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绿当即吓得两眼一翻,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爷、这位爷恕、恕罪,我们姑、姑娘她……”
“滚出去。”
徐承卿不待水绿说完便冷声吐出一句,把个可怜的小丫头惊得脸色煞白,连碎瓷都没收拾便手脚并用冲出了房。
房门用力关上的一刹那,徐承卿这才转过头来,重新看向了怀里的女人。她依旧醉得不醒人事,眉头微皱满头薄汗,一只手却还不老实地想要推开他。
徐承卿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掌心却被什么硌了一下。低头一看见是她手上戴的一串珊瑚手串,不由失笑。
就是这东西割了他的脸。
手串上的珠子颗颗圆润,只接口处有一朵梅花形状的扣子颇为锋利。
连他的脸都能割破,更何况是陆青栀这种自小娇养的姑娘家的皮肤,只怕轻轻一蹭便会……
徐承卿便伸手去取那手串,熟睡中的青栀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推拒起来。徐承卿费了一番功夫才把手串取下,紧接着又被她缠在手腕上的一方纱巾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纱巾她似乎总是系着,头一回在耦园时她也系着这个,第二回是在云韶坊,当时她被下了药整个人都快失了心智,拽着他的外袍下摆苦苦哀求时,手腕上的纱巾也格外显眼。
徐承卿心念一动,伸手扯下了那条纱巾。灯光下青栀白到近乎透明的手腕皮肤处,一道蜿蜒的旧疤分外狰狞,与她的美显得极不相称。
这是为谢绥割的脉,还是不愿做娼妓寻死时割的?
一想到她如今的身份,徐承卿便神情不悦。尤其是方才亲眼见识到她是怎么被人强逼着灌酒的模样,徐承卿更气不打一处来。
拿了他的一万两黄金还敢伺候别的男人,是谁给她的胆子?
那个秦三还说要收拾她,他准备怎么收拾她?十八般武艺齐上阵,将这花楼里对付女子的招数悉数来一遍?
徐承卿剑眉一凛,直接挥手扫掉了小几上的醒酒汤,满地的碎瓷声令他清醒了几分。他缓缓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口叫来了小丫鬟收拾屋子,随即大步走下了楼。
-
那一夜青栀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京城,回到了永宁公主府。
那时的青栀还是个奶娃娃,因驸马是青栀的族叔,那日公主做寿,她便被母亲带着去公主府做客。
她在席上坐不住四处乱跑,便被乳母带去花园扑蝶。一不小心左脚绊了右脚,扑通一声整个人便趴在了青石地面上,摔在了一个童龀小儿跟前。
青栀明明脸上挂着泪,一见着对方却立马笑开了颜,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哥哥,抱……”
吓得乳母差点给那小儿跪下,连声赔罪道:“殿下恕罪,我家姑娘还小。”
那小儿便是徐承卿,自小就长了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又因身份过于尊贵处处被人捧着,从来对人皆是淡淡的。
可这一次他碰上了还在吃奶的陆青栀,倒被她闹得有点尴尬。虽还板着一张脸,到底是出手扶了她一把。
青栀人小腿短使不上力气,扒着徐承卿的手起来时,人就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旁边的乳母急得想抱她,偏偏插不上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青栀窝在大殿下怀里,被他抱了个满怀。
他身上的琥珀香气好闻得很,青栀禁不住贪婪地多闻了两口。随即她便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朝她看了过来,哪怕在梦里都令人心头微颤。
青栀蓦地地睁开双眸,这才发现自己睡在了徐承卿的怀里。对方显然也醒了,一双不怒自危的冷眸正淡淡地望着自己,神态倨傲。
青栀吓了一跳赶紧从他怀里钻出来,急慌慌便要下床去。偏她睡在内侧,想要下床便要越过那人的身体。她刚挪到床尾想从他脚边跨过去,徐承卿却突然起身拽了她一把。
青栀立马失去平衡,踩着裙摆晃了两下/身子,重重地跌进了他怀里。
她急忙从对方怀里起身,慌乱间手却不自觉地撑在了徐承卿的胸口。男人看她的眼神顿时一暗,不自觉地轻呲了一声。
青栀却毫无察觉,依旧挣扎着要起身,却突然感觉一只温暖宽厚的手贴上了自己的后背,紧接着微微用力她整个人便又骑在了徐承卿身上,两人四目相接。
徐承卿的眼里盛满了毫不避讳的欲/望。
勾栏瓦舍的衣裳向来单薄,青栀身上这一件更是薄得近乎透明。那敞开的领口内一团雪白若隐若现,薄如蝉翼的轻纱极好地勾勒出她玲珑的身形,以及胸口那一团浑圆。
昨夜想做没有做成的念头,一下子涌上头顶,徐承卿搁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
这会儿她既没被下药酒也彻底醒了……
正想着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顾景渊一头冲了进来,口中兴奋道:“承卿,你可知昨夜……”
话音未落他人便顿在了那里。
他万万没想到,一大清早便能看到如此香/艳的一幕。
到底是云韶坊调/教出来的人,寻常女子哪敢这般跨/坐在男子身上。
这是要继续昨夜的风流?
