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情敌
周悬答应在叶明宵情况稳定后就把人送回来, 字据是俞副签的,带回来转交给江倦的人却是姜惩,可见周悬现在有多不待见他, 多看一眼都来气。
江倦似乎心情不错, 拿了东西便准备去问询“吸血鬼”案的另一名被害人赵子骏了。
姜惩见他走路姿势不大对, 哪壶不开提哪壶:“哎, 阿倦,你这腿怎么了?这几天也没阴天下雨啊,伤又复发了?”
“嗯。”江倦默默舔了舔被咬破的嘴唇,“发的是情。”
姜惩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赵子骏就受了点儿皮肉伤, 不严重, 主要是他自己跑下楼的时候踩空摔的, 和叶明宵也没什么关系。来的路上我随便问了他几句,他就跟我装大尾巴狼, 等下见了他你要好好治治我绝对没意见,但你把持着点儿, 别动手, 知道不?”
江倦点点头,“人在哪儿?”
“小温带去一楼接待室了, 人家是受害者,也不好往审讯室里推啊, 等下你把怀英一起带去, 防着点儿。”
谁知道这人要是哪句话没说对会不会再受刺激, 再把人咬出个好歹?那可就不是在萧始心上插刀子这么简单的事了。
想到这里, 姜惩又问:“……萧始呢?”
热火朝天干完了不温存也就算了, 不好好陪着媳妇儿, 这男人活该天天挨揍。
刚想到这儿,两人身边的门忽然开了,从门缝里伸出一双赤/裸的手臂,勾住毫无防备江倦就把人捞了回去,砰的一声带上了门。
姜惩:“……”
姜支队长茫然地眨了眨眼,而后大着嗓门喊道:“阁老!让被害人再等三分钟!老高!老高——你这卫生间怎么会吃人啊!!”
江倦被顶在卫生间的门上,见萧始一脸猴急,噗嗤一笑,“他说你只有三分钟……”
“这事我解释没用,得你去帮你男人正名。”
“歪着吧,谁管你。我要走了。”
“别啊媳妇儿,你现在出去岂不是坐实了我只有三分钟?”
“谁管你,放开……操!”
萧始一腿隔在江倦两腿之间,膝盖顶着他身后的门板,向上一顶,就把江倦撑了起来,让那人被迫坐在了他腿上。
连一向温和冷淡的江倦都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被抬高的江倦硬是比萧始高出了半个头,难得能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但这种双脚离地的不安全感让他感到不适,想在那人腿上狠掐一把,却被扼住双腕,被迫将两手按在门上。
“萧始,你找死!”
“以前还没发现,你居然这么怕这个,搞得我真想用这个体位试试。”
“你敢!”
随着这一声低喝,江倦眼圈都红了。
在安逸中被逐渐淡忘的屈辱感让他无地自容,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就像根尖刺一样触痛着神经。
萧始一见当即变了脸色,忙把人放了下来,
他总会在不经意间戳到那人的痛处,发现那人不为人知的过去。
倒也不是神经大条,只是很多时候,他不知道自己一个无心之举会引来那人创剧痛深的回忆,激起心底的狂潮巨浪。
他惶然地抱住江倦,一次次重复着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让你难受,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别气我,我……”
江倦气急扬起手来,萧始也不躲,就僵在原处等着他的巴掌落下来。
相持少顷,江倦指捏成拳,颤抖着收了回来,用力将他推远,随即摔门而去。
姜惩路过就见江倦低着头冲了出去,萧始边系着衣扣边在后面追。
他奇道:“怪了,还真就三分钟啊,这两口子能有快乐吗?……”
“倦!倦!你先别走,你听我说!”
萧始追得越紧,江倦走得就越快,逃进转角就不见了人影。
萧始追妻心切,直奔走廊深处就跑了过去,完全忽略了身侧虚掩的门缝。
待他脚步声远,江倦扭头挣开了身后人的束缚,拉下了对方捂住他嘴的手。
“……谢谢。”
“不客气。”
连骁朝他灿烂一笑,歪头用下巴指了指门外:“我也是路过发现你被前夫纠缠才碰巧帮了你的,你们这是……”
“别人那么说就算了,你就别开我玩笑了吧。”
连骁摆手告饶,“好吧,其实我也不想用这个说法,毕竟他也是我的竞争者之一,承认他的身份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江倦用指腹蹭了蹭方才被他触碰过的嘴唇,察觉到一丝异样,却又辨不清原因。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埋头便要出门,不料连骁居然抬腿带上了门,挡住了他的去路。
“别走啊,难得回来,我还想好好和你说些话。”
“如果是方才那些废话就不必了。”
连骁反握住江倦抓住门把的手,贴到近前去看了看那人的侧颜,却在即将触碰到时被推开了。
“连骁,注意分寸。”江倦此刻心乱如麻,无暇深思对方的举动究竟有什么用意,“我有要紧事,现在不……”
突如其来的力道从身后将他按在了门上,与方才相似的场景再次重现。
只不过这一次,江倦被强迫将背后呈现给对方,那种强烈的厌恶与不适感更甚了。
“连骁,我不想跟你动手,放开。”
“何苦呢?”
见他不答,连骁加重语气再次问道:“你何苦呢?他能给你什么?除了痛苦,他还能给你什么?看你这样我真着急,好好的一个人,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给自己找罪受,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比不得他吗?”
江倦垂着眼眸,良久的沉默终于让连骁没了耐心。
他环住那人的腰,在他耳边轻声言语,话里是藏不住的恳切:“阿倦,跟他在一起吃了多少苦,你自己比谁都清楚!江住要是还活着,看你这样折磨自己还不得心疼死,他会后悔自己当初救了个白眼狼,害死自己又害惨弟弟的!”
“他不会。”
江倦回过身,直面连骁,重复道:“他不会。”
连骁有了一瞬间的愕然,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人的影子,眨眼间又消逝了。
他明明瞪大了眼想将这一刻定格,可到最后,依然只是堪堪捕捉到了个虚影,镜花水月一场空。
“如果说在此之前我还对自己的决定存有质疑的话,在听了你这些话以后,我就明白了。没有人比萧始更适合留在我身边了。各方面都是。”
江倦毫不留情推开连骁,拉开门阔步走了出去,三两步停住,对上了等在门外的萧始。
两人情绪都很复杂,好在江倦并没有给彼此留下尴尬的余地,转身下楼,去了接待室。
萧始紧跟着过去,迈下阶梯前,连骁忽然出言:“站住!”
萧始驻足,却没回头。
两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对峙着。
连骁先忍不住,咬牙切齿道:“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对你这么死心塌地?你把他害的还不够惨吗?能不能放过他!”
萧始没理会他的质问,而是反问:“你知道男人对情敌的雷达都是很敏锐的吗?”
“什么?”
“我这人没什么特长,就是眼睛毒,记性好。我记得十年前你就在跟我抢男人,现在又来。”
萧始面色冷峻,目光凌厉,站定在连骁身前。
明明两人身高不差,实力也该是连骁在上,可他却莫名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来自……这个男人?
连骁觉着有些可笑。
萧始眼神冰冷,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你对他的心思就比我高尚吗?又有什么资格命令我离开他?江倦傻事做的不少,可他从来都是清醒理智的,并没有蠢到需要旁人对他的决定指手画脚的地步。既然他选择了我,就证明他需要的是我,而不是你。还需要说得更清楚一点吗?”
萧始没等到连骁的回答,想来是不用,便不再理会,继续下了楼。
意外的是,没走下几级台阶,他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江倦那单薄又孤单的背影。
他忽然觉得一股伤感涌上心头,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了那没心没肺的笑容,扑上去抱住了那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蝉是你,黄雀还是你。”
明知那人没傻逼到会把他从楼上推下去的地步,但在被拱得身子前倾的时候,江倦还是紧张了一下。
这也就说明,此刻他的潜意识还是不放心把自己的性命交在这个人手里的。
也说明,他开始贪恋这人世的美好,求死之心不比从前了。
“媳妇儿……方才是我不好,我又犯浑,惹你不高兴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把自己气坏了都不值当,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我错了,我发誓这个雷区我以后再也不踩了,以后再在这件事上翻车,你就把我头拧了!好不好,好不好嘛……”
江倦依然是那副打不起精神的困相,“哪个头?”
萧始:“……”
他为什么脖子以上和腰腹以下都冒着凉风?
他这看起来禁/欲,床上床下从来不逞口舌之快的媳妇儿到底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萧始扳着江倦的双肩,疯狂摇晃着:“你是谁啊啊啊啊!为什么和我媳妇儿长得这么像,你是不是把他吃了,快给我吐出来!!”
被他这么一作,江倦真有点想吐了,抬腿一脚把人踹下了楼:“滚下去!”
萧始这一骨碌下去,满脸痴相还没收回去,又见身前多了个人。
到处乱晃的姜惩一见他俩还在这儿谈情说爱,血压都飙上来了,“你们两个回来了也不干活,想白吃官饷是吧?”
萧始那一脸痴汉笑容越发灿烂,“……我已经在思考下班的事情了。”
姜惩:“……”
他抬头又问稳稳当当坐在台阶上,状似事不关己的江倦:“那你呢?你在思考什么?”
“思考他下辈子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十年前他就在跟我抢男人,现在还在抢!!
江倦:(沧桑点烟)不是很懂你。
连骁:不是很懂狗。
这里埋了个线索,以后就会知道萧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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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传统
“我这个人, 脾气不大好。”江倦笑眯眯地说,“嫌疑人不太清楚,反正同事都很怕我, 有时候遇着刺头, 也会让我先来给人个下马威。所以就流传出了一些谣言, 说我会给嫌疑人动用私刑, 总之我在警匪间的名声不太好。可是今天,我要澄清一下……”
看着坐在面前的人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江倦更生些许恶劣心思,专逗人玩:“那不是谣言。”
赵子骏听了这话, 屁都吓凉了, 紧着往后躲, 后辈顶在沙发靠背上, “你你你……”
“你放心吧,昨天我没打陈情。”
对方闻言松了口气, 不过很快又紧张起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没打陈情?
陈情本来就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打他?
一连串的问题闪了过去, 赵子骏不敢多想, 只能当自己是遇着了个有病的,人鬼不惧, 人畜不分,现在折腾到自己头上了。
在他没想出个所以然时, 江倦幽幽又道:“你说, 我会打你吗?”
本来赵子骏还挺慌的, 无意中瞥见江倦手腕上的伤, 想到那是自己昨天的杰作, 他又没那么紧张了。
虽然这人说得挺吓人, 但到底还是肉身的凡人,看起来柔柔弱弱,也会受伤也会疼,昨天甚至还是他占了上风。
想到这里,赵子骏顿时有了底气,拿出了对待客户那种游刃有余的气势,挺了挺胸说道:“你没有理由伤害我,我和陈总监一样,是被害的!”
“是吗?可是陈情说自己并不无辜啊。”
赵子骏脸色大变,顿时面如菜色。
江倦又道:“据陈情自己的说法,他是故意把叶明宵引到布置好的现场,激发他的毒瘾,给他机会伤害自己,趁机把事情闹大的,并不存在强迫的猥/亵行为。那么在两人进入现场后才加入战局的你,到底是想参与什么多人运动呢?”
赵子骏面色铁青,方才支棱起来的气势又被摁了回去,萎在沙发一角,不说话了。
“我本来还挺好奇你会编个什么理由解释你们这种特殊……癖好的,但是来之前浪费了太多时间,我们共处的机会有限,只能省略这一步了。既然你在案发时也进入了现场,应该是目睹过案发过程的,可你对于陈情被‘猥/亵’这一说法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我是否可以认定你是他的同伙呢?”
“我……不是!我真的是冲着那个……去的。”
赵子骏语气越来越弱,他惨兮兮道:“真的,这是我们春色的……传统。”
江倦一挑眉。萧始不在真是可惜了,这是他喜欢的话题。
赵子骏揉着脸,艰难启齿:“春色事业部,本来就有这个传统……设计了新品,总要有人尝试性能效果,只雇那一批测试人员是不够的,有些东西不亲身试验是不会知道具体感受的。为了改进产品到最佳状态,不管什么部门都得献身……当然,也是自愿的,只不过在职场的氛围下,别人都做你不做,那你就是个异类,会被排挤,可能连这份工作也保不住。”
江倦倒是不否认这个说法,他对此略有耳闻,只是没亲身体验过这种潜规则,不好下结论。
“昨天也是……我看小叶总和陈总监一起进了卫生间,以为是……其实在这之前,从小叶总开始做主春色的时候,他就经常带着人干这种事,不过当时不是陈总监,是我的一位前辈,去年他……过世了。”
“季隐?”
“您也知道他?”
江倦听出他言外之意是:陈情连这都告诉你了?
江倦没答他的问题,追问道:“你看到他们一起进了现场,然后呢?”
“我……我以为他们是去测试新产品的,也想……也想跟着掺合一脚,毕竟小叶总的身份在那儿,把他哄开心了,什么好处没有呀。我最近手头有点儿紧,就想……”
赵子骏咳嗽了几下,耳根都憋红了。
这种以色侍主的话实在难以启齿,在警察面前就更不好说了。
然而江倦一脸滑稽地看着他,“是吗?既然你当时是带着……嗯,带着小玩具去找叶明宵玩的,从那会儿到现在又一直在警方的监控下,没有机会丢弃证物,那么东西应该还在你身上,不介意的话,给我看看?我读书少,也想涨涨见识。”
“……啊?”
赵子骏都愣了,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商业机密?”江倦还在试探,“放心吧,警察查完了就会把东西还给你,不会偷你们的创意和技术的,还有什么顾虑?”
赵子骏要是拿得出东西,自然没有顾虑。
他怎么也想不到,警方居然会从这个角度击垮他,不免让他有种……三观尽毁的感觉。
“我……”
“难道你趁着警方不注意把东西丢了?没必要这么嫌弃自己公司的产品吧?好吧,没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你说说丢在哪儿了,我让人去找找应该没问题吧?中国的警察是很优秀的,绝不会冤枉好人,你大可以放心。”
赵子骏:“……”
他想穿越回半小时前。
“我……”赵子骏猛咽唾沫,咬了咬牙,“能给我一次重新措辞的机会吗?”
“我建议不要,因为你已经编不出比这个更像样的理由了——虽然这个说法也很扯淡。还有,跟你闲聊浪费了太多时间,我没什么耐心了。”
江倦低头看了眼时间,“快到下班的时间了,我这个人体虚,不太能加班,还有一只恶犬天天看着我的作息,逼我早睡晚起喝枸杞,所以我就不跟你胡闹了,还是长话短说。赵子骏,你给陈情的‘寒鸦’是哪儿来的?”
“啊?!我我……我没……”
“不会是谣言传多听多,连你自己也相信叶明宵是吸血鬼这种屁话了吧?你跟我装大尾巴狼,那我就偏要把话给你说开了。”
江倦起身反锁了门,随手拿起了个摆件在手里掂了掂,扬手砸了出去,正中角落里的摄像头,随着一声脆响,监控宣告报废。
赵子骏吓得直缩脖子。
随即走廊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江倦坐了回来,翘着二郎腿端出了优雅的坐姿,“距离他们砸门进来大概还有五分钟,你要是痛快说了,这事就算过去,但要是继续装疯卖傻耽误我的时间……”
他一抬下巴指了指那惨不忍睹的监控,“那就是你的下场。”
赵子骏牙关打着颤,但到这个时候还心存一丝侥幸。
江倦幽幽道:“我是不知道赵经理在进行多人运动时喜欢用前面还是后面,但我绝对有能耐,有胆量把你的第一性征报废,如果不信,大可以试试。”
“我说我说!”
