的这般料事如神?”

    胤礽笑着举起茶杯,和胤禛碰了一下。

    “这算不得料事如神,不过是心结打开了。”

    佟贵妃学着不当恋爱脑,开始把更多的心思在胤禛身上,刚好胤禛的反馈让她知道,养子孝敬她,时时刻刻都惦记她,身体当然就会越来越好。心中的怨放下了,便无忧,心无忧便容易心宽体胖。

    阴雨连绵,屋子里透着一股腐败的潮味儿。

    这宅子打从太子爷购置之后,已经空了三年了,落了许多灰。郭朝光忙将窗户开个缝儿,和赵有功一起张罗着清扫。

    胤礽坐在刚清理干净的圆木凳上,手里把玩着康熙赠他的玉佩。这玉佩康熙随身佩戴多年,沾染了不少龙气。

    胤礽趁着等人的功夫,修炼了片刻,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立刻收神。

    抖天直播间:【清太子的报废之路】

    在线观看仙数:19999

    九天玄女:“你们猜废废要干什么?在等谁?”

    太乙真人:“练了我的心法,吃了玉帝的蟠桃,怕是要干大事!”

    财神:“谋反?”

    阎王:“谋反+1”

    观音手里的柳条:“谋反+2”

    ……

    东海龙王:“见反贼?666,这刺激剧情我可!”

    雷神:“废废已不是当年的废废,是钮钴禄氏·废废。”

    太上老君坐下青牛:“爱新觉罗氏更牛!”

    九天玄女:“楼上黑子还有脸来?”

    太上老君坐下青牛:“我早就黑转粉了,这就证明给你们看。”

    【太上老君坐下青牛打赏主播牛粪一百斤】

    【太上老君坐下青牛打赏主播牛粪一百斤】

    【太上老君坐下青牛打赏主播牛粪一百斤】

    九天玄女:“……”

    东海龙王:“……”

    阎王:“……”

    ……

    大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上圣玉皇大天尊穹苍高上帝:“黑粉无疑。”

    九天玄女:“大佬盖章”

    财神:“大佬盖章+10086”

    太上老君坐下青牛:“不是,我冤枉。我的牛粪很有用用处,一斤可施肥万亩!”

    文昌帝君:“众仙仙们,我刚刚稍微统计了一下废废这三年总计收到的礼物,有点害怕——”

    胤礽忽然抬眼,这时刚有零星几名仙人发弹幕询问文昌帝君“怎么了”。胤礽弯起眉眼,笑容灿烂,如三月暖阳。太子眉目清隽,从修炼心法开始,他的容貌便更为精致,有了出尘脱俗的变化。加上他平常一贯温润疏离,表情最多只是微笑,从没这么灿烂地笑过。

    所以这一幕在仙人们看来也很稀奇,大家很快被转移注意力,改为问主播到底遇到了什么好事儿,笑得这么开心。

    几秒后,直播见面铺天盖地都是问胤礽有什么喜事。

    就在众仙看见胤礽嘴唇动了动,似乎正打算张嘴要回答他们的时候——

    直播界面突然闪了一下,关闭了。

    众仙:“???”

    ……

    雨渐渐转小的时候,齐天伦匆匆抵达了胤礽所在的宅院。

    时隔三年再见这位太子爷,齐天伦心中感慨万千。比起当年,太子的身姿更加挺拔修长,通身清傲矜贵的气派,让人不自觉两腿发软,想要臣服。齐天伦愣了一会儿,扑通给胤礽跪下。

    “听闻王士元病故,传了总舵主之位给你?”

    “是。”齐天伦谦卑应承,“今后属下会带领向日葵班一心效忠太子爷。”

    不同于当年因情势所逼,齐天伦不得不选择投靠胤礽。如今他是真心实意要跟定胤礽这位主子。这两年,向日葵班在太子追随者的帮扶下,日子过的越来越好,人人家中有肉吃,个个喜气洋洋。每到过年时,见这些属下携亲带友带着礼物,来拜见自己,齐天伦都有一种“跟着太子爷果然有山珍海味吃”的幸福成就感。

    当初他们反清复明,是因为汉人总是低满人一等,备受歧视,日子不好过。现在大家不仅解决了温饱问题,还富裕起来了,谁还会有好日子不享受,冒着砍头的危险去反清复明?

    “二爷放心,班里那些不安分的早都被我处置干净了,剩下的这些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有出息。”胤礽称赞一句。

    齐天伦随即唤付梁和崔四到胤礽跟前,“二爷可还记得这二位?”

    付梁和崔四连忙向胤礽请安,心想太子爷不大可能还记得他们,当初只见过一面。

    “自然记得,你二人当年被安排到礼部,负责协助解决缠足事宜。”胤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更不要说那排这俩人是他有心为之,当然记得清楚。

    付梁和崔四惶恐不已,没想到太子爷居然还记得他们,倍感荣幸地应是。

    “托太子爷的福,臣二人现在已经升为礼部员外郎了。”

    二人升官其实还是多亏了太皇太后,在二人努力和向日葵班的协助下,女子不缠足一事的宣传见了成效,得了太皇太后的欢心,皇上一高兴,才升了他们二人的官。

    之后二人又听从了齐天伦的建议,紧跟出海贸易和游学的太子爷的步伐,积极参加学习了外国语言,成为了大清头一批学会拉丁文和法语的人才。二人在礼部越发受到器重,也因为会语言的缘故,工部那边也会经常邀请他们作为翻译人员,去协助帮忙外国技术人员负责的工事。

    俩人的能力和见识都有所提升 ,在过了一年后又升迁了,成为了礼部最年轻的员外郎。

    “不出意外,再过两年,侍郎位置也稳了。”

    “你们可知我当年为何会拿出二十万两,加入莲花会?”胤礽问。

    付梁和崔四互相看了一眼,付梁答道:“齐舵主都跟我们说了,当年太子爷是看我们这些穷书生被骗进了莲花会,不想懵懂无辜之人受牵连,便用了怀柔之法。”

    “那你们也该知道,这些过去只要被人挖出来,足够让你们抄家砍头了。”

    二人慌忙再次跪地,发誓他们二人今后定以太子爷马首是瞻。

    胤礽:“我的意思你二人该珍惜机会,别忘了初心,别忘了读书人的血性,不要一入官场,平青云之后,便被富贵迷了眼。”

    二人发现误会了后,都尴尬挠挠头,晓得是他们狭隘了。太子爷满心家国天下,他们却想着结党谋反这等龌龊脏事,惭愧至极。

    在胤礽的询问下,二人向胤礽简单陈述了女子不缠足政策的推行情况。

    不缠足的思潮,已经从两年前的星星之火,变成了如今的燎原之势。但毕竟这种思想发展的时间比较短,只在比较大的州县宣扬的比较好。

    总体上来说,传统守旧的思想依旧处于统治地位,数量的上仍有六成以上的汉人依旧在坚守缠足的规矩不改。

    付梁见太子爷知悉情况后,沉眸不语,以为太子对这个结果很失望,忙解释道:“这种想法根深蒂固太久了,一时半会儿的确很难让他们都明白,需要多些年才行。太子爷请放心,臣等一定不遗余力将此事继续宣传下去,情况一定会慢慢转好。”

    胤礽没作评论,又问付梁二人,大清在改革之后,吏治如何。

    付梁和崔四二人就将他们的所见所闻,如实讲给胤礽。

    总的来说就是改革带来了很多机会,也带来了很多变化,原本各部官吏所负责的事宜突然增加,且因为没有先例可参考,很乱,很多部门和官员因为缺乏监管,滋生腐败。

    “料到了。”胤礽握住手里的玉佩,从后门离开。

    才出门走了两步,胤礽就感觉到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他召来额楚,小声吩咐了两句。

    额楚立刻领命去了。

    胤礽乘车过了两条街,在枣儿胡同停车。

    额楚随即骑马过来了,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血腥味儿,“是科尔坤的人,都解决了。”

    科尔坤是大阿哥的岳父,额楚怀疑大阿哥也参与其中。他正要说出自己的怀疑,就听胡同东边有轻微的沙沙的响声。

    胤礽一个纵身翻墙,将墙后那只一直跟着他的“老鼠”揪住。

    宋大发实江湖上有名的轻功高手,一双腿快如闪电,人送外号“闪电腿”。他在隔墙偷听到太子竟然察觉到东家派人跟踪后,惊惧地要立刻逃跑报信。本以为割了一堵墙,凭他的能耐,怎么都能躲过。却没想到他迈步跑了五步远,就被太子亲手擒住了。

    这怎么可能?太子这飞速过来的身形怎么比闪电还快!

    “科尔坤的人?”

    看着身前俊朗的男子,勾唇浅笑问自己,宋大发惊惧地面色发白,大脑也空白了。他太慌了,从没想到大清太子爷这么近距离地扼住自己的喉咙。

    “咳咳……我知道你勾结反清复明——”

    咔吧。

    宋大发的脑袋毫无生机地歪到了一边,整个人栽倒在地。

    第46章

    这人不太聪明, 明知自己身处劣势,居然还敢拿话威胁太子爷, 死了活该。

    额楚欲命人立刻把尸体处理了d。

    “丢到科尔坤家。”胤礽掸了掸衣袖,迈大步离开。

    额楚反应了下,冷笑两声,对身边的另一名侍卫花喇道:“咱们爷这回要发狠了。”

    花喇点点头,“没觉得爷的功夫很吓人吗,纵身翻墙不算厉害,但刚才那速度连江湖高手都比不了。”

    “爷是什么人?不管学什么都比别人高一截, 功夫自然也是。”

    额楚鄙夷地看花喇一眼, 嫌他大惊小怪。在额楚心里, 早把自家太子爷封神了,所以不管太子爷干出什么超脱凡俗的事,他觉得都合情合理。

    次日,天刚蒙蒙亮,科尔坤就被下人从温柔乡里叫起来。

    科尔坤张开双臂, 由着小妾伺候他穿衣, 不耐烦地叫来敲门的管家。

    听管家小声耳语两句后,科尔坤变了脸色,立刻疾步冲到尚书府后门。尸体已经被收敛至府门内, 盖着草席。

    管家将草席掀开, 露出冯刚那张脸。这冯刚是科尔坤前些年结交的江湖人,与科尔坤交情极好。这次便是有他负责, 带人监视太子。

    如今冯刚人死了,还被直接招摇地丢在了尚书府门口,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太子爷知道他就是幕后之人。

    科尔坤整张脸煞白,两腿都软了, 满脑子一遍遍被两个字覆盖:完了!

