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
青栀坐在马车里一路向东,朝着耦园驶去。前头顾景渊骑马带路,一行人走得匆匆忙忙。
喧闹了一日的金陵城已归于平静,车轮声和马蹄声来回交替,在这暗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青栀一人坐在车里,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顾景渊方才说的话有几分是真。
他说徐承卿病得很重,就快没命了。他还说那日的箭上疑似沾了毒,徐承卿回来后便一直昏睡着,太医来把过脉开了方子,可多少汤药吃下去皆是无用,听得青栀愈发心慌,于是便答应顾景渊去耦园走一趟。
她在车上反复回忆那日拔箭时的情景,虽说当时情况混乱,可她确实不曾见到箭尖上的血迹有呈黑红色。
难不成这是什么绝世秘毒,无色无味还能伤人于无形之中?
可那日在车上他明明还好好的,只不过伤口深可见骨,看着确实令人胆战心惊。
青栀攥着手中的丝帕,轻叹一声。好容易到了耦园,她急急下车跟着顾景渊便进了园子。
与头一回来这里的忐忑惶恐不同,今日再来青栀的心境明显变了,步子也快了几分。徐承卿依旧住在正院之中,门口的结香已开过一轮掉了满地,如今只剩零星小花挂上灰褐色的树枝上,夜风一吹摇摇欲坠。
来不及细看那些小花,青栀踏进了正院的堂屋,朝内室走去。迎头又同许嬷嬷打了个照面。
许嬷嬷一见到青栀脸色不由大变,立马迎上前来便要说点什么,却被顾景渊开口叫住。她忙着应付顾景渊顾不得去拦青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进了内室。
青栀一进内室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隐约还夹杂着安息香的味道。屋内还同上回一样,只点了一盏灯,烛火微摇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青栀走到床边撩起纱帘,看清了躺了床上的徐承卿。
他脸色微白薄唇紧抿,几日不见人竟又清减了几分。被摇曳的烛火一照,脸上更添了几分病容。
青栀下意识就伸手去贴他额头,见并未高热也没有虚汗,心里便安定了几分。又见床头摆了一碗温热的药,心想大约是方才许嬷嬷拿进来的。
只是这屋里既没有丫鬟婆子也没有小厮随从,连个伺候他喝药的人都没有。青栀没法儿,凭她这样的身份见着人都要躲着走,又怎好堂而皇之出去叫人。于是只得挽起袖子端起药碗,小心吹起来。
待把汤药吹凉后她才伸手轻轻推了推徐承卿:“三爷?殿下……”
一连唤了几声,对方却一动不动,青栀不免犯了难。药既已熬好便是到了该吃的时候,哪怕他还睡着,也得将他唤醒。
可她又想到顾景渊先前说过的话,他说徐承卿自打回来后便一直昏睡不醒,若真如此那自己也是叫不醒他的。
那这药又要如何喂进他嘴里?
眼前出现了那日在山洞里嘴对嘴喂徐承卿喝水的情景,青栀的脸莫名便烧了起来。她伸手轻拍脸颊,想让这燥热散去几分。可这屋里点的香却像是能催动体内的气血,不过片刻她鼻尖处便开始冒汗。
于是她又抬头抹汗,随即便看到了手中的药碗。喂还是不喂?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床上的男人却轻哼了一声,眉头也拢得更紧了几分。
“殿下?”青栀又唤了他几声,还是不见反应,这下子连额头都要冒汗了。
思来想去还是一咬牙,端起药碗喝了一口,对着他的嘴便喂了过去。
徐承卿虽还昏睡着,却极为配合地微微张嘴,将浓黑的药汁悉数喝了下去。
两人一个喂一个喝,很快便将一碗药汁喝了个见底。就在青栀喂最后一口之时,不知情的林寒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立时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他目瞪口呆站在门口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自家王爷躺在床上,青栀姑娘就坐在床边,一头秀美的长发垂落下来,遮掩了大半的侧颜。
那低头垂眸的样子,与王爷的天生俊朗极为相衬,眼前的情景便像是一幅精描细摹的工笔画,看得他舍不得眨眼。
青栀却被他这突然的闯入吓了一跳,本能地便要起身。就有这时屋里仅有的一盏灯竟灭了,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中。黑暗中一只手伸过来攥住了青栀的手腕,只轻轻一拉就把她拉进了自己怀中,一凑近便吻上了她的唇,撬开了她的嘴,毫不留情地将她嘴里最后一点药汁喝了个干净。
至于林寒早在灭灯之时便退了出去。
旁人看不见他可看得一清二楚,灯是殿下打灭的,自己若再不识趣,只怕两只眼珠子也会跟那烛火一样,打个稀烂。
他匆匆离开还把门给关上,跑得太急差点撞上返回来的许嬷嬷。许嬷嬷一见他便抓着他问:“怎么,人还在里面?”