赵子骏被他恐吓,人都快崩溃了。
“缺钱是真的!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会所里的小男孩,很勾人,就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已经在他身上搭了不少钱了,可他又是要车又是要房,我真有点儿负担不起了……但男人哪能说不行呢?他想要,我就得想法子给他,砸锅卖铁也得给他,不然那样一个冰清玉洁的人儿,就得被别人包养了。”
会所。
冰清玉洁。
江倦不理解。
“他应该感觉出来我这些日子出手不够阔绰了,也很贴心,说他新认识了一个大哥,有财路,问我想不想跟着做。那大哥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但肯定对他图谋不轨,我不想把他让给别人,就说试试看,没想到那人是真的有门路,说只要我帮他做一件事,就……就可以给我笔钱,数目不小也没什么风险,一锤子买卖,做完各奔东西互不纠缠。”
江倦一拍额头,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你们男人真就分辨不出绿茶是吧?”
“我们男人?”赵子骏一懵。
“……算了没事,你接着说。”
“也……也没啥好说的。反正就是这个人安排我把一小瓶血交给陈总监,也不多,就这么一小瓶。”
赵子骏用手比了一下瓶子的大小,“他嘱咐我帮衬着他点儿,别让小叶总真伤了他,还有顺便带了句话。”
“什么话?”
“说……阿倦,我回来了。好奇怪啊,陈总监又不叫什么阿倦,也没这个小名,我真不知道……警官?你怎么了?”
江倦瞳孔紧缩,怔然一时。
显然这话并不是传给陈情的,而是自己。
——卡索。
他真的回来了,执念一如既往。
这是警示,也是报复。
江倦起身开门,门外乌泱一群人,老的少的都有,都是一脸忧心忡忡地望着他,生怕他把人给活吃了,直到看见赵子骏还安然无恙瑟缩在沙发一角喘着气才纷纷松了口气。
“问问他那小情人的身份和来路,再查出指使他的人。都是共犯,一个也不能少。”
周悬拉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穿出人群的动作,“你要去哪儿?现在外面不安全,你还是……”
“你以为这里就安全了吗?”江倦垂眸,压低声音反问,“公安医院被炸,牵连无辜民众的余痛未消,别以为他们就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动手。还有一件事,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他摆了摆手,周悬却没有附耳过去,而是当着众人的面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拽进走廊的拐角,用臂弯勒着他的脖子将他顶在墙上,吼了声:“江倦!你别太过分!”
说罢才敛了一身煞气靠近过去。
他没用力,纯粹是作秀给旁人看的。
见他发了火,也没人敢来管他们的闲事。
“卡索回来了。”江倦耳语道,“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自信点儿。”周悬放松力道,一拍他的肩头,“把可能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今天29号了,有没有点那个……(比比划划,疯狂暗示)
江倦:(叹气,翻出套子)
萧始两眼冒光,直接把人扔上床。
哮天:嗷呜——(翻译:所以营养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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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D.E
入夏后, 天黑的晚了,快七点的时候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新月却已高悬了。
萧始找了个非常不走心的借口, 说宋姜两口子借他们的SUV出去兜风, 兴致一上来不小心把后排车座给报废了, 里面现在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男性荷尔蒙, 好人不能沾,沾了就腿软。
工作日白天兜的哪门子妖风?这两人身价加起来都够买个孤岛自立为王了,稀罕你那六位数的破SUV?他们家里的草坪都比你的项上狗头值钱。
江倦心道宋玉祗血管里流的是“寒鸦”,又不是烈性伟/哥, 跟这儿吓唬谁呢?
不过看在他这次作这些幺蛾子没什么恶意, 只是想跟他趁着天暖一起饭后散步, 江倦也没跟他一般计较。
五月上的雁息气温已经接近25度了, 可江倦养了半年多的伤,身子骨还没完全恢复, 多少有点虚,穿短袖觉着凉飕飕的, 搭件外套又觉着热, 只有穿稍微有点厚度的春秋款衬衫刚刚好。
脱去了厚重的大衣,他单薄的身形尽显无遗, 萧始总觉着从体态看,他分明还是个没走出校园的学生, 谁能想到这一年他已经三十有四了?
不知不觉间, 萧始落后了那人几步, 凝视着那人的背影, 恍然又回到了某个静谧的午后。
少年执弓而立, 意气风发。
江倦回头满眼怪异地看着他, “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想起以前了。”
萧始对他笑笑。
那人却闭目转了回去,不再睬他。
在这一点上,江倦一向是矛盾的,他苦守回忆,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却又偏偏不敢面对自己的过去。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如此,挣不脱,甩不掉。
萧始忽地停了下来。
他看到了前方巷口一闪而过的鬼祟黑影,心觉不妙。
“你到底走不走?”江倦不耐烦地回头看他。
萧始一拍大腿,“呀,手机忘在局里了,我回去取,你慢慢往前走,等我来追你。”
江倦:“……”
萧始不等那人回应便回身跑了,江倦盯着他远去的背影,边叹气边在心里骂了句:“傻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部手机和车钥匙,想到萧始方才出市局大门,让他帮忙拿东西的傻样就来气。
萧始飞奔绕开江倦的视线,闪身钻进后方小路,助跑着一步跨上矮墙,顺势翻了过去。
他深藏不露的身手矫健且像猫似的动作无声,硬是绕了一大圈,赶在江倦之前到达了方才黑影隐没身形的位置。
他从身后悄无声息地接近那人,趁其不备抬起一肘重击在对方侧颈,那黑衣人登时眼前发黑,浑身瘫软,险些倒下去。
萧始拧着他的手腕又补上一脚,对方终于控制不住单膝跪了下来,可他吃痛的惨叫声都被萧始捂在嘴里,外界根本对此毫无察觉。
萧始光是制住这人还不死心,扯着他的头发又将对方摁在了巷道边废弃破旧的油漆桶边缘,参差不齐又尖锐锋利的铁片擦着气管和动脉割了过去,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一时间深巷里只能听到血珠砸落在地的声响,萧始光是按着那人的头,就足以让他不敢动弹了。
“时间紧,我就不废话了,过去转告你主子,少打江二的主意,他是我的人!”
那被派来监视江倦动向的黑衣马仔飙了句缅甸脏话,被萧始摁头压下去,伤口更深,压迫着气管根本发不出声。
“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只有八百米,这点程度的伤还死不了。记住我说的话就可以滚了。”
他刚一松手,那人就跌跌撞撞逃命去了。
萧始缓了口气,用随身的酒精洗去了手上的血迹。
此时江倦正慢悠悠从巷口路过,萧始随手在身上蹭了蹭还没干透的酒精,默数几秒厚追了出去,浮夸地装着喘不上气的样子。
“媳妇儿,媳……走得真快呀,我都快追不上了……”
江倦看都没看他,“找到手机了?”
“找到了找到了。”
“那把这个也收好。”
江倦把萧始的手机还给他,看着他那一脸尴尬,又觉着有些好笑。
但对于萧始这种脸皮堪比城墙的人来说,这点小场面压根就不算什么,转头他又是一脸谄媚,“媳妇儿,刚话还没说完呢。”
“说什么。”
“我说,我想起以前了,你还上学的时候闲着没事经常到射箭场去打发时间,就穿着一件白T恤和卡其色的背带裤。有时候衣服湿了不得不脱,你又不能光着屁股到处乱跑,就得裸着上半身穿。你知道身子光溜溜的只穿背带有多色吗?”
“你能说点人听的话吗?”江倦骂得毫不留情,随即觉着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总那么穿?”
“我就是知道。当时我还很生姓连那小子的气,他总借口帮你擦汗在你身上乱摸,我都馋死了。可那时候我没什么立场出现,就只能天天去看,越看越气,越气越看,后来都在跟你一起睡觉的时候找回来了。”
江倦:“……”
头一回见有人把偷窥说的这么光明正大且深情的。
这人纯是有病,大病!
可他又觉着哪里不对,“你看我做什么?”
两人在夜幕下相互对视着,一种怪异的不知名情愫悄然流转。
江倦少有地不依不饶了一回,追问道:“你喜欢的不是我哥吗?你那时候已经知道认错了人,明知那个是我,为什么还要去看?”
萧始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反常地沉默。
“别告诉我,其实你喜欢的是我。”
只要萧始愿意,他可以用一个美好的说法哄得江倦心花怒放,最好的情况甚至是前嫌尽释。
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时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和目的,他不想,也不敢轻易给出回答。
欺骗江倦和伤害他的行为在本质上没有区别,萧始会有罪恶感。
“想想也不会是。”江倦故作轻松,“你只是看不着想看的,所以退而求其次选了个能看的吧,我该道一声荣幸,再骂你一句混蛋。”
“倦,我没……真不是那个意思。”
“谁管你是什么意思,别拉着我,我要回去了。”
江倦抽手欲走,还没出几步,就被人又拽了回来。
萧始纹丝不动把他按在怀里,轻声哀求:“我不知道,对不起,倦,我真的不知道。你给我点儿时间,让我去想想,我、我会知道的……”
“虽然问了这个问题,但我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兴趣,或者该说,我对你是怎么想的就不感兴趣。对你的关心和在意只会让我自取其辱,萧始,人得要脸。你不要我还要。”
他推开萧始,径自走了回去。
这天晚上,萧始一反常态跟他分了床。
或者该说萧始压根就没睡。
他在庭前默不作声抽了一宿的烟,盯着那棵作为江住墓碑的山茶树出神,第二天一早江倦看到他的时候都被沁入味了。
看着他的乌眼青,江倦觉着好笑,又有点没来由的心疼,大早上起来就损他:“哪儿学的烟熏妆?什么审美。”
“江倦,我想通了。”
这厮很少会正经叫他,突然直呼其名了还让江倦有点不适应。
“哦,真不容易,十年都没想明白的事一宿就心如明镜大彻大悟了,真不容易。”
他嘴里含着牙刷,抱臂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可我不稀罕了,放在十年前,我可能还会心动一下,现在一听一过,我就当你放了个屁。”
江倦这话是违心的。
他嘴硬,他不低头,他不服软。
可他瞒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他其实在乎。
很在乎。
放在十年前,他或许心动的不止一下,而是未来无比漫长的孤寂余生。
事到如今,他还是忘不掉当年的往事,他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想让自己化解那些刻骨铭心的遗憾,就非要萧始这一句迟到了十年的解释不可。
可他哪有勇气去听那真相?他哪里敢啊……
得不到他鱼西湍堆想要的答案,他依然会抱憾至死。
得到了,他又舍不得放不下,还会奢求更多。
人不能活的那么卑微。
至少他得先瞧得起自己,才能让旁人把他当个人看。
他回身进洗手间吐了牙膏沫,掬水洗脸时就觉那人走近了,他脸上沾着水睁不开眼,就抬头对那人说:“走开,离我远点,别来烦我。”
萧始没走。
他开了水龙头在给浴缸放水。
江倦觉着事情可能不太妙,这人昨晚没跟他睡,肯定是要从别处找回来才平衡。
有了危机感,江倦随手一抹脸上的水珠,毛巾都顾不上拿就往门外冲。
可萧始却比他快了一步,脚尖一踢关上了门,大步迈过来从身后护着他的脸把人拉了回来,才没让江倦的鼻梁磕断在门板上。
“我有话和你说。”
他捂着江倦的嘴,就是压根没打算给人说话拒绝的机会。
江倦跟他暗里较着劲,艰难地把门拽开一条缝隙。
哮天循声过来乱转,嗷呜嗷呜叫了两声,就见江倦到底没拗过萧始,还是被拖了进去。
水声乍然而起,人好像是被扔进浴缸了。
江倦抓着衣襟那几颗扣不住又不能散的扣子,骂道:“你要干什么!疯了吧你!”
“我有话和你说,听一下,求你了。”
江倦看着跨进浴缸的萧始,杀人的心都有了,“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有些话,我必须当着你的面说,可站到你面前,我又说不出来了。”
“所以呢!”江倦瞪着他,死命把他呛人的狗脑袋往外推,“说不出来就闭嘴,我又没逼你!再者我本来就不想听你废话,疯完了就赶紧放开!我今天还要……”
萧始布满血丝的眼睛通红,辨不清是熬了一夜还是要哭。
见他这副德行,江倦又开始心软。
犯贱啊……
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说!”江倦低吼道,“有屁快放!五分钟叭叭完,我还要回局里!”
“五分钟……不够。”萧始低着头,泪汪汪一脸哭相,“……我想进去说。”
神他妈进去说。
去他妈的进去说!!
江倦真是头一回体验跪在浴缸里做那种事,情/潮迷离时跌进水里,又在窒息中被咬着后颈叼起来的滋味。
反反复复,无止无休。
跟他妈狗一样!
萧始就他妈是狗!!
饶是江倦这样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了,在这憋了一宿就按捺不住冲动的狗东西打算来第三次的时候炸了毛,声嘶力竭地骂道:“萧始!我□□……”
萧始堵住了他那些还没能出口的脏话。
江倦想杀人。
水是流动的,在激烈的动作下重复着流入和溢出的过程,浴汤的温度始终守恒。
萧始从身后抱着江倦,双臂从他腋下穿过,两手交叠在浴缸沿边,垫着江倦的下巴,让筋疲力尽的那人始终保持着脸高出水面的姿势,不至于呛水。
“倦,对不起,有些事情我早该想通的,时至今日才明白,才清醒,真的——很对不起你。”
江倦的背脊的线条僵了一下,那人立刻说:“别回头,求你了,我现在不敢看你,只能这样抱着你。”
江倦不动了,也不说话。
温汤潺潺流动,驱散了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去年我收到邀请函,替已故的江住进入‘乐园’,在那里认识了姜惩。介绍和你们兄弟的关系时,我原话说的是‘朋友,发小,故人,随你怎么想,只要不是恋人,你可以随意给我们安插一个说得过去的关系’,我不知道当时姜惩对我们的关系有了怎样的猜测,逃出生天时,他对我说,希望我能好好待你,可我当时还对你有怨,用很难听的话讥诮他,质问他那么爱你,为什么也要放弃你。”
江倦搭在池边的手用力捏紧,骨节泛白,掌骨凸出,死咬着嘴唇,不敢听他深埋多年的心声。
萧始闭着眼,贴在他背后,声若蚊呐:“我揶揄他,说他有恶趣味,把前任推给前任的仇人能满足他的变态爱好,但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我很难过,我是在报复。报复那个有幸拥有你,却没有珍惜你的人,恨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恨我求而不得的人,他却弃如敝履。”
“小惩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江倦辩驳,“是我耽误他害了他,你到底懂不懂……”
“我不懂,我也不想懂!”
