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鲛市开放还有几日,池渊为了顺利拿到那五十两诊金,做起鲛影的护卫,晚上睡同一间房,白天带着外出行医。


    白蹊无事可做,白日里也跟着走街串巷。于是,接连几日,客栈老板都能看到一行人浩浩荡荡出门。打头的是个黑衣少年,扛着行医旗,摇着行医铃。之后跟着一个肩背药箱的半大男孩。再之后便是一身鲛绡、一脸沉郁的鲛影。丢丢则和白蹊走在队伍末尾。


    这日行医归来,丢丢又和白蹊落在后面。这小孩一向怕生,却似乎格外喜欢白蹊,学着池渊一口一个“小少爷”地叫着,却又完全不懂这个称呼的意思,骑在白蹊脖子上,“嘚驾”地指挥着。


    池渊看到,吓一跳,拎着小孩的后衣领就给拽了下来,拉到一边,给他耐心解释了一番“少爷”和“债主”的意思。丢丢听着,乖巧点头,听完了,又趁池渊一个不留意,爬到白蹊肩头睡着了。


    他无奈,站在路边捂脸,正准备再去把丢丢抱回来,却是脚步一顿,霍然转身。下一刻,手中行医铃脱手,朝鲛影掷了出去。


    一阵清越的铃响伴着一声短促的金铁相撞的杂音,一把飞刀从鲛影身边斜斜擦过。


    这是一条小巷,两侧是茂密的树木。此刻,树叶无风而颤,静谧中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鲛影意识到什么,回头看池渊几人一眼,拔腿往旁边另一条巷子里跑去。就在他跑开的瞬间,几个人影于树枝间一闪而过。


    丢丢被刚才的铃声惊醒,揉着眼睛,问怎么了。


    “哎,麻烦来了。”池渊叹口气,看眼白蹊,又看眼丢丢和初一,抱拳道,“劳烦小少爷帮我看会儿孩子,我去去就回。”


    “渊大夫,”白蹊叫住他,说,“当心。”


    池渊拍拍胸口,胸有成竹道:“放心,我可是高手。”


    说完,故意卖弄一番,放着好路不走,纵身一跃,踩着小巷两侧的墙壁,翻身上了高墙,而后一个漂亮的侧空翻,落在了隔壁巷子里。


    眼前的景色让他觉得熟悉,再一看,原来是张员外家后门。


    那晚之后,张员外便去县衙自了首,坦白了联合土匪害人的经过,承担下一切罪名。他被判了绞刑,现在正准备上报到府衙,他的妻子带着儿子离开四有县,不知去向。这间宅院也被作为给众受害人们的赔偿冲了公。


    “你跑那么快干吗?”池渊问。


    鲛影亮出骨刀,见他跟来,淡淡道:“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我不想连累别人。”


    薄暮时分,空无人烟的巷子里,两人被七八个手持长刀的蒙面人围住。


    蒙面人话不多说,起手便是一轮攻击。


    池渊知道鲛影没有内力,让他退后,自己则双手各持三枚银针,倾身迎了上去。


    叮叮当当一轮交手后,池渊发现这些蒙面人的武功招式不像职业杀手,反而带着一股武林世家的套路,花拳绣腿,招摇显摆。


    “喂,你们不是杀手吧?”池渊以银针挡下一人的攻击,“说吧,你们是哪一世家的弟子?”


    那人闻言愣了一下,池渊趁机将银针刺入对方要穴,而后回身,格挡住另外一人,继续道:“话说你们这般私自出来接活,你们家主知道吗?还是说,本来就是你们家主派你们来的?”


    这次蒙面人们皆是身形一顿,停在那里面面相觑。


    池渊:“……”


    不会吧,他刚才就是胡扯,想分散下敌人的注意力,莫非给他猜对了?还真是哪个缺钱的武林世家,想赚点歪钱?但没道理啊,彩墨杀手的赏银虽高,却也没有高到让一个武林世家冒着名誉扫地的风险,来做这种收银买命的勾当吧?


    他心下生疑。然而,不等他想明白,就听身后一阵利刃破空的声音。他反应敏捷,侧身闪避,只见一把银色飞刀拖着虚影从眼前掠过,“叮”一声没入身后的墙体中。


    “好快!”