    “其他人呢?”一共有四个人跟冯刚同去。

    “没消息,不过那四人都是冯刚找的,指认不到咱们府上。”

    科尔坤稍稍镇定,“对,如今冯刚死了,反倒没证据证明跟我有干系。冯刚对我还算忠心,应该是因为没供出我,才会被灭口。不然的话,他们没必要把尸体丢到我府门口,直接报官抓我就行了。”

    尽管如此,但是太子爷知道了他派人监视他,想必已经揣测出他的目的,不会对他善罢甘休。

    片刻工夫,科尔坤背部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用帕子慌张地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回屋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里。

    直至到了该上值的时辰,科尔坤被下人提醒了三边,才从屋里出来。

    一炷香后,科尔坤乘轿子抵达了吏部,此时也有其他上值的官员抵达,纷纷跟科尔坤见礼。科尔坤心不在焉点点头,刚要进去,就听见马蹄声来,有人喊着“太子驾到”。

    科尔坤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恍然想起来,从今日开始太子就要在吏部历练了。

    科尔坤忙带着众属下拜见太子。

    胤礽带着一群随从骑马而来,马蹄声铮铮,张扬肆意,每一下都踩踏在了科尔坤颤抖的心上。

    胤礽利落下马,手仍旧执着马鞭。他踱步到科尔坤跟前,便伸手示意科尔坤免礼。如玉一般的手呈现在科尔坤眼前,科尔坤看着胤礽手里紧握的鞭子,感觉那鞭子仿佛缠在了自己的脖颈上,越发窒息。

    “科尚书客气了,你是大哥的岳父,也算是我的长辈,在这种场合倒不必跟其他人那样,行大礼下跪。”

    升入碎玉,带着清冷。

    科尔坤觉得自己的嗓子被这些碎玉扎成了马蜂窝,他张了张嘴,望着太子爷那张清隽秀异的脸,竟然发不出声来。

    至吏部大堂,吏部众官云集,一同拜见太子。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胤礽在大清不是当初只在读书的太子爷了,他所立的功劳数不清,他所带来的新变革惠及的人数也数不清,尤其是记载着太子爷所写书信的《兴言录》,影响了不知道多少文人。

    所以如今的太子在吏部历练,全然不同于当年他在礼部、刑部的时候。那时候他是学习,现如今他是指导,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分量。

    胤礽命众人免礼后,清冷的眸子淡淡扫过众人。

    “这次来吏部,我有点私心。三年不归,不曾亲自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过生辰,所以今年我想送一份儿让她老人家满意点的礼物。”

    吏部众人都纳闷,太子爷来吏部分明是公事,怎么提起了给太皇太后过生辰?这未免有些太公私不分了。难不成太子爷在国外野惯了,回来见自己功勋卓著,就猖狂了?说实在的,大清如今的变化的确托他的福,但如果他凭此就肆意张狂,目中无人,那太子之位怕是也保不了多久。

    科尔坤早有心思为大阿哥谋划,今晨因为冯刚的尸体,至今心中还残余惊惧。但现在听太子要干蠢事,他忽然不那么怕了,等他抓了太子爷的把柄,告知皇上太子恃功而狂,肯定会引得皇上厌憎。再加上太子不育,废太子不是没有可能。

    众人安静,都等着听太子爷接下来要干什么事儿来作死。

    “简单定个规矩,自康熙二十六年后家中再有幼女缠足,不得参加科考,不得受惠于新政策,其中若有为官者,考绩减半,且全年无考绩俸禄。”

    胤礽特意解释了所谓的新政策是什么,包括了大清新兴的所有行业,但凡家中有幼女缠足者,都不能参与与之相关的贸易活动,如果是农户的话,便也不能种植新品种的果蔬粮食。地主让租户种植,也包括在内,地主和租户家中都不得有幼女缠足。

    刚出生的婴孩和三四岁的孩童都尚未缠足,所以胤礽定的日期稍微往前推了几年。

    人都有逆反心里,比起必须实施的刚硬政策,这种有选择的政策显然更容易接受。胤礽还设立了举报监管制度,举报者可得被举报者所有新政策下所得的收入。

    众吏部官员终于明白了,太子爷提及的给太皇太后献生辰礼的意思原来是这个。

    大清本来就不提倡女子缠足,如今这政策倒没人敢提出异议。而且这政策定的妙啊,以前刚硬政策,很多人不听,因为法不责众,各地方官也管不了那么多。但现在用新政策做切割,倒是逼得那些人守旧之人不得不做出改变。不改变也行,那就穷着吧,家里也别指望能读书出仕。加上有举杯制度的奖励,谁纠察谁得利,更进一步促进了不缠足政策的贯彻实施。

    “妙,太妙了!”

    众吏部官员纷纷称赞胤礽,表示拜服。

    吏部侍郎蒲春有一疑问询问胤礽:“太子爷刚刚说的考绩俸禄是指?”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另一改革了,如今朝廷给官员们的俸禄太低了,若官员们每年只靠这点俸禄生活,很难养一大家子。太穷,反而容易滋生腐败。但是如果单纯无差别地提高所有人的俸禄,有勤政的,有贪腐奸懒馋滑的,岂不十分不公平?

    所以我如今想在官员发俸上做改革,俸禄与考绩挂钩,根据州县等级来划分具体评定制度。以后官员的考绩俸禄,就按照这个制度来进行严格发放。”

    各州县按照富裕程度分“大富、小富、中、中下、穷、极穷”五个等级。

    政务的按照繁忙程度分“要冲、繁忙、欠空、难施政”四个等级。

    其中欠空是是指当地政府府库空虚,甚至亏欠的情况。难施政则是指当地有纷乱,政务十分难管,难以实施政策的情况。这个划分里没有“简单”,因为没有官员会承认他们揽下的活儿轻松容易。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地方政务大多都繁忙苛杂。

    具体的划分,胤礽因为不熟悉吏部的工作,还是要由吏部这些老官们来办。全国大小州县太多了,总结起来需要时间,有争议的地方还需要讨论,两三月的时间完善考绩俸禄制度,已经算是快的了。

    胤礽不管这些,他只管提,剩下的活儿就交给下面人做,毕竟工资不能白涨。胤礽还让两位礼部侍郎各带一队去做,两方是竞争关系,谁做得好谁就会得到表功,并且整个团队会得到十万两白银的奖励。

    双方一听能升官有钱拿,那必然是铆足劲儿开干。

    科尔坤恍恍惚惚一阵,回过神来的时候,太子已经在吏部气场全开,把活计都安排下去了。他这个吏部尚书反倒像个摆设一样,被架空了。

    科尔坤咽了两口唾沫,看着胤礽,壮好了胆子,“太子爷这番安排,可谓是将整个吏部考绩制度大刀阔斧改得彻底。这么大的事,牵涉到百万两钱款,皇上可知情太子爷这样的安排?”

    “这是吏部的事,自该是吏部自己做好了完备的计划,才能上表。难不成科尚书每次都是自己随便动一动念头,就直接去朝堂上上表皇父?那你的计划里必然有很多不完备的地方,回头很容易就被皇父或其他大臣挑错,反驳成功,有什么用?”

    科尔坤被胤礽反驳得哑口无言。他本想说,皇上还没同意,就这样耗费人力无力去做计划,是“先斩后奏”。但经太子这么一说,反倒成了他身居高位偷懒耍滑,十分懒政,不思进取了。

    “上位者可以无才,但必须要具备统领有才之士的能耐,不然就是尸位素餐了,您说对么?”胤礽笑看一眼科尔坤。

    科尔坤头冒着冷汗,点点头。太子爷看着温润清隽,言语却犀利异常,气势较之从前竟翻了百倍。论起上位者的气势,如今连皇上怕是都比不过他了。

    “跟科尚书可不同,我这安排说出来后,下头人都是心甘情愿做的。”

    科尔坤不懂地望向胤礽。

    胤礽回看科尔坤,眼里的笑意不减,“科尚书做的事,可告诉过大阿哥了?”

    科尔坤心突然坠下,脸上的血色褪尽,他嘴唇嗫嚅,想说什么解释,又怕真说出什么被胤礽抓了把柄。

    “奴才不懂太子爷的意思。”科尔坤硬着头皮什么都不敢认。

    “听闻今晨科尚书的家门口被丢了一具死尸,科尚书尚未报官,顺天府府尹接了报案后有几分为难,问到我这里。遭遇这等挑衅羞辱之事,科尚书为何不报官?难道说科尚书认识那位死者?吩咐其干了什么勾当,怕被人知道?”

    科尔坤本以为太子初见他没提这事儿,是因为他没证据指证他,不敢在明面上说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以这种方式说出来了。他还透露了另一个信息,顺天府尹于成龙将这种小事儿问到他那里,说明什么?于成龙是他的人!

    朝中大臣们谁不知,于成龙深受皇上器重。

    “哦,忘了说,是鄂伦岱的人在巡街时,目击到的。”

    胤礽补充的这一句,令科尔坤心中大骇。

    连守卫京畿重地的步军统领鄂伦岱都是胤礽的人!

    这二人从前分明是最忠心耿耿的中立党,最效忠于皇帝的。

    “你们尚书府那么大一座府邸,怎么就这么被明晃晃地丢了一具尸体,却抓不到弃尸人呢?这尚书府的安全问题要看重了,要是哪天贼人取了你的首级,家里人还毫无知觉,就太可怕了,朝廷可不想失去你这样的肱骨重臣。”

    科尔坤脸色差到极致。

    他听懂了太子的威胁。可怕,是很可怕,最最最可怕的人就是太子!

    “当然,若真缺了科尚书,终究还是会有别人来顶替吏部尚书之位。”

    科尔坤惊惶地对上胤礽的双眼,很难从他清淡带着笑意的眼睛里读到什么情绪。但凭他浸淫官场几十年的经验来看,太子绝非他所想的那么温润好对付,对于他派人监视太子的行为,已然触碰了太子的底线。他的性命堪忧!

    科尔坤内心挣扎片刻后,噗通跪地,向胤礽认错。

    胤礽看了科尔坤一眼,笑了笑,起身走了,什么态度都没表。

    三月后,胤礽向康熙表明了吏部的改革计划。康熙当即就问科尔坤的意思,科尔坤便迅速立刻表示支持,竭力游说康熙,向康熙陈明此计划的可行性,称赞太子的想法居无仅有,十分有利于大清的吏治。

    康熙认真看了计划后,交给大臣传阅,期间有几位老臣提出异议,问题都被完善地解答了。随后礼部尚书、户部侍郎、鄂伦岱、于文龙等人都附议了。

    康熙十分满意,便准奏了。

    胤礽随后又提出了科举改革的计划,建议增加科目,注重技术技能的培养。

    康熙忌惮地看一眼胤礽,虽对他的改革计划依旧很满意,但一想到他接连提出改革计划惠及官吏和考生,那势必会得到这些人的崇拜,收拢住诸多官员和人才的心。

    储君得到太多人心,收到太多崇拜,掌权太过,势必会威胁到皇权。

    康熙微微眯眼,打量站在朝臣前列的胤礽,如此年轻,风华正茂。本就功勋卓著,刚归国数月,便连番成功改革,只怕很快就会成为大家心中的神,追随者无数。

    “科举所考的内容,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岂能说改就改了,此事押后再议,退朝!”