萧始把人搂得更紧了,怕他跑了似的,弱弱在他耳边承认:“……我嫉妒他。倦,我羡慕得要死。”
……你有什么好羡慕嫉妒的?江倦想问。
“当年你们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在一起,想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而我只能每天翘首盼着你周末回家住的那两天,惜时如金地想每一分每一秒都腻在你身边,不管你是想打架还是看恐怖片我都想陪着你,咬着牙也想陪!我只有借着跟你打闹的时候才能做些平日不敢的举动,趁你睡着了,没有知觉了,才敢假装翻身不小心蹭到,在你鼻尖上轻轻亲一下……”
这些事,萧始早就该想明白的。
“和你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敢睡,怕我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也怕共处的时间过得太快……倦,实话说,住在你家的那段日子可能是我一生中最疲惫,也最愉悦的过去了。”
滴落在江倦背后的咸涩水珠顺着身体的曲线滑下,融入水中。
江倦有些胆怯:“……别说了。”
“挨了一枪的时候,你说那是我第一次吻你,其实不是的……我已经偷偷吻过你无数回了,在那些我惜如珍宝,不为人知的夜里……可姜惩,可他只要一句话就能让我那么期待的共处时光泡汤,只要他开口,你就会陪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这是我羡慕不来,也求不来的……倦,在你眼里,我只是个寄人篱下,不讨你喜欢的外人,可他却是……”
“不是。”江倦否认道,“不是,我从没有认为你寄人篱下,也没把你当外人。我只是……”
他犹豫着,还是说出了最伤人的真相:“我只是不喜欢你罢了。”
萧始紧贴着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微微颤抖着,久久没有发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沙哑道:“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想到有关你的事,我总会这样没来由的难过……从前我以为那是因为我爱着江住,把你当成了他的替代品,把那些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感情都倾注在了你身上……其实不是的。”
江倦在心里反驳:那就是。
“我以为江住的死一直是我的隐痛和心病,作为导火索的你只要出现,我就无法避免这样的心疼……但那只是我骗自己的借口,其实我一直知道……一直知道他的死不是你的错,归结到底,是因为我没能保护好你们。可我太浑了,越是害怕失去你,就越是不敢好好待你,潜意识里觉着我越在乎你,在失去你时就会越疼,所以我一直在做这样自私的,可憎的,毫无意义的事。我一直在伤害你,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听着他的忏悔,江倦心里唏嘘。
多少年了,他始终化不消心里的怨,或许就是在……等着这句道歉吧。
他这个人,对萧始没有刻骨铭心的恨,他要恨的人太多了,萧始甚至连名都排不上。
说到底,在他心里,只有家国之恨才称得上恨,他把国,家,父母兄长,警察的荣誉……等等一切看得太重,自己往往是排在末位的。
可人心总共就拳头大小,装不下太多激烈的情感,恨给了最该恨的人,对自己和萧始,也就只算得上怨了。
经年累积的怨,自然不是在这忏悔和道歉里就能抹消的,但萧始迷途知返,于他而言,也算多年的心病得了慰藉。
某些被冰封的东西有了松动的迹象,挣脱欲出。
“可是我不信啊……”江倦喃喃道,“萧始,我信你对过去做过的事感到后悔,也有心弥补,可我不信你爱错了人。”
“我明白,我不求你信我,不求你原谅我,可你能不能别不要我……我只有你了,倦,你别丢下我……”
要江倦说实话的话,他是想答应萧始的,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一声“好”就要脱口而出了。
他守了萧始这么多年,也想看他解脱,想看他奔赴安稳的人生,也是想点头答应的。
可他很快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给不出任何承诺的。
他总归是要走在萧始前面的,到时失约,他们都不会比现在好受。
思量间他回了头,见萧始紧贴着他,无声无息地哽咽着,心疼更甚了。
人活到他这程度,也是贱得没边了。
他搂着萧始,把人拉进怀里,揉着那湿漉漉的卷毛。
此时萧始就像只落水的奶狗似的,委屈又可怜地趴在他怀里——就是体型大了点。
“我不信。”
江倦又一次重复,就好像这刀又刺在那人心口一回,令他受了刺激,猛地打了个激灵。
“但是我可以……给你点时间,让你去证明。”江倦叹了口气,“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可以吗?”
“我会的!倦!我会让你知道我的真心,一定会的!”
江倦其实也没心软到看他掉两滴猫崽儿就受不住的地步,只是萧始方才哀求别不要他的时候,令他生出了许多会造成犹豫的回忆。
都说人在最无助,最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定会下意识往会让自己安心的地方逃跑。在濒临死境,而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萧始的脸时,江倦就知道,在这世上,他只有他了。
他这辈子做过很多违心或不由自主的事,似乎从来没为自己活过。至少在针对萧始的事情上,他想凭直觉和己意做一次选择。
也是不问后果,不计得失。
事后江倦抽着烟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晾着自己的一身水汽。
彼时暖阳初照,光线并不刺眼,映在他脸上,灼热而柔和。
他一直坚信世上是有光的,只是那光会灼得他原形毕露,让他不得栖身暗处,不见天日。
可他内心又极度渴望。
有些东西,只要期待,只要坚持,哪怕一生只得见一次,也是值得的。
萧始偎在他身后,两手环着他的腰身,让他有了依靠。
两人望着窗外满枝在微风中摇曳的白茶花,双双意识到这样静谧而安逸的日子是他们一直期待的。
所求不多,是寻常人家的柴米油盐,却是他们遥不可及的未来。
“你哥看着呢。”萧始轻声说道,“昨晚我在楼下站了一夜,想通了以后,第一个就告诉了他。我从不对逝者说谎,我敢在你哥面前发誓,也敢在你父母和我妈面前发誓,我所言绝无半点儿虚假。”
江倦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淡淡应了声:“嗯。”
就算是个美好的谎言也好,至少在萧始对他说了这些话后,他总算是能正视他们一起走过的那段过去了。
萧始小心地帮他修剪着指甲,阳光越发灼人,江倦像猫一样眯着眼睛,仰在他肩头,感受着这一刻的宜人的暖意。
寒冬……总算过去了。
手机不识相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一刻的温存。
萧始瞄见来电的名字就想把手机顺窗户扔出去。
“谁啊?”江倦问。
“……我那年少时的情敌。”
江倦没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神经病……”
说着便接了电话。
姜惩先是嘘寒问暖好一番慰问,充分体现了组织的人文关怀,对江倦翘班的行为进行了旁敲侧击的谴责,提醒他要时刻牢记自己人民公仆的身份,并臭骂了把勤政明君害成了从此不早朝的昏君的红颜祸水萧始一顿,紧接着进入了正题:“阿倦,池清想见你。”
“哦,让他想着吧。”江倦依旧是一副睁不开眼的倦相,“以为我会随叫随到?把我当什么了。想见我的人多着,他还排不上。”
“就是!”
萧始在一旁煽风点火。
“好吧,那……”
姜惩话说一半,就被急匆匆赶来的警员打断了。
听筒里的声音模糊了一阵,应该是姜惩在交谈时捂住了话筒。
江倦觉着无趣,张嘴打着哈欠正要挂断,回去再睡个饱饱的回笼觉,这时姜惩一声惊呼把他吓了回来,顿时睡意全无。
“阿倦!出事了!‘吸血鬼’又出来害人了!”
这一回案件发生在夏陂区最繁华的时代广场。
与之隔着一条街的雁息体育场将在今晚八点举行一场巡回演出,主角是世界知名的摇滚乐队“D.E”的成员。
在演出正式开始前,主办方在时代广场准备了一场签名会,歌迷凭借演唱会门票即可获得入场资格,购买专辑并请乐队的成员亲笔签名。
这样的活动在全球已经举行过很多次,但乐队来到中国却是头一回,吸引了全国各地的粉丝慕名而来。
过于庞大的需求使得演唱会门票在开售的瞬间就立刻售罄,网站也一度崩溃,主办方由此看到商机,便开放了不限量购买“签名会”门票的权限,提前准备好有亲笔签名的专辑售卖,以免现场秩序失控。
为了弥补粉丝们没能看到偶像签名过程的遗憾,主办方安排乐队成员在上午十到十二点之间的两个小时坐镇现场,供粉丝远观合影,每当专辑售出一定数量就会进行一次回馈的福利演出,使得大量的粉丝停留在时代广场只为见上爱豆一面,在第一时间把照片和录像发到网上蹭蹭热度。
虽然主办方已经提前报备并且做好了相对完全的准备,但现场人数还是超乎预期,不止国内的粉丝,就连国外的忠实“信徒”也纷纷赶来一观风采,现场情况一度陷入混乱,就连附近交通也受到了影响。
在夏陂分局派遣民警前去维持秩序后,情况总算有所缓解,十二点一到,随着乐队的退场,现场的群众也渐渐散了。
就在主办方准备清理场地的时候,工作人员发现了一个蜷缩在舞台夹缝里的男人,叫了几声都不见回应,直到把人抬了出来,才发现这人的心跳已经停了,身体甚至还有余温。
但主办方为了演出的顺利举行,并没有第一时间通报还在现场的民警,而是把尸体又移回了原处,暂停对现场的清理,打算等演出结束后再收拾,到时就可以伪装成刚发现尸体的样子再向警方报案。
现场情况相当混乱,老实说,他们的计划只要没发生意外都是可能成功的,事后警方调查,一定会因为工作人员的知而不报和刻意隐瞒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对资本来说,利益至上。
意外就在于这个已经被确认心跳停止的男人在十几分钟后里突然苏醒,并且对在场的群众和工作人员造成了伤害。
他撕咬其他人,渴饮鲜血的样子让人们联想到了几天前在花溪区CBD引起骚乱的“吸血鬼”叶明宵,引得民众慌乱,四散奔逃。
在混乱中,有不少人因踩踏、车祸等意外受伤,夏陂分局立刻报备市局,姜惩也叫回了还在家里享受岁月静好的江倦。
赶往时代广场的路上,江倦查询了有关“D.E”乐队的资料,网上的说法是这个乐队以“信仰黑魔法”为噱头吸引了无数中二青年,组合的“D.E”来自“Demon”和“Evil”两个单词,即“恶魔”与“罪恶”,十二名固定成员也被称为“十二恶灵”。
开车的萧始都听乐了,“二次元浓度也太高了吧?这些人和当年誓死守护葬爱家族荣誉的红蓝毛非主流是不是一批?”
“谁知道呢。”
江倦原本对重金属音乐无感,聋了一只耳朵后对音量的依赖加大,才偶尔会用摇滚刺激一下失去听力的右耳,结果虽然不乐观,他却碰巧喜欢上了一首曲子的旋律,就在刚刚他查找相关资料的时候发现,这首歌就是出自“D.E”乐队。
“这个乐队挺新鲜的,成员从不以真容示人,最初也是在网络上进行匿名创作,名字、国籍都不对外透露,只有艺名作为代号,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那要怎么演出,一个个都套丝袜?”萧始稀了个大奇,“真不是假借演出名义出来抢银行的吗?”
“那就不清楚了,总之不靠成员营销这一点反而激起了粉丝对他们的兴趣,尤其他们还很喜欢在演出时进行一些有趣的互动,很多人会因为他们给……而喜欢他们。”
萧始没听清他中间含糊的那个字:“啊?什么?给什么?”
他扭过头来,就见江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G,A,Y。”
萧始嘴角一抽,“有多GAY?”
“我也想知道有多GAY。”
江倦说着点开了一段视频,正是“D.E”乐队演出的录像。
画面上九名男性成员各司其职,他们的演出服极具特点,头上戴着幽灵风格的特质头盔,肩头挂着短款披风,遮着笔挺修身的黑衬衫,下身是紧身黑色牛仔裤,配着皮质背带和及膝的朋克皮靴,每个人的身材都衬得匀称高挑,让人很有掀开面具一睹真容的冲动。
江倦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久久未动,萧始瞥了他好几眼,有点坐不住了。
“不会吧,GAY到你也有想法的程度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毕竟江倦在过去的多年里被药物和伤病摧垮了身子,这种体质很难会在一连做了好几次之后还能有这方面的想法,萧始还是有自信他在开启贤者模式的时候不会对别的男人有非分之想的。
所以当江倦回了声“嗯”的时候他格外崩溃。
“很有性/张力,确实诱人。”
江倦拿着平板往后靠了靠,眼神在萧始和屏幕之间来回瞄着,“这腿,这腰,这身材……”
他目光定在萧始身上,无奈叹了一声。
那人直接一脚踹了刹车,“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回事!倦崽,你不爱我了吗?有别的好男人你就要嫌弃我了吗?他到底哪里比我好,我学还不行吗!”
江倦:“……”
这是什么恶心的称呼。
后来萧始是鼻青脸肿地被江倦踹下车的。
恶性案件接连发生,此刻时代广场和雁息体育场附近的交通已经完全堵塞了,他们不得不把车停在距离现场八百米外的空场上,再徒步走过来。
到的时候只有展虞带领的夏陂分局刑侦大队的外勤在现场,市局的支援还堵在三条街外呢。
“什么情况,详细说说。”
副大队长袁衾一路小跑过来,先给江倦敬了个礼,“江副!”
上回见到他和萧始的时候,这两人好险死在云间山,照理说是该寒暄几句问问近况的,但现场的情况实在没这个条件,袁衾只能省了这步,直入正题。
“死者是名男性,将近三十岁的样子,打扮挺潮的,脸上画着鬼脸,应该是来参加签名会的粉丝。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声称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但事后这个人却自己从舞台夹缝里爬了出来,还咬伤了同在广场上的几个群众。伤者已经就近送到医院了,伤势都不致命,但挺吓人的。”
“怎么说?”
袁衾挤眉弄眼,龇牙咧嘴,“皮开肉绽啊,骨头都露出来了,说是猛兽咬的还差不多,我真不觉着人的牙齿能撕咬到那个程度……”
萧始打了个冷颤,“这是狼人吧?最近怎么什么邪祟都不安分了,有点儿吓人啊。”
“何止有点儿啊!”
袁衾抬起警戒线,先把江倦让了进来,又扯着萧始的衣袖把人往现场带,“那场面真是太血腥太恐怖了,你们快跟我去看看吧!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萧始心说当医生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在阿富汗前线做战地医生的时候,可是把人间惨剧看了个三分之二。
靠近现场时,众人远远望见清退了人群的广场空地上蹭了大片的血迹,萧始正准备眯眼细看,眼睛就被人捂住了。
他停下脚步,想回头去看身后那人,却听见江倦说:“别看。”
他还真就没看,垂眼回过身来背对着血腥的现场。
“好,听你的,不看。”
江倦有些忧心,“要不你还是回去吧,不用强迫自己陪我。”
“只要你在身边,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怕那人不信,萧始眨了眨眼,靠近他耳边说:“真的,信我。”
江倦不信。
可萧始不肯,他还能把人五花大绑拎回去吗?
他见那人心意已决,只好让步,提醒道:“你先做好心理准备,现场的情况,有点像是服用了甲/卡/西/酮之后的反应。”
甲/卡/西/酮,俗称“丧/尸药”,中国黑市也称其为“长/治/筋”。这是一种苯/丙/胺类似物,吸食后会致幻,造成头晕恶心等不良反应以及血液循环问题,具有强成瘾性,过量会造成脑损伤,严重者甚至会死亡。
这种药物的滥用已经发生多起吸食者啃脸的事件,在中国属第一类管控的精神药品,虽然不比海/洛/因和冰/毒泛滥,但吸食者仍然不在少数。
江倦在暗示,他们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很可能是近乎于食人现场的局面。
萧始叹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对他笑道:“放心吧,你男人没那么脆弱。”
“……真的?”江倦依然忧心。
这种担忧在萧始看到现场后脸色发绿时更甚了,“你真的没事吧?”
