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婵跟着平阳公主被迎进去, 行礼后随着她们客套了会儿,就与韩絮薇去了后院。
宁国公府中男丁少,这一代仅有两个姑娘,一个早早嫁了人, 一个就是待字闺中的韩絮薇。
李轻婵把人家当了一段时间的假想敌, 现在见了她有点羞愧, 来时特意给她备了些见面礼。
两人在院子里边走边聊, 没让侍女跟太近。
“方才听下人说,是世子送你和公主来的?怎么不见他?”韩絮薇问着。
一提起钟慕期, 李轻婵就想起他那句威胁,食指在自己脸上轻刮了刮,道:“表哥有事呢,晚点才回来接我和姨母。”
“世子体贴。”韩絮薇笑道。
李轻婵以前也觉得他体贴,就是这段时间越来越强横不讲理, 说他也不听,打他又打不过,要气死人了。
见了他想逃,不见他又想念, 要是他还跟以前一样温柔体贴就好了。
但这些她可不想让别人知道, 瞧了眼停在不远处的侍女,低声道:“他才不体贴呢, 一点儿都不好。”
话中夹着不自觉的熟稔又娇嗔, 韩絮薇笑眼看着她, 领她往花圃走去,意味深长道:“世子对外人向来寡言少语, 上一个这么说世子不好的, 还是公主。”
李轻婵一顿, 还没想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朝她看去时她已踩着台阶去了园中小亭。李轻婵跟上去,见韩絮薇采了一只探入亭中、开得正盛的茶花。
她走近李轻婵把花插在她发间,左右看了看,道:“好看的,我再给你理理头发。”
两人靠得很近,李轻婵正任她动着自己,忽听她低声问:“你和世子是两情相悦吗?”
李轻婵倏然抬头,满目惊愕且羞赧。
这样子不用说韩絮薇也能懂了,她收回手退坐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道:“既如此,我会让我娘说向太后拒绝掉这桩婚事。”
李轻婵迟疑着没有说话,心里慢慢思索了下,小声问道:“你是觉得我表哥不好吗?”
“不敢。”韩絮薇脸上带着让人舒适的笑,说道,“只是我若是要寻夫君,要么是心中只有我一人,要么是对谁都无情……有意中人的我可是打死都不要的。”
前者李轻婵还能理解,后者她是完全不懂,追问道:“为什么?”
“既已有了意中人,我便是嫁过去了也是个碍眼的,做什么都是错,那还不如找个对谁都不用心的浪荡子,那至少当家夫人的地位还是稳固的。”
韩絮薇还有半句没说:荣裕郡主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费尽心机嫁了人,十余年,纵然孩子——弋都生了两个了,丈夫心里念的却依旧是当年人。
李轻婵近年来一直被荀氏磋磨,没精力注意这些事情,更没人教过她,就连现在对钟慕期心动都是阴差阳错才悟了的,从来不知道嫁人还有这么多考虑。
现在一想,她除了坚定地不要嫁荀翰之外,以前从未对要嫁的人有过任何的幻想。
可从她试着要去亲钟慕期那刻起,婚事就已经被他定下了,李轻婵模糊记得钟慕期说过,要等四月份,等她爹来了京城之后成亲。
成亲这种事,肯定是要向做父亲的下聘礼才对嘛。
李轻婵懵懂了会儿,脸上冒出羞意,心想到时候要先跟他说好,不许再咬人,不许再乱碰了才能成亲。
等她红着脸想好了,再侧目去看韩絮薇时,觉得她又厉害又善解人意。
两人说了这么几句私房话,又在园中走动起来。
宁国公府中的花圃即便是冬日也很繁茂,侍女们落后几步,被花枝隔开,人影绰绰可见。
李轻婵走了不远就累了,正想与韩絮薇说要找地方歇一歇,有府里的丫鬟上前来与韩絮薇悄声说些什么,她识趣地转身避开。
等了两句话的时间,忽觉身后有重物倒地声,李轻婵转身一看,只来得及看见韩絮薇倒在地上的身影,先前那丫鬟已直冲她而来。