    康熙心情不爽的下朝之后,心里闷了一团气,无处发泄,便去了后宫。

    之后数日,康熙都阴沉着一张脸,每见胤礽,便叱骂他。无非是重提他以前欺君出海贸易和在皇陵守孝不爱惜身体等等旧事,骂他不孝,心机深沉,好大喜功。

    面对康熙的指责,胤礽不分辩一句,因为他深知这些指责的理由不过是借口。反倒是旁侧的大臣们觉得皇上有些蛮不讲理,那些过去的事不是早就说好了功过相抵了么?人无完人,再说当初若无太子爷的任性出海贸易,哪有如今强盛的大清。但大臣们看到康熙盛怒,没人敢在皇帝跟前触霉头。

    科尔坤稍微活动了下心思,本来想在这种时候附和康熙几句,火上浇油。可怕这事儿之后有反转,太子肯定不会饶过自己,而且大阿哥那边知道情况之后,早就把他骂得狗血喷头,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康熙骂完太子之后,发现众大臣们无言,就看向科尔坤。他记得之前科尔坤可是很支持废太子的,康熙觉得科尔坤肯定会利用好这次机会。结果等了许久,却只见科尔坤安安静静地垂着脑袋立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

    康熙一时间气结,没话说了。

    胤礽随即自请在毓庆宫内自省,他正好趁机闭门修炼,突破瓶颈。

    没想到最后反而是胤礽这自请之言,给了康熙台阶下。

    康熙怒气不消,连着两月没理胤礽。大臣们请求科考改革的折子以及为太子说情的折子,却是如雪花一样落在他的御案上,两月累计下来足有数十米高。

    第47章

    康熙每每看到这些奏折, 很难不想到胤礽。想到胤礽的优秀,想到自己骂他时, 他沉默不辩驳一句的落寞模样,康熙心里就愧疚。

    如果胤礽反驳或争辩他两句,康熙或许不会有这样的愧疚之心。他越是什么都不说,康熙越是能在心里感受到自己这个为父者的内心丑恶。因为他很清楚,他这次发无名火不是胤礽的错,是他自己多疑的性情在作祟。

    胤礽已经在毓庆宫禁足了两月没消息了。

    他怎么不辩驳一句?不问问为什么?他难道就不好奇父亲为何突然对他发脾气?还是说他心里早就清楚了,所以一声不吭?

    如果是最后一种情况, 康熙有些无地自容。

    心里那股烦躁不安的火刚压下去, 现在又烧起来了。

    康熙端起梁九功奉上的凉茶, 一口全灌了入口。

    “主子?”梁九功被康熙的举动惊到了,皇上鲜少有这样焦躁的时候。

    尤其是在过了三十岁以后,帝王成熟稳重,已经完全掌权朝政,来了脾气, 从不忍着, 沉着怒斥几句,把人办了,事情也就过了, 从不曾像现在这样憋着情绪靠喝茶发泄。

    “你觉得太子如何?”康熙让梁九功知无不言, 恕他无罪。

    梁九功哪敢随便说,太子是储君, 他肯定不能随便乱言得罪未来的皇帝。再说皇上这些年如何疼爱太子,他都看在眼里。即使父子之间一时闹变扭,皇上也断不可能摒弃太子。

    “奴见识浅薄,不敢妄议太子。不过奴倒是常听宫中人和大臣们赞许太子仁厚宽博, 识微见远,是为我大清第一太子,不愧为十全帝王之子。”

    梁九功话说得巧,不仅夸了太子,更夸了康熙。

    康熙沉默了片刻,哈哈笑了两声。这笑并非是纯粹的开心,蕴含着一种叫人琢磨不透的情绪。

    “是啊,胤礽再怎么有出息,都是朕的儿子,是朕这个父亲教得好。”

    梁九功俩囔囔赔笑应是。

    康熙当即动身前往毓庆宫瞧胤礽。

    去的路上,他忍不住跟梁九功抱怨:“足足两月了,他连个请安折子都没给过我。”

    这孩子若真孝顺他,怎会如此?康熙想自我反省,却又觉得胤礽作为儿子的也并不完美,大家彼此彼此。

    尤其是想到有一种可能:胤礽之所以安静呆在毓庆宫没动静,是因为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康熙便觉得浑身不舒服,有种扒光了衣服被观看的羞愤感。

    皇位最终传给谁,说到底还是他这位帝王说了算。定要给才德忠孝四全的儿子才行,缺一样不可。毕竟他儿子多,可挑的人选有很多。

    康熙匆匆进了毓庆宫之后,所见之处一片寂静。至殿内,整个宽敞的大殿却只留有两名太监伺候,再无伺候之人。

    康熙抬手免了二人的请安,悄悄进了书房,只见身量修长的胤礽端坐在桌案后,认真书写着什么。

    康熙凑近了瞧,闻到了胤礽身上清冽如雪松的味道,不禁心情舒缓了许多,再见他正在作以思父自省为主题的诗,心在霎时间就软得一塌糊涂。

    康熙轻咳了一声,胤礽吓了一跳,手一抖,笔尖戳在了诗篇“父”字上,整个字以墨染黑。

    “恭请皇父圣安。”胤礽连忙赔罪行礼。

    康熙笑了一声,伸手扶住了胤礽,“是朕不该吓你。”

    从不会认为自己有错的帝王难得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已经跟道歉差不多了。这句道歉却算是一语双关,也暗指他两月前突然对胤礽发火,使得他禁足两月。

    “儿臣恨不得皇父天天这样吓儿臣。”胤礽抬眸望了一眼康熙,便安静垂眸。

    那一眼清澈见底,带着孺慕之情。

    “既如此,那你这两月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康熙有些抱怨地问。

    胤礽低眸未语。

    康熙随即瞄见桌案左上角落着厚厚的一叠纸,他随手翻阅了两下,发现所写的全都是与“父”和“孝”有关的诗,篇篇精彩。众所周知,好诗要意境,要情感深刻,能做出这般多感人的诗句来,可并非硬想而来,必是作诗者情绪饱满,日思夜想。

    康熙心中一动,随后便被铺天盖地的内疚情绪席卷。

    “儿臣不孝,干了许多大逆不道之事惹皇父生气,儿臣不敢奢求皇父谅解。”胤礽在这时候声音轻轻地说道。

    康熙心中更加动容,是啊,真正的孝不是给别人看的,他的胤礽就是这么仁厚实在,从不做面上的功夫,不耍花花肠子,是真真正正实实在在地孝顺他。

    “好孩子。”康熙感动地抱住了胤礽,激动地红了眼眶。

    殊不知康熙在抵达毓庆宫的前一刻,胤礽还悠闲地躺在榻上啃虎皮鸡爪。他有顺风耳,远远地听见独属于康熙的步伐,立刻拾掇起来,摆出才刚那副场景。

    至于左上角的那一摞诗,对于胤礽来说就更容易了,他如今出口成诗,花费不足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写出一打来。早就准备好了摆在那儿,就等着康熙“发现”它。

    “儿臣自省这两月,琢磨出了一种新的烹茶方法,儿臣给父亲煮一壶?”

    父子二人对坐。

    胤礽衣着月牙白袍,煮茶沏茶,素净从容,观之有种无欲无求的超脱之态。

    康熙见儿子这般,又怎能继续怀疑他会威胁到自己的皇权?倒是他心胸狭隘了,思虑过甚,总是把帝王的那套心思考虑到胤礽身上。

    他不该怀疑胤礽,众多儿子中,哪怕是去怀疑三岁的十四阿哥有野心,都不该怀疑胤礽。胤礽早就请辞过太子之位,甚至怀过赴死之心。这孩子至诚至纯至孝,又怎么可能觊觎皇位?

    康熙内疚情绪更甚,和胤礽说了许多贴心话,也道出这些年他做皇帝有多心累,期许胤礽能为他分忧。

    胤礽借饮茶的工夫望了一眼满脸真诚之色的康熙,心中不禁冷笑。

    多少次怀疑、试探,换来今日这话?却还不知以后或不会继续反复。

    这般反复无常的帝王心思,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哪里能应付得了?总之,谁在这时期坐太子的位置谁难。不作为,会被鞭笞;作为了,会被废黜。伸脖子会挨刀,缩脖子也会挨刀,堪称是大清第一优秀活靶子。

    康熙离开毓庆宫后,就批复了科考改制的奏折,还大肆封赏了毓庆宫。

    胤礽召来詹事府的官员议事,事议毕之后,詹事府少詹事高士奇看见了桌上胤礽所作的孝诗,心思一动,忙问胤礽是都要整理成册。毕竟之前在他的主张之下,詹事府所出的《兴言录》可是大受欢迎,他因此也晋升极快,博得了皇帝的青眼。

    “好啊。”胤礽请高士奇随意。

    高士奇见太子功高却如此谦卑礼贤下士,对他更加敬重崇拜。高高兴兴应下之后,不出三日就将诗集整理成册,取名《孝诗》。

    高士奇将《孝诗》呈给康熙之后,用许多精美之词赞美太子的孝心,把康熙哄得很开心。高士奇随即就请问,能否将《孝诗》像《兴言录》一样刊印成册,供世人览阅传颂。

    康熙欣然应允。

    一月后,《孝诗》发往全国,整个大清掀起一波以孝为主题的作诗热潮。全国百姓也都知道了,大清太子爷不仅才华横溢,还是个大孝子。提到孝,所有人都以太子为榜样,向其学习。

    吏部改革也在如何如荼地进行中,期间有不少官员提出异议,但最后都因为理由太过浅薄,没有说服力,被驳斥回去了。毕竟这场改革是在原有的俸禄上多增加福利,大部分官员,尤其是在吏治方面有作为的官员非常支持这次的改革。

    很多官员因为能者多劳,却未能得到相应的奖励,心中早有积怨。这一次吏治改革,让“公平”二字真正体现在了俸禄上,让官员们得到了切实的实惠。所以全国范围内,诸多有作为的地方官吏对提出改革太子,心怀感激,敬佩不已。

    换句话来说,胤礽已经在无形中笼络了这些有吏治作为的地方官的心。大清将来的朝堂,势必要以新换旧,这些新官吏从何而来?大多都要从这些地方官中选拔而来。

    能进京入朝的官员,在地方必然有能力,基本上都是这些受惠于吏治改革的官员。

    科考的改制,使得一批技术人才有了做官的机会,这也归功于太子的“提拔”。第一次改制后的科举,主考官便是胤礽,而大部分参加科考的技术人才都来自太子举办的学堂,便有了天下学子尽是太子门生的说法。

    胤礽故意让人把这话传到康熙的耳里,看康熙什么反应。

    康熙倒没介意,反而很骄傲胤礽的作为。

    八月初,康熙突然腹泻发热,太医几番下药方都无用。胤礽便请康熙试着服用自家药厂所产的奎宁,不出两日便见效,痊愈了。此之后,还有几位朝廷重臣、皇亲贵胄得了疟疾,都因服用奎宁而见效,及时挽救了性命。

    康熙深切感受到发展技术的好处,更加鼓励商业和技术的发展。年末时,听大臣们奏报国库充盈,税收又比前一年增多十几倍,百姓们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康熙甚感欣慰,晓得这些都归功于胤礽。

    “儿臣可担不得这些功劳,不过是从外头搜集些有用的人和东西一股脑儿塞回来,把事儿抛出去就不管了,能发展到如今的好结果,皆因皇父励精图治、领导有方,还有众兄弟们和诸位大臣们的共同努力。”

    康熙高兴笑道:“你就别谦虚了,说你居首功,是众望所归,不信你问问他们,谁有异议?”