“没,没……”
萧始竭力控制自己作呕的反应,奈何身体不给面子,出门前喝的那几口牛奶都涌到嗓子眼了。
早知道他会碰到一个吃人的怪物,萧始绝对空腹来,至少没得吐就没这么难受。
现场方圆五十米已经被刑侦大队的外勤拦了第二道警戒线,那传说中咬人的“吸血鬼”就倒在地上,脸上用油彩画着夸张的幽灵脸谱,连模样都分辨不出来了。
分局法医郑鉴和助理陈薏熳蹲在遗体旁进行着初步检验,他们身边的痕检和刑警来来往往,个个都是面色铁青,被这场面结结实实恶心到了。
如果只是血腥的话,见惯了风浪的警察们也不至于不适到这个地步,恶心就恶心在这具遗体附近遍布着他的呕吐物,大大小小有六七处,仔细一看竟是被染成血色的胃液和还没有消化的生皮肉,有的是囫囵吞下的,还是整块,有的嚼碎了成了一摊肉泥,谁见了这场面都受不了。
几个没什么经验的分局新人已经蹲在一边抱着塑料袋吐到虚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D.E”乐队是有现实原型的,是瑞典重金属乐队“Ghost B.C.”,但人物没有原型。他们的《Square Hammer》很好听!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还是老规矩,周五到周日的感谢名单下周一放出!
第154章 戒指
“需要我也帮你拿个塑料袋吗?”
江倦好心拍了拍萧始。
他不说倒还好, 这一提简直就是触碰到了男人自尊心的禁区,萧始忍着翻江倒海的不适,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用!”
“真不用?”
“真不用!”
为了掩饰尴尬, 萧始抹了把额上的细汗, “不过这场面还真……像丧/尸咬人, 这什么情况啊?”
“吸食了精神药品, 出现什么后果我都不意外,听到袁衾描述的时候,我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了。”
江倦站定在遗体旁,对正在工作的两名法医点了点头, “只是想不通, 他是怎么做到死而复生的。”
萧始接过外勤友情支援的口罩和手套戴上, 摸了摸遗体的脖子。
“方才死没死不太清楚, 反正现在是死透了,肌肉都开始僵硬了。”
郑鉴说:“死者口唇发紫, 眼底有出血,双手手指发绀, 皮肤还有荨麻疹的痕迹, 初步判断是服用了某种药物,并且导致了过敏。如果他发狂咬人的情况属实的话, 很可能服用的是精神药品。”
这与江倦的猜测一致。
“能推测出死因吗?”萧始问。
郑鉴摇摇头,“尸表有擦挫伤和打斗痕迹, 但看不出致命伤, 在进一步解剖之前, 我认为是药物致死。”
“尸检就拜托二位了。萧始, 跟我来。”
江倦面上并不关心萧始的反应, 心里还是在意的, 明知这场景可能勾起他一些不好的回忆,他便不想让萧始在此久留。这也是他内里温柔的体现。
萧始自然是珍惜的,他屈膝歪头靠在那人肩头蹭了蹭,在他耳边轻语:“谢谢。”
“不客气。你能不这么刻意弯腰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比你矮多少。”
萧始噗一声笑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在意身高,以前就这个问题,你都不知道跟我打了多少架了。”
“我就是看不惯你那一副人间顶梁柱的德行,把别人当矮子。”
江倦挺身站直,一向喜欢低垂的头也扬了起来。
净身高,186。
总是一副虚弱病态的江倦时常会让人忘记他也曾是公大最出类拔萃的一批优等生,成绩暂且不提,身高体能这些素质绝对是没有问题的,这天生的优势让他经常为此自喜,在高三那年发现自己比哥哥高了半公分以后,就总拿这个来和哥哥比。
这也是他唯一能在哥哥面前找回平衡的事了。
当年江住也总是夸他个子高,饭桌上以此哄他吃了不少好东西,直到后来萧始闯进了他们的生活。
一次江倦拉着江住比身高的时候被萧始瞧见了,那人贱兮兮地凑过来,非要跟着一起比,结果这人光着脚还比江倦高出一块,卷尺一量……189。
这人哪儿跑出来捣乱的?
江倦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从那之后就再也没不自量力比过身高。
过了些日子,他又再次遭到了暴击。
大二上半年的统一体检,报告单上清清楚楚写着“江住:身高186.7”,“江倦:186.5”。
哥哥为了让他开心,为了哄他多吃些东西,这些年一直俯首躬身屈膝,硬生生将这0.2公分的差距缩减成了负数。
这世上再没有比江住更温柔的人,也没有比萧始更幼稚的人了。
他们都知道真相,偏偏就是瞒着自己。
当年江倦为此气了萧始很久。原因没别的,他不能气哥哥,那总得找个倒霉蛋来气。
这人活该。
江倦原本是想问萧始到底怕什么的,知道了具体的意象,以后避雷也比较方便。可他又不能像棒槌似的直接问萧始过去有什么阴影,那就纯属不干人事了。
这样想着,他把肩上的脑袋一推,拿出手机飞快地给两个人发了消息。
萧始一脸茫然又委屈地看着他,江倦可能也是存心想气他,不加掩饰地说道:“这个吉他手还挺帅的,你别乱看,我一个人看。”
萧始当场嚎出了声,到众人跟前时还抹着泪。
展虞哪见过这阵仗,忙问:“江副,萧法医这是怎么了?”
“对面出了振奋盔甲,他嫌对方耍赖。”
“……还真是法师?”
萧始泪汪汪地,“倦崽,你这是物理伤害。”
江倦:“……”
能不能把这恶心的称呼收了,这都哪跟哪?
他懒得在人前跟萧始斗嘴,也丢不起那个人,于是问展虞:“这边是什么情况?”
除了死者陈尸的位置,就只有舞台这边围的警察最多。
展虞把头伸进了桁架搭建的舞台下面,对里面正在勘验现场的警察说道:“都小心着点儿啊,千万注意安全。”
这才出来把江倦拉近了些,指着那一道半人宽的缝隙道:“江副,就是那儿。工作人员声称在这个位置最先发现了死者的遗体。第一发现者是艺人的一名男性助理,帮艺人来找丢失的戒指,碰巧发现有人面朝下趴在这里,本以为是想到这里偷拍的粉丝,不巧发病倒下了,助理紧急叫了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其中一名是护校毕业的学徒,确认当时死者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他说话时江倦刚好也把脑袋探了进去,目光扫视一圈,忽然伸手一捞。
展虞:“?”
江倦面不改色地看了他一眼:“不小心栽了一下。”
展虞:“……”
鬼信!
展虞没把这茬放在心上,正好那名学徒就在附近接受问询,他带江倦过去,朝那学徒点点头,学徒便对江倦重复了自己方才提供给刑警的证词:“我确定那个时候倒下的人胸口没有起伏的幅度,呼吸心跳也全都没有,从医学上说,已经是个死人了。”
“或许是心脏骤停,但人还有苏醒的可能。”江倦说道。
“不排除这种情况,不过一般来说心脏骤停发生后的数分钟内,病人就会进入死亡期,自发逆转不是不可能发生,但概率太小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萧始抬眼望了望陈尸的方向,“那个情况,应该算不上医学奇迹。”
“有什么药物可以让人心跳暂停,进入假死状态吗?”
“这个种类就多了,抗心律失常药、强心苷类药、抗抑郁药、抗疟药、平喘药等等。只要是导致心动过快,心脏供血频繁的药物,都有可能使人心律失常,进而心跳骤停。这个只要检验死者的胃内容物和血液就能确认了。”
萧始这话是说给旁人听的。给江倦的潜台词是:需要确认“寒鸦”是否会导致人心律失常。
从他的亲身经历来看,答案是肯定的。
“那名最先发现尸体的助理呢?”江倦问。
展虞道:“跟乐队成员相关的人都在体育场,袁副,你带江副先去看看吧。”
这时姜惩带着支队风尘仆仆赶来,江倦与他对了个眼神的工夫彼此就分了工,把混乱一片的现场交给了支队长,他自己带着萧始跟在袁衾后面,从偏得不能再偏的后门绕进了体育场。
要说这路隐蔽到什么程度……居然得从时代广场的地下一层走隐蔽的员工通道进入体育场。
萧始都惊了:“你们在这埋地雷?”
袁衾一脸悲催,“谁说不是呢,可主办方求爷爷告奶奶让我们别闹太大动静,生怕外面蹲守的那一群粉丝冲进来,就差给展队跪下磕俩了。”
“什么情况,广场上出那么大事,他们还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不是找死么。”
“可能在这些粉丝眼里,死一两个人根本比不上跟偶像见面重要,他们可不怕什么狼人,什么丧/尸,只怕不能如期见到偶像。”
“追星追魔怔了。”
“谁说不是呢。”
交谈间,三人到了体育场内部,萧始还给袁衾贴着彩虹屁:“这么错综复杂的路线都让你给记下了,袁副牛逼啊!”
袁衾被夸得老脸一红,“不至于,不至于。还有,袁和副别连在一起念,不好听。”
“好嘞怨妇!”
袁衾:“……”
这人是不是故意找事?
两人方才还兄友弟恭,转眼一言不合就要扯头发了。
江倦回头鄙视地瞥了他们一眼,“闹够了就干正事,没够就滚出去打。”
谁都惹不起这位祖宗,个个立正稍息,身板倍儿直地把人请进了关系人所在的休息室。
江倦一推门进来,休息室顿时安静下来,空气仿佛随着他的到来凝滞了。
他目光一扫,把在场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这些人虽然毛色花花绿绿,人种国籍各不相同,但面对意外时的反应却很相似。
几个负责问询的警察上前和袁衾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后者把笔录递给江倦,却在送到那人手里之前就被萧始接了去。
“他不看这个,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想亲自问,给个机会?”
袁衾心说我有拒绝的份儿吗?
江倦对他点了点头,回身问道:“谁是第一发现者?”
众人都茫然地看着他,显然是语言不通,交流困难。
主办方派来的翻译举了手,对身边一个黑发的高大男子说了句什么,那人便站了起来,走到江倦身前,对他点了点头。
这人身高目测在193以上,比萎着身形的江倦高出大半个头来,还有着一身结实的肌肉,往他面前一站很有压迫感。
江倦不太喜欢这种被人俯视的感觉,仰起头来看了看这人的直颌、薄唇、蓝眸,以及高挺的鼻梁和立体的眼窝,从特征看出了对方的国籍。
江倦张口就是一段充满弹舌音的流利外语,把一干人看得发愣。
萧始怔然:“俄语?江二你还有这本事?”
被他这特长震惊的不止萧始,就连那男助理本人都是一脸诧异,紧接着就像是故人重逢一般,和江倦愉快地攀谈起来。
袁衾轻轻怼了萧始一下,“……这什么情况?”
“该是我问你吧?这毛子什么来路!”
在辨认情敌这一点上,萧始从来是无差别大范围AOE。
“啊?他是乐队助理啊。”袁衾一脸懵,“那个什么手的助理。”
一个刑警小声提醒道:“吉他手。”
“啊对对对,吉他。我不听摇滚,我也分不清这些乐器,反正就是弹的。”
袁衾随手比了个弹吉他的动作。
江倦问的差不多了,回过头对袁衾说:“我想见见吉他手本人。关于他丢了戒指这件事,有几个问题想问。”
乐队成员被暂时隔离在二层的休息室,案发前他们虽然都在现场的舞台上,却各司其职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对脚下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情,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警方只能以保护为名将他们暂时留在体育场里。
好在各位成员都忙着排演,对此没什么抵抗情绪,只是有些忧心晚上的演出是否能如期举行。
江倦进门的时候刚好是休息时间,成员们穿着便装,都没有蒙面,或是三两人凑在一起打牌,或是忙着干饭自拍发推特,还有人高强度网上冲浪,给同伴们实时播报外面那起案子的进展。
看到这位不请自来的便衣警察,众人都愣了愣,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用英语调笑了一句:“美貌的亚洲男人,是我喜欢的类型!”
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萧始的英语不错,听懂了这句调戏。
在他发毛以前,江倦就先进了休息室,对那出言调戏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金发男人说道:“你是Asmodeus。”
这并非疑问的陈述语气让对方有些意外,“宝贝儿,我应该没在荧幕前露过脸,这会儿也没拿着我的吉他,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或许你把舌头捋直了我就认不出来了。”
这美式笑话逗得其他乐手笑得前仰后合,某个学生时代雅思考了8分的警察噗嗤一声乐了,又被萧始给瞪了回来,赶紧捂住了嘴。
吉他手耸了耸肩,“好吧,我是。请问这位美人儿找我有什么事呢?”
“找你问问那枚遗失的戒指。”
江倦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放大了在那吉他手眼前一晃,“请问你今天丢失的是这枚吗?”
那是一张江倦从网络上找到的“D.E”吉他手的高清大图,他注意到在过去很多次的演出中,这位吉他手都戴着一枚镂刻着十字架装饰的复古戒指,唯独在今天的福利演出中手上空无一物。
“是的。”吉他手惋惜道:“这是我以前的老板送给我的礼物,它对我有很重要的意义。他几年前不幸过世了,这是一个无法复刻的纪念品,也是我用来缅怀他的信物,所以无论如何都想找回来,才会让维克多帮我的忙——他是我的助理,有一双好看的蓝眼睛,你会喜欢他的。”
“已经见过了,并没有很喜欢,少对我开这种基佬的玩笑。”江倦抬手一指门外,“借一步说话。”
“噢,可以冒昧地问问场所吗?卫生间,阳台上?还是走廊里?不瞒你说,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
这毛子眨了眨桃花眼,红心乱飞。
萧始脖子上青筋都绷紧了,抬腿就要冲进去维护他正房的尊严。
袁衾和两个外勤拼死才拉住他,捂紧了他的嘴才没让他对国际友人破口大骂。
主办方的经理都快给萧始跪下了。
好不容易按住了这边的煞神,另一头的魔王又开始发功了。
只见江倦的手暧昧地覆在吉他手脸上,在气氛变得缱绻前,他五指骤然发力,那吉他手觉着自己的头骨都要被他捏碎了,登时惨叫起来。
“快放开!你这个蠢货在做什么!连玩笑也开不起,混账……”
“我提醒过了,这是你自找的。”
江倦面无表情,冷眼看着对方的表情逐渐扭曲,“可惜了,我国目前还没有立法保护被性骚扰的男性,让你捡了个便宜。”
“够了!Aes,快道歉!”
终于有看不下去的乐队成员挺身而出,先是拉住江倦的手,说服性地对他摇摇头,而后抓着吉他手的领子,把人从椅子上拖了起来,“你这样太失礼了,应该道歉。”
吉他手Aes似乎对这位同伴充满敬畏,就像一只被主人训斥的狗一样,耷拉着脑袋对江倦生硬地道了声:“Sorry.”
这人把Aes往门的方向推了一把,充满歉意地对江倦再次点了头,“他会配合中国警方调查的,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谢谢理解。请问你是……”
“Lucifer。”那灰发乐手跟江倦握了手,“乐队的贝斯手,和Aes一样,是俄罗斯人。可以叫我Luc。”
江倦脸色微变,道了声好便出门去追Aes了。
袁衾一脸懵逼,“这什么情况?”
萧始挣开了他的手,终于能张嘴说话了,“擦!江二刚刚脸红了,他脸红了!他对着那个弹贝斯的毛子脸红了,原来他喜欢那种类型吗!”