李轻婵下意识要喊人,可动作跟不上来,后脑一痛,瞬间眼前发黑,失去了知觉。
李轻婵再醒来时躺在床上,第一感觉是脑袋沉重发痛,她费力地坐起来,想起自己是被人打晕过去的。
心中一震,李轻婵拍了拍脑袋打起精神来,这才发觉自己仅着中衣,她忙检查了一下,确认自己只是被脱了外衣,旁的什么都没动过。
她勉强沉下心,四处张望,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摆设很精致,还有一个放满了首饰和胭脂的梳妆台,应当是个女子的闺房。
屋内空无一人,只有床边香炉袅袅冒着青烟。
李轻婵使劲晃着脑袋让自己清醒了点儿,然后蹑手蹑脚地往床沿靠,才把双脚垂下,就听一阵轻微的铜铃声响起。
是床边系着的细细银线,只要碰到,就牵动窗前的铜铃发出声响。
李轻婵忙缩回脚,可已经晚了。
房门“吱呀”从外面打开,进来一个衣着暴露的姑娘,正是她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刺伤钟慕期的赵昙的外室。
那姑娘穿着艳丽的舞衣,手臂上戴着金灿灿的臂环,和细腰一起,都露在外面,长发则是编成细辫子高高束起,上面缠着银铃与丝带,一步一响,美艳动人。
她腰肢款款地走过来,看见李轻婵满脸的警惕与惊慌,笑道:“小姐莫怕,你身子不好,若是吓出毛病,奴可赔不起。”
李轻婵蜷在床角不说话,这人是四皇子的人,那肯定是四皇子让人绑她来的。竟然被表哥说中了,四皇子真的对她下手了。
不知道对方的意图,李轻婵不敢贸然开口,可又一想,她被打晕时侍女离得并不远,很快就能发现她不见了,她现在只要拖着时间拖到人来找到她就行了。
想了一想,她谨慎地开口问:“韩二小姐呢?”
姑娘仍在笑,“小姐放心,不相关的人奴可不碰。”
李轻婵放心了,没有连累到别人就好。
她也不会套话,朝外看了看,隐隐能看见外面立着的人影,似乎是有人在外面守着。
暗自镇定了下,她又明知故问道:“四皇子让你绑我来的吗?”
“是的呢。”
那姑娘答得很快,李轻婵再慢腾腾地问:“绑我来是、是要做什么?”
到底还是害怕,她声音有点不稳,惹得那姑娘咯咯笑起来。
李轻婵漏了怯,抹不开脸,咬了咬唇虚张声势道:“我表哥马上就会过来找我了,他可凶了,还会杀人,自家人都杀!”
姑娘没有丝毫怯意,又笑了会儿,解了床边银线坐下,朝外喊了一声,很快有丫鬟端着茶水进来,她亲自倒了水递给李轻婵。
李轻婵纵使口中干涩也不敢喝她的水,转脸拒绝。
姑娘也不逼迫她,仰头自己饮下,对丫鬟道:“去和方公子说李小姐发了病,这会儿走不得,让他在外面等着。”
丫鬟退下后,她对着正纠着眉头思索“方公子”是谁的李轻婵道:“小姐不记得方延公子了?他可是对您念念不忘,日夜思念呢。”
李轻婵早把这人抛之脑后了,被她提醒了才记起来这人,想着方才她与丫鬟说的话,顿时脸色一白。
“那方公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打小姐的主意许久了,待会儿小姐可要记得和你表哥告个状。这等小人,一刀劈了才算干净。”
她这话让李轻婵心头生出希望,又陷入迷茫,怎么听她这意思是并不打算把自己交给方延?
李轻婵小心翼翼地问出来。
姑娘媚眼如丝,柔若无骨地挨近李轻婵,见她忙往里退,挑着眉伸手去摸她的脸,把李轻婵吓得寒毛直竖。
她哈哈大笑,坐在李轻婵身旁道:“四皇子命奴将小姐绑来送给那方公子,奴觉得那方公子实非良人,就唬他说小姐发病了。待会儿世子寻来了,小姐可得帮奴说几句好话。”
李轻婵满头雾水,搞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试探问:“你不怕四皇子生气?”