    众大臣们纷纷应是,对胤礽的赞美和崇拜溢于言表。

    太皇太后生辰这日,得知女子禁缠足事宜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得到了有效禁止,太皇太后非常开心,跟康熙好一顿称赞太子的好。

    “当年胤礽年幼,你坚持立他为太子,我还有几分担心,如今方知皇帝的远见,这孩子果真是储君之位的不二人选,远超我们对他的期待。皇帝,太子才德之高,冠绝千古,你身为他的皇父——”

    太皇太后笑着对康熙竖起大拇指。

    康熙哈哈笑起来,反过来称赞太皇太后才是功德第一,否则哪里会有这么优秀的子孙。

    太子之位稳了,康熙终于将他的帝王多疑之心压缩至最小,数次南巡,都命太子监国。胤礽在监国期间,多番进行小改大革,进一步巩固和拉拢了人心。

    ……

    直播界面一直都没有恢复。

    上次直播突然断了之后,屏幕外的众神仙们在愣了数秒之后,都不约而同发出抱怨,向管理部门发出投诉,要求他们尽快恢复直播。得到的答案却是,直播神器被彻底损坏,需要重新打造,恢复时间待定。

    为什么会损坏?

    经过细致查证之后,终于得出结论:某主播用了斗战胜佛的猴毛变幻出一只小号的“齐天大圣”,再以九天玄女的神兵天书为指路之引,将天雷引至直播神器内部,并用可斩断三界一切东西的方天戟彻底破坏了直播神器。那场面,比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差不了多少。

    至于某主播是谁,不言而喻。

    次日,清太子报废之路直播间的老粉儿们在天庭开了一场茶话会。

    大家分析了胤礽的操作,方天戟只能供神仙使用,斗战胜佛的猴毛儿粘着仙气,幻化的分|身自然也算神仙。九天玄女后期打赏的神兵天书可为天兵作战指路,所以指路到直播神器简直太容易了。然后就可以使用高等级的天雷之锤和方天戟精准打击,直播神器必然要落得被惨遭破坏的结局。

    太乙真人啧啧称赞:“不愧是我看中的徒儿。”

    文昌帝君:“被带节奏了呢,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永远不要轻视凡人的智商。”

    阎王:“我怀疑直播神器第一次出问题,遭天雷也是他的操作。但那回因为现场没猴毛残留,所以没证据指向他。”

    九天玄女不解:“我们对他这么好,给他那么多打赏,他为什么要破坏直播神器?”

    众神仙们摇头,纷纷谴责胤礽的无良行为,叹他此举是恩将仇报。

    原本在七彩祥云上打盹儿的斗战胜佛,在这时掀开了眼皮,“直播经他同意了吗?你们天天被别人强迫当成猴儿观赏试试?子非猴儿,焉知猴儿之苦。阿弥陀佛,只有贫僧懂他的苦。”

    众神仙:“……”

    第48章

    “诶?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东海龙王翘起兰花指, 捋了捋他的龙须 ,“直播神器毁了的话, 主播怎么使用背包功能?”

    “是啊,背包应该会连同直播神器一遭消失了,那些没使用的打赏以后应该也用不了了。”

    “一时意气用事,毁了直播神器,害自己那么多丰厚的打赏用不了,愚蠢!亏我之前黑转粉,以为他多聪明厉害呢。”太上老君坐下青牛冷笑嘲讽。

    正卷着混天绫玩儿的哪吒闻言, 小声嘟囔一句:“我打赏过他乾坤袋。”

    乾坤袋可容纳三界万物, 装直播间那些打赏自然不在话下。

    众仙:“……”

    太乙真人无奈问哪吒:“你怎么打赏他这东西?”

    “难得师父有看中的徒弟, 徒儿自然也要宠师弟。”哪吒说完就给斗战胜佛使了个眼色,俩人约架去了。

    众仙长久沉默之后,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

    “能不能下凡间,揪住他问清楚?”

    “你疯啦,擅自下凡有违天规。”

    “那他毁了直播神器, 就没个说法?没个惩罚?”

    文昌帝君:“我仔细回忆了直播间管理条例, 许是没料到会有凡人会对直播间发出攻击,故而没有相关规定。既然没规定,就不算违规。”

    众仙:“……”

    深感无力, 他们一群神仙居然拿个凡人没办法了。如今只能盼着他早日成仙或身死之后, 再跟他算总账了。

    ……

    胤礽在吏部呆了五年,革故鼎新, 令整个大清的吏治达到了有史以来最清明的状态,各地方冒出了不少有治国之才的官员。

    吏治好,便进一步推进了商业和科学技术的发展。新式农业的推广种植和工商业的发展都越来越顺畅。

    可以说因为胤礽在吏部做好了基础工作,使得其他阿哥们带领的各行业都得到了更好更飞速的发展。

    五年期间, 大清发生过很多事,灾荒、瘟疫、洪水、叛军叛乱……总之苦活累活各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胤礽都请命去办。他像一朵无敌的解语花,替康熙解决掉了所有忧愁烦恼。

    胤礽揽下这些活儿,并不是为了给康熙分忧,是为了无辜的百姓,也是为了累积功德,更好地修行。直播间的一些打赏如禅心菩提、净瓶玉露等等,都可以用来普渡众生,留在乾坤袋里发霉,不如拿出来惠及大众。

    百姓们的眼睛从来都是雪亮的,谁在真心为民着想,为民办实事,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太子在处理灾荒和瘟疫的过程中,已然被百姓们奉为大清的福星,成为百姓们心中最敬仰的神。

    这期间阿哥们在发展各自专管领域的时候,时常会遇到一些难题。

    大阿哥的马场遇到过疫情,多亏胤礽及时出手,协调兽医和药品,及时将疫情遏制住。

    三阿哥的农药研究遇到瓶颈时,胤礽不管多忙,都会每日造访三阿哥的研究室,和他讨论药理,做不同的尝试,每一次都给三阿哥开阔思路,纾解心中郁结,最终成功研究出了新品农药。

    五阿哥所管的种植业因此受益,在此款农药普及之后,大清粮食的年产量直接翻倍了。

    要知道粮食年产量能多两成,那便是极喜人的大丰收之年,康熙定会乐得合不拢嘴,去老祖宗墓跟前叩拜感恩。当得知翻倍的消息时,康熙起初不敢相信,后来再三确认,便乐得手舞足蹈,开心得无以言表。原本儒雅稳重的帝王在这一刻很难维持人设了。

    同理还有九阿哥研究的火器,胤禟自小就爱念着胤礽,他在研究新式枪炮的过程中,采纳过很多胤礽的意见。后来跟大阿哥、鄂伦岱等人一起创建了大清第一支枪炮军队,取名为凤凰营,寓意从枪火中涅槃,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后来在军事演练中,凤凰营的表现确实无敌,是为大清第一杀伤力无敌的军队。外国使臣在来访的时候,监视了凤凰营的威力,吓得脸都白了颜色,对康熙的态度更加崇敬。

    至于四阿哥胤禛掌管的工业,发展就更好了,所出产的针管、医药,以及工业化的茶叶、瓷器等都远销国外。

    兄弟们齐力,使得大清国库都不得不扩建,因为原来的国库已经装不下那么多金银粮款了。

    闲暇时,兄弟们齐聚,恰逢太子在南方赈灾未归。几位阿哥们酒后提及胤礽,无不表达想念,感慨自己跟胤礽关系最好。大家一听对方的话,都不福气了,举例力证胤礽对自己有多特别。

    然后说着说着,大家发现,原来不管哪个兄弟遇到困难,胤礽都竭力帮助。明明他自己有那么多事要忙,居然一碗水端平了,面面俱到地照顾到了他们每一位。

    真·时间管理大师!

    牛!

    即便知道自己未必是被胤礽最看重的那一位兄弟,他们也敬爱他至极。爱他的博闻强识、见地深远,爱他的虚怀若谷、温润谦逊……总之有关于他一切的一切,他们都喜欢极了。

    说句夸张点的话,如今太子就算是放一个屁,他们都会觉得是香的,是人间不可多得的好气味儿。

    太子之仁,无人能及。

    储君之位,非胤礽莫属。

    除此之外,不管换谁,阿哥们不服气,大臣们不服气,百姓们也不服气。

    这才是真正的,众望所归。

    ……

    这些年胤礽“乖”的不像话,像一个完美的合格皇太子,协助康熙处理朝内外一切麻烦事。不居功,不求赏,兢兢业业,却又无欲无求,完全超出了康熙对太子的所有要求。

    康熙在对胤礽委以重任的时候,不忘在他安插人从侧面全面了解胤礽的情况。太子表里如一,一言一行近乎无可挑剔。

    人可以装得了一时,但不可能一年半载一点破绽没有,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子像一块完美洁白玉,没有一点瑕疵。

    现如今康熙对胤礽,一百个满意,一百个放心,他时常在朝内外称赞胤礽,当然他始终不忘提及,是多亏有他这位好父亲,才能教导出胤礽这般优秀的皇太子。

    胤礽从不结党,一直都秉公办事,从不与外臣走得过近,甚至跟亲叔姥爷索额图都极少见面,每年除了生辰特意拜会一下,基本不会私下见面。索额图年纪大了之后,倒是学会谦逊,愿意放权了,几次请辞,都被康熙硬留了下来。

    康熙现在很满意太子,也知道太子如今声望很高,他不想做出太过明显苛待太子母族的事情。“仁父”这个名声,他一定要保留。

    康熙并不知道,这些年胤礽在暗地里早就收拢了大量的人心。他刻意安排在胤礽身边的那些人,全都在胤礽的掌握之中。要么被策反了,要么被隔离了,根本不可能攫取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不过胤礽这一世的性子,确实比前世冷淡了很多,不像前世那般被性情猛烈,直来直去。但他这“无欲无求”的性儿,可不是康熙教导的功劳,而是他现代养父母养育的结果。

    说起来,康熙那种斯巴达式的育儿方式,基本上很难教导出真正仁厚不争不抢的孩子。年少的时候,使劲儿让孩子们内卷,削尖了脑袋竞争,等孩子们大了,要兄友弟恭、不结党、真孝顺、不觊觎帝位的“好儿子”,想得美啊!

    瓜熟蒂落,时机已然成熟。

    胤礽从他准备好一叠奏折里抽出一本,赶早上朝。

    今天日子特别,是万寿节,康熙的生辰。

    大朝会上,在各大臣上表奏折,奉上寿礼,歌颂盛世太平之后,胤礽拿出了一本奏折。

    按惯例,万寿节这天的大朝会,只会歌功颂德,赞美皇帝,让皇帝高兴,不会真正奏报什么事实。所以,大臣们都以为太子爷的奏折也是要上表歌颂什么。

    “民间有句俗话,‘孩子的生辰,亦是母亲的受难日’。为母不易,生产这一日如过鬼门关。圣母皇太后走得早,未能得见皇父如今治理下的大清盛世,实在遗憾。不妨在今日,立一项有利于天下女子的举措,一则显皇父圣恩,二则告慰圣母皇天后的在天之灵。”

    康熙本来对胤礽在这谈破例议事有几分不满,但听他描述倒有几分兴趣,便问胤礽是什么举措。

    “禁立贞节牌坊。”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康熙也有些惊讶。

    “女子守贞,不是好事儿吗?”朝中有老臣不解问。

    胤礽:“守贞既然是好事儿,贞节牌坊必然也是个好东西了,那男子怎么不立?”