众人好像从他话里听出了哭腔,又不约而同地暗自说服自己那是错觉。
萧始几乎泪奔,挣脱束缚便朝着江倦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奈何还是晚了一步,在触碰到那人的背影前,就被毫不留情关上的门板拍了个正着。
袁衾后知后觉隐约想起展虞似乎提过系统里一些大佬对江倦危险性的评估,想到那些传言,心里也没了底,紧跟着萧始追去,也被拍在了门外。
萧始:“……”
袁衾:“……”
两人对视一眼。
萧始哭唧唧:“我家老婆跟人跑了。”
袁衾泪盈盈:“我的饭碗可能无了。”
江倦无视了门外那俩弱智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摆手示意这看起来温顺了许多的吉他手坐下,用俄语跟人交流:“方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问,还请你配合。”
江倦坐在了Aes对面的桌子上,在视觉上比对方高出的一大截儿让他心里舒服了不少。
“好吧,请问。”Aes耸了耸肩。
“首先,可以详细说说戒指的来历吗?那位送给你戒指的‘老板’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送你这个?”
“这个就算说了你也不知道,我也不是很方便说,可以选择沉默吗?”
“为什么认为我不知道?你对自己这位‘老板’也太没信心了,要知道,整个东南亚和墨西哥黑市可没人不知道他的大名,如果他还在世,知道你这么看不起他,应该会伤心的吧?”
看到对方惊慌失措的神情,江倦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看来我想的没错,你这位活在回忆里的老板,应该就是大毒枭祁未了。”
说罢,他还补充了半句:“——当年的。”
“你这话放在当年,大概活不到走出这个门。”
Aes痞里痞气地朝江倦笑了笑,方才的怂相荡然无存,有恃无恐地放肆打量着江倦,“怎么发现的?”
“一些小细节。”江倦再次拿出方才展示给他的照片,“你有个反戴戒指的习惯,让我注意到了逆十字的图案,很难不与发生在我身边的一些旧事产生联想,没想到诈了一下,还真是这样。”
Aes朝他眨眨眼,“没错,是他送的。很多年前我也跟着他在墨西哥黑市做一点小买卖,不过我只□□,并不贩毒。”
说着他便在身上的口袋里乱翻起来。
注意到江倦的双手筋骨微微绷紧,他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早就金盆洗手了,现在有个不错的身份,还想多过些安逸日子。你,你们中国警察,还有我,可以和平共处。毕竟我没在中国的领土上犯事,你们没有理由抓我。”
他摸出火来给自己点了支烟,欣赏着打火机上朋克新潮的图案,大口吐着烟圈,“我大概把能交代的事情都说了,可以放过我了吗?不然我的同伴会误解我和案子有关的。”
“那你该和他们澄清一下,那不是误解。”
江倦阔步上前,夺了他手里的烟,按住他的嘴,迫他把还没来得及吐出来的烟雾都咽了回去。
“我不认为你的戒指丢失是偶然,更不认为助理在寻找的过程中发现遗体是偶然。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借口,编不出来的话,你今晚只能在雁息市局直播表演了。”
“Fuc/k!他妈的到底是谁死了,为什么抓着我不放?听好了,这事跟我没有关系!没有!你不能因为我过去走过歪路就认定我跟这些事有关,现在我的只想好好生活,别来烦我!”
Aes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大步冲向了门,明明抓住了门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江倦没有阻拦他,对他没有夺门而出的举动也有些诧异。
“退一万步说,如果真的是我做的,我会用些别的东西,或者更高明的手法,绝对不会拿那枚戒指来当赌注。”
Aes低着头,站在他背后的江倦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枚戒指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它承载着老板对一位故人的承诺和誓言,我曾发誓要用性命来守护它。事情过去了很多年,老板也早就下了地狱,我对它的执念或许不比当初,但它依然是和我的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我不能失去它。”
说罢他又苦笑着摇摇头,“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又能懂什么,你只在乎能不能交差,能不能升官发财,根本不在乎真相,对你抱有希望的我真是个白痴。”
Aes抬脚便走,门刚拉开一半,就对上了趴在门外偷听的两人。
Aes:“……”
“喂,白痴。”江倦喊了一声。
白痴回过头来,却是三个人满脸菜色地盯着他。
江倦:“……”
这俩傻子能不上赶着找骂吗?
“我帮你找戒指,承诺找到了就把东西物归原主,这个条件怎么样?”
Aes眼睛一亮,随即意识到他用了“条件”这个单词,脸色又黑了下来,“你要威胁我帮你做什么?”
“不是威胁,说好听点,叫交易。”江倦狡黠地眯了眯眼,“远近各有一个需求,这是你为数不多的机会,要不要把握就看你自己了。”
“哦吼?我有点感兴趣,包括把跟你来一炮的美事提上日程吗?”
江倦毫不避讳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枪灰色的指环,手指一弹抛起,又紧紧捏在了掌心。
“你信不信我把这玩意儿冲进下水道?”
十几分钟后,主办方联系了时代广场和体育馆的赞助方,主动提供了案发前后的监控录像。
一名技术抱着笔记本钻到人群里,用水性笔指着正在播放的视频。
“其中一台摄像头正对着舞台,是主办方为避免发生意外特意准备的,把舞台两侧的情况都详细记录了下来。请看这里,我用红圈标注了死者的位置,上午十点过后,死者就混在第一批进入场地的粉丝当中,经由隔离带和工作人员的指引,跟着人群到售卖专辑的区域排队。因为入场购票是需要实名制的,经过确认,这名死者购买了三张”D.E“乐队发行的音乐专辑,分别是……”
技术员卡了壳,主办方派来协助警方办案的活动策划立刻递了三张精装大碟,主动介绍:“分别是乐队在今年发售的新专辑《恶魔降临》,去年的《恶灵附身》,还有两年前的《鲜血洗礼》。”
这名字听起来就够中二的了,还带着一股子老年迪斯科的气息。
萧始心里嘲讽,没忍住冷哼了一声。
在他吁出这口气的同时,江倦接过专辑,还用手指试探着蹭了蹭黑底封面上的金笔亲签,心里正盘算着调查结束后要以什么借口把这几张碟骗回家去。
他闻声回头剜了萧始一眼,后者吓得气都没喘匀,猛咳起来。
展虞帮他拍了几下背,“萧法医,你没事吧?怎么呛着口水了?”
“……馋的。”
萧始涨红着脸,躲一边去了。
技术员继续讲解:“死者排名挺靠前的,应该凌晨就到现场排队了,买完专辑之后,他跟着人群进入主场,在靠近舞台侧边的前排位置找了个视野比较好的位置,为了占位,他还把用来装专辑的纸袋和矿泉水瓶放在了舞台边上,被工作人员提醒后才拿走。之后他还用手机测试了角度,应该是想找个拍摄偶像最好的位置。”
活动策划又解释道:“这个也是有原因的,‘D.E’乐队的粉丝有很大一部分是唯粉,指的就是只喜欢团体中的某个人的粉丝。这些唯粉肯定会选择自己的爱豆,专门拍摄以他们为主角的一手录像。”
江倦抿唇“嗯”了一声,“略有耳闻。”
这活动策划可能也是个狂热的粉丝,听他这话眼睛都亮了,“您也知道?”
“查资料的时候没少看他们在网上骂架,又是争资源,又是撕咖位的。我年纪大了,理解不来这个,还是说重点。”
他屈起食指,用骨节敲了敲专辑的外壳,提醒众人回到正题。
技术员说:“本来死者找好位置后就坐在了这里,用手机拍摄周围的画面,后来人聚得多了,他就站了起来,扒在舞台边缘。乐队入场比预计的十点要晚上半个小时,成员从专用通道上了舞台以后,死者情绪亢奋,和人群一起呐喊了很久。后来在乐队进行第一首福利演出的时候,人群拥挤,他的手机掉到了地上,他低头去捡,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他应该就是在捡手机的时候进入了搭建舞台的桁架里。”策划无奈道,“的确是会有这样的粉丝,为了能近距离靠近爱豆,不顾规定和自身安全,我们已经尽力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没想到还是……唉!”
技术员又道:“监控录像也记录下了后来俄罗斯助理进入桁架下发现尸体,通报主办方的过程。他带着两个工作人员回来的期间,从目前掌握的几个监控来看,并没有人进入桁架下,替换尸体的可能性并不大。在确认死者已经失去生命体征后,两名工作人员和外籍助理都离开了舞台,整个过程只有三四分钟左右。再后来过了十二点,乐队退场后广场上聚集的粉丝也渐渐少了,十二点四十分后,死者从桁架下爬了出来,袭击了当时还在广场上的路人,场面挺……血腥的。”
众人看着监控上看比欧美恐怖片的场景,心里都不免打怵。
萧始适时提出疑问,“有件事我觉得挺奇怪的。先不谈这起案子,人的牙齿不比兽类,没有尖锐的犬齿,就算发了狂,要想撕咬皮肉也不容易,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伤数人的?”
“还有。”江倦补充,“他脸上用厚重的油彩画着幽灵脸谱,根本看不出真正的模样,理论上说,只要身高体型相似,画上一样的脸谱就能扮作死者的样子,依靠这一点判断死者是死而复生有些鲁莽。当然,我并不否认他确实有心脏骤停又自行苏醒的可能,只是比起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的医学奇迹,我更愿意相信是有人在其他方面动了手脚。”
展虞沉默不语,倒是给袁衾试了个眼色。
后者先是一脸茫然,在对方的疯狂暗示下终于开了窍,恍然大悟般拍着脑门说道:“对!对对对,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我们……我们接下来换个调查思路,尝试从工作人员最初发现的尸体和后来袭击路人的凶手是不同的两人这个方向继续深入!”
萧始没想到还能这么玩,江倦明显是在和稀泥,这两人也是真给他面子。
从江倦的角度来说,他明知这事可能跟违禁药品有关,在调查初期就不能让人从这个方向入手,越混淆视听,就越能给他自己争取时间。
这人都快成精了!
展虞作了部署,调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江倦的心思却早就飞了出去。
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刷着动态,大致看了网上的舆论,一部分人声称时代广场发生了重大案件,放了视频为证。还有一部分人说那是主办方准备的即兴表演,因为“D.E”乐队就曾有一首单曲讲述了恶灵附身在信徒身上吞噬羔羊的故事,认为那只是意象强到把警察引来的演出效果。
各方都有自己坚信的说法,但在一点上却达成了一致——如果今晚的演出能如约举行,就证明表演是真,案件是假。
主办方奋力争取着活动如期举办的机会,把挽回舆论的全部希望都押在了这次表演上,想尽办法让展虞松口。
后者无计可施,只能卖了江倦,“这案子现在由市局督办,我说了没用,得咱们江副点头。”
可最关键的时候,江倦却不见了。
唯一有希望找到他的狗鼻子也不见了。
体育馆最偏僻的角落里,江倦戴着一边耳机,听着“D.E”新专辑的曲子。
萧始捞着他的时候,他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这副表情?谁又欺负你了宝贝儿?”
“你少恶心。”江倦扭过头去,捏着耳机一脸不爽,“这些曲子都是环绕立体声,我只能享受到一半的乐趣。”
半年过去了,他还是没能习惯身体的残疾。
萧始捏了捏他微凉的耳垂,安慰道:“你右耳的听力是有希望恢复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放轻松点儿。也许哪天睡一觉起来就能听见了呢。”
江倦闹着脾气,懒得回他的话。
可当那人揽住他的腰时,他却看到了那人左腕上狰狞的伤疤。
那曾是道皮开肉绽,筋骨毕露的可怖伤口,就在他右耳失聪的那天,永远烙在了萧始身上。
过去萧始是名外科医生,在前线锻炼出了高超的医术,也曾救死扶伤,挽回无数生命。
可就是那样一个本应有着大好的未来,可以靠这口饭吃到寿终正寝的人,却在他遇险时毅然闯进爆炸现场,不顾自身安危,拼死将他从火海里带了出来。
那样骄傲的人,因为这一道彻骨的伤,永远失去了站上手术台的资格。
江倦很想问,你后不后悔?
他明知答案,却还是想一次次从萧始口中听到答案,听他亲口用缠绵的情话否认残酷的现实。
他迟疑了一瞬,没再躲开萧始的手,像只温顺的猫一样,乖乖凑了过去。
萧始见形势大好,还想得寸进尺去摸摸他的头,没想到那人竟主动往他掌心蹭了蹭。
萧始:“……”
他逼不得已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嗷嗷乱叫。
江倦鄙视地看着他:“你又犯什么病。”
“我怀疑我可能梦还没醒。”萧始开始发飘,“你怎么……怎么突然……”
突然上道了?
“没什么。”江倦低着头,凝视着他往袖口里缩的手腕,“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从来都没忘,只是不愿去想。
不愿觉得他欠萧始一条命,总得想法子还回来。
萧始搂着他,朝他耳边轻轻吹着气,“都过去的事了,就别想了。你可以不在乎的。”
“你自己在乎吗?”江倦问。
他可能有点害怕那人的回答,赶在对方作出回应前便推开了他,“算了,这不是现在该纠结的事,我还有正事得做。”
“你说案子?”
萧始隔着贴了厚厚一层遮光纸的窗子,瞄了一眼外面的人山人海,“要是演出不能如期举行,网上的舆论肯定更难控制。”
“处理这样的案子就是吃力不讨好,我才不想费心费力还挨骂,所以我要找个人来接锅。”
江倦拨了个电话出去,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把含泪仰头盯着灯管的周悬的喷嚏怼了回去。
周总队长猛吸鼻涕,接了电话一看,血压顿时爆了表,“祖宗,你还有什么幺蛾子没使完,一口气给我痛快成吗?”
他边吼边拿纸巾抹泪,吓得周围一群缉毒警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
“行。”江倦言简意赅,“做个交易,你来处理丧/尸咬人的案子,让我见叶明宵一面。”
“……丧/尸?你喝多了吧。”
周悬话音刚落,就有部下递来手机,给他指了指现在的热点新闻。
“时代广场惊现丧/尸危机?这什么玩意儿?!”
“说不定和小针管里的凉水有关呢?机会只此一次,你确定不想接管这个现场吗?”
不得不承认,江倦的钓鱼水平已臻化境了。
周悬强压着顶到了喉头的火,和颜悦色地商量:“你听我说,叶明宵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见人……”
“听说这丧/尸死而复生,在被确认死亡后突然诈尸,一连咬伤了好几个人。”
周悬:“……”
“网上都说,他和叶明宵那只吸血鬼同出一脉,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变成这样。周队,舆论是很可怕的,听说已经有人在煽动网民情绪了,这看起来像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计划。可我能力有限,让我处理,那结案报告上写的就是精神病伤人,你确定?”
周悬猛拍桌子,把听筒摔回了座机上,推门上楼气冲冲地甩开来拦人的秘书,一脚踹了副厅长办公室的门,对着里面正在斟茶倒水的老头怒吼道:“能不能撤了他的职?老子他妈的受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爆炸案的细节,以后会展开讲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起案子算得上萧狗最能挽留江倦的筹码TOP3了。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第155章 眷念
主办方找到江倦的时候, 他正和他男人狂奔在体育馆的走廊上。
或者该说,是被迫狂奔。
江倦被萧始扛在肩上,随着他跑动的幅度上下摇晃, 浑身的骨头都快被颠散了架, 眼前发黑发晕, 好险吐出来。
他虚虚喊道:“萧始!放我下来, 我自己能走!”
“你能走个毛线!隔着三层楼就要往下跳,你是蜘蛛侠吗!要不是方才抓住你了,这会儿我就得带着铁锹去楼下铲你了,再有一次我就把你腿打折!听见了没!”
