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原本也是不想来的。
如今, 港口Mafia掌握下的每一道物资流向，都必须有他的签字手续，所有的人手调度, 也都经由他在统筹——因为不敢把这些至关重要的环节下放给别人，这样亲力亲为，导致的后果就是，他昨天晚上将近凌晨两点才能结束工作, 甚至来不及收拾自己, 就直接回卧室休息了。
结果躺在床上，浑身的伤处又开始犯疼。
这一晚, 他头脑昏昏沉沉，睡得却很浅，夜里被翻来覆去醒来好几次之后，终于彻底放弃了这种毫无质量可言的睡眠，干脆起床办公, 开始着手整理擂钵街的情况。
这片最棘手的地区, 森鸥外原本是准备亲自处理的。
结果，方案做到一半, 又停了下来，决定还是派给中原中也。
——要知道，这么合适的、能够锻炼综合管理能力的机会，现在可不好找。
他可不想看到, 在他发生意外的时候，港口Mafia措手不及，无人能主持局面。
而贫民窟, 可以说是一座城市的下水道。这里收留了在那些光鲜亮丽的人们看来，只能被称作“垃圾”或者“废物”的东西——无家可归的穷人和流浪汉, 被遗弃的孤儿，落魄的失意者，躲藏在军警势力之外的犯罪，挺而走险的投机商人……
无数龙蛇混杂的势力在这里聚集，每个人的贪欲、痛苦、野心与阴谋交织，最终，形成一张千头万绪的，细密的网。
其中的复杂情况，并非是单纯靠武力，或者商业上的技巧，就能解决的。
一般的街头□□，或许能算是暴力组织，但是，到了到港口Mafia这个规模程度的黑手党集团，其行为模式，用单纯的经济或者暴力，都是不足以概括的。
而如何管理好背后这一盘错综复杂的关系，就是首领必备的能力。
总而言之——森鸥外认为，擂钵街这个地方，正好合适拿来给中原中也作为管理港口Mafia的训练和预演，于是放弃了亲自动手的计划，转而大清早的，把中原中也叫起来加班。
当然，由于是第一次交给中也这么复杂的局面，他也不敢真的放任重力使就这么一个人过去。整个上午，森鸥外都没敢去休息，一边处理其他工作，一边等候中原中也的消息，以防擂钵街的局面朝着不利方向发展的时候，自己能及时救场。
好在，中原中也并没有出什么太大的差错。
中原中也顺利返回港口Mafia的时候，森鸥外是真的长出了一口气的。
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连续工作近两天，森鸥外这个时候，已经是筋疲力尽，加上缓过这一上午之后，昨晚留下的伤处，也没那么疼了，等中原中也汇报完，他直接一头栽倒在办公室沙发上，连午饭都没吃，盖上大衣，就这样潦草地睡了一觉。
森鸥外是被一阵混杂的人声吵醒的。
声音大概是从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传来的，有很含混的话语，可能是电话，还不止一道；有几个上级成员的讨论，说着“尾崎干部”之类的话；然后是尾崎红叶在一众男人里显得格外清婉亮丽的女音，大概是拒绝的意思，还夹杂着冷笑和嘲讽，听起来心情非常不好。
还有中原中也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嘘！不要吵醒首领。”
已经醒了的森鸥外：“……”
他只好从沙发里坐起来，十分痛苦地揉着额角，披上大衣，问：“什么情况？”
森鸥外想，自己这个时候脸色应该是很差的，因为，原本正在相互争辩、吵吵嚷嚷的一群人，看到他，全都同时安静了下来。
随后，尾崎红叶转头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先去把Boss的午饭送来。”
午餐很快就送来了。
这只是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二天，食物还是相对丰富的，并不缺少新鲜蔬菜和肉类，又是要提供给首领的，在港口Mafia的厨师烹饪之下，餐品看起来，依然相当地精致诱人，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部下拎着食盒上来的时候，Mafia大楼里，一路都是艳羡的目光。
但，或许是太累了，即使明知道这已经是全城的新鲜食物断绝之前，最后的珍贵享受，森鸥外却还是提不起多少胃口。他缩在沙发里，勉强自己吃了几口，反而觉得难受，干脆推给了一旁的尾崎红叶。
尾崎红叶瞄了他一眼，婉言笑道：“奴家要控制体重。”
又转头说：“倒是中也，应该还在长身体。”
中原中也：“……”
他22岁了。
这借口实在太假，背后的关心却是真的，像是目光里都带上了沉沉的分量，从他加入港口Mafia，被分到红叶大姐头手下起，就一直这样注视着他。
于是中原中也佯装不悦，说：“——哈？！我早就成年了！”
又推给几个部下。
从首领那里，转手送下来的东西，除了中也和红叶这样平时就和森鸥外亲近的，其他人都不太敢接，犹豫着，相互对视了一眼。
中原中也“啧”地一声，“怎么？食物可不能浪费了啊。”
在现在的环境下，这句话简直就是真理。加上中原干部发话，一向很有信服力，几个部下这才收下这份基本没动过的午餐，认真地向两位干部和首领道谢。
森鸥外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多谈，问道：“刚才是什么情况？”
尾崎红叶便将横滨的一些公司和企业，如今躲到哥谭政府的羽翼之下，就开始转过头来，指责港口Mafia的事说了一遍。讲完，她问：
“现在，这群人正聚在哥谭那边闹事，好几个电话打到这里，让奴家出面给一个解释。——鸥外大人觉得呢？需要奴家去一趟吗？”
说到这里，她琉璃般的绯红色眼眸中，流过一道光彩。
“奴家自己，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的呢。”
——港口Mafia又不是什么慈善组织，会得罪人、会被人记恨，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是一群会叫嚷的狗罢了，放在平时，连被乱棍打死的资格都没有，也就是仗着如今有哥谭政府的撑腰，才敢冲着他们狂吠，还不值得专门派出一个干部去处理。
况且，在这么多高层之中，偏偏挑中了尾崎红叶，存的是什么心思，谁都能看出来。
森鸥外听完，不置可否，而是问：“中也君觉得呢？”
突然被点名的中原中也：“……啊？”
他往左右看了看，看到尾崎红叶正用一种表示支持的目光看着自己，而首领眼神温和。
中原中也于是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啊……这个……我觉得吧。总不能他们说要我们派谁过去，我们就派谁过去吧？这还叫黑手党吗？红叶姐也没必要跟这些人计较，派个部下过去，教训一顿就老实了。”
尾崎红叶掩唇轻笑，“奴家也是这么认为的呢。”
沙发上，森鸥外交叠起双腿，十指交叉。应该说人的“气场”真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明明并没有什么改变，也不需要多少下属来衬托气势，这么一坐正，却好像所有的疲惫和困顿，都从他身上消失无踪，留下的又是那个权势深沉、让人捉摸不透的港口Mafia首领。
森鸥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那么，中也君有没有想过，这些人的诉求是什么呢？”
中原中也和尾崎红叶一同上来，也是听到了那些电话的。他想了想，不确定道：“大概就是……想要组织归还那些被抢走的物资，还有……保护他们的安全吧？”
“那么你认为，这两个要求，有可能被同意吗？”
“当然没有！”
中原中也几乎不用思考，说：“到了组织手里的东西，就没有再吐出来的道理。何况，这些重要的资源啊，如果不是放在boss手里，给他们也是被拿去浪费吧？至于派人保护——”
他哼了一声，“都跑到哥谭政府那边去了，还要我们的人做什么！”
“中也君说的不错哦。” 森鸥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说：“那么，这样的一群人，为什么会在明知他们提出的要求，不可能被实现的情况下，还一定要坚持来找我们的麻烦呢？”
中原中也：“那是因为——”
刚想说那是因为他们脑子有坑，话到嘴边，忽然一愣。
这些叫嚣着，要组织“给个交代”的人，虽然在港口Mafia看来，十分的不成气候，但放到社会上，也都是能够经营一家企业或者公司的精英，不应该会失去基本的智商和判断力。
况且，他们也十分熟悉港口Mafia的结构，就算是在要喊人出面说话的时候，也是点的红叶姐的名字，特意避开了首领和他。
他们会想不到，这样的要求，以首领的作风，是根本不可能被同意的吗？
“……那，应该是为了发泄不满的情绪吧。”
中原中也不确定地，说。
森鸥外笑了起来。
“要总是帮别人先想一步啊，中也君。”
他就这样微笑着，说道：“他们是为了发泄情绪吗？我想是的。——但是，人的‘情绪’背后，真正潜藏着的，永远都是‘需求’。
“——他们要的不是公道，也不是说法，而是‘话语权’。
“是能在日后的谈判，和局势的发展中，压制住港口Mafia，给自己多谋取一分利益的，话语权啊。”
第032章 人间孤岛（25）
森鸥外看着餐厅里的所有人。
其中大部分, 是他认识的——就算不认识，横滨有名的企业家和公司总裁们，他也在资料里见过——少部分, 则是那些哥谭人，昨天在酒会上经人介绍，见过一面，留下了简单的印象。
不得不说布鲁斯·韦恩的人脉真的很广。
而此刻, 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 这些人脸上的震惊，倒是都如出一辙。
作为横滨地下世界的黑色势力首领, 森鸥外本人，其实是极少公开露面的。就算有商务往来，那也是以“森氏会社总裁”的身份，西装革履，斯文俊秀, 礼貌到让人舒心的程度——更何况, 坐在这里的人，还未必有资格能见到他的那一面。
而横滨这个地方, 一脚踩下去，几乎找不到一片干净的土地。
能坐在这里的企业负责人们，多多少少，也都沾染过黑色地段的——在那里, 森鸥外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比起活人, 更接近于一个冷酷无情的符号。那是横滨地下世界的顶端，是一个庞大的黑手党组织意志的象征, 是他们并不想去涉及、也无缘得见的。
而此刻这个人就站在他们面前。
港口Mafia的首领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内里，是精致考究的衬衫马甲，笔挺的西装裤下，小腿包裹在紧致的黑皮长靴中，只是站在那里，不需要下属的簇拥，自然就有一种深沉挺拔的气质，让人绝不会把他误认成普通白领。
他的神情很温和，目光里，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态度，在场间环视一圈，却能给每个人带来一种自己正在被注视着的错觉，说：
“有什么问题吗？”
鸦雀无声。
——该说什么呢？
说为什么是森鸥外亲自前来吗？
说港口Mafia为什么要抢占资源，弃他们于不顾吗？
说横滨政府是不是已经和Mafia达成一致，决定牺牲他们，来维持更大的稳定吗？
……
问题不仅有，还有很多。缺乏的只是向着眼前这个人提出问题的勇气。
一片沉默。
“……呃，那个，我有问题。”
在全场鸦雀无声横滨众企业家们之中，哥谭的布鲁西宝贝，弱弱地举起了手。
循着声音，每个人都惊讶地回头看去，有些人脸上，还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好像他下一秒就要完蛋似的。布鲁斯·韦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件不合时宜的事，漂亮的蓝眼睛闪了闪，看起来有些害怕的样子，声音更小下去，但依然说完了自己的话：
“你是……森先生吗？你们是□□吗？”
“……”
>>>
森鸥外早就知道局面会发展成这样。
在Mafia本部的时候，他既然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利弊取舍，都和中原中也分析得清清楚楚，本意，就是要派中也过来处理此事的，也算是一种锻炼的机会。
然而，等他坐在沙发里查看下属送来的资料，翻过一页，手指却顿住了。
“韦恩也在？”
“是。”下属回答道：“这件事最开始，就是韦恩集团，决定把自己拥有的所有物资都捐助出来，所以去和政府商议。后来的其他企业，都是因为有他们带头。”
“不——我是说布鲁斯·韦恩这个人，他也在？”
下属不明所以，不知道首领为什么忽然对哥谭的一个靠着挥霍祖产混吃等死的花花公子这么重视，但还是认真回答道：
“布鲁斯·韦恩就是代表韦恩集团去开会的人。”
森鸥外看着这个名字，这个害得他一晚上没睡好的罪魁祸首，又觉得头都要开始痛起来。
他可是太清楚躲在这个花花公子表皮背后的那只蝙蝠有多么难缠了。如果这件事把布鲁斯·韦恩也牵扯了进来，加上蝙蝠对于港口Mafia这种犯罪组织，一向没什么好感……很难不去怀疑，这群横滨企业家们的突然发难，有他在背后推动的影子。
而蝙蝠侠的身份，出于一些考虑，他暂时还没有告诉其他下属。
——不能让毫无准备的中原中也对上蝙蝠。
“算了。”
森鸥外最后说：“调几个人来，我自己过去一趟，中也君就留在本部。”
>>>
这家被临时用作会场的餐厅，原本，是韦恩集团旗下产业的一部分，又因为位于市政厅附近，是哥谭非常好的地段，消费档次也相对高昂，室内装修，和桌椅陈设，都十分有格调，可以说是上流场所也不为过。
然而，自从昨天，整座城市进入末日级别的灾难起，所有的商业活动，都被迫停止，这里当然也不例外，跟着一起关门歇业了。
这还不止。
餐厅里原本储备的食材，昨天上午，就和韦恩集团的其他食品一起，交由政府统筹处理；下午，因为布鲁西宝贝举行的酒会，酒窖里所有的名酒也都被搬空了。
好在，除了食物和酒品之外，一家空空荡荡的餐厅里，倒也没其他有什么能引起人们贪欲的东西，因此，这间名流餐厅，这才得以在今天的抢劫热潮中幸免于难，至少，没有留下被破坏过的痕迹，维持了场地上的体面。
这份体面也没能维持多久。
韦恩集团，众所周知，是一个体量相当庞大的经济体，管理层复杂，人数众多。而政府现在已经够忙乱了，大大小小的会议厅，都有用途占据着，布鲁斯干脆就把开会地点移到了这里。
于是，整个餐厅的布局都被改变了。
原本精致浪漫、用于约会和烛光晚餐的双人餐桌，现在，被毫无格调地拼在了一起。不同型号和款式的椅子凌乱地凑成一堆，场面要多杂乱有多杂乱——不过，在生存都已经成了严重问题的当下，也就更没有人在乎舒适，和视觉上的美学享受了。
只有在餐桌上，还摆放着为了浪漫而准备的花束。
这是进入末世——用一个目前统一出来的、更准确的词，“灾变”——第二天，两天的时间里，鲜花还不至于枯萎，依然是鲜活的，还残留着属于外界、属于正常世界的明媚和美丽。
像是从原本平淡，如今却可望不可及的日常生活中，照进来的，最后的夕阳余晖。
不能拿来当饭吃，也没有什么实用价值，反而衬托着大家此刻的处境，格外的狼狈和凄凉。
而在后面大大小小的其他企业陆续加入进来之后，餐厅里的场面，就更加混乱了。由于一些横滨人也想投靠哥谭政府，交流的过程中，还必须要有翻译在场，好在布鲁斯挑选会议场地的时候，十分有先见之明，就算加上这些后加入的，人虽然多了点儿，倒也能坐的下。
——这些政府官员，企业家，高管，还有每个人带来的保镖和翻译，各种身份的，加在一起，都聚在同一间餐厅里，总数大约有一百多人。
——而森鸥外带来的港口Mafia，只来了四五辆车，二十人左右。
只有二十人个人，没有枪械，没有异能者，能压得满场心怀怨恨、群情高涨、义愤填膺的一百多号人不敢抬头。人数不多不少，控制得正好，既不至于弹压不住，遭到反噬，也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浪费太多的人力，想来是精心计算过的。
布鲁斯忽然就明白了森为什么没有像政府那样对外招募人手。