    “太子怎能将男子与女子相提并论!”张姓老臣愤愤反驳道。

    “怎么的呢?为何不能相提并论?张大人看不起自己的母亲?”

    “当然不是,但自古以来,男主内女主外——”

    “自古以来,女子都可改嫁,更没有什么贞节牌坊,只是近百年来,常有人以“贞节”二字矫枉过正,束缚女子一生。实则夫亡,女子改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改嫁后女子德行端方,照样可称贞节。

    文书弱书生对上武生,知道喊着讲德义,不能恃强凌弱。等到男人对女子的时候,把“恃强凌弱”用得倒是很淋漓尽致,为了把女子当成自己的所有物,拿出各种谬论来给女子洗脑,压迫女子,甚至连死了都不忘折磨亡妻。此为大丈夫所不齿,真小人所为。”

    胤礽随即呈上几个贞节牌坊的例子,有年轻女子才不过二八年华就开始守寡,更有甚者是望门寡,至死仍然是处子。各家皆以立贞节牌坊为荣,甚至有些地方会给予特别丰厚奖励,滋生不正之风已久,大肆鼓励年轻女子守寡,以毁女子一声为代价,令全家光荣。

    礼部尚书朱善附议,表示自己在江南当任的时候,曾亲眼见识过,“确是真小人所为。自愿守贞也就罢了,但大多数人家都是强逼女子如此,只为图个贞节牌坊令全族长脸,着实可恨!”

    之后又有数名大臣附议。

    康熙斟酌了片刻,便准奏了胤礽所报。

    此后,万寿节过得倒是顺顺利利。

    次日小朝,胤礽又递了一个奏折,建议整顿八旗,革除每月给八旗子弟的银钱福利。

    满朝又一次哗然。

    “此举跟养蛀虫没什么分别,太多八旗子弟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整日纨绔不思进取——”

    “放肆!你身为太子,怎能说这种话?你该知八旗制度是因其祖上功勋,才予以殊待,这是给当年打江山的功勋贵胄的殊待,为大清当年开国之根本。”

    “当年的八旗确实骁勇善战,为大清开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对待这些功勋子弟,更好的方式该是助力其积极上进,而不是发钱养废了他们。

    天下父母都有一样的心思,盼子成才。

    没有父母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事无成,只过着白吃朝廷俸禄,每日斗鸡走马的纨绔日子。八旗子弟可以在上学和科举出仕方面,予以适当优待,也可以增设特别的补助,等其参军或为官后给予额外贴补。

    但纯粹白吃饭的,不能养,此风气滋生,一传十,十传百,最终养废的是整个八旗。终有一日我大清引以为傲的八旗,会成为‘引以为耻’。”

    “你——”

    康熙没想到胤礽昨天提禁止贞节牌坊的事儿就罢了,今天居然质疑,欲直接推翻老祖宗定下的八旗制度。

    “你是不是觉得昨日的事儿成了,今儿便要干一个大的出风头?”

    “儿臣此举真心为八旗好,所谓‘溺子如杀子’,是希望严格要求下,八旗子弟能重振旗鼓。”

    这次是大事儿,康熙不认为朝中的满臣会赞同胤礽的提议,尽管胤礽的提议确实有几分道理。

    康熙很生气胤礽在没有提前跟他透口风的情况下,突然做出这样的提议。康熙也懒得跟他争论,直接问众大臣们有什么异议。

    让康熙大感意外的是,朝中数位众臣附议了胤礽的提议,其中不乏有出身八旗的满臣。

    康熙:“……”

    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对。

    但既然大多数朝臣赞同胤礽的提议,为国库省银子的事儿不干白不干,反正他又不亏,一气之下康熙便同意了胤礽的奏报。

    又一日,朝堂之上,胤礽又又又奏报了。

    康熙一看胤礽身子动了,心不禁跟着一抖。

    胤礽这一次提出增设投票选举的方法,纳入官员考绩制度。

    “一些比较抢手的要职,应当提名候选人,通过演讲选举的方式,进行不记名投票,竞争上岗。当然这个提议只是部分地区试行,如果效果好,再全国推广。”

    康熙听着有道理,觉得法子很新鲜,但情绪上他有些抵触。因为他发现胤礽接连几日都在提出改革,每次都十分顺利,得到大臣们的附议。

    康熙决定再试一次,便问众臣意见。

    结果果然跟他料想一样,朝中大多数大臣都在附议胤礽的提议。

    康熙心中惊骇,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真的快完结了233333

    第49章

    康熙心里其实清楚这个选举的主意可以顺应民心, 有效地避免官员暴戾贪腐。但他心里很不舒服,康熙故作脸色阴沉, 似有不赞同太子的意思,满朝文武仿佛没看到一般,依旧附和太子的提议。

    他这个帝王仿佛被架空了。

    众大臣们全然不知对皇帝察言观色,一窝蜂地全都在顺应太子的提议。

    康熙心里极不舒服,危机感越来越重。

    再这么下去,太子随时都可替代他,登顶皇权最高位。

    “既然众爱卿没异议, 此事便就此议定。”康熙应话后, 便要打发所有人都退下。

    “儿臣还有本要奏。”胤礽似乎看不见康熙阴沉的脸色, 突然高声道。

    康熙猛地瞪向胤礽,问他还有何事。

    “儿臣还想奏为确保司法公正,进行政权、司法分离的改革,改革完毕后,可确立新婚姻法, 增加女子在婚姻中享有的权利。”

    康熙皱眉:“女子, 又是女子,太子似乎很愿意为女人说话?”

    “朝中并无女子为官,几乎没人会为女子说话, 那儿臣身为大清太子, 当有全局观,做这第一人。儿臣谨遵皇父教诲, 时刻谨记额捏的生恩,为女子说话、办事,是为祭奠额捏的一种方式。儿臣愿一生都以扶贫济弱为己任,只为大清更加富强, 百姓安居乐业。”

    胤礽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令在场众臣们啧啧称赞。

    康熙眉头皱得更深,不再提胤礽为女子争权的事,“政法分离的改革,可谓是大刀阔斧,需要增设很多部门,此事干系重大,岂能朝夕就能定夺?再议。”

    “儿臣已做好了十分完备的实施方案,只要按照此方案按部就班实施,必然不会出大问题。政权、司法的分离,可有效地进行互相制约,减少因绝对权力的存在而产生的贪腐弄权,增加公平性,更利于地方政策的实施,吏治的清明。皇父从前不是总头疼地方官霸权贪污的问题吗?此提案可解父皇之忧。”

    胤礽说罢,就命人将他写好的实施方案呈上。

    众大臣们的传阅之后,拜服地点点头赞同,很难从这里头挑出什么毛病来。

    “至于我建议提出实施新婚姻法,是因为女性地位的提升,更有利于国民发展。孟母三迁的典故,早就告诉了世人有智慧的女子在家庭育儿中的作用。”

    “此言差矣,太子爷难道没听过‘女子无才便是德’?”一名四品文官因为不敢不苟同太子的言论,因为女子就该安分守己呆在后宅,作为男人的附庸,便一时间没忍住,突然反驳了胤礽。

    张口说完之后,四品官就有些后悔了,但他观察到皇上面色不虞,似乎也赞同太子的话,再说在场大臣都是男人,肯定有很多人想法跟他一样。

    “说这话的陈继儒比得上的孟子?明朝男人都受谁的理论影响,你难道不知?我还以为提倡了这么多年,程朱理学早被大家唾弃了呢,没想到还有人喜欢捧前朝的臭脚。”

    胤礽嘲讽之言十分毒辣,刚好精准触碰到了康熙的忌讳。

    两月前,太子刚派兵铲除了武昌一带的反清复明势力。这会儿康熙听到有人追随前朝信封的东西,自然是不高兴。康熙不满太子架空自己是一码事,有人追随前朝就是另一码事了。属于内部矛盾和外部矛盾的区别,内部矛盾可以慢慢解决,但外部矛盾必须立刻根除。

    “拖出去,杖四十。”康熙话语简洁,不容置疑。

    大臣们尽数噤声,大殿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等众臣告退,康熙独留胤礽在跟前。

    康熙命人将今日供奉的好茶沏来,与胤礽对坐同品尝。

    “太子近来改革动作频繁,可有什么缘故?”康熙挑眸,目光锐利地看向胤礽。

    “想多为皇父分忧。”胤礽望着康熙淡笑,“可是儿臣的这些提议有什么错处,惹得皇父不快?还望皇父指点。”

    康熙:“……”

    还真没什么大错,小问题提了也会被伶牙俐齿的他反驳回来,倒没什么可说。

    “儿臣做得不好?”胤礽收住了笑容,开始面容忧郁地主动自我检讨,“儿臣知错了,儿臣愿意自请去守墓,多久都可以,尽听皇父吩咐。”

    康熙眯起眼睛,打量着此刻在他面前看起来很乖的胤礽,总觉得怪怪的,甚至感觉他像是在威胁自己。以太子现在的声望,他若无错惩罚太子,势必有损君威,甚至被冠上昏君的名声,当他傻么。

    “太子多虑了,你的提议很不错,为父不过谨慎些,先看朝臣反应如何再定,既然没什么人有异议,回头便实施下去。”

    康熙笑着去抚摸了胤礽的额头一下,如同十分爱子的慈父一般。

    “好孩子,你如此优异,是为父的骄傲。”

    ……

    此之后,胤礽的提出改革确实开始实施了,但全部都是康熙一手抓。胤礽则被康熙派去管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比如监督工事,执行祭祀等等。

    胤礽被安排远离政权核心,每天有大把的时间悠闲,成了一名闲退太子。

    这刚好遂了胤礽的心思,每日除了修炼之外,便吃吃喝喝,闲逛北京城,日子过得十分悠哉闲适。

    康熙在对比之下就辛苦多了,众多改革举措的实施,带来了繁冗的政务,康熙每天忙到凌晨才能休息,天不亮还要起床上早朝,几乎每日睡眠时间只有一两个时辰,如此熬了三两月下来,鬓角的头发白了许多,皱纹也添了几根。

    这一日康熙还在批阅奏折,累得脖子都抬不起来了。但为了巩固自己手里的皇权,他必须拼。

    胤礽则去参加了安郡王的寿宴,席间跟京城众勋贵子弟们行酒令,玩儿投壶,最后还搓起了麻将。胤礽手气好,赢了很多金瓜子。

    “老王妃担心太子爷和诸位公子酒饮多了不舒服,差人送了蜂蜜茶来。”丫鬟秋莲笑着命人将蜂蜜茶送给太子和其他勋贵子弟。

    胤礽确实酒水喝多了,接过茶来饮一口后,他便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抬眼,便与那丫鬟秋莲对视了。秋莲忙颔首,谦卑告退。

    胤礽看着手里的茶一眼,随即将茶饮下大半碗,交到赵有功手里,“味儿不错,一会儿回来再喝。”

