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冬夜里, 雨声哒哒打在房檐上,李轻婵耳朵竖起,仔细将雨声与脚步声分辨开来。
声音越近,她越是害怕, 因为她忽然想起几年前大半夜出现在她床头的那个嬷嬷, 那么吓人, 像是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
可飞鸢是钟慕期给她的人, 怎么会放坏人进来呢?会不会是平阳公主或者欣姑姑来看自己睡得好不好?
脚步声被雨声干扰,让她辨别不清轻重, 更分不清男女。
但很快,来人就到了跟前,李轻婵心狂跳不止,藏在锦被下的手用力按在心口,想将它按住。
她听见纱帐被人掀开的声音, 来人坐在她身旁,十分熟练地抚摸上了她的脸。
李轻婵的心差点在那一刻跳出来,但紧接着她就认出了那只手,她太熟悉了, 那虎口处的薄茧她都碰过无数次了, 那是钟慕期的手。
那只手在她脸上流连片刻,移到她下唇, 轻轻用指腹碾磨着。
李轻婵被碰得痒死了, 好想一口咬上去, 但她若是这会儿醒了,不说弄不明白表哥是来做什么的, 怕是还会被他压着欺负, 那太危险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时醒的, 李轻婵心中暗道。
她硬撑着不动弹,过了会儿心里才对钟慕期着行为有了猜测,他应当是在摸自己唇上咬出来的伤。
好几日不见,那伤口早就好了。
李轻婵不怕了,扮着木头人还算得心应手,只是没等她自在一会儿,鼻尖气息一重,床边上的人就亲了过来。
李轻婵忙敛住呼吸,不敢作出丁点儿反应,然而当牙齿被撬开时,她还是没忍住乱了呼吸。
她忙重新屏住,可两人离得那样近,只这一瞬就已被钟慕期发觉,他停下来,手掌仍贴在李轻婵脸上,低声喊道:“阿婵?”
李轻婵死命压着呼吸与心跳,一声不吭。她这会儿只庆幸今夜黑得很,没有点灯肯定看不见她脸上的红。
她感觉热气扑面,是钟慕期贴近了在听她的呼吸,李轻婵艰难地憋着气,过了几息,才感觉钟慕期离远了些。
来不及松口气,李轻婵又觉得身上锦被掀开了,她平躺着,左臂随手搭着,右手压在心口,感觉钟慕期伸手覆在了她按在心口的那只手背上。
李轻婵不动声色,暗自祈愿他感受不出什么。
片刻后,那只手离了她的手背,却抓起了她另一只手,摸上了她手腕,将她腕间的青玉镯取下了。
那是李轻婵睡前忘了取的,放在枕边又怕不小心碰到摔碎,所以干脆没摘。
玉镯摘下后,她的手仍被钟慕期握着,然后食指关节处微痛,是被人咬了上去。
李轻婵有点恼火,怎么又咬人,表哥……是不是有点什么病?
她忍着没动,手被放回了原处,身上的锦被重新盖好,钟慕期还细心地给她掖了掖被角。
他好像是确定了李轻婵还熟睡,重新亲了上去,只是这回把手掌覆在了那纤弱的长颈上,拇指指腹正压在她颈侧的搏动处。
李轻婵这会儿再也藏不住了,干脆睁开了条眼缝,偏头躲着,含糊道:“表哥,难受……”
“嗯,是表哥。”钟慕期收回放在她脖颈上的手,回应着她,“几日没见阿婵了,表哥想念得紧,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李轻婵假装做了梦,唔唔两声,向着里侧翻了个身。
这回钟慕期亲不到了,静坐了会儿,又捏了捏李轻婵耳垂,起身出了纱帐。
李轻婵还是不敢放松,听见脚步声到了外间,才悄悄从被子里伸出了只手,捂住口鼻张嘴呼吸起来。
外间又有对话声出来:“……上次阿婵被掳走的事暂且饶你一次,再有下次……”
雨声忽大,李轻婵没听清,后面也只隐约听见了飞鸢在说话,没听见内容。
等房门声再次响起,她才真的放松下来,蒙住被子大口呼吸起来。
这么亲亲不算什么,就是清醒时她也是愿意被钟慕期这么亲的,可是他做什么要夜里偷偷来?飞鸢还给他开了门?真的只是来亲亲的?