他不需要。
港口Mafia就是他手里最尖利的刀，如臂使指。
就算是坐在森鸥外这个位置上，大概也是头一次碰到，居然有人敢当面问他是不是□□头子，因此，听到布鲁斯这样，几乎可以说是天真鲁莽的问话之后，他似乎也微微地一怔。
“是的哦。”
随后，森鸥外微笑着，就像是非常耐心的老师，正在对怎么也教不会的学生进行讲解一样，十分温和地，说：
“港口Mafia当然是黑手党组织，有哪里不妥吗？”
众人：“……”
布鲁西宝贝漂亮的蓝眼睛里，也流露出了一点儿茫然。
他坐在靠窗边的位置，身边还围了几个美国人，都是西装革履，看起来像是韦恩集团的高管，或者政府官员一类的人，翻译和保镖们则站在稍远一些的位置。
他们的桌边还摆着一束鲜花。
韦恩今天在西装外套下穿了一件蓝衬衫，衬着他同样天蓝色的眼睛，交相辉映出一种古典俊美的气质。因为是坐姿的缘故，在身高上并没有显得那么出挑，却依然可以看出那一身商务正装之下，流畅漂亮、锻炼良好的身材和肌肉线条——听说，这是因为韦恩总裁热爱健身和极限运动的缘故。
每天从蝙蝠飞机上往下跳，当然能算是一种极限运动。
森鸥外忽然就很能理解哥谭人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蝙蝠侠的身份。
布鲁斯·韦恩大概就是那种最容易让人嫉恨的、命运的宠儿。出身良好，祖上世代都是权贵，还继承了大笔的遗产。基因优秀，相貌俊美，能轻易地吸引各种各样的同性和异性飞蛾扑火。还很幸运地，拥有一群靠谱的属下和一个靠谱的管家，不管是在外面玩得有多么离经叛道、天花乱坠，也总是会有人帮他打理好一切。
——不需要努力，也不需要经历失败和挫折，甚至不需要他去当一个多么聪明、多么有能力的人，布鲁斯·韦恩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拥有了一个男人所能幻想到的，全部的美好愿景，所有的英俊、财富、名声和地位。
这是一个与苦难绝缘的人。
就算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就算是外面已经沦为末世，而餐厅里的每个人都朝不保夕、各怀心思，坐在窗边的布鲁斯·韦恩看起来，却好像依然还是那个会笑着参加宴会的公子哥儿。
他是疯了才会去当蝙蝠侠。
蝙蝠侠是深沉，成熟，经验丰富，饱含愤怒与痛苦的，而布鲁斯·韦恩身上却有种“不知人间疾苦”的气质。作为哥谭最大的资本家，他居然热衷于慈善事业，为此没少被人在背后嘲笑。说他的慈善，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不过是给花花公子身份镶上一道金边的装饰品，是那些韦恩集团的下属和慈善组织们，为了哄他开心的手段。说他反正不经营公司，浪费的不是自己的钱，所以不心疼。说他太过天真，是被人放在温室里精心娇养保护着长大的少爷，没有见识过这个世界的黑暗面，才会愚蠢地，还怀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希望。
可是蝙蝠侠其实什么都见过。
他只是唯一一个，会觉得哥谭还有救的人。
第033章 人间孤岛（26）
定了定神, 森鸥外从布鲁斯·韦恩身上收回视线。
他的神情里依然带着笑意，目光微转，从在场的众多横滨企业家身上一一地扫过。
他的眼睛, 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红色，目光流动时，就像流淌的酒，温和而隽永, 却又隐隐含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深意, 声音还是轻笑的，说：
“韦恩先生如果有疑虑的话, 可以问一问你的这些朋友们哦？”
“……”
餐厅里的气氛立刻变得一片僵硬。
原本还吵闹着、叫嚣要港口Mafia给个解释的横滨众企业家们。这时候，要么低下了头，要么错开目光，转到其他方向上去，以掩饰自己的坐立不安。
布鲁斯·韦恩问的, 所谓的“疑虑”, 是森的身份，而——
什么人能认识港口Mafia的首领？
当然是本身就处于黑色地段的人。
——森鸥外这一句话, 表面上是在回答韦恩，实际，则是在警告他们，大家都是从横滨的污水里淌过来的人, 沾过好处，得过利益，彼此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先不说真要闹到政府那边去, 清查下来，谁也跑不掉, 就是港口Mafia手里，之前这么多年合作下来，也握有他们不少把柄，必要的时候，也不是不能直接撕票，来个两败俱伤。
同时，“韦恩的朋友们”这一句词，轻轻巧巧，就把他们划分到了对面的哥谭那边去。
这是要逼着他们表态，选定阵营。
但，他们会聚集在这里，原本，就是因为心怀不满，要向港口Mafia讨个说法，如果这时候，被森鸥外一激就下场站队，那么，前面的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认下这个闷亏了。
然而，若是不表态，就相当于默认了自己已经转投到了哥谭阵营，对于港口Mafia来说，这就是可以直接开战的信号。横滨最大的黑手党组织凶名在外，对待敌人，从不手软。
骑虎难下。
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只能僵硬在原地。
这时候，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人开始后悔——为什么来的会是森鸥外？
不是尾崎红叶或者中原中也？
又为什么要一时头脑发热，看人多势众，就参与进来，把自己推到进退两难的位置上？
……
再也不会有比这更尴尬的沉默了。
就在这样僵硬的氛围中，森鸥外微笑着，目光如流水般，划过全场，最后，看进了布鲁斯·韦恩浅海一般蓝色的眼睛里。
毫不避讳的，就这么直直地望向他，隐藏着一点恶意和挑衅。
布鲁斯说：“但我和他们不熟。”
四周一瞬间安静。
——像是原本已紧绷到极致的弦，忽然一下子，被人蛮不讲理地扯断了，所有人都同时舒展了一口气，身体也放松下来。
众所周知，布鲁西宝贝虽然在哥谭的名流社交圈里风头无二，但其本人，却实在算不上一个多么聪明的人，更没有什么能力，完全是靠着上天的眷顾，和父母的祖产，才混到现在的。
因此，也经常会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指望布鲁西宝贝学会分辨场合，看人脸色，是不可能的。上一秒还在一起商谈合作，下一秒就说和人家不熟，这个回答，当然很不礼貌，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情商可言——但，谁叫他是布鲁斯·韦恩呢？
森鸥外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一些。
他看着布鲁斯，布鲁斯也看着他，两个人隔着重重的人潮对视着，目光在半空中回旋交织。
因为坐在窗边明亮的位置上，在日光的映照中，布鲁斯·韦恩眼睛里的蓝色很浅，在其他人看来，或许还透着一种天真的茫然。只有森鸥外看出来了警告——在警告他，不要拐弯抹角地，借着他的话头敲打其他人，试图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我和他们不熟。”
——如果有问题，我只找你。
森鸥外笑了一声。
他从韦恩身上收回视线，目光转到一边，看向在场的众横滨人，平淡地说：
“在这个时候，大家都有自己的难处，我相信诸位会坐在这里，是觉得跟着这些‘不熟’的朋友们，能有更好的发展，我们港口Mafia当然也愿意祝贺诸位找到更好的前途。只要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转头就换一副面孔，港口Mafia并没有兴趣过问诸位的去向，去管哥谭的事，也请诸位自己注意分寸。”
布鲁斯：“……”
这已经超出了阴阳怪气的范畴，可以说是直接明着把话往他脸上怼了。
——毫无疑问，森鸥外是在警告他，港口Mafia在对待蝙蝠侠的事上，还是保留了底线的，并没有拿他的身份问题大做文章。港口Mafia显然并不想插手哥谭的事，也希望他能遵守对等的条件，否则，以森鸥外的行事作风，这个人真的敢把他的双重身份在全城面前掀开来。
而他手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以制约对方的东西。
就算他掌握了森的一些情报和秘密，又能怎样呢？
他想起森鸥外昨天晚上坦坦荡荡地承认杀害了五个孤儿，和刚才，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就是黑手党首领的模样。
——这是一个一条路黑到底的人，他的履历已经够脏了，还真不在乎再添上几笔。
“我很忙。” 森鸥外最后说，半转过身，像是准备离开，“这样的事情，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众多的横滨企业家们同时松了一口气。
其实，原本，他们敢在这里聚众起哄闹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仗着港口Mafia在这个特殊时期，必定人手不足，分不出精力来管他们，所以才有恃无恐。
刚才，会被森鸥外一下子震慑住，也是因为对方在横滨的地下世界里凶名赫赫，展现出来的姿态又极为强硬，而且手段相当狠，从心理上就先弱势了几分。其实只要回过头来一想，就能明白，港口Mafia肯定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跟他们发生冲突，白白内耗。
停留在一个安全的界限内，对双方都好。
最主要的问题得到解决，其他的，比如被阴阳怪气地嘲讽了几句之类的，都不算事儿了。
至于最后那一句——不要再有下次——是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谁也不敢去细想。
餐厅里的氛围开始变得杂乱起来，响起了放松的低语。翻译们弯下腰，低声在哥谭官员的耳边说着什么，像是准备继续开始先前的议题，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撕下一张微不足道卫生纸一样，轻轻地揭过。
布鲁斯是唯一一个，还端坐着的人。
布鲁斯：“但是，杀人是犯法的呀。如果你们有问题，为什么不去报警呢？戈登警长是我的朋友，他是个好人，我相信GCPD是不会看着违反道义的事情在眼前发生的，是不是？——不管受害者是谁。”
“……”
森鸥外的身影，像是停了一停。
明明从背后看不出来什么，可布鲁斯就是能确定，那个人在笑。
“……如果一定要讲求原则，那就要放弃更多的东西啊，韦恩先生。” 他听到森鸥外这样说。
第034章 人间孤岛（27）
理查德是一位哥谭商人。
确切来说, 是一家食品企业的董事长。
作为主要面对哥谭本地销售的食品商，理查德的食品企业名下，有不少生产线和仓库, 都随着“灾变”，一起被封进了与世隔绝的城市里。
包括未销售完的零食，饼干和面包，接收了了订单, 还没来得及发货的大批库存, 还有原料状态的小麦和面粉……等等等等。
放在平常，这只是企业运营过程中, 再普通不过的一环，每天都在发生着。
然而，从城市被封闭的那一刻起，一切的意义都改变了。
——这些既不起眼，也不昂贵, 放在货架上都可能无人问津的食物, 一下子，忽然就变成了至关重要的生存物资。
每一个人的眼睛, 都盯在食物上。
不只是飞涨的价格，还有各种因为食品而引发的抢劫和伤人案件，韦恩集团这样的大型企业的收购，政府的统一调配, 以及把食品当做硬通货，进行交易，发放工资的行为……所有的这些, 好像在这个末世里，拥有食物, 就等于拥有了一切。
理查德觉得自己的运气算是不错的。
他知道有些同行选择把食物无偿捐助出去，比如说，那个还抱有天真愚蠢善心的，著名草包富二代布鲁斯·韦恩，和他的韦恩集团。
他也知道有些同行，在一遍又一遍地被人砸开仓库大门之后，终于不堪忍受抢劫犯的骚扰，而选择主动把手里的食物上缴给政府，换取相应的保护，成为了所谓的“慈善捐助”。
这种情况，多半发生在小公司身上。
理查德经营的可不是什么小公司。
作为现代文明社会的执政机关，讲究法律、道德、人权的哥谭政府，是不可能做出强制他们交出食品库存这样的事的。（理查德也听说了隔壁横滨的经历，并为他们表示毫无诚意的默哀。）于是，更多的食品商，还是选择先把食物保留在自己的仓库里，暂时持观望态度。
理查德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
——对于能在哥谭这个地方经营起生意，尤其是有具一定规模的生意的人来说，如何与□□、地头蛇、流氓混混们打交道，保护好自己的利益，简直是一门必修课。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有自己的安保系统，有固定的保镖雇佣渠道，可能还拥有一定的火力（没错，在美国，你甚至可以合法持枪），就算是真的遇上□□，也不至于毫无自保之力。
那些被末日环境逼成抢劫犯的平民，比起真正的犯罪分子，可是好对付多了。
就算是在众多食品商人之中，理查德毫无疑问，也是非常幸运的一位，因为其中还有不少人，在享受到保护之前，仓库反而先被自己的保镖抢夺一空，尸体按照老办法，抛进了河里。
而理查德雇来的保镖，出自一家严格的安保公司，人员稳定。
由于哥谭这座城市的特殊性，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平常，理查德也非常注意维护和这些雇员之间的关系，发放很好的福利待遇，一起喝酒，飙车，开party，嫖\娼，也培养出了一定的感情——看来，他培养得相当成功，即使是这么极端的末日条件下，居然也没有人背刺他。
所以。
在暂时不用担心自己安全的情况下，理查德就开始了，思考一些其他的事情。
比如：
政府手里有食物，他手里也有食物。
政府靠着发放食物，让官员为自己干活；他靠着发放食物，让保镖为自己干活。
政府拥有这座城市的管理权，拥有权力；他拥有……
拥有……
理查德心动了。
理查德决定去实践这个想法。
灾变的第一天，因为到处的局势都还乱着，哥谭，和隔壁横滨的不同势力，都在这座新的城市里各有动作，杀人的和抢劫的在城里到处乱窜，载着武装部队和异能力者的车，从混乱的街道上呼啸而过——理查德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食品企业家，只想求着这些人别注意到自己，还不敢在这个时候，淌进这滩混水里。
等到第二天，局面稍微明朗，他的心思，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理查德仔细地分析了一下，发现哥谭政府能够顺利运转，掌控住全城的秩序，除了手上握有食物这种重要资源之外，还有两个很重要的原因：
1、以戈登代表的GCPD，和隐藏在幕后黑夜中的义警蝙蝠家族，共同构成了这座城市里，最强大的武力；
2、对哥谭原本的情况相当熟悉，有管理经验；
理查德在心里拟定了一个计划。
——为了执行这个计划，他还需要找到一位拥有暴力手段的同伴，和一位在本地有一定威望、熟悉政府机关运作情况的同伴。
>>>
杰克是一个街头帮派的头目。
这是比较文雅的说法。从实质上来说，他充其量，只是个地痞混混，连□□的层次都够不上。只不过，这片地区的黑色势力，前段时间，被红头罩收拾得很惨，而够资格称得上大佬的几位人物，此刻，要么在黑门监狱，要么在阿卡姆，这才能轮得到他来当这个“帮派头目”。
——在蝙蝠家族和红头罩的打击下，哥谭的□□，这些年来，早已不成气候。
因此，当灾变发生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明哲保身。