    赵有功一听这话,自然小心捧着茶,等太子爷回来饮用。

    胤礽在郭朝光的搀扶下去如厕,走了没多远面颊便染上一抹绯红。

    穿过牡丹园时,忽有一人影从牡丹丛中窜出来,胤礽立刻退后一步,刚刚巧避开了碰撞。几片粉色的牡丹花瓣飘落,带来一阵淡淡的花香,花香中混杂着一丝丝荼蘼的甜味,让人闻着有几分上瘾。

    “大胆,何人冲撞——”胤礽拍了下郭朝光的肩膀,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郭朝光看清冲撞之人是位年轻的少女,立马意会了太子爷的意思了,闭嘴默默站在胤礽身后。

    “对、对不起。”

    少女声音甜糯悦耳,两鬓发丝落了几一缕下来,有几分狼狈,但并不难看,反而平添了几分凌乱之美。她身量苗条,发上沾了两片牡丹花瓣,额头莹白饱满,眉目清秀可人,尤其是两颊绯红,含羞垂首的模样,极易激发人的保护欲。

    “无事。”

    胤礽欲往前走,少女突然动了一下,“啊”的一声,扑向胤礽怀里。

    郭朝光见状,慌忙想遮挡在前,太子爷一向不喜陌生人近身,何况这姑娘还是女子,真贴上了肯定有很多麻烦。

    奈何事情发生的突然,郭朝光虽然伸手极快,却也是来不及了。

    胤礽身形一闪,随着少女扑倒在地。

    郭朝光定神看清楚的时候,那女子已经扑腾到地上了,完全没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太子爷刚才侧身了?速度好快,快到他竟然没看见。

    “哎呦,好疼,你怎么都不扶我一下?”少女摔得狼狈,一时来了气性,随口抱怨了一句。

    她抬头朝胤礽看的时候,正对上一双冷漠疏离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湘竹心骤然抖了抖,万般后悔自己刚才的失言。

    “你在怪我?”声音轻淡,如玉碎之音。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湘竹连忙起身,羞愧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湘竹,湘竹!你怎么跑这来了!”安郡王妃匆匆赶到,先一把抓住湘竹问她可安好,转头见道胤礽,安郡王妃大惊,连忙带着身后的女眷向胤礽行礼。

    装吃惊的样子太夸张,时间卡得太过刚好。

    胤礽掸了掸衣袍,转身欲走。

    安郡王妃没想到太子居然全然不理自己,哪怕连行礼平身的话都没说,只由着太监郭朝光传话。

    “太子爷,这是我内侄女湘竹,这丫头自小便是个皮猴子,刚才她若有冒犯太子爷之处,我代她向太子爷道歉。”安郡王妃说罢,就质问湘竹刚才是否冲撞了太子,怎么弄成这副狼狈模样。

    “姑母,我酒吃多了,就在花丛中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惊着了,不小心崴了脚,幸亏遇到了太子爷。”湘竹话说得模棱两可,倒叫在场人听出了几分暧昧意味。

    “那你还不些快给太子爷道歉。”安郡王妃连忙催促道。

    湘竹便含羞带涩地给胤礽行礼道歉,脸颊更红了。

    胤礽看都不看湘竹,清冷的目光越过她,落在安郡王妃身上,“适可而止。”

    话毕,胤礽便拂袖而去。

    郭朝光立刻当着安郡王妃的面儿,讲清楚刚才湘竹二扑太子的情况,“我们太子爷可是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碰着他,还望郡王妃珍重。”

    “珍重”二字用得很妙了,听起来分明就是警告。

    随安郡王妃同来的几位女眷,大概猜出情况了,她们虽然位份比不上安郡王妃高贵,但安郡王妃竟把手段耍在人人敬重的太子爷身上,实在是有些过火了。

    仅因大家都是好姐妹,才不算太嫌弃她。大家在告辞前,话里话外都隐晦地劝她慎重,别做傻事。

    安郡王妃憋了一肚子气,送走人之后,质问丫鬟秋莲:“你不是说亲眼看了太子喝了那茶吗?”

    “确实喝了。”秋莲拿命保证。

    “那怎么回事。”安郡王妃打量一眼湘竹,姿容极好,哪个男人见她这般会把持住?当该怜香惜玉啊!

    难道说太子不仅不育,还不举?所以那种药对太子根本没用?

    “既如此,你就此作罢吧。”安郡王妃劝湘竹放弃,要带她回房。

    “姑母,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目送走安郡王妃后,湘竹深吸一口气,立刻奔向胤礽离开的方向。

    一炷香后,胤礽在郡王府的后花园再遇湘竹,就见湘竹噗通跪地,向自己好一番表白她的心迹。

    “……湘竹心悦太子已久,自三年前的中秋宫宴开始,一日甚过一日。今日湘竹并非偶然睡在牡丹园,是以酒壮胆,想偷偷等在那里见太子爷。湘竹早已想好了,不成功则成仁,若因冒犯了太子而被降罪,湘竹愿意舍命。”

    小姑娘白白净净,一番赤诚的表白看起来勇猛无比,倒是很容易让人心动。但很可惜,胤礽不在这类“人”之列。

    “你姑母在我茶里下了药,我刚才可并未计较。说了,适可而止,别过分了。”胤礽摆弄着腰间的龙形玉佩,话说得漫不经心,但句句重击在湘竹心头。

    湘竹愣了下,吓得立刻落泪,给胤礽磕头赔罪。

    “不怪姑母,是湘竹贪心,算计太子爷,太子爷要罚就罚我吧。太子爷放心,那茶里是补药,对身体无害,并非是那种助兴药,只是有补肾之效,喝了以后会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意动。”

    湘竹哭得梨花带雨。

    “湘竹十分仰慕太子爷才华,自三年前惊鸿一瞥,便早已相思成疾。若非爹娘几番帮忙斡旋未得结果,湘竹不敢在今日这种场合以贞节作赌,出此下策。”

    那茶里掺的药确实是补药,对身体无害,否则胤礽早就当场发作,不会给她们活命的机会了。

    “心悦我,说明你有眼光。”

    湘竹闻言,心下一喜。

    “但相思成疾、斡旋未果等等,都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有何关系?因你个人所需,便连累他人,可耻至极。”

    胤礽说罢,便转身走了。

    下药一事,随即命人与安郡王明言。安郡王得知后,吓得满头冷汗,当即质问叱骂了安郡王一通,并将在王府小住的湘竹赶回家去。从此禁止安郡王妃与娘家人再有往来,否则便下休书。

    安郡王和安郡王妃随后进宫,向康熙和太皇太后请罪。

    康熙听说此事,倒是问了安郡王妃很多情况,盛赞湘竹勇猛,有满洲姑奶奶的风范。

    太皇太后蹙眉,睨一眼康熙,“可那下药之举——”

    “那哪儿是下药啊,不过是滋补茶。我问过太医,太子喝些那样的茶反倒有好处,分明就是认真了解过太子的病况,一心为他着想。”

    太皇太后:“……”

    “皇帝可是有什么想法?”太皇太后问。

    “胤礽二十多岁了,该成家了,以前因他的病,怕害了那些世家姑娘,低一些的又怕委屈胤礽。如今正好有合适的,痴情一片,何不凑个好字?”康熙笑问太皇太后。

    “好不好,还要两情相愿才行。”

    太皇太后虽然也想看胤礽成家,但这孩子无心此事,格局又大,倒没必要以此限制他。凭他累积立下的功勋,允许他有这样的特权。

    康熙便唤来胤礽,好一顿夸赞湘竹后,问胤礽的想法。

    “毓庆宫没地方。”

    细问之下,得知毓庆宫的空房都用来装各种改革相关的书册以及工农业等相关物品。康熙便大笔一批,命人扩建畅春园,将畅春园的两处宽敞殿宇改建后分拨给胤礽住,建成后毓庆宫的东西就可以搬一部分到那边去。

    胤礽终于不用窝在小小的毓庆宫了,很高兴。

    等康熙大笔挥完,吩咐下去后,胤礽才答复康熙:“不行。”

    “你说什么?不行?人家小姑娘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还对你痴心一片,哪点配不上你了?”

    “哪儿都配得上,所以不行。”胤礽叹道,“儿臣见她第一眼时,便心悦她。”

    “哪儿都配得上,你怎么不喜欢——”康熙顿了下,才弄清楚胤礽刚才说的话,不解问,“你心悦她?那你为何不愿意?”

    “正因为心悦所以不行,儿臣的病皇父不清楚?”胤礽略感受伤地望一眼康熙。

    康熙怔了下,随即明白过来。胤礽喜欢那姑娘,一见那姑娘便容易意动,意动了就会有冲动,冲动一次就会吐血一次,那不跟要命一样?这样的女子安排在太子跟前,哪怕是名义上的妻子,也危险啊,会催太子早死。

    “皇上,太子爷昨夜已经吐了三次血了。”郭朝光适时地禀告道。

    康熙这才注意到胤礽的脸色,好像是白了几分。

    三次!?

    年轻人,太血气方刚了。

    康熙当下心里愧疚,立刻断了把湘竹指给胤礽做太子妃的心思。随后他还好一顿张罗,给湘竹甄选了一个离京较远的夫婿,叫胤礽以后再无机会见到湘竹。为了他儿子的命,他这个当父亲的只能做恶人,棒打鸳鸯了。

    胤礽从此事看得出来,康熙还是太闲了,有时间操心他的婚事。

    此之后,在他运作下,康熙每日近乎有八、九个时辰呆在乾清宫桌案后,累得他在半月后病倒了。

    康熙连日发烧不退,还闹肚子,周身无力发软。卧病在榻时,康熙尤为想念太子。胤礽倒是孝顺,每日侍奉在床前,只是朝中大事,胤礽不敢做主,都要询问康熙后再做决断。

    康熙本来想让胤礽自己处理,但转念想到自己你这段日子这么努力,为的就是巩固自己手里的权力,哪能再放手还给太子。所以他还是努力在病榻上勤政,病因此也不容易好了。

    缠绵病榻两月之久,康熙才好利索,整个人瘦了一圈。

    因为病中很多大事由他定夺,小事便暂且押后了。病愈后,更有一大堆积压的折子等他处置,康熙几乎忙得昼夜不分。

    胤礽则趁此时机,以去寺庙为皇父病愈还愿为由,跑南方去游玩了。

    临到深秋的时候归来,见康熙又瘦了很多,精气神也不大好。胤礽便封上了排毒养荣丸,给康熙补足了精神。又在朝堂上,提了很多改革政策,使得康熙又忙起来了,连去木兰围场打猎的时间都没有。

    胤礽倒是代康熙去了,每天写信给康熙,炫耀围场的猎物有多么肥美,他每天打了多少只,还把所打的最肥最漂亮的猎物命人送回京,献给康熙。

    康熙每每看信,心里都生出一团气。上年纪的父亲在家忙得累死累活,年轻的日子反倒是在外面吃吃喝喝十分潇洒。

    可他又不能放权,还得自己干。看着大清在他管理下,越来越富强昌隆,康熙觉得自己真是英明神武的君主。然而这点慰藉,远比不上他对在外闲玩的太子的羡慕之情。

    这次围场狩猎,阿哥们也都去了,就他孤零零留在紫禁城。

    可怜,太可怜了,越想越不甘心。

    他想过让胤礽不做太子,可是以胤礽如今的声望,群臣和百姓们根本不会允许另一位不如他的皇子作为继承者。而且胤礽的存在,在朝堂上也是一种制衡,他在,其他阿哥们才不至于有异心,产生动乱。

    况且,胤礽并没犯什么错,他处处符合康熙对太子的要求。如果硬把他拉下马,康熙自己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所以,还是努力握权吧,幸而太子并无掌权的野心,很听从他的安排。

    冬末,始终坚持掌权不放的康熙又累病了。

    这次的病来如山倒,康熙瘦得俩眼凹陷进去,整个人瘫在榻上几乎不能动了,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生机在一点点地抽走。

    康熙深感自己大限将至,他将儿子们都唤到自己跟前,握着胤礽的手,欲传位给他。

    “皇父别瞎想,皇父洪福齐天,定有上天保佑,很快就会病愈,国家需要您,儿臣们也需要您。”胤礽安慰地拍拍康熙的手,亲自喂了康熙汤药,表示这是他从五台山上求来的神药,定能药到病除。

    康熙无奈笑了,心里不禁感慨这孩子真孝顺自己,一点都不贪恋皇权,传位给他都不要,就盼着他好。

    “太子有这份儿心足矣了,朕心甚慰,但这皇位恐怕你必须要接着了。”

    康熙说完这话后,喝了药,突然觉得身体里抽走的生机正在恢复。莫非真是神药?