李轻婵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来:“表哥这么熟练,是第一次夜晚来看我吗?以前有没有呢……”
她算了算飞鸢来到她身边的时间,发现恰好是秋云离开的时候。
秋云……秋云是她主动让离开的……
想到这里,之前发现的事情也再次回到脑海里——打秋云离开之后,她身边就全是钟慕期安排的人了。
李轻婵心里头乱的很,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细想又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现。
表哥可能真的只是想自己了,关心自己呢?
李轻婵自我安慰着,记起前几日被掳走时那姑娘说的话,“你表哥可真不是个东西。”
“我表哥……我表哥……好着呢……”李轻婵再次在心底反驳那姑娘,只是这次底气没那么足了。
她胡思乱想,怕被外间的飞鸢听出来了,不敢大声翻身,忍得很难受。
后来还是强迫自己不乱想,听了许久雨声才入了眠。
翌日,冰冷的雨水小了些,可还未停下。
李轻婵想起昨夜的事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梦,可左腕上不见了的青玉镯告诉她那是真的。
她找了一圈,在梳妆台上发现了自己的镯子。
李轻婵心不在焉地梳洗完,心里想出了一个试探的法子。
这是她第一回 对钟慕期的品性起了疑心,心中十分愧疚和不安。可该试的还是要试,不然她会一直惦记着这事。
李轻婵坐在梳妆台前,将妆匣里的镯子弄乱了,然后喊来了飞鸢。
她怕装得不像,根本没抬头看飞鸢,扒拉着妆匣道:“昨夜是不是有人进了我的屋?我睡前忘了取下来的那只金玉掐丝镯不见了?”
她仍翻着妆匣,但注意力全都悄悄集中在飞鸢身上,听她沉默了会儿才道:“奴婢夜里听见小姐说梦话了,好像是那镯子戴着不舒适,就自作主张给小姐取下来了。”
李轻婵憋着急促的心跳,拨开桌上杂乱的首饰道:“哦,我找着了,原来在这。”
飞鸢退下,李轻婵看着眼前的金玉掐丝镯和青玉镯陷入了沉思。
她在说谎,在帮钟慕期瞒打掩护。
李轻婵发现了这个秘密,却想不通为什么,她想找人商量……
若是别的事,平阳公主或者欣姑姑,甚至是府中的侍女,随便哪一个她都可以说。
可这事和钟慕期有关,她看了一圈,发现竟然没有一个能说这话的人。
李轻婵又想起了秋云。
她一个人待了会儿,问侍女:“我表哥,今日……回来了吗?”
侍女道:“没有呢,世子近几日忙得很,根本不着家,公主也好几日没见他了。”
李轻婵的心彻底乱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想怀疑钟慕期,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又被浇了水,就再也控制不住了,雨后春笋一样蹭蹭往上冒。
李轻婵听着雨声想了一整日也没想出个头绪,心里烦闷得厉害。
心中一烦,她就记起来身上的毒来,她中了毒,是不能烦闷的。
李轻婵深呼吸舒了舒心,心里刚顺了些,然而下一瞬,她就脸一皱无声地哀嚎起来。
她想起身上的毒,竟然忍不住对这事也起了疑心,尤其是上次被孟梯说“毒入肺腑”的事。
那会儿她怕得厉害,明明身上没有任何不舒服,可孟梯一说她就信了。
但后来钟慕期与她保证可以治好,她又确实没什么异常,除了每晚要多喝一碗不大苦的药,其余的什么也没变,以后至于她没几日就把这事忘记了。
李轻婵纠结得厉害,她决定再试一试飞鸢。
晚上照常吃了一直在吃的药丸,等要喝那碗没太大药味的汤药时,她找了个借口将侍女全部支开了。
之后又是一夜辗转,李轻婵害怕钟慕期又来了,很晚才睡着,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是检查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她又与侍女确认了一遍钟慕期仍未回府,然后喊来飞鸢,不太顺畅道:“我、我昨日肚子涨忘了喝药,会不会……有事?”
她的药都是孟梯再三叮嘱一日都不能漏的,虽然想试探飞鸢,但李轻婵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做饵,那药其实还是偷偷喝了的,这会儿故意骗飞鸢说没喝。
飞鸢愣了下。
李轻婵正因为编谎话和怀疑钟慕期而焦虑不安,倒是正好符合忘喝药的反应。
飞鸢看了看她,咳了一声道:“世子说过,汤药漏掉一日是无妨的,不必担忧。只是那药丸绝对不能漏服,小姐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李轻婵胡乱点着头。
等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了,她呆坐了很久,忽然一声呜咽扑倒在床上,两手在床上拍打着,欲哭无泪地低吟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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