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怎得不进来?”忽闻一道耳熟的声音,悬在三人头顶。


    是岳无盛。


    三人条件反射抬头,环顾四周,也没见到有人。


    一时间竟分不清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好似四面八方皆有回响。


    装神弄鬼的。


    “谁在说话?!”王凤仙吓了一跳。


    陆青遥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


    她和岳无疆同时将视线落到了不远处的瞭望塔,只见塔楼之上悬着一口钟形的什物,若细细分辨,声音正是从那口钟里传出来的。


    钟口倒挂着,顶端有牵机绳索绑缚,而绳索的另一端,就牵在“大当家”待客的弄堂屋顶。


    岳无疆瞬间就猜了出来,这是一个利用特殊的绳索系法,传声给钟口空腔,再由倒挂钟向外传声的玩意儿。


    这样一来,在弄堂里的人,足不出户也可随时调遣外面的人。


    能研究出这么个玩法的人,可谓是玲珑心思,岳无疆舔了舔嘴唇。


    如果对方不是大哥多好,他定要与这位能工巧匠促膝长谈不可。给三堂也搞一个,日后陆青遥再杀进三堂,不需相见,隔空就能与她论上一论。


    岳无疆又一纳闷,不对,声音能传,可大哥是怎么看到他们进来了?


    他茫然四顾,也没发现高处有人盯着。


    “找什么呢?”陆青遥问。


    岳无疆压低声音:“郡主。”


    他这么一叫,陆青遥立即懂了。


    他们的一举一动,八成里面都能看见,兴许……还能听见!


    这就太诡异了。


    陆青遥多了分警惕,给岳无疆使了个眼色。


    岳无疆觉得有点神奇,现在居然一个眼神能看懂女魔头要说什么了——不管,既然有胆请我来,我有什么不敢进的。


    或许还有一句“敢耍姑奶奶,仔细姑奶奶刀剑无眼。”


    当然这句是岳无疆私心猜测的。


    他不免想笑,颔首道:“郡主请。”


    三人迈进了这处别院。


    一踏进去,岳无疆便懂了为何他们在外面的行迹会被看到。


    庭院正中有一水池,这水池放在闻风山大当家院里,是观赏养鱼用的。但在此处,水池后竖起了一面一墙高的铜镜,铜镜上晃动着水池里的波光,若细看,正是倒映着院落外的景象。


    但凡有人从此院外经过,都会被铜镜尽收眼底。


    妙。


    岳无疆心道。


    毫无意外地,岳无盛正坐在庭院外的一处葡萄架下,他面前摆了一盘棋,也不知自己同自己下了多久。


    见三人迈入,岳无盛落了一颗黑子,波澜不惊抬起眼:“郡主果然守时。”


    随后目光落在了后面的王凤仙身上,眼底露出恰到好处的意外:“哦?郡主还带了王公子。”


    王凤仙大剌剌和他打招呼:“岳兄,没想到牡丹牌还能在山庄里专享一处院落啊!可真气派!快说说,怎么才能拿牡丹牌,本公子也要来一个!”


    岳无盛笑了笑:“一处院落算什么,只要王公子开口,怕是整个山庄令尊也要咬咬牙,给公子买下来才是。”


    王凤仙听不出这是在埋汰他,还长叹一口气:“别提我爹了,我发誓要自己做生意做出名堂,谁要靠他。”


    “王公子年少有为。”岳无盛呵呵一笑,笑不至眼底,转瞬即逝。


    到底也没回答是怎么拿到的牡丹牌,就把王凤仙给糊弄了过去。


    岳无盛朝陆青遥点点头,道:“郡主想要赏景,那必须要去后山看看。后山奇珍异草,应有尽有,不少从南境宝地移栽的花木,受不得寒,想必郡主在北境是没见过。”


    “也好。”陆青遥应道,“就请岳公子带路吧。”


    反正来此也不是游玩来的,看什么不重要。


    她与岳无疆昨夜盘出的那几个疑点,陆青遥已经想好要套一套岳无盛的话。


    岳无盛搁下棋子:“郡主请先用口凉茶,后山暑气重。”


    随后他突然扭头向厢房的方向唤了一声:“喜乐,还没好?”


    谁?


    陆青遥和岳无疆齐齐定睛。


    厢房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好了,大公子。”


    话音刚落不多时,厢房的门帘被只手掀开。


    还真是喜乐。


    喜乐丫头端着茶盘,从门帘里钻出来,边低头摆弄盘子里的小点心:“薄荷糕配茉莉茶,待会儿郡主进了后山……世世世!”


    丫头抬眸,毫无防备地撞进岳无疆的视线。


    她陡然颤了一下,险些打翻盘子,嘴里下意识就要喊“世子。”


    陆青遥眼疾手快,只见寒光一闪,长刀出鞘,刀锋横在里喜乐的托盘下面,没叫那几盏茶水洒了。


    喜乐僵了僵,才找回了嘴:“……是要注意些,别中暑了。”


    岳无疆直勾勾看着喜乐。


    看得喜乐慌张不已。


    但喜乐也不敢在大公子面前失态,只好强稳心神,将茶水一一端出,先递给陆青遥一盏。


    喜乐卯足了劲挤出一个笑:“二堂主,别来无恙。”


    陆青遥眯了眯眼:“你主子尸骨未寒,不在灵前守着?”