顶多，就是趁着混乱的时候，从市民手里，强行抢走了一点新发下来的食物，名曰“保护费”——毕竟，他们这些违法犯罪分子，平常，那是见了GCPD就跑，有的甚至干脆还是黑户，统计系统里查无此人的状态，指望和普通平民一样享受政府的救济，是不可能的。
只能自食其力，干起老行当：抢劫。
好在这个时候，Y-G市里的局面也是相当混乱，并没有人顾得上他们。
杰克带着手下的兄弟姐妹们，按照老习惯，躲在小巷里，看着外面街道为了领政府发放的救济而排起长队的人群，看着他们焦虑地大喊大叫，吵吵嚷嚷，辱骂，相互推挤，打成一团。
还看着在这样的一片混乱中，依然能嚣张地，当街呼啸而过——属于隔壁横滨市的黑手党集团，港口Mafia的豪华轿车。
同样是混黑的，同样是面临灾变的绝境，人家已经站在了这座城市的顶端。
而他们，只能躲在阴沟里当老鼠。
杰克能混到帮派头目的位置，多少还是有一点上进心的。港口Mafia这两天的动作相当大，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本着向着优秀同行学习的精神，杰克很快就打探了出来：
策略上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出奇的。
港口Mafia是个黑手党集团，不是食品商业集团，他们手里也没有食物库存——所以他们选择去抢。灾变发生的五个小时之内，港口Mafia就控制住了横滨几乎所有的重要资源，随后，在掌控资源的情况下，他们和政府合作，凭借突出的暴力性，直接控制住了半座城市的秩序。
总结下来，不过是抢占先机，抓住资源，下手够狠，和本地政府搞好关系，这么几条而已。
杰克回过头，看了看一直跟随自己的帮派兄弟姐妹们。
觉得他们也行。
——哥谭的□□，在这个时候，可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暴力。
和横滨不同，哥谭的食物库存，并没有被全部收缴上去，仔细找一找，想来还是能找到的。反正杰克只是个街头帮派的头目，没有港口Mafia那么大的体量，手下充其量，也就能聚集起来五六十号人，抢来的资源太多，反而管控不住。
至和政府搞好关系……
……放在平常，那些想都不要想，但是，这个特殊时期——未必不行。
杰克在心里拟定了一个计划：
1、找到一家合适的食品企业，凭着手里的武力，和对方谈判。如果能达成合作，自然最好，可以省些子弹，如果不能，就直接抢过来；
2、听说现在控制哥谭政府的，是以戈登为首的强硬派。而戈登上任警察局长这么久，由于他对黑色势力毫不留情的态度，在哥谭政府内部，也得罪过不少人，找出来一位和他有仇的官员，或许不难；
“走了。”
杰克对身后的帮派兄弟们说：“去把枪都取出来。”
>>>
简是一位哥谭政府的官员。
人到中年，为了还能保证一个健康的身体，和良好的精力，去应对那些政敌们，她每天都坚持规律作息，因此，灾变发生的当晚，她其实很早就睡下了，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按照正常的作息表起床。
就看到全部变了模样的世界。
作为一位政府官员，简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责任感的，看到这样的情况，就开始联系自己相熟的、负责处理此类危机相关部门的同事。
——没联系上。
原本，简还是打算去上班的，然而，还没等她出门，就已经打听到，和她同一个部门、相同派系的官员们，大半正在去往机场和火车站的路上，还有一小半，出于安全考虑，决定死守在家里，挂上三四层锁，坚决不出门。
对他们来说，因为各种各样奇怪的理由，有事没事就罢工一天，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罢工的时机有点不妥而已。
到这个时候，简就算是想去上班，也没有办法了——她一个人，没有同事的配合，根本不可能撑起来部门的运转，去了也是白去，还不如躲在家里，保护自己的安全。
简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加入了罢工行列。
直到接近中午的时候，传来消息说，以戈登警长为首的强硬派，控制了如今的政府，正在着手应对眼下的危机。
听到这个消息，简原本还是挺高兴的。
——至少，终于有人愿意工作了。
在上层还没有下令的时候，就主动接手危机局面，是一件非常吃力不讨好的蠢事：就算是能处理好，事后，也很可能根本没有奖赏，反而会被追究擅自行动的越权行为；而如果处理不好——那就不用多说了，对不起，责任通通归你承担。
在这样的时候，有人愿意站出来给大家收拾烂摊子，当然再好不过。
简甚至是感激戈登的。
然而，紧接着，联合政府就宣布，城市已经彻底封闭，谁也无法离开。
到这个时候，听着窗外的人群哭喊和尖叫的声音，简终于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她错过了一个掌握权力的大好机会。
原本，他们这些官员，不想接手政府的工作，是建立在还能离开的基础上。毕竟，这个时候，面对如此离奇诡怪的事件，大家都不是专业的危机处理员，逃跑是可以理解的，留下来的人反而多做多错。
但，如果整座城市都被隔离，事情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上层的命令，是等不到了，反而是谁都没法离开，大家一起，被迫共同面对这个烂摊子。
而就算是被封闭，就算是和外界失去了联络，但是，人类社会总是需要秩序的，总是需要有人统治这里。
在这个时候，选择留在政府工作的戈登派系，毫无疑问，也就顺理成章地，接管了这一权力。
即使只有一座城市的大小，权力依然是权力，依然还散发着诱人的芬芳。
简开始感到后悔。
但是不管怎么后悔，她也无法扭转失败的局面——能在哥谭这个地方，稳坐警察局长的位置十几年，戈登原本就是一个很有手腕的人，更何况，他是政府内部，出了名的立场坚定的派系，多年热血未凉，嫉恶如仇，不与黑暗同流合污，对这座城市永远抱有希望。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吸引到不少年轻人追随他。
错过的机会，就是错过了，无法挽回。但是摆在前面的权力，无人制约、看起来唾手可得的权力，不由人得不动心。
简只能另想办法。
作为参考，她分析了戈登如今掌权的方法。
真要说起来，其实非常简单，甚至用不着花费脑筋去仔细揣摩：
1、作为GCPD的直属上司，戈登毫无疑问，拥有这座城市里最为强硬的武力；
2、他有布鲁斯·韦恩，这个和他一样天真、愚蠢、心怀幻想的阔佬，在这个时期，提供的，至关重要的食品资源支持；
由以上两点，可以看出来，想把这座城市的管理权，从戈登派系手里夺回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们找不到能够和韦恩集团抗衡的经济体，也找不到比GCPD更强大的暴力组织。戈登已经先手拿下了所有最重要的条件。
但这并不意味着，剩下的人就毫无办法。
哥谭的资源还有很多，并没有全部被抓在戈登手里。在这个时候，这个混乱的“灾变”期间，其实遍地都是机会，而她并不需要占据一整座城市。
她只是不甘心，曾经，几乎是送到她手边的权力，就这样溜走，拱手让人。
简在心里拟定了一个计划。
不需要多么复杂的方案，只要简单模仿戈登的思路就行。
——为了执行这个计划，她还需要找到一个和GCPD同样，拥有暴力手段的组织，和一家能够像韦恩集团那样，提供珍贵的食品资源的企业。
>>>
理查德、杰克和简三个人，就这样走到了一起。
第035章 人间孤岛（28）
灾变第二天, 晚。
港口Mafia大楼。
城市漆黑一片，为了节省电力，所有的路灯和夜景霓虹灯都被关停, 商业街更是早已停止了一切活动。
原本繁华的商场，酒店，电影院，游乐园, 这些地标级的, 象征着现代社会繁华与发展程度的美丽建筑，灯光绚烂、丰富多彩的夜生活的代表, 城市夜景里最耀眼的明珠，如今，全部空空荡荡，徒留萧瑟。
只有在人群聚集的居民区，还能从窗户里, 透出星星点点的灯光来。
就算是这样的灯光, 也是非常稀少的，就像风中萤火一样摇摇欲坠——
在一片漆黑的背景中, 谁家还亮着灯，简直就是给黑暗中蠢蠢欲动的，小偷、强盗、杀人犯，无数污泥般涌动的恶意, 指引出清晰的方向。
谁也不想去冒这个风险。
宁愿早早地关灯睡觉，或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难以入眠。
港口Mafia这五幢大楼，大概就是附近唯一还亮着大片灯光, 彻夜长明的建筑。
当然，仅限三十层以下。
虽然已经是夜晚时间，大半城市都陷入了沉睡，或者安静的躲藏之中，并没有多少人还在外面活动，按理来说，应该也是不需要处理太多事务的，但附近的街道上，不时地，依然还有外出执勤的港口Mafia成员们来来去去。
其中，有些人乘坐轿车，有些人干脆就是很不符合Mafia风范地，骑着自行车——若是换做平常，这样既寒碜又搞笑的场景，一定会引发围观路人对港口Mafia的无情嘲讽，甚至可能怀疑他们陷入了破产危机，对于港口Mafia这样好面子的组织来说，这显然是难以忍受的。
然而现在，谁也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了。
——由此也可见，现在的燃油资源，已经紧缺到了什么程度。
夜色已深。
而在这样的夜间，大楼外围，依然还有成员值守。
他们每隔一段距离，或站或坐，身上都穿着制式的黑西装，腰间配有枪械，然而，这样的衣物，显然是不足以抵御低温的，都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原本，横滨的纬度并算太高，又地处沿海，每年的四月份左右，气候还算适宜，在这个季节，一身西装衬衫的正装就已经足够。
然而，自从灾变以来，由于没有充足的阳光，城市气温一直在以每天5-10℃左右的速度下降，到现在为止，已经是风刮到脸上，都会感到生冷刺疼的程度了。
这一身港口Mafia标配的正装打扮，当然也就显得格外单薄，不足以御寒了。
能出来混黑的，多半也不讲究什么健康作息和良好的生活习惯。大概是时间实在太晚，工作到现在，大家都很疲惫，街上又没什么需要时刻注意的情况，这些值守的Mafia成员们，有的干脆就转向了背风处，点起一根烟，一边抽，一边给自己提神。
明灭不定的星火，和黑暗里袅袅浮起的淡白色烟气，有些寒冷寂寥的味道。
——和食物不同，香烟并非是生存必备的物品，然而，烟瘾犯起来，却不比挨饿轻松。港口Mafia的成员中，也有不少抽烟的，在这个物资紧缺的时候，手里的存货抽完了，却找不到还能开门营业的商店，实在是心痒难耐的关头，一时冲动，干脆就这样，非常头铁地向上级打了申请。
不得不说，在某种程度上，这个思路确实很有可行性：
由于利润可观，横滨的一部分香烟进出口贸易线，原本就掌握在港口Mafia手里，与本地的经销商之间，平常，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要说谁还能在这个时候弄到香烟，他们自家组织，还真是可能性最高的。
很快，上级的批复就下来了。
据说这件事，最后是被通报到了首领那里。
首领听完，倒也没有生气，反而认真地想了想，说：
“组织是经营港口贸易生意的，并不是生产商啊。还真是让人为难的要求呢……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近期香烟交易的资料，都在这里了。听说这是行动组提出来的？只要不耽误工作，组织并不想过问成员在私人时间做什么。拿下去吧。”
翻译成下级成员们听得懂的话，就是——
我们手里也没有，但我们知道哪里有。
谁想要的，自己去抢吧。
——这虽然是无偿加班，但放在烟瘾上来的人眼里，简直就是无上的奖励了，让人精神振奋，干劲十足，完成得比上司交代的任务还尽心尽力。
至于在不抽烟的人看来，那就是——首领真会使唤人。
当然，参与这次行动的武斗小组们，也很上道，除了给自己留下需要的份额之外，剩下的，全部上缴了组织。
……总而言之，香烟的事就这么解决了，成为了港口Mafia这两天里处理过的，许许多多的冲突、矛盾、纠纷当中，微不足道，平常，又充满着暴烈和血腥气的一件。
轻烟在黑夜中袅袅升腾。
映照着值守的港口Mafia成员们的面容，似乎也模糊了疲惫。
作为横滨最大的黑手党组织，港口Mafia的本部大楼附近，无论什么时期，一直都有安排成员值守。
其中，戒备四周，排查不安全因素，只能算是次要的工作内容——毕竟，敢来这个地方闹事的人，全横滨市都找不出来几个——更主要的，还是核查进出人员的身份，以防有些敌对势力的奸细，或者混水摸鱼之徒混进来，给上层造成麻烦。
而近些年来，随着龙头战争结束，局势逐渐稳定，作为横滨黑夜秩序管理者，港口Mafia的工作量，也跟着减轻了不少。
——这个组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疯狂地极致运转过。
像是一台已经严重超出负荷过载的机器，又或者是载着沉重石块冲下山坡的马车，在势不可当、一往无前地执行着上层的决议的同时，它的每一个零件，每一个轮轴和螺丝钉，都已经摇摇欲坠，在散架的边缘徘徊，时刻叫嚣着想要飞出去，想要不管不顾地罢工，任凭一切爆炸。
每个人都已经精疲力尽。
这才是灾变的第二天，港口Mafia给他们分配的任务虽然多，但黑手党毕竟不能以普通工作看待，这样的执勤强度，倒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甚至，还可以享受轮休制度。
然而，从上到下，从高层干部，到普通的打杂人员，每个人都像不眠不休地加班了一周，又被人从足以窒息的沉重海水里打捞上来那样疲惫。
——比工作上的劳碌，更折磨人的，是精神压力。
作为如今管理着城市秩序的港口Mafia中的一员，他们毫无疑问，也会比普通人，看到更多的黑暗和绝望。
看到过丈夫申领两人份额的食物，可是查访他的家中，妻子已经是一具尸体。
看到过被父母遗弃的小孩，挤在街角抱团取暖，瑟瑟发抖。
看到过抢劫案之后的现场，遍地的狼藉，遍地的血腥，还有奄奄一息，在血泊中挣扎着想要活下来，却因为药物不足，根本不可能得到救治的受害人。
在这种时候，了结他的生命，反而是一种仁慈。
当然，也不可以用枪，因为军火弹药也是有限的，是需要严格额定的珍贵资源，只能采取传统方法，用刀抹断脖子。
负责处理善后工作，每天都要统计上报一个区域产生了多少新鲜尸体。
冷冻运输车，和火葬场的焚化炉，无休无止地工作着——当死亡高发，尸体数目密集的时候，放任他们自然腐烂，很可能会引发传染性疫病。
而在这样封闭、并且医药资源短缺的环境中，一旦出现大规模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知道的食物和电力资源还剩多少。
知道双方政府宣称的，所谓的，科研人员正在努力寻找出去的方法，其实毫无头绪，毫无进展，只不过是一句用来安慰普通民众的空话。
……
一点细小的火星，就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最终激起大规模的冲突。
一个决策的错误，就可能导致全局崩盘。
即使港口Mafia的成员本就身为黑手党，习惯了了死亡和血腥，普遍见多识广，心理素质强于常人，也会在这样无休无止的，没有尽头的绝望和压力之下，感到疲惫。
心力交瘁，不堪重负。
这些人能够支撑到现在，第一，是因为他们大部分工作，都是在执行上级的命令——不需要去想，不需要做出决定，也不需要为此负责，只要做好上面交代的任务就行。
对于港口Mafia的成员们来说，这种工作方式，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而他们的上层，从目前的种种迹象看来，思路和决策，都非常清晰，在这一片乱象之中，依然有条不紊地统御着港口Mafia这座庞然大物，处理种种事务，好像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总是能找得到人去解决一样，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高层在顶着，有种能够依赖的安全感。