姑娘漫不经心道:“管他呢,他不是天天都在生气?”
李轻婵彻底懵了。
偏偏那姑娘看着对她有兴趣,与她聊了几句闲话见她提防心很重,干脆坦白道:“四皇子身手好但脑子不行,不是个能成大事的,不必过多理会他。你表哥若是真的担心你,最多一刻钟时间就该找来了,着急也没用,还不如与我说说话。”
李轻婵听得稀里糊涂,心里忐忑难安,强自镇定问:“你想说什么?”
“你这里……”姑娘点了点她肩头,好奇道,“是你表哥咬的?”
李轻婵怎么也没想到她要问这个,顷刻间面色惨白,抓着衣襟紧咬起了唇,满面屈辱与惊惧。
姑娘似被她这反应逗笑,道:“小姐倒地时衣裳弄脏了,奴就自作主张给您脱了外衣,只是不小心看见了那咬痕。小姐放心,没让别人看见的。”
李轻婵一点儿都不敢信她,依然抓紧衣裳。
那姑娘看着她没再说这事,转而念念道:“这誉恩侯世子看着行止端方、不近女色,原来是个伪君子,私底下竟然这么欺辱求医寄居的女孩儿……”
“我、我表哥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李轻婵不高兴她诋毁钟慕期,小声反驳道。
他现在是总动手脚没错,可那是因为喜欢她,还有点闹着玩的意思在里头,又不是、又不是那样……
真要说哪样才是真的伤害,李轻婵是想都想不明白的,更别提说了。
像今日钟慕期扶她下马车时威胁她的时候,那时候李轻婵是没觉得怕的,因为潜意识里觉得钟慕期是在和她胡闹,就是真的撞他手里了,他还能真的把自己怎么样了吗?
李轻婵可不觉得钟慕期会真的伤害她,但是会那样欺负,非得她哭了才肯停。
“那就是你自己愿意的了?”姑娘问道,见她目光漂移,道,“你傻是不是?”声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在里面,“你就不怕他是骗你的,得了你的身就不认账了?”
李轻婵被她说得脸红,低声辩驳,“没有……”
“现在是没有,但我瞧着离得也不远了。”姑娘冷笑道,“男人都是这样,到手了就不珍惜。”
李轻婵接不上话了,她可不觉得钟慕期是那种人,再说、再说她拒绝也没用啊……
屋里静了会儿,那姑娘忽然在床头翻找起来,片刻后,拿了本小册子递给李轻婵,道:“仔细看看,别被人吃了还不知道。”
李轻婵愣愣地接过来,打开看了两眼,轰得全身都烧了起来,慌忙地将书扔开,恼羞道:“谁、谁要看这种脏东西!”
“你不看,回头你表哥真对你做什么了,你两眼抓瞎,后悔都来不及了。”姑娘把书捡起来摊开在她眼前,“好好看!不然就把你交给方延!”
李轻婵屈辱地瞪她,被她威胁地扫一眼,立马屈服了,皱巴着脸拎着书角从眼缝里看起来。
姑娘看着她这样子,心道:“若不是当日你让人给我披了件衣裳,你当我愿意教你这些?”
等李轻婵将那书粗略地翻了一遍,她起身拿起一旁的软剑,李轻婵红得要滴血的脸霎时退却几分颜色,惊恐地后退。
“我还能拿剑刺你不成?”
李轻婵小声道:“谁知道呢,你都把我表哥刺伤了,万一……”
“我什么时候刺伤你表哥了?”姑娘怀疑问道,“我若是有本事刺伤他,何至于会被擒住?”
李轻婵觉得这姑娘可太坏了,刺伤她表哥还不承认,真是坏透了!
她壮着胆子为钟慕期的伤指责了那姑娘几句,却见那姑娘敛眉沉思起来,半晌,她道:“你表哥可真不是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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