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栀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搂住护进了怀里。她身子一歪扑倒在马背上,帷帽便在这时掉了下来,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天空像是下起了箭雨,数不清的羽箭裹挟着冷风划破静谧的山林,带起一阵冷冽的寒风。
就在青栀以为他们要被万箭穿心时,十几个黑衣人突然从密林中跳了出来。他们个个身披黑色斗篷,全身上下遮得几乎只剩眼睛,透出一股冷冽的气势。一时间长剑挥舞,一阵金属敲击声后,满天的箭雨纷纷被击落,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断箭。
紧接着他们迅速朝徐承卿的马围拢过来,将马上的两人牢牢地护在身后。
山间有风猎猎作响,吹得青栀后背发凉浑身发软。身后的徐承卿突然一个用力勾住她的腰,将她从马背上捞起。后背紧贴着他的前胸,两人的呼吸和心跳顿时交织在了一起。
“三、三爷……”
青栀颤抖的话音未落,又是一波箭雨朝他们袭来。
林寒挥舞着长刀领着几个亲兵护卫一路杀到徐承卿跟前,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随即一剑柄砸在马屁股上,在风里吼道:“殿下快跑,此处人多,属下们来殿后。”
那马吃痛撒开蹄子就跑了出去,很快就从一阵箭雨中穿堂而过,没入了层峦叠嶂的山林之中。
颠簸中青栀始终被徐承卿护在怀里,身后是林寒带人厮杀的喊声,以及兵器敲击时发出的清冷声,听得人一阵心惊。
渐渐的声音淡去,只留呼啸的风声交杂着急促的马蹄声,一路朝着山上疾驰而去。山道越来越窄,两边繁茂的林木遮天蔽日,四周显得阴冷可怖。
危机似乎暂时远去,青栀望着愈发崎岖的山道,扭头轻声问徐承卿:“三爷,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话没说完徐承卿突然一夹马肚,挥鞭在马屁股上抽了两下。刚刚放缓步子的马儿一声长嘶重新甩开马蹄,沿着陡峭的山路又往上跑出一段,最后被勒停在了一块巨石前。
青栀被徐承卿从马上拉了下来,脚下被碎石一拌几乎摔倒。徐承卿却丝毫没有怜惜之情,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拉着她爬上那块巨石。
这巨石四周空旷风便愈发得大,吹得青栀裙摆乱飞人也东倒西歪。好在徐承卿从后面紧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朝山下望去。
“看见了吗?”
那嗓音低沉暗压,冷淡的语气清楚地令青栀意识到,他此刻正克制着心里的怒意。
狂风吹起脚下的碎石,几乎迷了人的眼,青栀费力地朝下望去,这才隐约看到树影茕茕间,两方人马正在血肉互搏。
她几乎立马就明白了,这些人里一半是刚才朝他们放冷箭的人,另一半就是林寒和徐承卿的亲兵护卫。
显然两方的实力大有差距,那些人如今放完了箭开始兵刃相向,初时还能稍稍抵抗,但很快就被林寒领着的黑衣人压制得毫无还手之边。
山森里不断传来凄惨的哀嚎声,声音穿过层层密林钻进青栀的耳朵里,听得她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些人今天都会死在这里,一个都不会剩。
她的心突然被狠狠揪起,阿兄呢,阿兄是不是也在其中,他会不会也……
难怪一路上山都没碰到什么香客,徐承卿应该一早就料到了她此行的目的。他不戳穿只是为了将计就计,她把他们一网打净。
青栀突然指尖发麻喉咙发紧,踉跄着想往前冲,却被徐承卿一把拽了回来,死死地钳制在了怀里。
他不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你从冯德兴手里救出来,这么快就要甩掉我这个烫手山芋了?”
青栀满头冷汗不住往下流,硬逼着自己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三爷怎么会这么想……”
还未说完徐承卿搁在她身上的手便又用了几分力,勒得青栀几乎喘不过气来。二人的气息缠在一处,一个温热一个却冰凉。
“他没能把我杀死,你是不是挺遗憾?”
听到这话青栀瞬间心跳如擂,那张被她烧掉的字条一下子又浮现在了眼前。
他、他是知道什么了吗,还是猜到了什么?清凉山一行确实是她哄他来的,但她原本只是想寻个机会甩掉徐承卿,好见阿兄一面。
她也不知为何山里多了那么多埋伏的人,那些人甚至连她的命都不放过。
是阿兄想要杀她,还是说为了除掉徐承卿,连她也一并放弃了?