还可以去相信，事情远远没有到绝望的地步，还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第二，则是他们从来没有过退出的选项。
港口Mafia不是一个递交一份辞呈就可以离开的地方。尤其是在这个关头，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么多秘密，这么多内幕，为了避免情报外泄，引发动乱，以上层一贯心狠手辣的作风，能离开的，大概只有尸体。
当然，平心而论，在这个时候，留在港口Mafia的待遇，还是相当不错的。
最大的好处，就是生命安全能够得到保障。
不用说和手无寸铁的普通平民比较，就算是其他黑\道组织，横滨军警，甚至是隔壁哥谭的警力，都没有他们这么充足的军火。再加上和政府的初步合作，相互平衡——于是，原本刀头舔血的黑手党成员们，在现在这个时期，反而成了最不用担心自己性命的一方。
其次，港口Mafia的物资供给，相比于其他组织，也是相当充裕的。
想要驱使人们去做危险的事，就必须要给出足够高的利益，港口Mafia的上层，毫无疑问，非常理解这一原理，就算是平时，他们的工资，也是普通公司职员望尘莫及的。
在这个特殊时期，高层更是毫不吝啬，给他们分配的食物份额，远超一般平民，甚至是政府雇员；一些不那么关键的非重要物资，只要手上有货，有需求，也是任他们挑选……更不用说，居然连抽烟，和联网打游戏，这些听起来很有点无理取闹的小要求，都能被满足。
恐怕全市也找不到第二个地方了。
——有着这样的好处，就算是没有上层和保密条例的威胁，也没有几个人愿意离开港口Mafia，想要加入的倒是多了不少。
“我们真的不招人了。”
负责在大楼外值守的Mafia成员，有些无奈地，和前来打听的路人解释：
“没有，我们港口Mafia没有对外招聘的意向，Boss不喜欢。现在已经很晚了，虽然没有明确的宵禁令，但还是回去吧，外面危险，需要的话可以借你一辆自行车，多的我们也没有了……啊，你说你们是xx街区的帮派，和组织有合作的，让你当代表过来？这样啊……这样的话，确实可以帮你通报一下，不过结果也不敢保证啊。——等一下！这里不许进去。”
好不容易打发了来问话的人，又迎向下一位。
“回来汇报任务？好的，不过中原大人现在应该是正在休息，你要是不急的话，就按照老规矩，把报告书放他办公桌上，急的话，先去找他的直系下属，如果是很重要的事，直接通报尾崎大人，今晚应该是她在值班。”
“……”
夜更深了。
气温似乎也有了进一步下降的趋势。
那些在楼下大厅执勤的港口Mafia成员们还好一点，站在外围的，简直就是在靠着一身单薄的西装，直面冬季寒风，连抽烟都不管用了，有些人忍不住抱紧了双臂，试图取暖。
就在这时，身后的本部大楼里，传出来了一些其他的动静。
“——先拿这些顶一下吧。”
一个看着有些眼熟，应该是尾崎红叶干部麾下商务部的某位中层，带着下属们，每个人怀里都抱着高高的一叠大衣，从本部大楼里走了出来。
他把衣物分发给这些执勤的黑西装们，说：
“抱歉了呀，这个早就应该发下来的，结果要清点的东西太多，忙到现在……啊，不用摆出这幅表情，这是组织给成员的福利，也不用担心，尾崎干部说了，后面还会进一步降温，你们就收在手里好了——都注意保暖啊！”
>>>
上层，临时的首领办公室。
今天夜晚，森鸥外和中原中也都去休息去了，而代替他们值班，坐在这里处理事务的，是港口Mafia的另一位干部尾崎红叶。
就算是在临时布置的首领办公室里，她也没有去坐森鸥外的位置。
办公室另一侧的沙发上，身穿华美和服的尾崎红叶，优雅地端坐着。这样的深夜，她的神情里也带着几分疲惫，但若是第一眼望去，能注意到的，依然还是她那一身艳丽的、如彼岸花盛开般的华服装扮，精致凌厉的妆容，和属于港口Mafia干部的，锋利又强势的气质。
文件也被转移到了茶几上来。
一部分，是尾崎红叶自己原本的工作，另一部分则是暂时代替首领处理的。
至于她眼尾眉梢，流露出的疲乏和困倦，在这样的强势气质掩盖之下，并不会被恭恭敬敬地，站在几米之外汇报的下属察觉到。
“……给组织成员提供的保暖衣物，已经按照您的命令分配下去了，从今晚需要执行外勤的人员优先开始，剩下的，其他人也会逐步跟上——”
站在面前的下属，整理了一下刚才递交上来的报告，向她汇报道：
“另外，有件事可能还需要您亲自过目。哥谭那边有几家食品厂商模仿政府的行为，靠着发放食物招募打手，目前，进度最快的，靠着招募来的打手，抢占了食品厂附近的一片区域，宣布独立，不再接受政府的管辖，好像是有组建自己势力的想法。尾崎大人，按照流程，这样的事原本应该是直接汇报给Boss的，您看——”
“——不要因为这种小事打扰Boss休息啊。”
尾崎红叶放下手里的文件，说：
“既然是哥谭的事，就算真的有什么不妥，也轮不到我们港口Mafia来过问吧？如果只是招募打手，守着自己的地盘，不惹是生非，那也没有什么——除非他们打算和政府，或者其他势力开战，如果是出了这样的事，那就去直接请示Boss，别的，就不用再来汇报了。”
“是。”
“对了，把这个消息转告政府一声，他们要是愿意管，就让他们去吧。”
>>>
同一时间，哥谭警局。
詹姆斯·戈登正在和心腹骨干们开会。
会议室里，漂浮着一阵烟味和咖啡味。
若是换做往常，在政府机关的室内抽烟，一定是会受到严厉处罚的。然而，在这个时候，早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些了，会议室里，男男女女，有些干脆直接当众抽起烟来，剩下的人，桌上也摆着至少三杯特浓咖啡——或者空杯。
每个人的神情，都是疲惫而焦虑的，眼底压着浓重的青黑。
——同样是靠着暴力，镇压和维护这座城市秩序的组织，GCPD这两天的工作量，以及所亲眼目睹的惨剧，并不比港口Mafia少。
不过，由于常年与黑门监狱和阿卡姆的各种穷凶极恶的犯罪作斗争，很可能还会被蝙蝠侠惊吓，哥谭警察们的心理素质，普遍还是相当优秀的，即使是面对这样绝望的末日环境，和高压到近乎窒息的工作任务安排，也并没有出现崩溃的征兆。
除此之外，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及时的心理干预。
在这个世界上，由于外星人，超级反派，和各式各样离奇古怪的力量存在，经常就会出现波及全球的大危机，有些严重的，更是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而这样的事，在发生过太多次之后，长期以来生活在这种恐惧下的人们，也养成了一定的经验，对于如何应对类似的末日绝望情绪，以及可能造成的心理创伤，和后续影响，在心理学上，已经提出了一套成熟的理论，甚至拥有可行的干预方案。
——刚好能应用在眼下的情形上。
所以，在这里开会的警察们，虽然工作上都十分疲惫，但心理状况，至少还不算太糟。
“……这个R食品企业，它的董事长理查德，靠着分派食物的方法，招募来了一些混混为他工作，其中做主力的，是街头帮派J，根据以往的资料和调查，这个J帮派，平均每个人拥有两支枪，二十发以上的子弹——如果他们还没来得及用掉的话。
“这些人合伙占据了R企业附近的三条街道的范围，宣布独立，这片地区不再受政府管辖。目前，据我们的警员调查，他们正在模仿政府的行为，给这片区域内的居民分配食物。”
女警官苪妮·蒙托亚，重案组成员，戈登的得力手下和心腹之一，这样说道：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了，警长，我们真的不管吗？”
站在最前方，主持会议的戈登，听到她的问话，忍不住长叹一声，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可是，把食物发给别人这件事，他们也没有犯法吧？”
他十分无奈地说。
……
结束会议，苪妮回到自己在警局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放置了一张行军床——和联合政府、港口Mafia一样，GCPD的成员们，如今也干脆都住到了警局里来。如果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他们的住宿条件，比前两者，都要差上很多，除了在办公室睡行军床之外，剩下的选择，就只能去睡羁押犯人审讯室了。
时间正是深夜，窗外的城市里黑沉一片。
只隐约间，在很远处的方向上，传来了微弱的灯光——或许是市政厅，或许是韦恩集团，或许是港口Mafia，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地方。谁知道呢。
也许是为了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也许只是为了转换心情，苪妮用力地推开窗户。
一阵冷风扑了进来。
被冷空气一激，加上刚才会议室里残留的烟味影响，苪妮忍不住低头咳嗽起来。
于是，她没有注意到。
一个蝙蝠形状的黑色人影，随着冷风，一起刮进了房间。
等苪妮再抬起头的时候，面前站着的，就已经是——漆黑的紧身衣和披风，一头披散下来的艳丽红色卷发，身材姣好、高挑美艳的女人，肤色白皙，烈焰红唇，面具上竖起尖尖的蝙蝠耳朵。
凯特·凯恩，aka蝙蝠女侠。
“亲爱的。”
——也是苪妮的恋人。
苪妮第一次认识凯特是在酒吧。没有自我介绍，只有酒精，萍水相逢，一夜的疯狂和缱绻。没有爱。这就是她们的开始。
那是凯特人生最消沉的时期，因为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而被军校退学，原本大好的前途，就此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那那段时间，她丧失了自己追寻的目标，甚至是丧失了人生的意义，开始自暴自弃，沉迷夜店，酗酒，看中了谁就来一发，生活迷茫而混乱，像是准备把自己烂死在廉价又虚假的安慰剂里。
直到她遇到蝙蝠侠。
蝙蝠侠为她展现出了另一种人生，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职业——不需要军方，不需要警察，穿上披风，戴上假面，依然可以打击犯罪，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些。
需要的只是践行正义的决心。
就在那一天夜晚，凯特·凯恩决定成为义警。她开始游学世界，训练，研制装备，直到两年之后，以蝙蝠女侠的身份归来，凯特·凯恩的生活，才再一次地走上正轨。
她也重新认识了苪妮。
“戈登警长说这件事，我们GCPD暂时没法动手。”
苪妮抚摸着恋人面具下的脸颊。她把哥谭有一个食品商人，宣布独立的事，重新讲了一遍——当然，其实是很没必要的，她相信凯特肯定早已经从自己的途径得知了一切。
但她还是说：
“我想，你或许会有什么别的好主意？”
蝙蝠女侠沉默了片刻。
“戈登说的，确实也不算错，只是把食物发给其他人的话，的确是没有触犯法律。况且，既然他愿意主动把食物分给其他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多少也能算一件好事吧？——毕竟，我们又不能像那些黑手党一样，强迫他拿出来。”
“……我知道。”
苪妮低声说：“但我想，既然理查德是个有野心的人，还和街头帮派搞在了一起，他这样做，总不会是因为热爱慈善事业。我只是担心他们的下一步动作。或许需要派人去监视——”
蝙蝠女侠似乎是叹了口气。
“……别想那些了。”
她抓住恋人的手，手指触碰的刹那，两个人目光相接，在黑夜中流淌着。
然后吻在一起。
第036章 人间孤岛（29）
——当一个人突然获得力量（权力）的时候, 应该去做什么？
理查德、杰克和简，就坐在一起，思考这个问题。
“我没有什么想法。” 理查德说：“对我来说, 现在这个时候，有吃有喝，有地方住，有人保护我的安全, 就很满足了。”
杰克抽了一口烟。
烟是他在之前, 带着帮派兄弟们从一户居民家里抢来的。
他说：“我也一样。当然，打打杀杀这种事, 最好还是不要让我的兄弟们冲在前面——我觉得，我们应该再雇一些人来，让他们顶在前面——而我们，就坐在后面，宣布我们是这里的统治者——你认为呢, 哥们儿？”
理查德：“同意。”
杰克开始掰着指头数：“当然啦, 雇人的话，这可得仔细挑一挑——不是我自吹自擂, 哥们儿，这一带的帮派，就没有我不熟的，你可算是找对人啦——信誉不好的, 不要；好吃懒做的，不要；和我有仇的，不要——”
理查德好奇问：“和你有仇的, 伙计？”
“有的是抢占过我们的地盘，偷过我们的枪, 打伤过我们的兄弟——当然啦，也有的是我们抢了他们的地盘、他们的人、他们的枪——做我们这行的，这很正常吧？人活着，谁能不和别人结仇呢？——你就没有一两个仇家什么的吗，哥们儿？”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唉，那当然有啦。”
理查德找杰克借了根烟，拿打火机一点，幽幽地吐出一口烟气，也开始掰着指头数：
“我的上一任副总经理，贪污了公司3000万，跑路了。我的竞争对手，眼看标书比不过我，居然找了个人去我的淀粉仓库里点火——我就是那个时候始雇安保公司的。还有我的秘书，说是给我工作，要到我家去拿文件，结果呢？那个狗娘养的，居然跟我妻子睡到同一张床上去了……当然啦，现在已经是前秘书和前妻了，唉。”
“真惨，哥们儿。”
杰克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流莺？保证技术一流，还可以双飞——噢，上帝，你不会还对那个Bitch念念不忘吧？”
理查德：“……唉。”
杰克掸了掸烟，烟灰落在沙发上，烧出一个破洞。他一下子坐直了，靠近理查德，神神秘秘地说：“哥们儿，我有个想法。”
“——嗯？”
“那个——她，你老婆，现在还在哥谭吗？”
“我前妻。”理查德纠正道，然后不确定地说：“应该还在吧？离婚官司还没打完，那么大一笔财产呢，我要是她，肯定就会留在这里等哥谭法院开庭——怎么了吗？”
“我是说，比如——只是个假设，假设——现在到处都这么乱，如果有个人失踪了，这也很正常吧？连警察都懒得管这种小事，不是吗？”
理查德一愣：“你是说……”
杰克朝他挤眉弄眼，“——你觉得呢，哥们儿？刚好，我手下的兄弟可以代办，反正也是闲着也是闲着，查到住址，只要能把人绑过来，随便你……”
他做了个下流的手势，没有再说下去了。
理查德：“……这不好吧？”
“——还有那个卷了你三千万跑路的副总裁，和炸了你仓库的竞争对手——”
理查德：“……”
“——怎么，心理上过意不去吗？那可是3000万美金啊，放在黑市上，都可以雇请别人杀掉十几个人了！居然还敢在装满淀粉仓库里点火，这种事，就算按法律判，也要判不知道多少个死刑吧？还有，你那个秘书，拿着你发的工资，睡你的老婆，这样的人渣——”
理查德：“…………”
“——反正，现在这个时候，死一两个人，也许是冻死的、饿死的、出门被车撞死的、在家里坐着倒霉被邻居砍死的——谁知道呢？警察也不会费那个劲儿，去挨个追查，是不是？”
“……”
理查德一咬牙：“你想要什么报酬？”
>>>
“——所以，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一晚上之后，杰克看着被绑住手脚，扔在地上的几个人，抛了抛手里的枪，笑着对理查德说。
这是食品厂的一间空库房。
除了这几个被绑住的人之外，杰克脚边的地上，还扔了一堆枪械，款式型号各异，一看就是到处搜罗抢来的。
然而，在这个时候，就算是这样七拼八凑出来的军火，也十分惹人眼红了。
跟在杰克身后的帮派成员们，虽然整齐划一地站着，每个人脸上都挂出尽量严肃的表情，乍一看上去，好像很有气势，但他们的目光，却还不住地往这一堆枪械上面瞟，带着隐隐的期盼，似乎是在等着老大一声令下，立刻就会冲过去，瓜分战利品。