    他抬起头,看见张员外家的屋顶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鹅黄身影。那身影头戴斗笠,面目隐藏在斗笠下的轻纱里。而在他的周身则悬浮着六把飞刀,正以他为圆心缓缓转动着。


    竟是以气驭刀!


    他以前听师父说起过,当一个人的内力足够浑厚,便能以自身功力调度周身气流,达到隔空驾驭刀剑的效果。只是要练到这种境界,需要极其深厚的功力。传说沈溪杀了瀛水阁的阁主后,得了他一身功力,可即便如此,至今也仍未能达到以气驭刀的境界。


    这人究竟是谁?


    鹅黄人影一抬手,墙上飞刀感受到主人召唤,“唰”地飞回主人身边,随即与另外六把一起调转方向,齐齐指向池渊。


    他心中一骇,跳身躲避,两把飞刀“当当”砸在脚下,直将青石板都震裂。他不敢大意,踏着墙面,借力向另一侧闪躲,避开另外两把飞刀。最后一个后空翻,腾挪转移间,躲过最后三把。


    他半蹲在地,稍作喘息,便意识到这人驾驭飞刀的功力虽然深厚,但攻击却不得章法,而这飞刀又和自己的银针相似,擅远攻而弱近战,想通了这两点,他当下跃上房顶,站到那鹅黄身影前。


    先前他们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屋顶,他只觉这身影比寻常人矮一些,眼下站在同一高度,才惊觉何止是矮一些,眼前的人身高竟不足三尺,看起来就像一个稚龄孩童。


    “哈哈,你们不会真是哪个世家的子弟吧?是穷到什么程度,才连孩子都派来杀人?”他站在高处,抱着胳膊笑着。


    夕阳渐红,周遭一片静谧,甚至没有一丝风。


    他侧头,看了眼脚下。鲛影手持骨刀站在巷子里,身边是横七竖八的蒙面人。初一牵着丢丢从隔壁街跑过来,正要上前,被白蹊按着肩膀拉回来,远远站在巷子口。白蹊兀自往前走了几步,仰头看他。半空中,两人视线交接,白蹊眉目深锁,像在提醒他小心。他朝白蹊笑笑,让他放心。


    视线重新落回到那抹鹅黄身影上。刚才,他本想故技重施,分散下他的注意力,然而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实际上,那鹅黄身影从出现到现在,就没做过几个动作,一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连面上的轻纱都没有一丝浮动,仿佛一个没有呼吸的死人。


    他对眼前人愈发好奇,下一瞬抢先攻了上去。


    地上的六把飞刀再次受到召唤,迅速回到主人身旁,又一次朝他射来。


    “来吧,让我看看……”有了前两次经验,再闪避起来就从容多了,他俯身躲过一把飞刀,踩着屋顶的瓦片,直逼到那鹅黄身影眼前,然后,猛然伸手,打掉对方的斗笠,“你的庐山真面目——”


    瞳孔陡然收缩。


    斗笠之下,一张秀气的小脸呈现在眼前。


    冷漠,无神。


    池渊僵在那里,目光错愕:“慧生?”


    “小心背后——”巷子里,白蹊大喊一声。


    分神儿的瞬间,慧生的飞刀已经在他背后调转方向,第四次突袭而来。


    他恍然回神儿,瞬时转身。白光飞来,正对他咽喉。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根本来不及防御。


    千钧一发之际,胸口处发出震颤的低吟,不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绯红色的柳叶刀,竟然连刀带鞘从衣襟里飞出,一声重响,挡下了那把射向他咽喉的利刃。


    只是,没想到的是,那把飞刀之后,竟还紧随着另外一把。柳叶刀无情再次发出低吟,可这一次却仿佛用尽了力气,再无力阻挡,从空中掉了下去。


    “啊——”


    “渊大夫!”


    刀锋划过,池渊脖间一阵剧痛,下意识捂住伤口,温热的血水止不住地往外涌,他便知这一刀伤到了颈动脉。


    他眼前一黑,双腿没了力气。从屋顶掉下来时,奋力抓住了同他一起往下掉的无情。视线模糊中,他看见一脸惊慌的白蹊,心想,完了,这下又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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