萧始惊魂未定, 还没从方才江倦挂了电话就要开窗户往外跳的惊吓里缓过来, 趁着江倦这会儿动弹不得, 狠狠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泄恨。
他也就这点能耐了。
江倦下意识还击, 可看着自己攥紧的拳头,他实在怀疑这一下捣下去萧始的腰子会不会就此报废。
再怎么说这玩意以后还是要用的, 得手下留情。他强压着火,在对方腰上拧了一下。
萧始也吃了痛, 直抽冷气, 终于暂时甩开身后那群阴魂不散的主办方工作人员,把江倦放下来顶在了墙上。
“说吧, 什么情况急成这样?”萧始扇着风,倚着墙大口喘气, “跑了半天还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好像个弱智。”
“你就是……”
江倦不小心咬了舌头, 被迫顿了一下。
萧始见状来了劲儿, 捏着他的下巴抬了起来, “咬破没?伸出来让我看看。”
江倦本是不想的, 奈何这人往他腹肋戳了不轻不重的一下,让他毫无防备地吐了舌。
萧始抓准时机亲了上去,舔去了那人舌尖上的血珠。
“馋肉了?”
江倦:“……”
“老人都说舌苔能止血,要不要老公先帮你止个半小时?”
江倦:“…………”
“开玩笑的。”萧始掐了掐他绷紧的脸,“所以周悬怎么你了?急成这样。”
“他安排我在今天下午三点见叶明宵,地点还是在花溪区精神康复中心。”
萧始一看时间,“我擦!这不就剩二十分钟了吗?走走走,路上接着说。”
不由分说,他又把江倦扛了起来,穿过地下通道找到停车位,匆忙把江倦塞了进去,从小路绕了出去。
“怪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路还是这么堵?”
“全市闲得无聊的人都来看热闹了,不堵才怪。”
江倦放下车窗,对着倒车镜吐了吐舌头,看着自己舌尖的伤口,突然想到了什么,“萧始,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啊?哪里。”
“赵子骏和陈情用一小瓶血液勾出了叶明宵的毒瘾,你觉得那些血是什么?”
“嗯……应该就是像你和宋玉祗这样被注射过纯品的宿主血液吧,你们自身免疫‘寒鸦’的毒性,但对于那些吸食非纯品上瘾的人来说,这却是致命的诱惑。”
“你和叶明宵的反应在后期是相似的,毒瘾发作时可以靠我的血缓解躁动,可你方才舔了我的血,好像也没什么不良反应。”
萧始望着他愣怔眨了几下眼,险些和前车追了尾。
“你这么说好像确实……”
他舔了舔嘴唇,这动作让江倦有些茫然。
“要不再试试?”
江倦:“……”
他觉着自己的智商肯定是受了这条狗的脑电波影响,不然不会抽风乖乖坐着等着那人亲过来。
萧始头一回聚精会神,细品着这个吻的滋味。
血已经止了,口里的血腥味也不那么浓了,除了心跳异常过速和某些正常的生理反应外,似乎没什么不适……
江倦觉着自己被他耍了,又找不到证据,扭过头去一捶他的大腿,“开车!”
这一下不偏不倚打在萧始麻筋上,疼得他俯下身去,一头撞在江倦腿间。
江倦的脸都青了。
“意外!意外意外!”
萧始为保命,不得不冒着被交警狂追的风险踩下油门,车速升到40以后,江倦才收回了他拧着萧始耳朵的手。
“我是不知道你之前配合三处对‘寒鸦’的调查进展到了什么地步,但我觉得,单纯靠‘药效因人而异’这个说法不能说服我。有没有可能,‘寒鸦’纯品不止‘SS-01’?”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这编号可能已经已经排到∞了。
这一猜测让两人在接近三十度的车里冒了一身的冷汗。
江倦后悔说得这么直接,毕竟萧始也是毒物的受害者,嘴上不说,江倦还是看得出他相当忧心此事,总是提心吊胆,害怕控制不住伤害自己,就连晚上睡觉也不安生。
现在的萧始比起之前已经进步了不少,从前睡觉就比死了多个喘气的人,现在也会在他翻身时惊醒,带着浓重的睡意给他顺毛:“怎么了?疼了还是做噩梦了?我在呢,没事儿,没事儿……”
念着他的这份温柔,江倦心里也有不忍。
“……我乱说的。”他在尽力补救,“我对这种事一窍不通,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你是在安慰我吗?”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
江倦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句什么,声音散在风里,并不真切。
但萧始却听清了那被天意带来的缱绻情话。
江倦说:“眷念吧。”
眷顾着,惦念着。
这个词很重,他轻易是说不出的。
有种无声的情绪在流动,比骄阳烈日下的空气还要滚烫。
两人到暂时安置叶明宵的卫生中心时,脸色都有些异样,最明显的就是江倦脖子上多了一块红,夏天穿的少,遮都遮不住。
在场的警察有不少熟悉二人的,比如曾和他们一起到克钦邦执行过任务的杨霭,可即使是这样过命的交情,他也不敢轻易说什么。
——容易被灭口。
回想方才周哥说过只给他们留了不到二十分钟,从夏陂到花溪,这俩人能飞车赶过来不说,还有时间做这个?
杨霭嘴上不说,还是盯着萧始的胯间陷入了沉思。
……这么快,应该算病吧?
“人呢?”江倦问。
“隔……隔离室里关着呢,这会儿情绪刚稳定下来。”
杨霭支支吾吾。他看见这俩人就怵。
“情绪稳定吗?他现在还会发狂吗?”
“那倒不会,可他关这儿好几天了,粒米不进啊,咱也不知道他是想绝食把自己饿死还是怎么着。”
杨霭带着两人走到隔离病房外,透过窗子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叶明宵。
此时的小叶总没了照片上的风流潇洒,也不像他伤人那天那么骇人了,面色灰白,眼底乌黑,嘴唇干裂没有血色,像是半截身子入了土。
“他不吃饭就没力气,情绪失控也只是哭,闹不出多大动静,就是对他自己身体影响挺大的,医生都是用镇定剂辅助他平静下来的。也不知道是被毒瘾影响还是怎么,像耍酒疯似的。”
萧始又问:“发疯的时候有说过什么吗?”
“听不出完整的话,零星能听出几句你怎么丢下我了,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之类的话。他以前是不是受过情伤?”
江倦简单粗暴地反驳:“放屁。”
萧始提醒他:“小心人设崩了。”
杨霭弱弱道:“他的人设不就是从土匪窝里活着逃出来的法外狂徒张三吗?粗口算什么,他冲进去把人剁碎了我也不意外啊。”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他话音刚落,江倦就推了门,杨霭一怔,都吓破音了,“哎!江哥,你别啊,我说着玩的,你别当真!”
“放心吧,他没带刀,揍人也就揍个三分之二死,别慌。”
萧始从江倦手里接了他不知不觉摸来的钥匙,往杨霭怀里一按,跟人勾肩搭背小声道:“说起来,我知道你前阵子负责监视我来着,当时把你甩开了,挺不好意思的,主要是那会儿你江哥在养胎,我没时间浪费在这些事……”
“大夫。”杨霭一指病房门,“江哥进去了,把咱俩关外头了……”
“啊?!江二!江二你干什么!说句话的工夫怎么把我丢下了啊江二,你不能跟那个毒瘾上头乱咬人的货共处一室,听话!快把门打开!!”
看萧始恨不得整个人都扑门上的架势,杨霭叹道:“没用的,这病房门没有钥匙肯定打不开。”
“钥匙?刚才不是给你了!”
萧始回手一掏,从他怀里抢回了钥匙,随即两人盯着那把略微生锈的钥匙陷入了沉思。
两人对视一眼。
杨霭尴尬道:“大夫,这是不是你们家的门钥匙?”
萧始:“……”
江倦关上门,反手把窗帘放了下来,隔住了玻璃外的两人。
病房没有窗子,室内灯光昏暗,温度也很高,总之很压抑,江倦进入到这个空间并不舒服。
周围静得能清楚听到叶明宵的粗重喘息,除此之外只有机器运作的嘀嗒声。
和所有被毒品蚕食健康的人一样,叶明宵看上去虚弱无力,仿佛开得正盛的鲜花被烈日强行摧枯,人苍老了几岁,仿佛日薄西山。
他在半梦半醒间抬了眼,恍惚间看到一个虚影,憔悴一笑:“……是你来接我了吗?”
声音沙哑干涩,已经很难入耳了。
叶明宵身上每一处都散发着浓重的死气,常人见了他这模样都不敢靠前,生怕他这症状是会传染的,偏偏江倦不怕,他还敢走到病床边掀开叶明宵的被子,去看他惨不忍睹的身体。
他没穿衣服,身体的异状清晰展现在江倦眼前。
此时叶明宵身上遍布青色的纹路,勾勒出了全身血管的走向。那是血管在药物的刺激下外凸才有的症状,颜色更加鲜艳,在苍白的皮肤表面形成了类似蛛网一般的纹路,可怖骇人。
“我不接你。”江倦说,“我也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他恨都恨死你了,死的那么决然,你凭什么觉得他在死后还会愿意来见你?”
叶明宵的呼吸越发剧烈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大了,目不转睛盯着江倦,终于看清了他的面目似的。
“你……你……”
他神智不大清醒,但隐约记得江倦救过他,便下意识觉得应该抓住这个人。
事实上他也的确伸手抓了,只不过被江倦无情避开了。
他扑了个空仍不死心,再次把手伸向江倦。
这一次江倦扼住他的手腕,毫不留情压了下去,虚弱到只剩一口气的叶明宵根本反抗不了这样的力道。
“我哥说过,事情都有两面性,在不了解前因后果之前,不应该妄下论断。以前我觉着这话过于圣母,适合治人,但不适合律己,但现在觉着,如果自己不这样做,是没法服人的。”
以叶明宵此刻的精神状态,能听懂这话的一半意思就不错了。
好在江倦今天心情不错,能耐着性子继续跟他讲道理:“现在,我想听听你自己讲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案子最关键的反转就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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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希望
江倦不是真的想听叶明宵的情路历程, 只是对他在事发当天说过的话有些在意。
叶明宵圆瞪着双眼,眼里血丝越发密集,红得更加骇人。
他盯着江倦看了许久, 终于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嘴唇开开合合, 发出了类似哨声的尖锐气音。
“……没什么。”
江倦微一挑眉。
“跟他, 没什么。”叶明宵舔了舔嘴唇,奈何口舌干涸,润不了唇齿,接下来的话就越发艰涩难言了。
“你想用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逃避对一个人、一个家庭造成的伤害吗?”
江倦目光冰冷, 掐着他的脸颊, 用棉球蘸水帮他润着嘴唇干裂的伤口。
“我有的是时间听你解释。季隐的事一度被你埋没在暗处, 让你得以苟延残喘, 但你要知道,正义不可能永远沉眠, 总有一天会有人为他击鼓鸣冤。现在报应来了,你没有机会逃了。”
江倦暗自发力, 随着他的动作, 叶明宵脸上的青痕也愈加清晰,就像被一张无形罗网困缚, 不得挣脱。
“叶明宵,从你被捕到现在, 没有一个人过问你的死活。你是个弃子, 事到如今, 连生你养你的叶氏也抛弃你了, 想活着, 你就别无选择。”
“放……开……”
叶明宵挣扎着抓住江倦的手, 拼尽全力推开了他。
此时的他对江倦构不成威胁,但后者好奇他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就着他的力退后两步。
叶明宵几乎从床上栽翻下来,瘫在床边抬手指着他:“离我……远点,远……”
江倦起先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反应,直到看到他咬破嘴唇,顺着嘴角往下流血的样子,才恍然明白他是在强忍对血的渴望。
或许染了毒瘾的人对药物都有种超凡的嗅觉,即使江倦没有暴露出来的伤口,依然能让他感知到血管里那足以抚平狂躁的气息。
可他为什么要忍?江倦不明白,他明明可以像对陈情施暴时一样释放出狂性,从自己身上汲取他所急需的东西,为什么他控制住了那冲动和欲/望?
简直不像人能做到的程度……
叶明宵蜷缩着身体,胡乱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冷汗浸湿了身下的床单,他整个人的状态也不是很对劲。
这样子看起来不像毒瘾复发。
江倦上前掀开叶明宵裹身的被子,只见对方每个毛孔里都渗着血汗,血色被汗水稀释,并不十分明显,可看起来还是很骇人。
江倦曾看过无数症状如此的受害者,也预料到了不久之后叶明宵的结局。
“为什么要忍?”江倦边问边卷袖子,“你知道血管持续暴胀的后果是什么吗?”
“死就死!我不在乎!!反正我也像你说的一样,被抛弃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痛快!!”
叶明宵瞪着血红的双眼,那样子就像是一只失控的野兽,随时可能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反正他已经不在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江倦以为他可能突然爆发出狂性,缩在背后的手做好了一击制住他的准备,然而对方却做出了一个让他震惊无比的举动。
叶明宵猛然拔掉身上的针头和连接仪器的管线,失控地嚎啕大哭,嘶哑的哭喊伴着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引来了密切监控他状态的医护注意。
萧始和杨霭在保安的协助下合力卸门,刚撞响一声,门忽然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萧始及时反应停了下来,杨霭却一头撞了进去,当场给江倦磕了个大的。
“没事。”江倦说,“情况还算稳定。”
众人看着蜷在病床边上一动不动的叶明宵和他那满嘴的血,心道稳定个鬼?!这人睁眼说瞎话多少也看看场合吧!
“他没什么大事,那是我的血。”
江倦握了握自己还在滴血的手。
萧始见状就疯了,嗷一嗓子扑上去给他按压止血,求护士帮忙消毒包扎,恨不得打着夹板给他供起来。
“江二!你真能啊!来之前不是把你身上的危险品都收了吗?你哪儿来的凶器!”
杨霭捧着地上的玻璃杯碎片,带着哭腔赖唧唧道:“大意了……”
江倦把他那只还在流血的手塞给萧始,让他靠一边忙活,对叶明宵那欲言又止的主治医生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用什么法子帮他抑制毒瘾的,但用他自己那个硬憋的办法肯定不行,这和戒鸦/片是不一样的,强行戒断有很多副作用,一旦浑身血管崩裂,救都救不回来。”
主治医生可能听说过江倦的传闻,闻言也很紧张,“那依您看……”
“缺的就得补足,在这方面不能亏待。这个人还有用,现在不能让他死。”
江倦看了看自己血流不止的掌心,“反正也得收集我的血,不如……别浪费了?”
医护:“……”
萧始:“……”
情急之下的举动是有些失了轻重,江倦这一下割深了,手心的皮肉都外翻起来,不得不缝了几针。
处理好伤口,再回到隔离病房的时候,叶明宵的情况终于有所好转了。
隔着玻璃往里看的时候,萧始就说:“这样子是不是有点像嗑了丸的?以前见过一些街头的小流氓吸那个,嗑了以后不摇出来就跟不成了似的要死要活,摇完了舒服了也就正常了,那恢复的简直叫光速。你看他,现在除了一脸虚样跟撸多了似的也没什么大事,粥都喝得进去了。”
喝是喝得下了,但叶明宵这顿饭吃的属实不怎么舒服。
毕竟他是个随时都可能暴起伤人的定时炸弹,一般人没法陪护,是杨霭亲自给他喂的饭,两个壮如施瓦辛格的便衣一边一个拧着胳膊制住他,这姿势跟上刑场没区别。
如萧始所说,叶明宵的情况的确好转不少,脸色不再像之前那般吓人,恢复了些许精神,身上的血管纹路也淡化了许多。这一点倒是和很多精神药品有着相似的共性。
随着他的好转,一些此前问不出的话,这会儿也能得到答案了。
江倦示意杨霭和便衣放手,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固定叶明宵四肢的绳带。现在他的危险程度几乎可以和伤害性极强的精神病患者相比了,就算是正常状态下,人们也害怕他突然暴起伤人。
杨霭忧心地望着江倦,“江哥,周哥嘱咐过的,你只能跟他待二十分钟。”
江倦眉头一皱,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又把目光投向了萧始。
那人正拎着他刚包扎好的手,“别看我,这回我站他。”
江倦“啧”了一声,心里暗道一声麻烦。
众人都等着他放弃计划打道回府,不想这时江倦竟然伸手一扯萧始的领子,那人往身前一拉,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萧始:“……”
杨霭:“……”
便衣:“……”
江倦歪了歪头,掩饰着眼底那点无奈,“现在你站谁?”