而在仓库另一边的角落里，还蹲着另一批，看起来应该是街头混混，或者帮派成员的人，
都是一些陌生脸孔，全部手无寸铁，应该是是被收缴走了武器，抱着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就像是一窝可怜兮兮的鹌鹑。
“感谢你提供的资料，哥们儿。”
杰克说：“我帮你去问了问，当然，还请教了几个老熟人——你知道的，当你一户一户敲门过去，拿枪指着他们的时候，没有什么是问不出来的——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理查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沙哑地，说：
“你还抢了平民的枪？”
“——家里放着枪的算什么平民？” 杰克不屑道：“是的，没错，我是顺路犒劳了一下自己——好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坏消息是——”
他用脚踢了踢被绑在地上的其中一个人，“认得吗？”
理查德凝望着这个人。
男人的五官因为恐惧挤成一团，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但这张脸，他确实很难认错。
他说：“是他。”
杰克“啧”地一声，往男人身上重重踹了一脚，男人发出一声抽泣。
“没有找错人，那可真是太好了。你的这位竞争对手有点本事啊，哥们儿，他跟当地的黑\\帮混在一起，走那边的路子，雇了一个人去炸掉你的仓库，事后，居然还能凭着政府的关系逃掉，可比从前的我要厉害多了。当然啦，他们的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经手过这件事的人，我全都一起给你抓来了，重要的，就这么几个；不重要的，都在那边蹲着呢——要看看证据吗？”
理查德摇头。
被绑在地上的男人却哭的更厉害了。
正在这时，蹲在角落里的那一群鹌鹑里，忽然有人大声地叫喊起来：
“——等一下！我们明明是无辜的！那是三年前的事，那时候我还根本没有加入帮派！！杰克，你把我们都绑过来，只是因为我们帮派以前得罪过你，公报私仇，你怎么敢说——”
杰克 “啧”地一声：“真烦。”
他甩手开枪。
角落里的俘虏们，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一具尸体倒在血泊里的声音。
“——现在，这里我说了算。” 杰克并没有把手\枪收回去，只是将枪口朝上，冷冷地说：“是的，你们以前得罪过我，我在公报私仇，那又怎么样？睁大眼睛看看吧，你们人少，我们人多，还有枪，没有直接杀了你们，已经很仁慈了。”
血腥气在仓库里弥漫着。
“是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附近三个街区的黑\道，现在，都归我管。包括你们在内。要么放聪明点儿，向我效忠，跪在我面前，要么——” 杰克指了指尸体，“——和他一样。”
原本蹲着的俘虏们相互看了看，然后，稀稀拉拉的，真的全都跪下了。
“很好。”
杰克看起来终于比刚才满意了一点。
“既然清了现状，就全都滚去给我干活。把附近所有道上的兄弟们，都叫过来，让他们好好认识一下谁才是他们的老大。还有那些不会英文的家伙们，也一起叫过来，如果做不到，就自己去死。谁有意见？”
没人敢有意见，全都屁滚尿流地爬走了。
杰克看着这一幕，又“啧”地一声，遗憾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嘲笑这群人的懦弱。
他转另一边的的理查德。
“抱歉，哥们儿，现在终于可以继续说我们的正事了。——刚才说到哪儿了？嗯，坏消息是，”杰克清了清嗓子，“只抓到了你的竞争对手。你的副总裁，事发后就跑到欧洲去了；至于你的前任秘书——真不幸，他上星期刚刚去了大都会。”
理查德并没有为他刚刚在自己眼前杀了一个人，吓住了一群黑\\帮发表什么看法。
他问：“那么，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
杰克从麻袋里拽出一把金色的长发，把手脚都被胶带牢牢绑住的女人，拖到了理查德面前。
女人的嘴也被胶带封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因为惊恐而瞪圆了眼睛，长发凌乱，脸上还有被打过的痕迹，但依然依稀可以看出，是个相当漂亮的美人。
“——你的前秘书，他上周搬家去大都会的理由，是和你的前妻分手了。恭喜你，哥们儿，她又是你的了。”
女人的眼里流下泪来。
理查德默然无语，坐在沙发上，点起了一根烟。
“那么，现在，你要怎么办呢，哥们儿？”杰克就这样说着，调转了枪柄，把手\枪递到理查德手上，“需要的话，那边有空房间，保证不会有人来打扰。或者，不需要的话——”
>>>
另一边。
简看着手里的手机，犹豫着。
拨号界面里停留着的，并非是某个熟人或者朋友的长串号码，而是非常简洁的，三个数字，911——报警电话。
简当然知道隔壁在发生什么。
今天一早，她亲眼看着杰克，把那群俘虏押了回来。
还有大批的枪械，和一些抢劫的来的，其他的东西。
原本，三人之间的合作关系，是由理查德的R企业提供食物，杰克提供可以镇压他人、强制执行的武力，而她，简，负责以自己在市政系统的权限，提供附近街区的居民信息，以及分派食物的具体方案。
从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很完美的计划。
错误的只有一点。
——她没有预计到，人在握有权力的时候，欲望也会随之疯狂膨胀。
和理查德以及杰克不同，身为政府官员的简，原本就熟悉权力，她甚至是整个哥谭市，离权力最近的那一批人之一。
从政多年，职位调动，起起伏伏。
眼下的，三个街区的管辖权而已，还不足以让她动心。
所以，昨天晚上，当另外两人之间的话题，进入到“男人的谈话”范畴的时候，简就以自己不喜欢二手烟为借口，提前退场了。
她不觉得，和这样无法控制自己欲望的人合作，会有什么前途。
而简的职业——说好听一点，她是个官员；难听一点，是个政客，一个投机者。
她需要考虑的，永远是怎么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如果从这些人身上，无法继续获取利益的话，那么，不妨选择出卖他们，作为重新进入政府体系——甚至是如今当权的，戈登派系——的跳板。
简按下通话键。
“……对，是我。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就是昨晚刚刚宣布独立的那个组织，R食品企业的董事长理查德，在J帮派的帮助下，绑架了几个无辜市民，还准备强\奸他的前妻。J帮派正在头目杰克的带领下，对着附近区域内的其他黑\\帮宣战，连横滨的帮派也不准备放过……
“没错，我想要不了多久，横滨那边的港口Mafia就要反应过来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抢先……人和装备的话，他们目前，有一百人左右，从居民区抢劫了大量枪械……可以，我再去查点一下，把具体数目再报给你们……啊？为什么我也在这里？——哎呀，他们要出来了，我得挂了，到时候见面再解释吧，Sorry。”
电话挂断。
简收起手机，在清晨淡薄的阳光中，她听到隔壁枪声连续响了数下。
第037章 人间孤岛（30）
灾变第三天, 早晨。
8:00 A.M.
虽然是上午，天色却并不明亮，阳光透过云层和雾气穿透进来后, 只剩下单薄与寒冷。
四周的环境，也是冷冷清清，每一幢楼房，每一家、每一户, 门窗都是紧闭着的, 两旁的商铺清一色地锁着安全门，显得十分萧条, 遍地破损的玻璃碎片与砖块，在马路边遍随处可见，这样荒凉萧条的场景，在视觉上，就好像是这片地区已经彻底荒废了数年。
——其实, 这只是现存的Y-G市, 脱离人类社会的第三天而已。
而在这样一片狼藉的街道上，有两伙人, 正在对峙着。
确切来说，是两伙帮派。
其中一方，明显人多势众，帮派成员也都是以欧美人种为主, 看起来人高马大，肌肉健壮，还夹杂着少数黑人与拉丁裔, 身上都带着一股凶悍的痞气，在气势上, 就稳稳地压过了对面一筹。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拎着武器，大部分是刀具，或长或短，反射着凶厉的冷光，少数持有枪械的反而站在后方。而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这些人之中，有不少鼻青脸肿，身上挂彩，像是刚刚被揍过一顿，连趁手的武器都没有拿到，就又被强迫过来，参加下一场火拼。
“——选择吧。”
杰克被这些人簇拥着，冷冷地说：“我们一向很讲究民主，哪怕是敌人，也会给予选择的权利——你们可以选择主动加入我们，或以，尸体的形式加入我们。”
——今天清晨，帮新认识的盟友理查德收拾完仇家之后，J帮派的头目杰克，就带着他的手下，肃清了附近三个街区内原本的的黑色势力。
当然，是靠着流血和暴力的手段。
作为哥谭的黑暗面当中的一员，杰克在决定把这三个街区划归到自己地盘之下的时候，优先考虑的，肯定也是先从本地的其他势力开始。
他拿一个原本就和J有仇的帮派开刀，雷厉风行，手段残忍，先来一个下马威，然后，靠着理查德的R企业提供的食物，和抢来的枪械弹药，威逼利诱，不服的就暴打一顿，一通操作下来，很快，就把这些幸运的、还没有被抓进监狱的哥谭黑\\帮们，都收拢到了自己麾下。
做完这一切之后，杰克把矛头，转向了下一个目标：
那些不属于哥谭本地的黑\\帮。
——换句话说，横滨的街头帮派们。
杰克是土生土长的哥谭人，他说的，当然也是英文。
以日本黑\\帮的文化水平，是听不懂的。
于是，话音刚落，他手下的帮派成员里，立刻有人往旁边的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人身上踢了一脚，命令道：“翻译。”
“……”
这两个翻译，身上都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看起来是没起床就被人强行从家里被拖了出来，面对着这群凶神恶煞的黑\\帮分子，吓得不轻，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被人这样盯着，其中一个翻译，小心翼翼地，把刚才杰克的话，用日语说了出来。
一副恐惧懦弱的模样，声音也极小。
这样的声音，对面当然是听不清的，旁边的帮派成员忍不住“啧”了一声，看起来，对这样一到关键时刻，就被吓得不顶用的普通人，十分地不耐烦，直接把一个喇叭塞进翻译手里。
“……”
这一下，翻译的声音终于传了出去，还在发着抖，在早晨的寒风中，听起来，也是断断续续的，毫无威慑力。
却足以让对面的每一个人，神色凝重。
——和这些哥谭帮派对峙的，是一群日本黑\\帮。他们在人数上，明显要少很多，而且，因为都是东亚人，身材上也普遍比不过对面的欧美人种，相较之下，就显得十分寒碜。
就连他们手上的武器，也都是以短刀和匕首为主，连手\枪都很少见。
这也是迫不得已。
横滨的地下世界，也和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一样，大大小小帮派众多，经营不同的地段，名头也五花八门、各式各样。但是，却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绕不开港口Mafia。
自龙头战争之后，港口Mafia扫清了其他几方有威胁的势力，就已经在实质上，控制住了整个横滨黑\道的秩序。
只不过森鸥外这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一统极道的想法，只要不触犯到港口Mafia的利益，或者违背他们定下来的规则，港口Mafia一般也不会去主动攻击其他帮派。在得到异能开业许可证之后，更是专注于经济利益，放任横滨其他大大小小的帮派们发展至今。
当然，也不是完全的放任。
至少，大致的情况，他们都还是有数的。
而其中的一些帮派，为了自身的生存和发展考虑，会主动选择依附于港口Mafia——现在，此刻，在这里，与杰克和他的J帮派，还有其他附属的哥谭帮派对峙的，就属于这一种。
“老大，我们应该怎么办？”
一个帮派成员凑了过来，紧张地小声问。
而在这时，对面的翻译又已经拿起喇叭，声音还发着抖，勉强用日语喊了一句：“——你们，有、有三分钟的时间，决、决定！”
“……”
“打、打不过啊，老大！”
另一个帮派成员，焦急地说：“我刚才点过了，对面有两百多人，起码五十个拿着枪，有的还不止一支。我们就这么点人，大部分的枪，也在前天被港口Mafia收上去了，就给我们留了十几支防身——这怎么打啊！！”
说到最后，已经快哭出来了。
“……但是投降更不行吧？”旁边的第三个人说，说着，他自己先打了个寒颤：“要是投靠这些哥谭人，那不就表示我们背叛了港口Mafia吗？那可是……”
他说不下去了，身子倒是又抖了抖。
旁边的帮派头目听到这句话，终于，闭上双眼，露出沉痛绝望的神情：“那，还是战死吧……”
“——这样。”
第四个人不甘心地说，咬了咬牙，鼓起勇气，露出了视死如归的神色。然后，他像是准备做出什么重大牺牲似的，踏出一步，冲着对面，大声地喊道：
“对面的人听好！——不是我们不想效忠你们老大，但我们帮派，是港口Mafia的下级组织！没有港口Mafia首领或者干部的同意，我们是没法做这个决定的！！就算我们愿意，也只会引来港口Mafia的怒火，给大家带来灾祸而已！！！——所以，请等我们先去请示一下！！！！”
“……”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几个帮派成员没有说话，相互看了看，同时心想：这样也行？
哥谭那边，两个被迫拉过来的翻译把这句话译成了英文，低声告诉最近的人，随后，话语被一层一层地转述，最后，传到了带头的杰克耳中。
杰克听完，也愣了一下。
随后，露出了一个凶悍而痞气的笑。
“以我的了解，港口Mafia应该没有空管这里的事吧？”他说：“他们自己现在都焦头烂额，怎么会有空来救你们？——当然是直接放弃你们，更划算啊。”
头目：“……”
以森鸥外的作风，还真的很有可能。
杰克又说：“我听说，横滨的电力，现在都控制在港口Mafia手里，可是，我们宣布独立这么久，也没有看他们给这一片地区断电，是不是？——是因为不知道吗？
“——还是因为，要管理一座城市，所以腾不出手来，没有人手跟我们开战呢？”
头目：“…………”
这个论据，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
在昨天夜晚，杰克和他的J帮派，把附近三个街区划分为自己的领地，宣布独立之后，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两边城市的掌权者不可能收不到消息。
哥谭政府没有给这片区域断电，还比较好理解，毕竟他们要讲究人道主义精神。
但是港口Mafia可不会讲究这个。
对于胆敢触犯组织威严的人，港口Mafia出手，一向毫不留情。
更何况，在这样的非常时期，电力可是非常珍贵的资源——众所周知，在灾变的第一天，港口Mafia就把横滨市内的重要资源都劫掠了一遍，可见他们对这个问题是何等重视——所以，这样珍贵的电力，他们又怎么会，轻易地让给在这里宣布独立的杰克？
……真的是因为人手不足，照顾不到吗？
……如果港口Mafia，连自己的地盘和权威都顾不上了，又怎么会分出人手，来救援他们呢？
作为横滨黑\道之中的一员，头目震慑于港口Mafia的赫赫凶名，对于这个地下世界的龙头组织，既尊敬且惧怕，这时候，却也忍不住开始动摇起来。
杰克继续说道：“况且，你们真的还要继续追随这个组织吗？——据我所知，灾变发生的时候，港口Mafia把你们的军火都收缴走了吧？”