    岳无盛看戏似的弯了弯眼角,出言道:“是在下自作主张了,本想着这丫头也算郡主旧时,陪郡主叙叙旧也是解闷,便叫出来了。”


    陆青遥压了一下心里的火,应道:“原来如此,多谢岳公子体恤。”


    喜乐又将茶水送到岳无疆面前。


    岳无疆现在是“郡主的侍卫”,算下属,自然不能摆世子爷的姿态。咬牙弯了弯腰,道:“多谢姑娘,属下自己来。”


    他端过茶盏,掀开青瓷釉的盖子,闻了闻。


    确定无异,才向陆青遥微微点了一下头。


    王凤仙可不管那么多,走了那么久的山路,早已口渴难耐。


    他直心直肺道:“喜乐丫头,你我见过,还记得吗?”


    喜乐忙欠身:“劳王公子挂心,我家世子先前去王府做客,喜乐跟着去过。”


    王凤仙长长叹了口气:“唉……”


    陆青遥不知喜乐出现在此处,是否算是巧合。


    她昨日才刚怀疑此人,今日就叫岳无盛送到眼前了……岳无盛,到底算到了哪一步?


    而且看喜乐这丫头的反应,八成是认出岳无疆了。


    若喜乐真是岳无盛的人,那真是再坏不过的情况。


    用完茶,一行人各怀心思的往后山去了。


    喜乐小心推着岳无盛的木轮椅,跟在陆青遥与岳无疆一侧,时不时不经意地抬眼,视线从岳无疆的后脑勺扫过。


    是世子。


    她已然确定,这个瘸腿侍卫,就是自家世子。


    岳无疆儿时跌落湖底,脑袋被碎石磕破,发旋处有一条浅浅的疤。


    梳了这么多年头,没有人比喜乐更懂岳无疆的脑袋!


    她不敢表露出心下狂喜,压了压情绪,小心翼翼推着大公子。


    世子没死,却不回家,和二堂主在一起,是做什么?


    丫头跟着岳无疆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她心里逐渐萌生出猜测……


    看来自己与世子为的是同一件事。


    查大公子。


    喜乐丫头是好不容易才壮足了胆,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在闻风寨住了三年,见过那么多绿林好汉。决定也效仿一番堂主们的侠义之风,为自家世子鸣冤!


    这回进山庄,是她听说了大公子要请二堂主赏玩,主动要伺候大公子的。


    但陆青遥和岳无疆哪会知道一个丫头还有这么大的志向,此时不免有些生气。


    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看不出来还有两幅面孔。


    她若真是岳无盛的人,那她在岳无疆身边蛰伏了这么多年,可真能耐啊……


    陆青遥气不打一出来,问道:“喜乐,你几岁就在世子身边伺候了?”


    喜乐怯生生一垂眸:“回二堂主,喜乐八岁就卖进了岳府。”


    陆青遥哼了一声:“八岁就进了岳府,你家世子没教过你规矩?在京城,叫什么二堂主。”


    喜乐一愣:“奴婢失礼,请郡主责罚。”


    喜乐没想明白,向来不拘小节的二堂主怎么会因为一个虚名称号生气。


    岳无疆也没想明白,生气归生气,怎么还捎带上说他不会教人呢……


    主仆二人,一头雾水的沉默了。


    岳无盛一路上笑而不语,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似乎酝酿着什么。


    只有王凤仙是真的无忧,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他走得最快,时不时问岳无盛:“岳兄,那是什么花?”


    岳无盛心不在焉应付道:“忘忧草。”


    “哎,那个我知道,石榴树。”王凤仙指着远处一片影影绰绰。


    岳无盛:“……那是核桃。”


    越往里走,陆青遥感觉确实越发热了。


    后山似乎弥漫起瘴气,她抹了抹额角的汗。


    这一动作被岳无盛尽收眼底,岳无盛淡淡道:“四周是用了毡布围起来的,冬日能防风防寒,夏日确实会热。”


    王凤仙一拍大腿:“这个我知道,我那鹦哥冬日不能受寒,也是得用毡布罩着笼子。”


    “这些瘴气,也常年有吗?”一路上都没开口说话的岳无疆,冷不丁问道。


    岳无盛好像等得就是有人这么问。


    他苍白的薄唇突然提了提,颇愉悦道:“当然不是。”


    “那是为……”陆青遥疑惑了一下,后半句还没说出口,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飞箭割破浓浓瘴气,银光一闪。


    !


    “躲开!”陆青遥倏然叫道。


    那只飞箭直直朝岳无疆的面门袭来。


    而岳无疆却不知怎么了,一动也不动,好似被定住了穴位。


    他吃力地抬了抬脚,没抬起来。


    岳无盛替陆青遥补完了没说完的话:“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我的好弟弟啊。”


    说完,笑吟吟看向岳无疆。


    岳无盛脸上挂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疯魔,轻飘飘道:“装死好玩吗,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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