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诚一，你感觉怎么样？”洪修然收回手，站在床头，弯下腰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
床头输液瓶里的液体一点一点地往下落，许诚一的另一只手安静地放在身侧，手背上连着输液器，他的目光落到洪修然脸上，点了点头。
只是点完头，他的目光慢慢远移，朝病房门口望了眼。那是在看他的家人吧？
人类在生病时特别渴望家人关心。
可是，许诚一的家人在哪里呢？艾则的心突然揪痛起来，将许诚一的手紧紧握在手中。
“你好好休息，我和你们班主任去把住院费交一下，学校给每个学生都交了保险，医药费可以报销，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了。”洪修然给许诚一按了按被角，直起腰，拍了拍朱兴言的背。
“啊，许诚一，你安心休息，我们先离开一下。艾则，麻烦你照看一下？”朱兴言会意，连忙对艾则说道。
“好。”艾则站在床边，低头看着握在手心的那只手。
两位老师出了病房，特意关上了门才在外面走廊轻声说话，声音很小，但艾则能听到。
“洪校，真的不用通知许诚一的父母？”朱兴言问。
“不用了，通知不到的。上次也是这样，他的家庭……”洪修然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应该是耳语。
“唉……天可见怜！”许久后，朱兴言叹了口气。
“交完费，咱们打个招呼就回去吧。你一个班都等着你，我一摊事等着我。”洪修然说道。
“可是……”朱兴言还欲说什么，被洪修然打断。
“走吧……交给艾则照顾我很放心。”两人边说边走远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艾则想将手放开，却被许诚一反手握住。
“要不要将床头升上来一些？”艾则问他。
这样平躺久了，会头晕眼花。
许诚一慢慢地放开了手，艾则走到床尾，摇动了升降杆，将床头摇上31度，探头问道：“这样够了吗？”
许诚一戴着面罩点了点头，一手空了，觉得脸上很是累赘，便想将面罩推上去。
“别摘！你血氧低，得多吸会儿氧。”艾则将他的手按住，给他将枕头垫了垫。
“谢谢。”沙哑的声音闷闷地透过面罩传来。
面罩上糊起热气，许诚一诚恳地盯着艾则。
“别说话，好好休息，就是感谢我了。”艾则拖了椅子坐到他身边，将许诚一空下来的手放进了被子里。
许诚一面罩下的嘴唇有些干，做过胃镜，嘴里全是异味，他想喝点水，目光便在床头柜搜寻。
“你刚做了胃镜，医生说两小时后才能喝水。而且现在需要吸氧，你……再坚持一会。”艾则似是能读懂许诚一的眼神，他抬头看了眼床头挂的点滴瓶，说道，“挂着点滴呢，你要是一会儿要上厕所，喊我一声。”
许诚一点了点头。
面罩下的脸颊似乎红了那么一下，快得让艾则看不清。
两人又一次安静下来，艾则盯着点滴一滴一滴地落下，许诚一微微闭起了眼，昏迷耗尽了身体的力气，备考时的疲惫也一一浮了上来。
“艾则，你出来一下。”洪修然在门外喊了一声。
“许诚一，洪校叫我，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艾则同许诚一说道，看到他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不准掀氧气面罩。”
病房外，洪修然给了艾则一千块钱。
“洪校，这是？”艾则接着钱，满脸都是疑惑。
“医生说，许诚一没事了，只要好好调养饮食，按时吃药，胃病就不会再发。学校事多，我和朱老师先回去，晚自习下课再来看他。辛苦你照顾他一下？你拿着这些钱，一会儿给他买点营养品，你自己也记得吃饭。”洪修然低声说道。
“艾则，住院费用洪校已经搞好了，这个你不用管。这是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那……你辛苦一下？自己也注意一下身体。”朱兴言将医院超市里买的一些一次用品递到了艾则面前。
“我有钱，不用。”艾则将钱推了回去，接过了生活用品。