都折腾一夜了还不够吗,从前他可不知徐承卿是这般贪欢之人啊。
虽是惹了对方不快,但顾景渊心情却极为舒爽,丝毫不在意徐承卿杀人一般的眼神。倒是青栀慌成一团,刚被人兜头罩上一件外衫便直接钻进了被子里。
然后她便听到徐承卿极为克制地从齿间吐出一个字:“滚!”
很快关门声响起,那人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了屋内:“我劝殿下还是爱惜身子得好。不如出来同我去玉壶春喝杯清茶去去火气。”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啪”地一声脆响,像是瓷瓶被砸到了门框上。
那人终于住嘴,屋内很快又归于平静。
青栀这才裹着外衫从被子里钻出来,跪在床上看着面前面沉如水的男子,只觉每一刻都极为难熬。
她不想去想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如今是教坊司的乐伎,徐承卿则是恩客。她和他除了那种事情,不会再有别的事。
人在屋檐下要会低头,这是青栀进云韶坊半年来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
只伺候徐承卿一个,总好过一夜伺候无数男人。
只是自己喝醉了会是什么样子,青栀不敢细想。是不是也和其他姑娘一样,倒在男人的怀里哀哀凄凄地求对方怜惜。抑或是如彤姑娘那般,直把男人缠得欲罢不能。
青栀这半年来听得多了见得多了,于这一事自然也熟稔了几分。万一酒后不自觉地将所听所学使了出来……
那一刻青栀脸色有些苍白,更不敢与徐承卿在屋内独处。于是她壮着胆子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小声提醒道:“殿、殿下,顾公子正在等您。”
徐承卿拿起罩在她身上的外衫披上,回头双眉微挑:“认得顾景渊?”
“见、见过一两回。”
她既是乐伎自然少不得为达官显贵抚琴唱曲。顾家也曾请她上门唱过几回,她自然见过顾景渊。只不过顾景渊虽长着一张温润如玉颇讨女子喜欢的脸,却并不爱来云韶坊寻欢,对上门的姑娘也颇为有礼。
青栀对他谈不喜欢喜欢但也绝不厌恶,比起冯德兴秦三公子之流,顾景渊算是难得的正人君子了。
徐承卿看着青栀的脸,眼看她提到顾景渊时眉眼明显柔和了几分,心里便像扎了根刺一般。
“收了我的一万两黄金,心中还肖想别的男人?”
青栀一愣,立马道:“没,我没有。”
她哪里会肖想顾景渊,两人根本毫无交集。
徐承卿一副没耐心听她辩驳的样子,只冷声道:“收钱办事古之常理,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收拾好后到集雅阁来。”
说罢系上腰带扬长而去,只留满室狼藉。
-
半个时辰后,集雅阁内顾景渊却有些坐立难耐。
要不怎么朝中那些老狐狸都说大殿下心狠呢,看看他对自己这个至交好友做的事情,委实让人信了那话。
雅间内一共三人,他便是多余的那一个。陆青桅穿一身云水蓝缠枝大袖衫站在徐承卿身边,青丝簪玉粉面微霞,正往他脸上抹药。两人虽甚少交流,但那道若有似无的血痕便大大激起了顾景渊的好奇心。
这两人昨夜究竟如何激烈,竟会令肃亲王小小地破了相。
他心里愈发好奇,不自觉往前倾了倾身子。徐承卿却在这时突然冲他开口:“你大早上来此处,就是为了瞧她?”
这话一出闹得青栀和顾景渊皆有些尴尬。后者摇着手中的纸扇打哈哈:“殿下哪里话,我来寻你自然是为了……”
他话头一顿没有立时往下说,徐承卿却显出几分不耐烦,揉着眉心道:“有话便说。”
“是,昨夜冯德兴和秦三回去的路上叫人给打了。”
“谁干的?”
“没见着人。不过我派人查了查,说不准跟谢绥有关。”
顾景渊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悄悄打量青栀,果然她一听到“谢绥”两个字便容颜大变,手中上药的棉棒一用力,直接戳到了徐承卿的伤处。
“呲。”
他毫不客气地抽了口气,满眼不屑望向青栀。
果然,一提到谢绥她便坐不住了。
青栀瞬间回神,立时就要下跪,口中不住道:“殿下恕罪……”
徐承卿虚抬一手,示意她继续。
青栀赶紧又拿棉棒沾了点药膏,凑到了他跟前。刚涂了两下便见对方皱眉道:“往后人前你换个称呼。”
青栀也知他如今并未在云韶坊暴露身份,于是识趣地应道:“好。”
“准备换个什么?”
这一下倒把青栀问住了。她秀眉微蹙面露难色,一时想不好该叫他什么。眼边突然响起从前徐承卿同自己说过的话:“我家中排行第三,前头尚有两位姐姐……”
这话令青栀心头一颤。
从前他也是不喜她管他叫殿下,所以扯了自己在宫内的排行,令她叫他三哥。
可如今这个称呼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叫的。
青栀搜肠刮肚琢磨着,他既是排行第三,不如就叫三爷。又想着坊内的姑娘总爱管恩客叫大爷,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三……大爷?”
“噗!”
顾景渊一口茶水当即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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