    三日后,康熙病愈了,没错过年终的忙碌,又是好一顿处理政务。

    年后,康熙终于想开了,要放权给太子,自己则打算“颐养天年”。

    胤礽却不敢做主,还是要人事事都问康熙。折腾一遭后,权没放下去,康熙这边反而多了一遭麻烦,回话的大臣要问过他之后,再找太子,然后再来找他,弄得他反而更忙了。

    康熙生气地召来胤礽,质问他为何不掌事。

    “国有君王在,哪儿需要太子掌权?儿臣只尽该尽的本分,不敢越矩。”

    “朕允许你越矩,你是朕最信任的太子。”康熙语气铿锵,充满了信任。

    “是么?”胤礽轻笑反问。

    康熙略变脸色,不解看向胤礽:“你这话什么意思?”

    “皇父是否信任儿臣,皇父心里最清楚不过。儿臣早就深知‘先君臣后父子’的道理,该避嫌之处,儿臣定当避嫌。这皇位,儿臣没有任何觊觎之心,不在其位,绝不谋其政。”

    胤礽声音淡淡的,透着无限的疏离和冷漠。他回看康熙的眼神,幽深如古井一般,平静无波,给以人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康熙的心猛然间抽搐了下,这才感觉到他们父子间好像早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第50章

    当晚, 父子二人以尴尬的沉默告终。

    康熙想说什么,但他对上胤礽那双不冷不热带着笑意却又分外疏离的眼睛, 便有话也说不出来了。

    到底因为什么?他们父子之间何时生出了这么大的隔阂?

    这次病愈后,康熙从外表来看,人比之前似乎更年轻了。后妃和大臣们见到他,都不禁盛赞,甚至有妃子小心向他打探保持青春之法。

    康熙知道这跟胤礽献上的神药有关,这孩子确实孝顺,真心盼他长寿。康熙感觉自己现在精力充沛, 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但身体纵然年轻了, 心却依旧沧桑, 他觉得很累,特别心累。

    一整年昼夜不分地忙于政务,几乎天天睡眠不足,导致他脾气极易暴躁,情绪抑郁, 整个人像一根绷紧的弦, 随时都有可能崩溃。在这么继续处理政务下去,康熙觉得自己会疯。算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离开紫禁城, 出去散散心了。

    他需要休息。

    几日后, 康熙自动忽视了那晚与胤礽之间的尴尬沉默,召胤礽到跟前来, 嘱咐他留守京城监国,他则打算在三日后下江南。

    康熙已经深刻反思了他与胤礽之间的关系,对胤礽主动示好道:“为父年纪大了,早就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大清的江山早晚要由你来继承,这一次你留京处理政务,便全权由你做主,权当是提前历练。”

    “儿臣可以全权做主?”胤礽反问,“皇父真的相信儿臣能做好?”

    “当然。”康熙回答得非常干脆,见胤礽笑意灿烂,他隐隐感觉他们父子间的隔阂似乎消除了。

    康熙承认,自己确实屡次怀疑过太子,忌惮防备过他,还命人监视过他。以太子的聪慧,恐怕早就有所察觉了,所以那晚他才会用那种语气对自己说话。之前监国,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应对,不敢自己做主,尽数把政务推给自己,大概都是因为怕自己忌惮怀疑他。

    这一点确实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应该,这一次他选择相信。

    胤礽淡淡笑应,没再有异议。

    三日后,康熙高高兴兴地带着几名政务不忙的阿哥,离开了紫禁城,开始了下江南的第一日。

    终于能呼吸到京城外的空气,康熙整个身心都放松了。

    谁料第二日,他就收到了佟国维的奏禀,太子要彻底废黜八旗制度,将八旗军队重新编入军队,八旗勋贵子弟凭本事吃饭,不再有优待,此后朝中满汉臣录用也不再有差别对待,并且宣布了满汉通婚政策。

    康熙看完信之后,脸憋得通红,一团闷气堵在胸口。众人见状,忙为康熙顺气,康熙猛地咳嗽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

    “混账!他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大清的天下他们满人凭自己的本事打下来的,当初胤礽撤销八旗子弟补贴福利的时候,已经惹得很多满蒙勋贵的不快了,如今彻底废黜了八旗制度,无异于是再度挑衅,等同于摧毁大清根基。此一举,必然寒了所有满蒙勋贵的心,动摇国之根本。

    康熙怎么都没有想到太子身为满人,竟然会干出这种自毁族人的事。

    江南他还怎么有心情下?康熙立刻命队伍调头,匆匆赶回京城。

    康熙在见到胤礽那一刻,便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他。

    胤礽不惊不慌,似乎早料到康熙会折返骂他,只安静地垂眸,任凭康熙撒火。

    康熙见他这副模样,叱问他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

    “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就等着朕放权这天,颁布如此大逆不道的政令。胤礽,朕何曾亏待过你!倒说说,你目的是什么?搅乱朝政,靠汉臣的支持上位?”

    “儿臣确实早有算计,且算计都用在了皇父身上。”

    胤礽的坦然承认,令康熙更愤怒,随即又憋红了脸,呕出一口血来。

    康熙自嘲冷笑:“终于露出了你的真面目。”他觉得自己被彻底愚弄了,之前对胤礽的宠爱完全像个笑话。

    “政权司法分离,改革农耕、吏治,彻底废除八旗,开放国门、注重工商业发展、提高女子地位、扩张版图……儿臣做这些‘算计’,都是为了完成皇父最大的心愿,超越秦皇汉武,成为真正的千古一帝。”

    康熙愣住,他脸上自嘲的笑容渐渐消失,转而疑惑地望向胤礽。

    胤礽将那新画的版图展现给康熙瞧,“儿臣会把周边的这些地方都纳入大清国土,为皇父正千古第一,不论从国土面积、农业、经济还是文化上来讲,您都会是千古以来的第一。你不是爱掌权吗?皇权您可握紧了,没人会拿,儿臣会为皇父保驾护航一辈子。”

    胤礽话语的内容很热血,刚刚好满足了康熙身为帝王雄霸天下、冠绝千古的心思。

    但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偏偏有一种略带讥讽的味道。再看他脸上的笑,也是乖戾得很,明显不正常。

    “皇父想要成就千秋霸业,怎能只将格局放在满人身上?要扩大国土,兼容并包,势必要有具备公平性的怀柔政策才行,否则如何安抚民心,平定各邦各族?

    所以,只要是我大清子民,应当一视同仁才行。此政令的颁布,的确很得罪人。儿臣不想让皇父来做这个恶人,所以儿臣来做。”

    康熙看着地图上画出的那巨大无比的国土范围,吃惊地看向胤礽:“你疯了吗?”

    “儿臣这般孝顺,皇父难道不感动吗?”胤礽不解反问,嘴角的笑意越加明显。

    康熙质问胤礽:“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见胤礽突然掏出一把匕首放在手里把玩,眉眼温柔地盯着他,只笑不答。康熙头一次浑身发怵,觉得有几分恐惧,而这份儿恐惧竟然源自于他的亲儿子。

    “皇父不要害怕,我若真要你这皇位,早几年就轻易拿到了。当皇帝有什么趣儿,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活得鸡狗不如的日子,我真的一点都不贪图。”

    胤礽将一颗裹着白色包装纸的药丸放在桌上。

    “皇父若此刻还不懂我的目的,解释再多也没用。吃了这药,您便明白了。”

    胤礽放下药就离开了。

    康熙气急,令胤礽站住,“来人,将此逆子给我拿下!”

    然而他喊话之后,整个乾清宫空荡荡的,没人回应。梁九功倒是应和了康熙的话,出去寻人,但他出去之后就再没回来。

    康熙慌了,连退数不,脑海里回荡胤礽之前说的那句话。

    “我若真要你这皇位,早几年就轻易拿到了。”

    康熙欲去追逐胤礽的身影,发现大殿门突然关上了,他怎么都推不开。康熙喊了数声,得不到任何回应。自他登基以来,康熙从来没这么迷茫、恐慌、无助过。

    康熙理不清头绪,觉得一切太荒诞了,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所以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很疼!并不是在做梦。

    半晌之后,康熙稍稍平定情绪后,去看了那颗被胤礽遗留下的药丸。药丸外层包裹的纸上写着小字:梦回前世丸。

    将包装纸拨开之后,一颗白色的药丸显现,药丸上面刻着“胤礽”二字。

    这是什么意思?梦回前世:胤礽?

    回想胤礽刚才的态度,康熙很好奇胤礽到底是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虽然胤礽之前说的那番关于千古一帝的话带着讥讽意味,但康熙莫名能感觉到,胤礽是真心在为他筹谋那些事,只不过那般筹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他开心。

    显然,他现在的处境,说明他早就被架空了。诚如胤礽之前所言,胤礽想替代他登上皇位,早就可以做到了,但他一直没做,所以他应该是确实是不想当皇帝。那此刻,这枚药丸应该也不是为了毒害他。

    康熙随即拿起药丸,吞了下去。

    困意突然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康熙睁不开眼皮,踉跄走到床上躺下之后,整个人陷入沉睡。

    一阵黑暗之后,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他’出生了。

    当看到年轻时的自己抱着‘他’的时候,康熙终于反应过来,药丸上所写的“胤礽”,应该是指胤礽的前世。所以他现在,正在以胤礽视角经历一切。

    为什么胤礽会有前世?