“是,您就别进去了,殿下这会儿不想人打扰。”
“可是……”
许嬷嬷急了。大皇子殿下什么样的人物,怎么能由着一个妓子痴缠亏空身子呢。他身上还带着伤呢。
可林寒力气极大,许嬷嬷哪里拗得过他,被他三推四推直接推出了堂屋。
“您就别操心了,殿下知道该怎么做。”
内室里徐承卿已搂着青栀的腰吻了许久,感受到怀中的女子渐渐软了下来,便将手从后背滑落到腰间,最后转到前头,指尖无意间就触碰到也的她的领口。
这一下像是针扎到了青栀身上,一下子令她清醒了几分。她这才发现自己竟已倒在徐承卿的怀里,被他吻得不知日月为何物。
一想到刚才闯进来的林寒,还有先前对她虎视眈眈的许嬷嬷,青栀便忍不住去推徐承卿。
“殿下……”青栀声音颤抖,透出几分害怕来。可徐承卿明明病着力气却极大,她怎么用力都没法儿将他推开。
“徐、徐承卿……”
青栀真有点急了。她怕许嬷嬷闯进来,更怕顾景渊会看到这一切。若是在云韶坊里她或许便从了他了,可现在是在耦园。
青栀手忙脚乱,越想推他便被他抱得越紧,那个吻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不仅四肢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这感觉令人心慌,青栀头脑一片空白,像落水的人即将沉入湖底,连最后一点空气都将要被夺走。
无边的恐惧将她包围,鬼使神差间她竟大胆地张开嘴,冲着徐承卿的嘴唇重重地咬了下去。
血腥味顿时在两人的口中蔓延,青栀感觉摁在自己腰间的手终于松了开来,下一刻徐承卿便放开了她。
失去了倚靠的青栀身子一晃,从床沿滑落下来倒在了床边的脚踏上。在尝到嘴角边的血味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立马起身跪趴在地上,颤声道:“殿、殿下恕罪,妾身……”
话没说完便听咣当一声,竟是徐承卿砸了刚才的那只药碗。
瓷碗的碎裂声太过刺耳,惊得青栀渐身一凛,将头埋在青石地面上再不敢抬起。
她终于记起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谁了,他不仅是自己的少年郎,更是当今圣上元后所出的唯一嫡子。是当朝大皇子也是肃亲王,更是手握兵符执掌十万大军,把匈奴人压在漠北边境打得无力还手的男人。
而她居然咬了他!
那一刻青栀才真正尝到了恐惧的滋味,仅存的那点官家女子的傲气荡然无存。她不住磕头求情,心里想的却全是榆姐儿。
她今日怕是要死在这里了,只求徐承卿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妹妹一条生路,她别无所求。
可徐承卿一听她磕头似乎更为恼怒。
“够了!”
他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抹了把嘴边的血渍,几乎是咬牙从喉间溢出两个字:“出去!”
青栀听到这话手脚冰凉,愣了几许才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整理被他揉皱的衣衫,跌跌撞撞出门去。
门外林寒听到动静早已赶了过来,只为了拦住许嬷嬷而没有进门。此刻见青栀头发散散衣襟微敞地跑出来,不由瞪大了眼睛。
许嬷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看,她说什么来着,果然是千年修炼的狐狸精,殿下还病着呢,她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勾引上了。
方才殿下似乎是生气了,看来她往后也不必手软了,趁早将这祸害除去才好。
成国公家的小姐哪里不好,殿下何苦要被这种女人糟蹋。
思来想去许嬷嬷扭头便走,兀自琢磨对策去了。林寒则是飞奔着去寻了顾景渊,将他请了过来。
顾景渊已然一人小酌了几杯,来时身上带了几分酒意。一进内室看到那满地的碎瓷,又看到徐承卿微肿的嘴角,多少猜到了什么,不由啧啧感叹:“殿下当真是不解风情,我好容易把人请了过来,你也不知怜香惜玉。这下把人惹着了,回头看你如何哄?姑娘家哪能这么硬来……”
徐承卿只觉头痛欲裂,听着顾景渊的声音心头的无名火愈发烧得旺,于是脸色一沉冷声道:“谁说我要哄她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往后她是生是死,都不必说与我听。”
徐承卿起身扔下这句话后,拿起外袍套在身上,一个人独自走入了外头茫茫的夜色之中。
顾景渊一愣,摸着下巴沉思。
清凉山一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徐承卿从那里回来后,整个人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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