“你没拿手机，钱又在学生卡里，哪来的钱？叫你拿就拿，别那么多废话。胃病贫血病人要吃什么，你应该知道的吧？”洪修然将脸一沉，拿出了校长威严。
艾则只得将钱收进了裤袋里，点了点头。
洪修然和朱兴言推门进去，给许诚一打了个招呼，让他好好休息，等会晚自习下课再来看他。
许诚一从被子下伸出一手，朝两位老师招了招，他们朝艾则看了眼，就走出了病房。
“你睡会儿吧，我守在这里。”艾则仍坐回了床边的那个椅子，对许诚一说道。
许诚一伸出的那手扬了扬，艾则慢慢地握了上去。
病床上的人虚弱地闭上了眼。
一大瓶点滴快挂完了，艾则按响了床头的护士铃，叫来护士换了一瓶，中间许诚一没醒。
艾则一直握着他的手。
好在，他不是人类，可以不用吃饭、上厕所，可以一直陪着许诚一。
第二瓶点滴挂了一大半的时候，许诚一睫毛轻颤了颤，慢慢睁开来，他推开了氧气面罩，坐了起来。
“要上厕所？”艾则问道。
许诚一的脸上被氧气面罩勒出了一个椭圆形，他盯着地面，点了点头，却拒绝艾则的帮忙：“我自己去。”
艾则连忙站起来，绕到床边，给他的脚套上鞋，举起了点滴瓶，说道：“输液器的管子很长，我举在卫生间外面，你自己上吧。”
“谢谢。”许诚一慢慢扶着床站了起来，下地那会儿，似乎有些晕眩，他往前踉跄了一步才站住。
洪修然给许诚一挑选了一个独立病房，有单独的卫生间，艾则站在门外，举着点滴瓶，长长的输液管从卫生间的门缝里连了进去。
但进去后久久没有动静。
“那个……艾则，你能不能捂上耳朵？”许诚一在卫生间里说道。
“只能捂一只。”艾则看了眼举在自己手中的点滴瓶，诚恳地说。
“那你把床头的点滴架搬过来，放在卫生间门外。你能不能……回避一下？”许诚一又说道。
“好。”艾则照做。
他用脚尖勾了一下那个输液架，将点滴瓶挂了上去，推到了卫生间门外，朝里面说了句：“好了叫我。”然后走出病房，关门。
耳朵尖动了动，病房里传来了细细的水声。
艾则走远了些，直到听不到那细若蚊叫的水声。
“好了。”许诚一叫了他一声。
艾则推门而入，看到许诚一整整齐齐地站在卫生间外面，一手扶着输液架，一手还在滴水，显然已经洗了手。
艾则举起输液架，把许诚一扶回了床，将他脱下的鞋子整齐地放在床边，给他盖上了被子，做完这一切后，他又坐回床边的椅子上。
“拿了吧，不用吸了。”许诚一推了推氧气面罩，脸色恢复了一些红润。
艾则打铃叫来了护士，将氧气面罩拆了去，又换了一瓶点滴。
两人相对无言，艾则低头坐在床边。
“两个小时还没到吗？”许诚一从床边望过去，看着艾则的侧面。
“还差两分钟。”艾则抬腕看了下表。
“真……严格……”许诚一苦笑了声。
两碗梨涡艰难地展了展。
艾则起身，从床头柜上那袋生活用品里翻找出一次性杯子，拎起热水瓶倒了半杯水，拿在手上吹了吹。
吹够了两分钟，他摸了摸杯壁才将杯子递了过去：“两分钟到了。”
许诚一用没挂点滴的手支撑起半边身子，就着艾则的手，轻轻喝了一口水，含在嘴里润了润，又喝了一口，一直将杯里的水喝完了。
艾则盯了眼许诚一被水滋润又一次红润起来的唇，抢过了手里的杯子，说道：“刚开始不能喝太多，只能喝一点。”
许诚一的视线依依不舍地离开杯子，朝病房外看了眼问道：“现在几点了？”
“下午五点，最后一节课快结束了。”艾则放好杯子，又坐回了床边，还将椅子拉得近些，能让许诚一看得更清楚。
“艾则……”许诚一盯着他看，眸光里尽是艾则的影子，他的嘴唇蠕动两下，最终只说出来两个字，“谢谢。”
艾则低下头，盯着雪白的被子。
他不知道如何去接这道充满感激的视线。
“不用说谢谢。”在脑中搜索了一会儿，人类法则告诉他，要对表示感谢的人一个回应，要不然对方会心怀愧疚。
“是你抱我上的救护车？”许诚一盯着他看。
“嗯。”艾则点了点头。
“重么？”许诚一问。
艾则摇摇头，不再看他，转头看了看窗外，夕阳已经斜了过去，背阴的病房照不到阳光。
“想吃什么？我去买。”艾则站起来，从床头柜的生活用品里翻出一个饭盒，一个勺子。
许诚一低头沉思间，艾则就说道：“吃粥吧。”
“包子呢？你还欠我两个包子。”许诚一说道。
艾则将床尾的病例卡翻上来，用勺子敲了敲：“看到没，上面写着：术后进食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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