他假装遗憾地，叹气：“真是霸道的作风啊。”
说到这个，头目就不能同意了。
他反驳道：“虽然收走了军火，但是，港口Mafia记得给我们分派食物啊。”
这也是实话。相比于哥谭的黑\\帮里，大把的黑户和违法犯罪人员，根本不能指望政府的救济，横滨这边，每个帮派里有多少人，每个人具体是什么情况，港口Mafia恐怕比官方的户籍系统都调查得更清楚，计算物资的时候，当然也就一起算了进去。
杰克：“……”扎心了。
他会站在这里，带着小弟，吹着冷风，跟这群日本人废这么多话，也是打着能少一点冲突就少一点冲突，最好是不用动手，就能收服对方的想法。
见对方对于原本的上级组织的忠诚，已经开始动摇，他进一步地说道：
“看到了吗？我们有食物，有人，有枪，下一步，就是让这个街区的平民全都臣服我们。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领土，我们统治这里，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港口Mafia能给你们什么？管理着整座城市的人，难道会把手里的权力让出去吗？也就是给你们食物，不把你们饿死而已。
“况且，港口Mafia是怎么对待其他组织的，我想你们也看到了。我也收到了消息，就是昨天，他们刚刚从道上雇了一批人手，帮他们看守珠宝，然后，转头就把人都给杀了。”
“……”
“——大家都是混黑的，杀人越货，过河拆桥的事，做得还少了吗？”
对面一片沉默。
而说到这里，杰克似乎也终于丧失了耐心。
他从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着火，下了最后通牒：
“还有哪个想请示港口Mafia的蠢货，趁着现在，就赶紧去！给你们一根烟的时间。等我这支烟抽完，哼——”
后半句话，他没有再说下去。
而他身后的下属们，全部端起了枪。
“……”
一根烟的时间，显然是不够来回请示一趟的，对面甚至根本就没打算给他们机会，只是猫戏耗子的玩耍罢了。
“怎么办，老大？”
头目一咬牙，脸上，也露出了狠厉的神色：
“——还没听明白吗？对方要的不是合作，要的是是我们臣服于他们！这和忠诚无关，也和什么港口Mafia无关，而是——从此以后，我们这个帮派就不存在了啊！！——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
他拔出枪。
在清脆的撞针声中，朝对面射出了第一颗子弹。
就像是一滴水溅进了油锅里，头目身后的下属们，有枪的，也拔\出来，朝着对面开枪；没有枪的，抄起手里的刀具就往前冲——
火光倾吐着。
枪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响成一片。
——火拼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开始了，对面的哥谭帮派们，反而愣了一下。
因为杰克秉持着“让其他人顶在前面”的原则，他们之中，拥有枪械的战力，都是原本的J帮派成员，和杰克一起站在后方。
这时候，如果开枪，反而可能先误伤自己人。
也就是这一迟疑，对面的横滨人已经冲了过来。下一瞬间，J帮派的成员们也反应过来，也不管误不误伤，纷纷开火。而那些被他们要挟过来的其他帮派成员们，背后被枪顶着，别无选择，也只能抄起武器冲了上去。
两拨人就这样短兵相接。
这种程度的街头帮派斗殴，通常，都是没什么秩序可言的。双方的帮派成员们，一边愤怒地大叫着往前冲，挥舞手臂，把刀刃插进对方的身体里，一边又被子弹击中，惨叫着倒在地上，满地打滚，大声呻\吟。
场面一时极度混乱。
尤其是哥谭这边，原本就是临时凑起来的，许多人连自己的同伴都认不全，还有些新仇旧恨的，被杰克强行捏在一起，这时候，还会趁着两边火拼的机会，趁乱往队友身上捅一刀。
枪声、叫喊声、刀具碰撞的声音响成一片。
血腥气与硝烟味弥漫在一起。
杰克在之前，在收服其他哥谭帮派的时候，并没有顾忌使用武力。毕竟，哥谭的医院目前还在收治病人，平常他们相互争斗，也经常有受伤的时候，只是轻伤的话，还是很容易治好的。
然而，对于横滨人来说，医药资源却是极度紧缺，其中一大半，还被控制在港口Mafia手上，以森鸥外利益至上的风格，可想而知，他根本不会把这些东西浪费在普通的黑\\帮成员身上。
对于他们来说，受伤之后，想要得到救治，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这满场的血气，反而激起了格外的悍勇。
——与其在受伤之后，痛苦地等死，还不如死得更痛快、更壮烈一些。
至少，在死前，也要多带走几个敌人。
局面彻底失控。
一场原本只是为了收服对方的武力冲突，就这样，演变成了死斗。
……
除了正在火拼的双方帮派之外，街道之上，再无其他人。
这一带原本是居民区，然而，大部分住户，昨天夜里，就已经被杰克挨家挨户地敲开门骚扰过了，有些还被抢走了珠宝首饰之类的贵重物品，早已是满怀戒备，这个时候，听到街上的开枪声，和打斗的动静，更是紧闭门窗，生不起什么探究的心思。
事实上，在昨天晚上，被J帮派拿着枪顶上门口的时候，他们也尝试过报警。
简直是预料之中的，横滨警方非常干脆地拒绝了他们。
而且理由充分：在现行的制度下，只有食物和生存资源能够称得上“财产”，是受政府保护的；至于门被人敲开，家里的金银珠宝被人抢劫这种事，只要配合一下对方，没有生命威胁，就不要来浪费他们的警力。
接线员还好心地向他们建议说，如果是与黑\道相关的事情，请直接去找港口Mafia。
横滨居民：“……”
GCPD倒是没这么无耻，虽然警力紧张，还是抽调人手来了一趟。
然而，他们毕竟派不出多少人，当警方赶到的时候，大部分居民都已经被骚扰过了。来的几个警员，和持枪的J帮派对峙了一小会儿，谁也没敢在这个时候开火——和食物一样，军火也是非常有限的资源，需要谨慎使用。
况且，如今的局面，大家都承受不起大规模冲突。
最后，他们只能从杰克那里听取了一肚子的独立宣言，回去把这件事报告给上级。
所以，这一带的居民们，此时此刻，虽然耳朵里听着的全是街道上接连不断的枪声、利刃碰撞声、呐喊声、打斗声，还有身体倒在地上的声音，惨叫、哭喊和求饶声，却也只能把门锁扣得更紧一点，在门后牢牢地堆上家具。
祈祷这群帮派成员们，火拼归火拼，不要牵连他们这些无辜群众。
当然，也有人还记得顺手报了个警，聊作自我安慰——但是，出于昨天夜里的经验，谁也没有真的指望警察会来救援自己。
——所以，可想而知，当警笛声真的在这片街区里响起的时候，他们有多么惊讶。
有些胆大的，贴在窗边，偷偷往窗外望去。
——只见一排黑白色的警车，从两边的道路包抄过来，形成两道蜿蜒的车流，最终，汇聚到一起，长长短短的警笛交错着响成一片。
随后，警车停了下来，围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
在一阵刹车声中，身穿制服、举着GCPD样盾牌的警察们从车上冲了下来，非常训练有素的，盾牌一律朝外，把正在械斗的几伙帮派成员，连同满地的伤员和尸体，都牢牢地围在其中。
为首的是一位棕发的女警官。
她双手持枪，枪口指着包围圈之中的帮派成员们，大声地宣布：
“——你们被逮捕了！”
“……”
原本争斗得火朝天、你死我活的双方帮派，就这样，被一群哥谭警察围包围住了。
他们拿着武器的手臂下意识地垂了下来，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四周。
——这样一副GCPD出警的场景，平时，在犯罪率高发的哥谭市，都已经快成为了日常，连费一分心思去关注的必要都没有；可在这个末世，此时此刻，看在眼里，却是无比的熟悉和亲切，竟让人有种恍惚之感，甚至是热泪盈眶的冲动。
然而，这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他们已经看清了，虽然出场的时候气势汹汹，但是，定下神来仔细一数，却很容易就会发现，来的，也不过是七八辆警车，三四十位警员而已。
和两三百人规模的帮派冲突相比，实在是太少了点儿，甚至只能堪堪包围住一圈。
众人：“……”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现在是上午八点多，不到九点的时间，在这个时候，GCPD应该已经开始组织向市民发放食物了——而食品资源，当然是比两个帮派火拼，更重要的事。
所以，抽调不出来人手，也很正常。
就连那些械斗的帮派成员们，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最开始的惊慌之后，他们相互对视着，很快就明白了彼此在想什么，然后，不约而同地，重新拿起了手里的武器。
“逮捕？”
有人讥笑道：“连监狱都没有，能把我们逮捕到哪里去？”
话还没说完，他的后脑勺上，忽然挨了重重一下，让他直接惨叫一声，扑倒在了地上。
“——这样对女士说话，可是很不礼貌的啊。”
蝙蝠女侠扔下手里的棍子，说。
她回头看了苪妮一眼，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隐晦地碰到一起。
随后，蝙蝠女侠收回视线，黑色蝙蝠面罩后的目光，从全场扫过。注意到每个人都对她的出现十分惊讶，她满意地哼笑了一声，拔出绑在大腿上的枪，转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杰克，“那么——”
话未说完，两道泛着红光的黑色布刃，忽然从杰克的胸膛穿透了出来。
“咳、咳咳。”
黑色大衣的少年站在背后的屋顶上，风吹起大衣的下摆，显得他的身材格外单薄消瘦。他的黑发从面颊边垂下，发尾在风中飘扬起几缕苍冷的白色。
而在他前方街道上，十几个身穿黑西装、戴着墨镜的港口Mafia成员冲了出来，同样手持枪械，神色冷肃。
带头的是樋口一叶。
“——我们首领说过了，既然没有监狱，那就用不着逮捕，通通杀掉好了！”
第038章 人间孤岛（31）
灾变第三天, 上午。
10:00 A.M.
港口Mafia大楼，临时首领办公室。
樋口一叶去找森鸥外汇报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除了乱七八糟堆着的文件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在。
因为面积缩小，又或者是堆积的文件实在太多，首领办公室显得比往日拥挤了不少, 让她看着, 还是很有些不习惯。
森鸥外靠在办公椅里，半张脸都被电脑屏幕遮挡住了。
听着声音, Boss似乎正在跟政府的人远程开会——没准儿，还有哥谭政府的人，因为樋口一叶十分确定，自己刚刚听到了几句英文。
所以，她迟疑了一下。
平时, 港口Mafia的工作流程, 任务结束之后，相关情况, 都是通过书面报告递交给上级的，当然，也就不用担心会出现打扰到上司开会这样的情况。
而芥川龙之介的任务报告，基本上都是樋口一叶负责的。
——然而, 这样的规则，在现在这个时候，就显得非常没有效率了。
自从灾变发生以来, 港口Mafia的武装部门就一直处于人手严重不足的状态，而其他不用直面冲突的部门, 压力虽然会小一些，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所以，也就没有人愿意在任务都要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要花费时间去写报告。
港口Mafia临时调整了工作流程，在完成任务之后，只需要向负责任务的直系上司口头报就即可。
如果一切顺利，或者稍微出了一些意外，但在职权范围内完全能够处理，那么，任务的情况就不会被继续上报——这样一来，也可以给更上面的高层们，减少一点工作量。
尤其是首领，和尾崎、中原两位干部。
各种各样下面人处理不了的问题，最后，都要上报到他们这里来。除此之外，还有关于组织动向的种种决策，做出安排，制定下一步的计划，以及和Y-G市内其他势力的交涉……
作为需要吃饭、喝水、休息的正常人类，谁也没有无穷无尽的精力，谁也没法像计算机那样全天候24h地处理问题。
所以，既然任务没有出现意外，按照流程，原本是不会上报到森鸥外这里的。
——但问题是，芥川龙之介的直系上司，就是首领。
樋口一叶又看了一眼森鸥外。
她听到电脑里传来的远程会议声音，这些官员们，大概是正在讨论怎么给灾难之中的市民们找点儿事做，稳定一下民心，以免人们在末日的恐慌之中发生动乱。
“食物”、“近海”、“渔船”之类的词汇，不时地传出来。
其实，关于这个方案，樋口一叶之前也有所耳闻。
樋口一叶虽然是武斗派，但她领导的黑蜥蜴，是港口Mafia的精锐部队，本身就是首领直属。而樋口，作为一个武力值不怎么突出——确切来说，是非常不突出，甚至还有点凹陷下去——的武斗派，还有一个芥川这样根本不能指望他写报告的上司，于是，理所当然的，她负责了黑蜥蜴之中大部分的文书工作。
也就顺理成章地，和首领走的比较近。
因此，这两天来，她也跟着听到了不少救灾策略上的思路。
一开始的时候，政府的想法是，组织人们种植一些蔬菜水果之类的农作物：一方面，是缓解食物压力，另一方面，也是缓解市民的心理压力。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决了。
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实际执行上的考虑——首先，就是如何在城市里寻找耕地的问题；其次，现代的城市居民们，大部分人都是没有农学和种植经验的，能不能种成，还很成问题；况且，目前的气温一直在降低，天气也是连续阴天，日光薄弱，已经不合适植物生长了。
但真正让官员和专家们彻底否决掉这个方案的，还是另一个原因。
——大多数农作物的种子，或者移栽的幼苗，生长期的植株，都是可以吃的，并不一定非要等到作物成熟。
可想而知，如果把种植的工作分配给市民，就相当于让狼来看管羊群，在半途就会被吃个精光，根本等不到成熟收获的那一天。
反而还会因为这些多出来的食物，这些偷窃行为，和政府在这件事上展现出来的软弱，引发更大的危机。
而如果派人去监督……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人手不够。
总而言之，当第一套种植的方案被否决掉之后，大家的目光，就开始不约而同地转向捕鱼业——横滨和哥谭都是沿海城市，而近海的鱼群，虽然在人类捕捞，和自然生态环境变化的影响下连年减少，但既然都到这个时候了，真要去捞一捞，总还是能捞到点儿东西上来的。
而捕鱼，相比而言，在监督上，就比种植要容易操作多了。
和植物往土里一埋就能长不同，出海捕鱼需要渔船，需要设备，另外，海鱼很难养殖，也需要用于储存的冷冻冰箱。而生吃从海里捞上来的鱼，比生吃从地里摘下来的植物，需要更大的勇气，也更有可能引发健康问题。
同时，在渔船上，人群难以聚集，发生动乱的概率也会降低很多，只用派出少量的武装人员，甚至是文职，就能完成监督工作。
是非常节省成本的方法。
当然，这只是一个策略上的思路而已。
落到具体实行，还要考虑从哪里筹措渔船，怎样安抚原本的渔民，两边的政府如何合作，应该按照什么标准选拔前来应聘的市民，怎样计算工作量和“工资”……等等等等，之类的现实问题。
而政府官员，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森鸥外开会，八成是想找港口Mafia借调一些食物，和武装力量——借了不准备还的那种。
樋口一叶轻轻咳嗽了一声。
“Boss……”
森鸥外从办公桌后抬起头。他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看到樋口一叶，怔了一下，随即，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很温和地解释道：
“没有关系哦，樋口君，我只是在旁听而已。”