青栀一时心乱如麻,实在无法将那些冷酷放箭之人,与自己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皎洁如天上明月般的兄长联系起来。
但比起兄长连她都要杀这件事儿,青栀更害怕的是被徐承卿发现兄长的存在。她忍不住微微仰头,贴近徐承卿的脸颤声道:“三爷说的他,是指……”
“谢绥。”
听到这两字的青栀莫名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徐承卿伸手一把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逼迫她直视自己的双眼。
两人四目相接,青栀娇嫩的下巴上被他捏出的红痕清晰可见,看得徐承卿下意识想去轻抚,却又生生忍住。只紧紧攥了攥拳头。
“你也跟他一样,盼着我死吧?”
青栀浑身打颤默默低下头:“妾身不敢……”
“不敢?”徐承卿冷笑,“谢陆两家多少人死于的我剑下,你就一点儿不想我死?”
青栀没说话,只抬起一双盈盈水雾般的明眸望向他,内里满是委屈与伤感。徐承卿的话令她想到了抄家那日的场景,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家丁护卫,那些被发卖的奴婢凄惨的呼叫声。
那一天便是她所见过的最为剧烈的人间炼狱,说一点儿都不恨自然是假的。
可他不过奉命行事,陆家犯的又是通敌叛国的杀头重罪,大周的子民只会将他看成救苦救难的神明,而陆家不过是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而已。
孰对孰错,青栀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了。
徐承卿本还想再说几句狠的,可一看她这个样子,到底没忍心。她这半年来经历的种种,于一个养在深闺十七年的女子来说,实在是极大的冲击。
谢绥又是她未过门的夫君……
他突然歇了数落她的心思,薄唇微抿眼神一沉,一把掐住她的腰重新将人送上马,拽动缰绳朝山下而去。
身后时不时还有惨叫声传来,马上的两人却谁都不曾开口说话。
就这样往前又走了几步,前方的密林中竟又蹿出来几人,从头到脚一身窄口黑衣,身上未系斗篷。从他们露在外面的眼睛来看,那眼神透着杀意,显然是敌非友。
黑马受惊突然停下,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嘶鸣声像是要划破丛林上方的天际。待蹄子重重砸回地面,激起满地碎石。
青栀被颠得东倒西歪,所幸徐承卿一直搂着她的腰,她才没从马上滑落。
她死死抓着缰绳刚把自己的身子稳住,便听徐承卿调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是不是说过,想要我命的人还不少?”
那一刻青栀急得想掉泪,对他这种心不在蔫很是不解,回过头悄声道:“三爷,敌众我寡……”
“放心,不会让他们伤到你一根头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三爷您……”
话没说完那些黑衣人已抄起兵器朝这边扑过来,他们谁也没说话,下手却又快又狠,每一招都是必杀的绝招,显然是奉命前来杀人灭口。
徐承卿却丝毫不惧,手中的剑一拧闪起一道寒光,冲青栀说了一句“捂眼”,随即剑尖一挑便听空气里传来微弱的扑扑声,像是割断了什么。
空气里顿时弥漫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青栀原本捂着眼睛,却也忍不住透着指缝看了一眼,便见马蹄边已倒伏了几具尸体。
这些人甚至没有喊一声,身体下又快速积聚起一潭血泊。
其余人见状不由一怔,顿时起了撤退之意。徐承卿也不恋战,如炬的目光扫过几人,冷声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凭她想杀我还早了点。”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似乎谁都不想送死,却也谁都不敢带头逃跑。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
就在这时林间一只大鸟突然飞过,翅膀带起的风声吓到了其中一个黑衣人,他下意识地举起大刀,鬼使神差地朝徐承卿扑了过来,却被对方出手一记长剑刺了个对穿。
温热的血液扑到面上,烫得青栀身子一颤。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一瞟,便见另一个黑衣人躲在石头后面拈弓搭箭。
来不及提醒徐承卿注意,青栀下意识便拿身体挡在了他面前。
那一瞬间她甚至来不及去想榆姐儿和阿兄,紧绷着身体只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可那箭却未刺入她的身体,徐承卿一个用力直接将她推落马背,随即策马上前迎敌。
马蹄扬起的尘土迷了青栀的眼睛,她没看清剩下的黑衣人是怎么死的,只知道空气里的血腥味愈发得重,竟是浓得化不开。
而徐承卿依旧高坐在马背上,背影宽阔挺拔,犹如一棵伫立在天地间的大树。
青栀见状不由松一口气,顾不得查看摔破的手掌和膝盖,爬起来一瘸一拐跑到马边,刚要开口便察觉到了不对。
徐承卿虽端坐着却双眸紧闭,脸上蒙了一层灰败的颜色。握剑的手微微一松,手中的长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下一刻人便从马背上滑落下来,直接跌进了青栀的怀里。
这突然的变故吓得青栀面无人色,惊叫道:“徐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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