    康熙带着疑惑,继续经历后来的发展。他看到了甚为皇帝的“自己”对胤礽的种种教诲,有宠爱,有纵容,有强逼,有嫌憎,有叱骂……之后他看到了“皇父”下命处死索额图,父子关系恶化到底,最终被逼圈禁,日日过得痛苦、惶恐,性情逐渐敏感、暴戾又疯癫。

    那种患得患失,战战兢兢的感觉,让康熙赶到无比恐慌和心悸,刻骨的孤寂和怨憎让他整个人像灌入了铁水一样,冰冷下沉,最终跌入黑暗的深渊,带着无尽的绝望……

    康熙“啊”的一声醒来之后,从口闷得喘不上气,仿佛真的经历了这样的一生,极其痛苦和绝望。康熙发现自己浑身被冷汗浸透了,梦境里所带来的惶恐仍有余韵,让他心慌不已。

    梦里的他,真的是他吗?他真的曾经真的这样对待过胤礽么?那真的是胤礽的前世?

    细想想,梦中的他,所作所为其实完全符合他的性情,只是胤礽变得没现在那么“懂事”了。可是梦里胤礽的所作所为,按照他少时的性情来推断,在逻辑上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反而是如今优秀的胤礽,自十四岁时吐血开始,性情就突然变得不一样了。之前康熙还以为胤礽是因为生病才导致性情转变,现在则可以做一个大胆的假设,胤礽是因为重活了一世才会性情大变。

    康熙一直以为自己作为父亲,非常合格,对胤礽的教诲尽职尽责。他一直以为胤礽能有那般冠绝古今成就,完全归功于他这位父亲的教导。

    然而这个梦,让他换个角度看自己之后,康熙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确实曾给予胤礽严厉的教诲、极致的偏爱,胤礽也不负他期许,成长为一位有才华的太子。但在胤礽渐渐显出能耐,在朝堂崭露头角,获得朝臣赞许,笼络太多人心的时候,他心生忌惮了,看不得众臣对太子的赞美胜过他,对他渐渐情薄,甚至将他作为政敌进行打击和对抗。

    胤礽有作为时,被他忌惮,安插眼线监视。胤礽无作为时,被他羞辱、叱骂,给予最严厉的惩罚。胤礽监国,处理政务时总要有属下为他办事,难免会有大臣在他名下领差。康熙却因为过分忌惮胤礽,在听到身边人的告状之后,便轻信了太子有结党谋逆之嫌,对他的忌惮和厌憎日渐加深,下定决心废黜他。

    曾经一心一意在他床前尽孝的太子,被他伤得度易敏感,性情日渐开始阴郁乖戾,他在彷徨无所适从之时,他最爱戴的皇父丝毫感受不到他的孤独、痛苦和煎熬,反而大声叱骂他不孝,再没证据的情况下听信别人诬陷他的谗言,坐实他忤逆不孝地罪名,怪他不友爱兄弟,没有一丝人情味儿。

    康熙深深意识到自己错了,这一场梦境让他感受深刻,完全从胤礽的角度体会到了一切。

    胤礽是一名很合格的太子,他错就错在没办法随时明白他那位多疑又心思多变的皇父心里在想什么,他没能成为他皇父肚子里的蛔虫,没能成功地在皇权、父权和储君之间精准地找到一个平衡点。

    是胤礽的错吗?不是。

    胤礽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谋反的心思,却被他最敬爱的父亲扣上了最大逆不道的帽子,含冤幽禁至死。他的父亲,临到老了还一直以为自己对太子仁至义尽,是个好慈父。

    身为太子,他一生都在被安排,活在束缚的痛苦中,未曾得过一日的自在。

    任谁被亲生父亲当成工具,遭遇两立两废,以幽死结束人生,都不会想重来一遍。

    康熙明白了胤礽对他的戾气从何而来。

    康熙摸了一把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了很多泪。

    康熙匆匆坐在桌案后,研墨执笔,手不住地颤抖。许久之后,他才终于有力气下笔,给他最爱的儿子写下一封忏悔信。

    次日,乾清宫大殿的大门被推开,一切仿佛恢复如常了,宫女太监如鱼贯入,伺候皇帝的饮食起居。

    康熙心慌了一下,恍然感觉是梦,又觉得心痛得很真实。唯有看到自己所写下的那封忏悔信,康熙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没在做梦。

    见到梁九功后,康熙问他胤礽在哪儿,昨日他出门后为何不归。

    梁九功小心翼翼望着康熙,又看向殿内的那些宫女太监,几番欲言又止,似乎有话不敢言。

    康熙见这些人都脸生,猛地明白过来了,这些都是胤礽的人,派来监视他的,就如当年他派人到胤礽身边监视胤礽一样。

    康熙再傻也意识到了,胤礽现在要报复自己。他筹谋已久,就为了今日。恰如当年,他筹谋已久,就为了将胤礽废黜一样。哪怕二立他为太子,也不过是为了利用他平稳朝局,待局势稳定之后,便毫不留情地再度废黜他。

    本来按照他性格,身为父亲,见子如此忤逆,他必然极怒。但经历昨夜那场真实的梦境之后,他能理解胤礽对他的报复了。

    “你把信给他,让他来跟我面谈。”

    梁九功拿了信之后,立刻领命去了。

    一炷香后,梁九功匆匆赶回,告知康熙:“太子爷一早就带兵出城了,说是要为皇上扩张大清版图。”

    康熙怔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桌案上胤礽昨日丢下的地图。他竟真的要为他打下这么大的江山?康熙不懂了,这到底算什么,胤礽到底什么意思?

    “罢了,等他回来再说。”

    谁知这一等竟是三年,胤礽终于按照地图上所绘的版图精准扩张之后,才率领大军凯旋。

    康熙在这三年依旧当着万万人之上的皇帝,看起来似乎跟从前没什么不同,实则境况大不如从前。他无法在无错的情况下随便处置身边的宫人,也没有在无罪情况下贬黜大臣的权力。即便他使了些手段反抗,想巩固皇权在自己手里,也全都是白费功夫。便是将一些人贬黜下去,但回头替换上来的人,也并非能完全相信,基本上依旧是胤礽那边的人。

    如今的朝臣,已经更新替换了一大批,绝大多数是太子的门生,深受太子的新思想和新言论的影响。他们该成立了专门的监管组织,权力均衡,互相制约,结构牢固,很难被打破。

    皇帝如有英明的决断,他们皆敬重遵从。但如果决断错误,大家定会竭力反驳,绝不会被皇帝的喜怒而左右。所有政令在正式颁发之前,都要有公平地投票表决,以少数服从多数。康熙即便是皇帝,也要屈从于新规之下,服从大多数人的建议。

    康熙感到无力,感到被监视,感到被束缚,极度不自在,难以适应自己不再是拥有一言堂和绝对权力的皇帝。但是他的挣扎没有任何用处,胤礽虽然人在边关,却对朝堂的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康熙已然被胤礽所创的一个新词“民主”,给牢牢地枷锁住了。

    康熙越来越痛彻心扉地明白,胤礽虽然离开了,但对他的报复一直都在。他现在所有的经历,仿佛就是重复前世胤礽所经历的一切。

    他的帝王尊严,面上似乎维持着,实则里子早就胤礽踩得稀巴烂。

    这三年康熙过得很累,内心备受煎熬,他变得容易忐忑,思虑多,试图挣扎却频频失败,被各种眼神无声地谴责,甚至性情开始变得战战兢兢,敏感多疑,极度压抑之时难以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他很难做到儒雅谦和,甚至被大臣当朝参本说他乖戾不仁,酷似暴君。

    在胤礽抵京的这一天,康熙斟酌再三,决定写下禅位诏书,连同他的数封忏悔信一起交给胤礽。

    他已经受够了,结束吧,这一切。

    康熙看着模样跟三年前几乎未变的胤礽,声音干涩:“皇父错了,也知道如今说这话迟了。”

    见胤礽静默不语,康熙知道他根本不想听自己忏悔,。不然当初他不会在给他梦回前世的药丸之后,连见都不见他,就直接带兵离开了京城。他一点都不想再重提过去,甚至连谴责他的话都懒得说,因为伤害已造成,于他而言,道歉已毫无意义。

    “皇父不愧是英明的帝王,深知我心意如何。”

    康熙大惊,明白胤礽似乎能读懂他的心声。

    他的太子好像有神通?

    康熙随即询问胤礽那药丸的来历,听胤礽语气慵懒地解释那他得了神仙的相助,康熙惊讶至极。思量许久之后,康熙开始慢慢接受了这个解释。似乎也就只有这个理由,可以解释他那非同于常理的情况。

    “你能得神仙相助重回这里,足以说明是皇父为父不仁,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康熙自嘲地苦笑,语气极尽柔和,甚至带着恳求的意味、

    “不求你能原谅皇父,但这皇位——”

    胤礽淡淡地看着康熙,随即召唤一朵祥云,当着康熙的面儿,坐在了云朵上面。

    康熙怔愣,彷如被雷劈了一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你、你——”

    “如你所见,我已经飞升了,你觉得那皇位还配得上我么?”

    康熙在震惊中久久难以回神,接着他就见胤礽看都不看那些忏悔信,便将信撕得粉碎。

    康熙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对胤礽说什么了。虽然胤礽撕完信后,温润地对自己微笑,看似态度很友好,但康熙心里莫名地发怵,有些惧怕胤礽,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我也曾有过相同的心境。”胤礽突然道。

    康熙再度怔愣,心中五味惨杂,以愧疚情绪居最多。他明白了,胤礽还在报复自己。

    “皇父可千万别冤枉我,我这可不是报复,是孝敬。皇父不是喜欢当皇帝,喜欢皇权么?我如今完全在投皇父所好,努力让皇父稳坐帝位千秋万载,让皇父成为真正的万岁爷。”

    胤礽说这话时目光明亮,笑得极为好看。

    康熙对胤礽的话半知半解,但他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你若真的不愿继承皇位,为父也不强求,让你兄弟们继承便是。”

    胤礽耸了耸肩,表示没有意见。

    康熙随即着急众阿哥们来乾清宫,讲明胤礽无意皇位,欲从他们当众选拔出一位继承皇位。

    胤褆、胤禛、胤禟等互相看了看,陆续表示他们还有各自的领域要钻研,实在没有精力去做“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皇帝。

    尤其是现在大清版图扩张得厉害,政务量比之前翻了一倍,原本皇帝偶尔还能在子时前睡觉,现在基本上都要熬到后半夜才能处理完公务。

    因此缘故,后宫妃子近三年的产子数量都缩减为“无”了。

    太可怕了,耕田的牛都没这么累。

    众阿哥们争论不休,互相推拒,最终有意继承皇位者的数量为:零。

    康熙被吵得头疼,忍了半晌,在得知最终结果后,他气得憋红了脸,又吐血了。

    “你们这帮不孝子,朕年纪大了,身子不行了,必须要有个人继承皇位!”

    胤礽用帕子轻轻擦拭掉康熙嘴角的血迹,顺势塞了一颗药丸到康熙嘴里。

    “皇父莫慌,此为长寿丸,可保证皇父再活五百年。”

    “五百年后,皇父也不必担心,儿臣会努力在天庭打工,再给皇父赚来五百颗长寿丸。定会保您永坐帝位,万岁千秋。”

    胤褆:“二弟厉害!”

    胤祉:“二哥真牛!”

    胤禛:“那就全靠二哥了,我那边有新工厂今天开业,先告辞去忙了。”

    胤禟:“哎呀,皇父开心得晕过去了。”

    康熙:“……”

    一群不孝子,他为什么还没被气死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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