樋口一叶站得更直了一些，“是！”
这就是让她可以有话直说的意思，樋口一叶将双手背到身后，汇报道：
“——顺利完成任务，Boss。J帮派成员，和他们头目杰克，共四十七人，全部都……没有留下活口，主要都是芥川前辈的功劳！”
确实，一大半人都是芥川杀的，他们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当时，一片狼藉的街道上，火拼到一半的双方帮派，幸存者，还有伤员，都因为港口Mafia的突然出现而僵住了，全都抬起头。
芥川就这样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脸色苍白，神情冷漠，黑色的大衣在风中张扬，像是张牙舞爪的野兽。罗生门所过之处，泛着红光的黑色布刃在战场上纵横来去，四下纷飞，每抽出来，就伴随着满腔飞溅的鲜血，和无力地摔倒在地上的尸体，旁边GCPD都看愣住了。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这两天，芥川都没有什么出手的机会。
——在这个大家都忙到飞起的时间，她的上司，芥川龙之介，居然意外地很空。
芥川是异能者，而且还是那种杀伤力特别强的异能者，但却没有多少组织管理能力，平时，黑蜥蜴的事务，主要也都是樋口一叶在负责。
这也就意味着，把芥川放到哪里去都不合适。
只是普通的，给市民发放食物，或者维持秩序之类的工作，没有必要出动芥川这样的战力，反而会吓着别人；对于其他作乱的异能者，又有异能特务科处理，也轮不到他们出手。
于是，芥川就一直以“保护总部”的名义，留在了港口Mafia本部大楼……但说实话吧，樋口一叶觉得，总部真没什么好保护的。
这么多武装人员，还有异能者都在这里，还能出事不成？
芥川对组织的忠诚毋庸置疑，也很乐意为了港口Mafia冲锋陷阵，在这么紧张的时期，却把他闲置在总部里，想来，心情也不会太好。
总而言之，好不容易，赶上哥谭那边，杰克教唆其他黑\\帮，向港口Mafia的下级组织下手，这件事刚好撞到枪口上，这才让芥川终于有机会出了一次任务。
也终于可以发泄一下心中郁积的杀气。
樋口一叶觉得，芥川前辈看起来，连心情都好了不少。
她继续汇报道：“剩下，跟随杰克和J的其余帮派们，按照您的吩咐，都留给了哥谭警方处理，对于在这场火拼中受伤的下级组织成员，伤情符合标准的，也安排了救治。”
不符合标准的，就让他们自己等死了。
关于这件事，樋口一叶也很怀疑，自家首领，事先是和GCPD通过消息的。不只是因为时间卡得刚刚好，让他们这些武斗派，正好和GCPD一起前后脚出场——而且，GCPD那边，派来的警员，未免也太少了一些。
就好像是提前知道港口Mafia会出动异能者，专门节省了人手一样。
不过，这并不是她需要关心的问题。
至于后续的抚恤，和尸体处理这些小事，是不用专门汇报给首领的，樋口一叶继续说道：
“事情也大概调查清楚了，是哥谭的一个食品厂商，和帮派勾结在一起，利用从一个哥谭官员那里提供食品分配方案，试图控制整片街区。他们在昨天夜里的时候，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就已经向这片地区的居民分发过食物，属下认为，组织今天，就没有必要再去发一次了。
“另外，在J帮派的帮助下，他们向平民动手，为这个食品商人报复了几个仇家，GCPD今天早上在食品厂里找到了尸体。而这个提供方案的官员，后来背叛了他们，向哥谭警方投诚，声称自己一开始只是去做卧底的，她也是GCPD的消息来源。
“在杰克和他的J帮派被组织处决之后，这剩下这两个人，也被哥谭警方带走了。根据您的意思，我们并没有阻拦。”
全部汇报完之后，樋口一叶又一次地看向首领。
“嗯。”
森鸥外淡淡应了一声，樋口一叶感觉，他其实是不太在乎的。
这倒也难怪。在她汇报的时候，Boss电脑里传出来的远程会议的声音就没有停过，一开始，还是在好好讨论的，渐渐地，这群官员们音量越来越高，语速越来越快，到后来，已经是连翻译都快要追不上的程度了。
最后，干脆把翻译抛掉，自己上阵，两种语言混在一起吵了起来。
樋口一叶：“……”
她现在充分地理解Boss为什么只是在一边旁听了。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神色，森鸥外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然后伸手把音量调小。
办公室里终于清静下来。
“剩下的食品和武器怎么处理了？”森鸥外问。
樋口一叶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漏掉了最重要的部分，立刻站好：
“——是！那些枪来的东西，哥谭警察应该是还给当地居民了。J帮派留下的一些枪械子弹，还有R食品厂里剩下的食物，属下想着，既然是哥谭人的东西，而且，属下是从组织的暗道带人过去的，也没有开车，就让GCPD一起带走了——”
她说到这里，低下头去，大概是怕首领问责她为什么要把战利品拱手让人。
森鸥外却说：“你做得很好，樋口君。没有必要因为这些事和他们起冲突。”
樋口一叶：“……”
她又瞄了一眼森鸥外，确信首领这回不是在阴阳怪气，终于放下心来。
“如果不是哥谭政府太过心慈手软，过分看重他们那些无用的道德和名声，所以放任食品资源留在私人手里，不统一收缴上来，像今天这样的事，根本就没有可能发生……”
森鸥外说到这里，把手里的文件放到了桌上，低低地叹息：“……终究还是个隐患啊。”
“……”
虽然首领的语气听起来还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但樋口一叶很确定，刚才，放下那份文件的时候，他的手指，在纸张边缘用力地捏出了痕迹。
她猜到首领心情不好，不敢抬头再看，既然汇报完了，就按照礼节告辞离去。
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首领的声音，在她背后说：
“樋口君，你看起来很冷啊。”
樋口一叶：“Boss，我——”
她确实是有点儿冷的，这几天持续降温下来，气温已经在0℃线上徘徊。港口Mafia大楼内部还好一些，樋口一叶刚刚外勤回来，直接就上来找森鸥外汇报，脸色都是白的，在首领办公室里待了这么久，这才稍稍好转一点。
她回过身，看到森鸥外向她笑了笑。
“樋口君可能还不知道吧？今晚二十四点，或者说明天零点，哥谭就要开始给居民区供暖了。”森鸥外似乎是随口说着，翻了翻桌上的文件，“——我猜，大概是用核电吧？”
樋口一叶还是有些一头雾水。
但既然是首领说话，她也不能不回应，只好说：
“那……他们的运气……还不错？既然是核电的话，应该很充足吧？有没有可能……”
有没有可能，给横滨也分一点呢，这样下去真的会冻死啊。
“是啊。”
森鸥外淡淡地道：“也有不少人，要求我放宽对横滨电力的限制，给我们的市民取暖呢。”
“……”
森鸥外的视线，向她看了过来，“樋口君怎么看呢？”
樋口一叶差点给他跪下。
送命题啊！
和食物这种必须要发放到每个人手里的东西不同，供电这种事，拉个闸就能解决，并不需要他们武斗派出面，樋口一叶也不属于首领派出去威胁控制发电厂的部队，所以，她对目前横滨的电力资源情况，并不是特别了解。
但就算是再不了解，看首领这副精打细算、省吃俭用的样子，也能猜到，绝对是支撑不起全市供暖的。
况且，横滨的一些地段，基础建设本身就不好，平常的冬季，都很难供应上暖气，在现在这种条件下，想要给全市供暖，更是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如果哥谭抢先一步开始供暖的话……
毫无疑问，所有的不满，所有的攻击和指责，都会全部压到森鸥外这里。
难怪森鸥外忽然提起这个话题——那当然不是什么关心下属，而是为了试探她的反应！
“一切全凭首领决定就好！”
樋口一叶大声地说：“不管发生什么，属下愿意永远追随首领！”
森鸥外笑了一声。
“是吗。”
他挥了挥手，终于是放樋口一叶走了。
>>>
樋口一叶离开之后，森鸥外独自一人，叹了口气，重新把远程会议的音量调高，继续旁听政府官员们的开会（吵架），一边翻看着文件。
“指望他们的人道主义援助吗……”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摇了摇头，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森鸥外手里归类整理装订得整整齐齐的文件之中，忽然掉下来了一张纸。
“……”
看上去，像是从哪本手账里随便撕下来的一张，显然不可能是文件的内容。
就是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居然还能被送到首领办公室里。
森鸥外从办公桌上捡起这张纸，拿到眼前一看。
正面，是一份打印出来的名单，全部都是英文名，还附有住址、家庭成员、弱点、最在意的人、以及相互之间的关系等等……信息非常齐全，可以直接拿去做绑架案策划书；而这个情报的风格，也让他十分眼熟。
森鸥外看着看着，笑了出来。
“太宰君真是的，还要我去当这个恶人啊……”
他把纸翻了过来。
背面，是很潦草的手写，笔迹也是他非常熟悉的。
写了两行字：
森先生明明很高兴吧？还要装出来很讨厌的样子呢。真恶心啊，yue——
最后，还跟着一个Q版的呕吐表情，十分灵魂画手。
森鸥外：“……”
他定了定神，没有立刻把这张偷渡过来的纸扔掉，而是继续看下去。
在纸张的最下方，还写着一串数字。
似乎是某种坐标。
森鸥外盯着这张纸，盯了足有三分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手指屈了起来，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眼底的神色，也从一开始的无奈和错愕，逐渐变得幽深。
最后，他终于拿起桌上的座机，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清点一下现在的武器库存。”
第039章 人间孤岛（32）
灾变第三天, 下午。
5:00 P.M.
临近傍晚，是GCPD一天之中最忙的时候。
这是城市封闭、所有人都被隔绝在人类社会之外的第三天。而三天的时间，也足以让人们离开熟悉的旧日生活, 开始适应新的秩序——
比如，每天白天，就是政府为市民发放食物救助的时间。
为了避免过多的食物囤积在市民手中，引发不必要的贪欲, 增加抢劫案发生的风险, 最终导致资源积累，发生类似于今天早上J帮派的事, 又或者，引发一些夫妻父子相残的惨剧……总而言之，目前来说，出于稳定考虑，每个人的食物份额, 都是按天发放的。
甚至, 为了避免一些家庭中弱势群体，女人、孩子和老人, 一回家，刚刚领到手的食物，转头就进入了丈夫/父母/更年轻力壮的儿女口中，政府甚至会让这些人现场吃完再走。
所以, 可想而知。
每天要完成针对这么多市民的统计，食品和其他必需物品的分发，还要有足够的武力, 能够震慑住水面之下一些蠢蠢欲动的心思，维持基本的秩序——对于如今城市的管理者来说, 也有着极高的要求。
人手，永远是不够用的。
别说武斗派，就连文职人员，都是配着把枪就上了。
同时，由于煤气和天然气等已经停止供应，现在，大部分市民，是没有在家烹饪的条件的。
也就是说，目前发放的食物配给，每日的量，大概是一餐含有蔬菜和肉类的熟食——毕竟，为了节省电力，要优先解决掉容易腐烂的新鲜食材——运气好的话，可能还会遇到水果和牛奶。
而出于安全考虑，很多人都会选择在现场吃掉这珍贵的一顿饭。
然后再带走一些面包、饼干之类的干粮，能够充当夜宵，度过这一整晚。
而到了夜间，虽然没有明确的宵禁令，但是，由于没有灯光，气温又降低得非常厉害，是没有什么人，会在外面活动的——如果有，那也是饱含着恶意的。
政府发放食物的救济，也会在天黑时结束。
所以，如果在天黑之前，还有市民没有领到今日份额的食物的话，就意味着他们又要多忍受一天的饥饿，只能在漫漫长夜的黑暗之中，苦捱着，等待黎明降临。
政府只能尽量去救助更多的人。
抢在天黑之前，把今日份的食物，尽可能地发派下去。
于是，傍晚时分，也就成了GCPD一天之中，最忙碌的时候。
——所以，可想而知，在下午五点，一整个白天里没有处理完的事务，全部都积压到一起，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用的时候，忽然接到十万火急的警情报告，哥谭警察局长詹姆斯·戈登的心情，是有多么地崩溃。
“——什么？！有人抢劫食品厂？？？”
“——是、是的，戈登警长！”
下属的警员，在电话另一端，紧张得声音都在打颤了，满头冷汗地汇报道：
“是一群日本人——不、不对，横滨人！看起来像是一些不良青年，但、但是，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枪！对着食品仓库就过去了！而且，被抢劫的是之前没有上报过的私人食品厂，因为没有上报，我们警局也就没有专门派人保护——所以，现在要派部队过去吗，警长？”
戈登：“……”
现在哪里还有部队可以派啊？！
这边刚调走警力，另一头，要么就是因为武力震慑不足，导致食物被抢走；要么，就是人手不够，今日的份额派发不完，让一部分市民不得不忍饥挨饿；或者是把现在的工作拖延到晚上，引发其他各式各样的问题。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想承受的损失。
戈登的心情十分绝望。
到底是在哥谭警察局长的位置上干了许多年，戈登见多识广，很快就冷静下来，问：
“——现在是什么情况？事情调查清楚了吗？之前几天都没有事，为什么突然就被人抢了？这到底是怎么开始、是从哪里开始的？——可以调解吗？”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电话的那头一片嘈杂，隐约间，还传来了几声枪响。
随后，他听到那个报告的警员回答道：
“呃——怎么调解？这些横滨人，要抢的是食物，把食物直接给他们，算调解吗？但是——”
戈登沉默下来。
……其实，也不是不行。
作为这座城市目前的管理者（之一），这些积压在私人手中的食品库存，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反而容易引发各式各样的隐患——比如，类似于今天早上的J帮派事件。
从利益的角度出发，为了这种事调派警力，是非常不划算的；而让这些食品厂商主动向抢劫犯交出存粮，平息事端，节省警力，才是对他、对GCPD更有利的做法。
但是，作为一名警察，他无法对自己的市民说出这样的话。
“——我知道了。”
戈登最后，只是这样低沉地说。
或许是听出来了他话语中可疑的停顿，汇报的警员，在另一头问：“——局长？”
“……我会想办法处理。” 戈登说。
挂下电话，戈登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倒出一支来，用打火机点上。他本就站在办公室的窗前，这时候，为了抽烟，推开窗户，冷风立刻扑面而来，灌进了他的大衣里。
窗外天色阴沉。
在哥谭，或许是因为工业污染的缘故，这样的阴天、云层和雾霾，其实是最常见的天气。
他也会仰起头，看着这样阴沉的积云。
许多、许多年。
蝙蝠灯的光，是需要打在云层上的。最好就是像这样密集而厚重的阴云，能把那一个明亮的光圈，完整地投射出来，在每个哥谭人一抬头就能看清楚的位置。
昭示着蝙蝠的羽翼，从未离开。
这样大功率的灯，开启的时候，会有一种炽热感，甚至能把落下的雨蒸腾成水汽。站在旁边，即使是冬天的夜晚，也不会觉得冷。
就好像那只蝙蝠。
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候，也会告诉他，还有人在背后支撑着，还有人没有放弃这座城市。
还有人会一直站在这里，永不动摇。
好像那个人真的能做到无所不在一样，刚想到蝙蝠，戈登就接到了来自于布鲁斯·韦恩的通讯。