萧始像打了鸡血一样,反手就把杨霭推出了门,那两个便衣也被他一脚一个踹了出去。
碍事的都走了,江倦终于获得了和偏正常状态下的叶明宵独处的机会。
他抬手在对方眼前晃晃,看了看他手腕内侧,“青痕还没完全退下去,现在还有什么感觉?”
叶明宵摇头不语。
跟对待其他人的态度不同,他对江倦并没有那种尖锐的敌意,又或许是提到季隐让他对眼前这个陌生人有了些许好感。
“眼神清明了,还记得我是谁吗?”江倦又问。
叶明宵垂着眼,依然不说话。
萧始搬来张折叠椅,把江倦往上一按。
“你这是什么态度,知道是谁救了你吗?要不是他舍身救你,你现在还不知道躺在哪儿的冰柜里无人认领呢。”
叶明宵面对家族的抛弃没什么心理波动,仿佛一早就知道了自己要成为牺牲品的命运,对于旁人的帮助,也生不出感激之心。
他扭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墙壁,借此避开两人的追问,用那哑得变了调的嗓音说:“救我干什么呢?你们只是在感动自己而已,别搞得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似的,谁稀罕?”
这话简直是不知好歹。
可叶明宵毕竟也算是管理过公司事务的,和不谙世事的富二代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又道:“我本来就是被推出来顶锅的,活不活着重要吗?那群老头本意就是要我死,不然凭陈情和赵子骏那两个废物也想摆我?做梦!”
这一点江倦也想到了,陷害叶明宵的计划进行得如此顺利,背后必然少不了人运作,可他没想到,叶明宵自己竟然活的明明白白,看得这般透彻。
“我知道,陈情是真想为季隐报仇,赵子骏却是让钱迷了眼,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帮着人瞎数钱。可这都不重要,反正我也活不久了,懒得跟他们折腾,他们想抢我家的财产也好,想弄死我也罢,我都不想挣扎了,随他们开心吧。”
叶明宵说到做到,干脆躺平在床上,一副任人宰割的德行。
“反倒是你们,让我活下来坏了他们的计划,到头来遭罪的还是我。”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着笑着忽然嚎啕大哭,听着不觉恐怖,倒是让人很伤感。
江倦说:“我有个问题,你是怎么染上毒瘾的,和季隐有关吗?”
他话音未落,叶明宵就从病床上弹了起来,大声吼道:“他被人骗了!他,他被……事情根本就不是你们听来的那样,他是因为……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被骗后做的事,才忍无可忍自杀的!他是被他们害死的,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萧始怕他等下敌我不分伤起人来,把江倦连人带椅子往后拖了半步。
“你说的他们到底指谁?既然这么委屈,不如把真相说出来,反正就像你说的,你要死了应该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要是真的有冤情,这些警察不是帮你伸冤最好的人选吗?”
“不,不行的,这个世界,已经听不到我的声音了……”
叶明宵几近崩溃,抓着自己的头发疯狂撕扯着,“没有人会听到,没有人会相信……别救我了,就让我这样死去吧……”
泪水迷蒙间,他看到了眼含悲悯的江倦,一瞬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忽地爬了起来。
“但是,你说不定可以……我可以把希望赌在你身上一次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江倦:上一次唱窦娥冤的还是小温,你们两个要不要竞争一下年度最冤锅王的称号?
温幸川:(弱弱地)我觉得明明能一夜五六七八次,但还是被江哥你骂不行的法师最冤。
叶明宵:臣附议。
江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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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XP
作为跟死神赌了无数次命的资深赌徒, 江倦对“赌”这一字很有讲究。
他对叶明宵说:“看不清局势和前路的时候,不如把所有的宝都押上,这样就算死了也不亏。我如果是你, 就算心里不信也一定会把所有希望压在这仅有的翻身机会上, 哪怕它非常渺茫, 也该拼尽所有豪赌一把, 成王败寇,没有什么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了不是吗?——况且我比你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他说这话面不改色,一点都不害臊,还能歪着头对萧始调笑:“其实当年的我也很希望能有一个像现在的自己一样无所不能的人在危难时帮我一把。虽然那样的人没能出现拯救我的人生, 但是我变得强大了, 也不亏。”
萧始听得想哭。
这个人怎么总能说出这么惹人心疼的话啊!
叶明宵探手而出, 想抓住江倦, 却被萧始截了胡,“你有话好好说, 别动手动脚!”
“他就是因为信错了人才落得这样的下场,我真的能相信你吗?”
话里虽然饱含疑虑, 但江倦看得出, 此时的叶明宵已经下了孤注一掷的决心。
“我不知你的苦楚,不敢妄言你的对错, 但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出卖你就是了。”
叶明宵又看向了萧始, 后者拍着江倦的胸脯保证:“这是我媳妇儿, 他帮你我还能害你吗?”
叶明宵张了张口, 警惕地环视着病房里的各种监控设备, 依旧发红的双眼无声求助于二人。
江倦附耳过去, 轻声道:“你可以悄悄告诉我。”
叶明宵仍是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这样的人就算身边无人可信, 也一定会给自己留条后路,现在还不拿出底牌,就真的没机会了。”
叶明宵低垂着眼帘,充血的双眼让他视线一阵阵发昏,看着江倦的脸,恍惚陷入了挣扎。
这时病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叶明宵受了惊,一把搂住江倦,死命将他拉向自己。
江倦没有防备,被叶明宵猛地按在床上,要不是后者行动受限,没准能骑在他身上。
照江倦的性子理应还手,可他却只是象征性地蹬了蹬腿,萧始见状会意,抬腿一踹门脚,回弹的门板把来人又拍了回去,他又浮夸地朝外喊了声:“嗷!叶明宵!你这泼皮要做什么,快放开我媳妇儿!”
门外的俞副顶着眉角被撞出的一块青,板着棺材脸跟门里的萧始对视着。
气氛凝滞了一秒。
萧始戏瘾上来了,倚着门柔柔弱弱瘫软下去,“啊!俞副,那厮好生厉害,打得我鼻青脸肿,遍体鳞伤。可怜我体弱多病无依无靠,连妻儿老小也保护不得,被逼无奈实难求生,还望大人为我做——主——啊!”
俞副:“……”
杨霭:“……”
……这人耍宝都不尴尬的吗?
江倦趁着众人注意力都被萧始吸引去了,匆匆爬了起来。
“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他拎着萧始经过俞副身边时,对那脸色青灰的老头说道:“方才给医院留了些‘东西’,足够用到您把他交给我的时候,希望您能遵守承诺。”
说罢便抓着萧始兔子似的溜了。
两人一直到出了医院的大门,萧始才敢问:“他方才和你说什么了?”
“一个地址。应该有人在那里留下了什么。”
江倦在导航里输入了从叶明宵那里听来的地址,让萧始照着路线开。
“这地方不对吧。”萧始疑道:“这不是往三街里去的方向吗?”
三街里算是雁息这光鲜的繁华都市里最阴暗的区域了。
80年代时,这里是经济商业最先发展起来的城区,建了不少欧式的小洋楼和写字楼,一片气派,是当时最繁华的地段。
可后来负责开发的公司因为内部腐败逐渐走向衰落,三街里的开发也因此停滞不前,在长达二十多年的竞争中落了下风,如今这里楼房老旧,公共设施年久失修,也没什么人精心打理,呈现出一片荒凉破败的景象,房价也低到令人咂舌的地步,成了贫民流浪汉聚居的地区。
因为当年治安管理水平不比现在,犯罪率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居高不下,恶性案件频发也导致这片土地不甚好听的流言传说频出,久而久之就连新开发商也看不上这块地皮,三街里就成了老城区、“脏乱差”的典型代表,直到近年市局大力整顿,情况才有所好转。
可惜三街里的风评一直不怎么样,在市民心里,那始终是一块“好人不该去”的地方。
所以看到这个地址,萧始也有点嫌弃,“叶明宵这种太子爷怎么会和这种地方扯上关系?”
豪门阔少不是连呼吸的空气含金量都在80%以上吗?
“你想不到他会与此有关,其他人也想不到,这对他来说恰恰是最安全的。”
江倦边摆弄着手机边说,“别看他整天一副纨绔公子的放荡样,其实心里还是明白事的,活得不至于太糊涂。你今天不是也听到了,关于是谁在害他这点,他心里可是清楚得很。”
“可他不挣扎,不反抗,就这等死的态度,就算心如明镜又能怎样,没用啊。”
“现在遇到我们就有用了。”
萧始正要接一句什么,忽然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等等,你是说,我们?”
“不然呢?你要是嫌麻烦就下车走人,我一个人也不是不行。”
江倦手指触屏,刚往下翻了一页,手机就被人抢走了。
不待他开口理论,萧始便吻住了他。
“怎么会嫌麻烦,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和你一起,就一辈子都不够。”
“别恶心了……你……”
江倦想推开他,奈何这人粘得死紧,甩都甩不开,硬是缠绵够了才肯放开他。
“……狗皮膏药。”江倦轻声骂道。
到了叶明宵给出的地址已是傍晚,几盏电流不稳的路灯在暮色里滋啦滋啦闪烁着冷白的光,把这昏暗幽长的巷子衬得更加诡异阴森。
明明是在盛夏,萧始却被阴风吹得一个激灵,看着巷道两侧连点光亮都没有的鬼楼开始犯怵。
“我说……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解决,月黑风高夜干这种鬼鬼祟祟的事,好像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月黑风高夜的下一句是什么?”江倦问。
“……杀人放火天?”
“那确实见不得人。”
萧始:“……”
三街里的街道处处堆满无人认领的杂物垃圾,可能还有小动物的尸体混在其中,平时也很少清理打扫,一个月到头也不见人收拾,卫生环境相当恶劣,连冬天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浓烈的异味,就更别提垃圾在夏天的高温下发酸发臭的气息了。
狭窄的巷子别说过车,就连两个人并肩走着都很难不磕磕碰碰,他们不得不把车停在街口徒步进来。
萧始走在江倦身后,两手按着他的肩膀,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让他给跑了。
都怂成了这样,他嘴上还是要说:“媳妇儿,没事啊,就是天黑了点儿,路长了点儿,没什么好怕的,你要是实在受不了可可……可以抱紧老公,你老公我不、不会笑话你的。”
前面那专心玩手机的都懒得回头看他一眼。
“看这个情况,‘D.E’乐队的演出还是照常举办了,也不知道主办方的头磕破了没有。”
江倦翻着粉丝在网上的现场照片,难免觉着心痒,“应该让主办方给我留个前排好位置的,我也想看……”
“想看什么?”
萧始趁他走得慢,把下巴垫在他肩头,偷看他的手机。
江倦也不避讳,把屏幕上那身材高挑,腿长腰细屁股翘的男人展示了出来。
“这种身材,这种性/张力,谁不想看,谁不想要呢?”
萧始:“……”
他难得地陷入了沉默,“你背着我看男人?!”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背着你了,我看得还不够光明正大吗?”
“不行!!你把手机给我!你只能看我!我可是你男人啊!!”
萧始说着就去抢他的手机,“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男人有什么好的,你有我还不……”
他的话被一声尖锐的开窗声打断,江倦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才让他避开了迎面泼来的热水。
“袭/警未遂”的大爷撩着裤腿,惋惜地“啧”了一声,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吵吵吵,吵你妈的吵!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看个电视了!小兔崽子胆儿肥,居然偷到你爷爷头上了!赶紧滚!!”
两人同时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萧始:“你见过这么帅的小偷?”
江倦:“你见过这么吵的小偷?”
萧始愣了一下,回过头问:“你刚刚是想说帅吧?是吧是吧是吧?”
江倦半眯着眼:“确实够吵……”
两人走出老远,萧始还惦记着方才的话题,“媳妇儿,那些男的连脸都不露,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喜欢这样的身材,改天我也练个。”
“你不行了,你这身高已经到头了,一把岁数冲不过一米九了,下辈子再努力吧,或者我把你腿打折,你可以试试还有没有机会。”
江倦强调:“还有,我今天见到他了。”
萧始炸了:“什么?!难道你喜欢那个下流的毛子!”
江倦回头瞟了一眼:“刚才那大爷的洗脚水应该挺鲜的,要不你喝点堵上自己的嘴吧。”
“我不!你得给我把这事说清楚了,不然我绝对不让你……”
“到了。”江倦一语打断了他。
萧始这才想起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扭头一看,江倦带着他停在了一处二层小楼前。
周遭光线昏暗,看不清建筑外部的全貌,只隐约看得出这小洋楼面积不小,曾经也该是很气派的,庭前还有一方圈出来的小院。
院墙不高,里面的植物疯长,很多年都没人打理了,藤蔓蜿蜒缠绕从墙头溢了出来,里面可能青藤和经年累积的枯草堆满了大半个院子,这就是个标准的鬼屋。
阴风一吹,萧始背后发凉,他想去抓江倦的袖子,却扑了个空。
这下他心都凉透了,唯一有点发热迹象的可能就是他的裤子。
“……倦?倦!你别吓我啊!”
不知什么时候像只猫一样无声无息跃上墙头的江倦蹲在月下,再次强调了自己的性/癖:“男人除了硬条件以外,就是看不到脸才好看。最好也别开口说话。”
不然再好的人,最后也会变成萧始。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我明明上个月周末万更是全的,为啥这个月没有上万更榜……有点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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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合照
“鬼屋冒险, 你的最爱。”
江倦朝萧始伸出手来,把打着哆嗦的人一并拉了上来。
这男人,现在连语言暴力都学会了, 真是越来越坏了。
萧始很想在他面前扳回一城, 不知怎么, 一时脑抽竟说出了“你真该庆幸这宅子筑的是院墙, 不是带尖刺的栏杆”这种鬼话。
江倦不负重望,回怼道:“如果是那样,我一定会让你第一个蹲上来。”
“宝贝儿,狗是不会爬墙的。”
“那狗有什么用?”
“会舔你。”
萧始无比自然地凑了过去, 在那人唇上叼了一口。
两人静坐在墙头往下看, 那样子真是像极了夜里幽会的一双猫狗。
萧始问:“媳妇儿, 你怎么不下去?”
“没地下脚。”
萧始这才不紧不慢地把视线转到院里, 发现情况和他们预想的大差不差,到处都是干草枯枝, 没几处空着,一片破败。
萧始先行跳了下去, 朝江倦张开双臂, 深情道:“来吧倦,我会接住你的, I jump ,you jump!”
“神经病。”
江倦想把这傻子自己留在这儿。
他扭头在墙头上绕了半圈, 找到了一处可以踩踏的挡板, 借力跳了下去。
萧始巴巴地跟了过来, “我们不会真的要进去吧?叶明宵真不是溜我们玩的?”