“——他已经过去了。” 布鲁斯说。
戈登：“……”
倒也不必如此。
他们心知肚明“他”是谁，也知道“他”就是布鲁斯自己。
多少年了，布鲁斯还在这里，跟他玩这一套“我知道你就是他”“但我假装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就是他”“但我知道你在假装你不知道，所以我也假装你不知道”……的把戏。
他，还有芭芭拉。
这两个人好像真的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一样。
想到芭芭拉，戈登又开始叹气，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吸得那么用力，于刺得自己的肺都开始要疼起来。
白色的轻烟，在冷空气中，袅袅浮起。
无法形容当他听说横滨的武装侦探社有一位治疗系异能者，或许可以治好芭芭拉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脊椎骨折，神经系统的损伤，即使是在现代医学前沿，这也是非常难以攻克的领域。而这是他欠芭芭拉的。
侦探社提出的条件，是要求他和布鲁斯帮助劝说核电站的其他股东。
对于布鲁斯来说，这甚至算不上条件。即使没有侦探社的要求，他也会这么做的——而且他已经在这么做了。
这大概就是超英的通病。
他们永远都会去试着拯救每一个人。
但戈登不同。他是个警察。如果说布鲁斯遵循的是他自己的原则和理想，那么约束戈登的，就是职业道德。在普世的、惠及所有人的善心之前，他需要优先考虑他的职责。
所以，对于核电站的其他产权方，不愿意把电力共享给横滨的想法，戈登其实是非常理解的。
这件事说起来，对他们，其实算不上什么损失——作为目前最强效的能源，核电，在电力的供给上，完全是足够充裕的，限电也只是因为要优先保证对科研机构的电力供应而已。
一些研究项目，是非常耗电的。
而通过科技手段，找到出去的路，几乎是他们现在，所能寄托的唯一希望了。
而且，以目前的食物存量计算，只够支撑一个月；就算是把一些私人的库存也加上，最多，也不过一个半月——所以，虽然说出来十分残酷，但事实如此：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去考虑超过一个半月之后，更遥远的、未来的事情。
他们根本没有那么遥远的未来可言。
人的本性是自私的，商人和企业家们尤为如此。就算是握有充足的电力，他们也没有必要分享给横滨人，反而，能趁着这个机会，开一瓶红酒，好好欣赏一下对方焦头烂额的狼狈姿态。
既然优势已经站在了自己这边，在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做，就是最轻松、又能获得最大利益的。
叫做布鲁斯·韦恩的傻子，哥谭只有一个。
况且，不像食物还可以抢劫，输电线路没有就是没有，电线不铺过去，刀架在脖子上也没用，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夺走。
十分安全。
戈登自己，原本也持有这样的意见；而且，作为哥谭政府的一员，他也很乐意体谅其他市民的心情，不会非要去勉强他们开放供电；甚至，能变相削弱横滨方面的威胁性，他是乐见其成的。
如果不是武装侦探社，开出了一个他绝对无法拒绝的条件。
……如果不是芭芭拉的话。
芭芭拉·戈登，aka蝙蝠女郎，aka神谕，是一个很年轻漂亮、青春洋溢的女孩，是蝙蝠侠的前任助手，也是非常高明的黑客，蝙蝠家族背后的情报及信息技术支持者。
以及——
“我的女儿……”
第040章 人间孤岛（33）
另一边。
Y-G市, 某处哥谭食品仓库。
蝙蝠侠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地上哼哼唧唧地倒了一片人，女猎手, 海伦娜·贝蒂内利，站在已经快要成废墟的仓库门口，一只脚踏在破碎的砖墙上，披风和长发飘扬着, 一身白紫色的紧身作战服, 携带着各种武器，大腿上还绑了一架弩机, 在黄昏的光线中，流淌出金属般锋锐而流利的光泽。
她的机车就停在一边，回身的时候，披风飘扬而起，露出了作战服下肌肉漂亮的腰线。
和蝙蝠家其他成员相比, 她的战服设计相当暴露, 毫不避讳地展示着自己绝佳的身材。那是一种充满着暴力与美的性感，可是现在, 这些满地哀嚎打滚的抢劫犯们，显然是没有心情欣赏的。
美和性感没有感受到，“暴力”却着实给他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味。
“——女猎手。”
看到这幅场景，蝙蝠侠其实还是有点惊讶的。
在打击犯罪这件事上, 女猎手的手段，一向相当激进，甚至为此和正义联盟决裂。所以, 在来之前，蝙蝠侠已经预想了满地抢劫犯们昏迷不醒、头破血流、需要立刻拉到医院抢救的场面。
现在这些人, 居然还有精力打滚叫疼，以海伦娜平时的作风而言，已经算是非常手下留情的了。
海伦娜的脸色很不好看。
“——都是一些未成年人，十六七岁左右，有的可能甚至只有十五岁，我在他们身上简单搜查了一下，看起来，应该是横滨本地的一群不良青少年组成的一个帮派。”
她说出结论：“很显然，有人在背后教唆，还给他们发了枪。”
蝙蝠侠：“……”
他走上前，仔细查看这些倒在地上的伤员们。
确实如女猎手所说，都是一些青少年，再加上东亚人普遍身材算不上高大，面孔又显得年轻，看起来就是一群半大孩子。也难怪女猎手会手下留情。
他们抢劫用的枪械，都被女猎手缴了下来，在墙角凌乱地堆成一堆。
蝙蝠侠走了过去，捡起一把查看。
是老式型号的手\枪，从磨损程度看，已经使用过很长一段时间了，就好像是从哪里淘汰下来的一样——不像是这样的少年帮派们，会采用的武器。
蝙蝠侠打开弹匣，倒了倒，倒出两枚子弹，躺在他戴着黑色凯夫拉手套的掌心里。
他盯着这一幕，沉默不语。
“我检查过了，他们身上好像没有备用弹匣。”
女猎手在旁边补充说：“每个人，就这么一把枪，六发子弹——有些还没填满，只有三四发，真是不幸。有些一看就是新手，连拿枪用的都不熟练，完全是在乱来。”
蝙蝠侠：“嗯。”
女猎手：“你怎么看？”
蝙蝠侠没有说话。
这件事在他看来，甚至根本没有什么调查的必要，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来抢劫的这一群少年，本就属于街头帮派。
——也就意味着，是生存在港口Mafia的羽翼之下、横滨黑色势力的范围之内。
这几天来，蝙蝠侠也注意到了，相比于哥谭来说，横滨的黑\\帮要安分很多，至少，没有人跑去抢劫市民的食物，收“保护费”；也没有人敢去强占一座食品厂，宣布独立；就算是实在觉得过不下去了，最多，也就是跑到港口Mafia那里寻求庇护。
和哥谭相比，他们显然是一种被人约束的状态。
那么，出了事情，追溯起来，事情的源头，当然也应该出在约束他们那个人身上。
况且，根据调查和情报显示，灾变发生的第一天，港口Mafia就已经把其他帮派手里的军火强行收缴上去了，只留下少量的枪械防身——绝对无法做到，像眼前这个未成年人帮派一样，人手一支。
——除非，这件事本身就有他们的允许。
但蝙蝠侠还是对手上的枪进行了仔细扫描，把数据上传蝙蝠主机，然后，对着耳麦说：“阿尔弗雷德，找一下这批枪械的对比。”
枪支类的武器，会留下明显的弹道特征，真要查起来，都是非常好追溯的。
女猎手冷冷地站在一边看着。
不多时，蝙蝠主机的搜索数据就传了回来，投影到护目镜携带的显示屏幕上。蝙蝠侠一行一行地看了下去，被面罩遮挡住、露出的下半张脸上，神色间，并没有什么变化。
女猎手问：“怎么？”
“这种枪械，最近使用过的记录，是港口Mafia。” 蝙蝠侠说：“——应该说，我毫不意外。”
他走上前，在一个被女猎手打得蜷缩在地上呻\吟的抢劫犯面前半蹲下来，拽起他的头发。
确实是很年轻的一张脸，糊满了灰尘、血迹和痛苦。
在哥谭，蝙蝠侠也见过这样的年纪就出来混黑的孩子。大部分出身于贫民区，有的是流落到这里的孤儿，有的是偷渡客和黑户，有的，是妓\女没钱打胎生下来的孩子，还有些干脆父母就是帮派成员，是罪犯。
无人抚养，没有正确的教育，又在那样污浊的环境里长大，如果很幸运地没有夭折，没有被吸\毒或者酗酒的父亲在家暴中失手掐死，没有死于疾病、饥饿和谋杀，那么，当他们成长到一定年龄的时候，为了能够继续生存下去，或多或少，都会像那里的其他人一样，走上犯罪的道路，比如某个撬了他蝙蝠车轮胎的……蝙蝠侠制止自己再想下去。
他沉着声音，问眼前的少年：
“——是谁指使你们来的？”
蝙蝠侠说的是日语，嗓音压低之后，再加上那一副形状狰狞的蝙蝠面甲，有种让人恐惧的凶狠。少年对港口Mafia的忠诚显然还没有到这个程度，被他这么一吓，立刻，畏畏缩缩地开口了：
“是、是、是港、港口——”
“枪也是他们给的？”
“是、是的！”
“给你枪的那些人，他们，是怎么说的？”
“就——就是说，这边有一家食品厂，仓库里还有库存，然后，把地址给了我们，说不用还了——”
旁边，因为日语不够流利，一直开着翻译器，安静地听着蝙蝠侠审问的女猎手，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
“不用还了？”
被拽住头发的少年转向她。对于这个刚刚揍过自己的人，他似乎比对蝙蝠侠还恐惧，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枪、枪不用还了！还——还有抢到的东西，也都归自己！就、就是这些，呜呜——”
女猎手转头去看蝙蝠侠。
“什么意思？”她皱眉道：“港口Mafia把枪发给他们之后，不准备收回来了吗？还有食物……据我所知，他们不是很缺物资的吗？”
她和蝙蝠侠之间，说的都是英文，不用担心被这个帮派少年听到。
蝙蝠侠：“港口Mafia是经营军火走私生意的。在他们的世界，因为是战败国，政府的军事力量被严格限制了。所以，可以这么说：港口Mafia就是横滨目前拥有军火最多的地方。”
有些时候，他也会觉得横滨真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明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军火。
“——而且，”蝙蝠侠把手里的枪递给女猎手，示意她查看，“他们给出来的，都是一些旧式枪械，看起来已经使用很久了。对他们来说，这可能算不上什么损失。”
女猎手没有去接，“我知道，我搜查过一遍。”
蝙蝠侠：“嗯。”
他把枪远远地扔开，丢回到角落里。
“——他们杀了这间仓库的主人。”看到这一幕，女猎手在旁边说：“很意外吧？就是用这么老土的枪、这么烂的枪法——我会叫GCPD来处理后续的，毕竟，不止是抢劫案件，这一仓库的食物，也不能放着不管——但愿他们看到加班单不会被气死。或许，还需要救护车？”
“我想，会需要的。横滨大概没有人愿意给他们提供药品。”
女猎手发出了一声介于不屑和嘲笑之间的哼声。
“港口Mafia把他们骗过来卖命，连售后服务也不管吗？——多感人哪，真希望其他人也能学着点：和黑手党合作，就是这个下场。”
蝙蝠侠没有对此发表看法。他只是又一次地，转向那个瘫在地上的、惊恐的帮派少年，用日语说：
“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
说话的时候，他的嗓音又压低了一些，听起来，就像是嘶哑的低吼。
“——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港口Mafia不亲自动手，而要来找你们吗？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只给了你们一个弹匣，而不把枪膛里填满子弹吗？需要你冲在前面，为他们卖命，又害怕你调转枪口对准他们——所以，就让你们这样一群根本没碰过枪的人，拿着枪去送死！”
“……”
少年大概是被吓到了，嗯嗯唔唔的，说不出话来。
蝙蝠侠公开抓着少年头发的手，回过头。他很少说这么长一段话。但是，看着这一地的狼藉，看着这些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帮派少年们，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愤怒——
设计这一切的那个人，是在利用这些孩子。
也是在利用他。
是在利用他的善意，他的原则和底线，知道无论是蝙蝠家族、GCPD、甚至是红头罩，都对未成年人下不了狠手，才找了这么一群少年过来——一群很可能，连枪都没有碰过的少年，让他们替港口Mafia冲锋陷阵。
蝙蝠侠一拳砸在了最近的墙上。
仓库的外墙，原本就被枪弹扫过一遍了，满是裂痕，这一拳下去，破碎的砖屑立刻四下纷飞，把躺在地下的少年，惊得直接跳了起来。
蝙蝠侠收回手。
一些砖屑沾在了黑色的凯夫拉手套上。他松开手指，灰尘和碎屑立刻簌簌地落了下去。
他不应该在这里对着墙壁发泄怒火，蝙蝠侠想。他应该去把真正的幕后黑手，从他黑暗世界的王座上拽下来，然后把这一拳砸到他脸上。
蝙蝠侠转过身。
和女猎手的机车一样，蝙蝠车也停在这边不远处。既然女猎手、GCPD和医疗人员会来处理后续，他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砰！
又是一声枪响。
枪声是从一条街以外传来的。这一声枪响，尖锐地划破了原本寂静的城市空气，似乎也宣告着，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蝙蝠侠与女猎手动作同时地一顿，目光在半空中，无声地碰到一起。
随即，两个人的神色沉了下来。女猎手伸手按住绑在大腿上的弩机，而蝙蝠侠取出控制蝙蝠车的遥控发讯器，轰鸣着启动了引擎——
下一瞬间，夜翼的通讯接了进来，语气有些焦急：
“布鲁斯，如果你在听的话——我这边同样也发生了食品抢劫案，是一家私人名下的大型超市，现在仓库区已经被砸穿了。犯人——哦，见了鬼的，还他妈是一群孩子！”
蝙蝠侠：“我知道了，我立刻过去。”
“——不，不需要。” 夜翼说：“这里，我能处理的好。这种事情，发生的不止一起吧？我怀疑这些横滨人，是打算把一切还有东西能吃的地方都抢劫一遍。罗宾那边，刚刚也告诉我——”
他的通讯忽然被切断了。
蝙蝠侠的动作一顿。有权限切断蝙蝠家内部通讯的，除了他自己，就是如今负责情报和信息技术支持、以及居中调度的神谕——但也仅限于特殊情况。
如果她判断，事件的优先级更高的话。
蝙蝠侠还没有开口，就听到耳麦里，把夜翼切断，强行接入进来的神谕说：
“紧急情况，蝙蝠侠。有十几家企业的董事长，以及金融股票产业的投资人，同时被港口Mafia绑架了。查出来——” 她说到这里，似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下去，“——他们共同点是，都持有核电站的产权。”
“……”
通讯那边一时静默下来。好半晌，蝙蝠侠才说：“我知道了。”
他转过头。
这一转头，阴沉的天幕下，整座城市几乎尽收眼底。短短三天，原本现代化的都市，居然已经有了破败的迹象，而在更远处，本应该繁华的市中心，五幢港口Mafia大楼依然如往日一般整洁亮丽，屹立在铁灰色的天空下，像是一种无声而冰冷的嘲讽。
“——如果一定要讲求原则，那就要放弃更多的东西啊，韦恩先生。”
所以，就是这样了。
这就是那个人的计划。
一边，是一群青少年，拿着危险的武器，受人挑拨、被人教唆，很可能在完全不能理解自己行为的情况下，就造成巨大的伤害；另一边，则是真正的恶意和犯罪，是出自于黑手党集团的专业绑架手法，毫不掩饰地，直指他们的最终目的——哥谭核电站。
那不是什么阴谋诡计，是在把牌面都摊开来，把筹码都压到赌桌上，堂堂正正地问他：
——你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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