“对不起, 这次是我失策了。”江倦突然道歉吓白了萧始, “下回到这种地方来, 我一定会帮你备好尿布,或者干脆就不带你。走开,别碍手碍脚。”
他推开萧始,从堆积地面的枯草上一步步跨了过去,站到一处脏污的玻璃前,擦了擦上面的泥点,往里窥视着。
萧始也跟着他往里张望,“太黑了,一点儿光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啊。”
“找个地方进去,一楼不行就二楼。别走正门,应该有没上锁的窗子。”
江倦试着拨了下窗子,可惜房间内侧的锁闩死死卡着,从外面很难推开。
“为什么不能走正门?”
“显而易见,没有钥匙的情况下,砸窗比卸门省事多了。”
萧始:“……”
不愧是悍匪!
用这个方法,找了三扇窗江倦就没耐心了,指着那凄凄惨惨的玻璃吩咐萧始:“砸了吧,我着急回去看演出,没准能赶上最后一首压轴。”
原本干劲满满的萧始顿时像泄了气似的,用石子一点点抠着窗角,“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他们啊,不过是会弹会唱而已,有这么吃香吗……”
“你要干到明年?起开。”
江倦把萧始往后一拉,从地上物色了块碗口大的石头。
萧始慌了,“这个没问题吧!这附近还是有人住的,万一以为是悍匪入室抢劫,报警了怎么办?”
江倦本想嘲讽一下他,转念一想觉着不够劲儿,便用了更容易惹他不适的说法:“有人住……吗?一路走过来我连户亮灯的房子都没看见,你确定?”
果然萧始开始怀疑人生,“可……刚那大爷你不是也……”
江倦刻意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演技逼真地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对对对,是是是,有个大、大爷。”
说罢又茫然地眨眨眼,抡石头砸破了窗玻璃。
这下萧始更慌了,“你你你……你不记得见过这大爷是不是?还是说……还是说你根本就没见过他?那我刚刚看到的是什么,鬼、鬼打墙吗?……不对,你刚刚明明也和他说话了,那你……你又是什么啊?!!”
江倦:“……”
他错了,他真没想到萧始的思维能扩散到这个地步。
他觉着没法跟萧始解释这个问题,关键是他也不想被萧始知道自己故意吓他,也太丢人了,便暂时先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把手伸进窗玻璃的破口,打开窗锁推开窗子,指着那黑黢黢的室内。
“要不……进去再说?”
“我不要!啊啊啊啊!我不要!!”
萧始哭得声嘶力竭,抓着窗框不松手,“你到底是谁!你把我媳妇儿吐出来!把他还给我啊啊啊啊!!”
江倦脸一沉,瞪着乱嚎的萧始,“你给我滚进去!”
说着揪着萧始的领子把人按在窗边,一脚把人踢了进去。
萧始一头栽进了屋子,摔了一脸的灰,还没站起来,江倦又踩在他背上把他压了下去。
“噗……要吐血了,故意的吧你。”
“不怕了?”
萧始看着这魔王,“不怕了……鬼绝对没这个体重和手劲儿。”
江倦原本还打算放过他,一听这话干脆把另一只脚也挪到了他身上,把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背后。
“疼疼疼!媳妇儿!腰!腰要断了!!我错了快下去!!”
江倦开了手机照明,这才慢吞吞挪动了位置。
“外面像是十几年没人打理的荒屋,房子里面倒是挺干净。”
萧始揉着腰爬了起来,隐约觉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映在面前的墙上形成了一片虚影,也打开前置灯光看了一眼,这下差点被吓昏过去,惊叫一声:“我擦!”
江倦闻声过来,看见了吓他一跳的东西,“不就是张照片么,大惊小怪。”
“黑……黑白的。还是张多人合照。”
江倦定睛细看,发现这半米高的合照其实很诡异,看起来像是一群人在某处的合影,实际上每个人的肢体都很扭曲,动作并不自然,脸更是怪异地正对镜头,仿佛正目不转睛盯着画面外的他们,看着确实渗人。
他把手机塞给萧始,二话不说就把相框摘了下来,找了张空置的茶几放了上去,拂去了上面的灰尘。
“照好了,手别抖。”
“倦,我我我……害怕。”
萧始确实害怕。从他颤抖不已连带着满室光影都跟着哆嗦的手就看出来了。
“撸多了?”江倦瞥他一眼。
“确实有点儿。”萧始大言不惭,“最近你都不让我亲亲摸摸了,再不自己撸撸就要成佛了。”
“那你看看自己的功德够不够超度了这几位?”
江倦一指那诡异的照片,萧始立刻趴在他背后装死。
江倦大致数了下,照片上一共九个人,像班级合照一样,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疏密不一,如果非要说的话,倒像是一张全家福……不,是交易双方在达成合作后相互表示友好而拍的合照。
受限于当年的技术水平,黑白照片像素有限,一旦放大,影像就会模糊,但这张照片上的主体却非常清晰,也不知是后期加工出来的黑白效果,还是用AI修复了破损的部分。
江倦看着背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张照片是在长宁拍的,后面的建筑物是警察学院的图书馆。这栋楼在二十年前扩建,早就变样了,也就是说这张照片至少是在二十年前拍的。”
萧始探出头问:“有没有可能是P的?”
“肉眼看不出来,有必要的话可以带回去检测一下。”
说着江倦便拆了相框,从里面抽出了相纸。
他对着灯光细看,发现了此前没能注意到的细节,原来这照片上那些看起来动作诡异的人脸都是拼贴上去的,拍摄的角度不同,跟原本属于画面里的身体就显得违和了。
不过究其根本,让人觉得不适的原因可能在于……
江倦借着灯光,盯着其中一张人像细看了一会儿,“拼贴上去的,好像都是遗像的人头。”
萧始快晕过去了,搂着江倦的腰不撒手,“到底是谁在这鬼屋里搞这么阴间的东西,是要吓死人啊!”
“人倒是没死,狗可能快了。”江倦幽幽道。
萧始:“……”
“这张照片上不是所有人都被贴了遗像遮住原本的人脸,可能被贴上的都是已经过世的人吧。”
“……你怎么知道?万一这是种新型的诅咒方式呢?”
“应该不会,这里面至少有两个人是已经确认死亡的了。”
“什么?!”
江倦指着其中两位并肩站在一起,脸部都被拼贴的男人的说道:“这是我爸……和我舅舅。”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萧始也忘了怕了,挪到江倦身侧反复确认。
他这个举动其实是多此一举,当今世上哪还会有比亲儿子更了解江寻的人?他只是徒劳地想找出一丝能反驳这个说法的证据。
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这残酷的世道从来不会给苦命人留下侥幸的余地,那眉眼与江倦有三四分相似的人不是他的父亲江寻又是谁?
“身上穿的还是学生制服,头上的警帽却是正规制式,头和身体对不上。而且这张照片就是我爸的遗像。”
江倦拿起照片,仔细端详了一番,“他走的时候三十多岁,舅舅过世时才二十出头,所以这张照片上的他们是有年龄差的。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叶明宵的事帮着帮着居然会把我自己牵扯进去。”
“照片上不是所有人的脸都被贴了起来。”萧始指了指照片上的几人,“照你的说法,他们应该还在人世?”
“我是这么觉得的,不过这些人的脸孔不比贴了遗照的清晰,五官几乎是空白的,看不出原本的长相。”
要不是萧始这会儿无暇想起怕这回事,多看两眼都可能吓昏过去。
“也许就是不想被外人看出剩下这些人的身份才会刻意抹去他们的脸。这样的话,就只能从已经过世的人中……”
萧始话音忽地断了,江倦疑惑地抬眼看着他,“怎么了?”
“我认出了一个人。”
“谁?”
萧始指着其中一个人,神情略有些茫然:“我……我妈?”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的身世快要揭开了。
昨天的榜单问题也搞懂了,原来万更的勤更榜也是人工的,我好像在2G冲浪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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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枢纽
江倦从没主动了解过萧始的过去, 倒不是对他一点不感兴趣,只是从已知的信息来看,那人的经历绝对说不上好, 如果设身处地把他自己放在萧始的位置, 他一定不想让外人了解太多。
江倦自认与他的关系没亲到可以走近他的程度, 对他的背景经历也不想表现出过分的在意, 所以这么多年来都不曾过问,也没想过要他亲手撕开伤疤,把血淋淋的伤口展现在自己眼前。
他是一片好心,但对后来的萧始来说, 他其实是希望江倦能主动了解他的。
自从江住过世以后, 江倦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 生存欲/望不够强, 这让萧始非常担心抑郁到这个地步的江倦随时可能轻生,为了让他活下去也想尽了办法。
如果江倦肯主动去了解什么, 由此产生活下去的动力,当前的情况将得到极大程度的改善, 可那个契机却迟迟没有出现, 那个能拯救他的人也不是自己。
意识到这个等了很久的机会可能就在眼前,萧始没有迟疑, 几乎是在那人变了脸色的同时问他:“你愿意……愿意多了解一点吗?”
“……我以为你不想让人知道的。”
江倦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自己的呵护是多此一举, 还有点……一厢情愿。
“别人不行, 但我想让你知道!倦, 对我来说, 你和外人是不一样的。”
萧始从不吝啬表达, 在那些缱绻的夜里, 情话缠绵不绝,印象里,他说过类似的话。
只可惜江倦从来不信男人在床上说的鬼话,总是选择性无视那人的深情表白。可是现在,他避无可避了。
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说出来是骗鬼的,其实是他自己不想了解太多。他怕他知道了会忍不住心疼萧始,就会有了牵绊。一旦舍不得他,就再也放不下了。
他没有那么伟大,他只是自私而已。
现在,他依然自私。
“我……”
说不出口只是一方面,以江倦的性子,只要他存心拒绝,对萧始再伤人的话也说得出口,可他却被一阵若有似无的轻响打断了。
他搞不清声音的来处,便看向了萧始,可那人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还在专心研究着那诡异的合照。
注意到他不自然的停顿,萧始抬头,看懂了他的拒意,可他偏要歪曲那人的意思,硬当他是想点头。
“这是我妈,我绝对不会认错……还有这个。”
萧始看着江倦,迟疑道:“是我……生父。”
“你确定?”江倦一听这话不再纠结了,看着他手指的位置,认出了萧始的生父程三史。
这个人的遗照不难辨认,他半年前死在爆炸中,新闻铺天盖地报道了商业大亨涉嫌恶性犯罪并被同伙灭口一案,照片也是随处可见,江倦记得这张脸。
花知北这样身份立场有争议的人暂且不提,可程三史这样已经被实锤作恶的人又怎么会与他父亲这样的警界精英出现在一张照片上?
一个是执法为民的警察,另一个是无恶不作的罪犯,这两人凑在一起,总会让人生出很多不好的联想。
“先别纠结这个了,等下把照片带回去仔细研究,先把正事办了。”江倦拍拍萧始。
这会儿他的心也乱了,比起叶明宵和季隐,他更急于查清父辈的旧事,这突如其来的关键线索让他坐不住了。
“你还害怕吗?”
“还……好。”
显然这张照片带来的信息量比鬼屋还要吓人,光是想想其中的可能就让人浑身冷汗直冒了,萧始哪还顾得上害怕别的?
“那你查一楼,我查楼上,觉得可疑的东西一并带走,别在这里耽搁太久。”江倦道。
这小洋楼外面看着气派,实际可使用的面积却不大,上下加起来也没几个房间,查起来很快。
江倦先在一楼绕了一圈,打开了所有房间的门,确定没什么异常了才留下萧始,“害怕就叫我。”
该说不说,萧始还是怕的。他拉住江倦,搂着他的胳膊久久不愿撒手。
就在江倦心软,觉着没必要省这几分钟的时候,那人却说:“你可以抱抱我吗?亲几下,我就不怕了。”
“你是三岁小孩吗?”江倦哭笑不得。
可看那人认认真真凑了过来,他又不想扫他的兴,还是象征性地吻了吻他的唇角。
“丢不丢人,多大了。”
萧始叽歪着“嗯……”了一声,“多大都想要啊。我刚刚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你如果愿意的话,安慰我一下好不好……不愿意的话就再亲我一口,算是婉拒了。”
江倦犹疑一瞬,捏着他的下巴,令他抬起头来。
这一回他倒是大方地吻了他。
江倦说:“以前我总有这般那般的理由远离你,我也知道自己很幼稚,到了这个年纪,也想随心所欲一些。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回去以后你可以说给我听。现在,我是想听的。”
萧始怔然抓住了他,蓦然将他拉进怀里紧拥着,听那微颤的呼吸,怕是想哭。
“别丢人啊。”江倦给他顺了顺毛,“多大点事也值得掉猫泪,你那金豆怎么这么不值钱?”
萧始憋了半天没说出话,江倦也没为难他。
“好了,先办正事,你在下面,有什么问题就叫我。”
说完他便转身上了楼。
萧始在楼下帮他照明,一直到他踏上最后一级阶梯。
光线消失时,江倦停在了楼梯转角。
屋外的晦暗月光自窗口倾泻而入,将一双人影拉的狭长。
乌云散尽时,他看清了那人的容貌。
男人有着一张俊俏的脸,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眸色灰中泛着紫气,显得阴鸷又难相处。
他该是有欧亚血统的,原本白皙的皮肤被晒得黝黑,领口下隐约透出了本色与横亘在皮肤上的疤痕。
江倦深吸一口气,用缅甸语极轻地问道:“等了多久?”
“怎么发现的?”男人问。
“声音。”江倦说,“这房间里回荡着一种奇怪的声音,很轻。你是怎么做到只让我一个人听到的?”
他毕竟聋了只耳朵,听力不比健全的人,没理由他能听见的声音,萧始却毫无感觉。
尤其是在那人害怕紧张的时候,对“鬼屋”的异响应该更敏感才是。
男人笑了,“不是我动了手脚,是你还年轻。人一旦超过了二十岁,听力就会开始退化,理论上,年纪越大的人越难听到高频的声音,不过这不重要。言归正传,回到你刚才的问题,如果你单指今天,那等的不久。要认真算的话,那等了该有七八年了。”
卡索朝他温和一笑。
“该说是我的荣幸吗?”
卡索向一脸淡漠的江倦张开双臂,毫无悬念地被拒绝了。
他倒是也不气,拉着江倦走进楼道深处,把他推进了尽头的房间,将他顶在门上,垂首便要去吻他。
江倦咬着牙关,看准对方犹豫时,额头狠狠撞在他唇上,血腥味顿时弥漫在卡索唇齿间。
他用指腹一擦唇上的血,笑道:“性子还是那么烈,疯起来就喜欢干这种玉石俱焚的事。让我看看,头磕破了没?”
“滚开!”
“嘘……别让他听到了。你要是把他引来,我会不高兴的。”
卡索手指抵着江倦的唇,示意他噤声,“放心吧,今天我不是来带你走的,我只是……很想你。”
卡索放松力道,箍着江倦的腰,将额头垫在他肩头,疲惫地眯着眼。
他呼吸平稳,炙热的气息呵在江倦颈窝里,却令那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在害怕我?”
卡索疑惑地看着偏过头去,不敢正眼瞧他,显得焦虑不安的江倦。
“抱歉,我没想伤害你,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让我好好看看你……我就会走了。”
他明知江倦对他有多反感,揉了揉方才江倦额头撞红的位置,自觉退后几步,借此安抚着他的情绪。
“我以为在你心里,我和他们会有点儿不一样。”
卡索苦笑着退到窗边,靠在窗台上,望着院里的一片狼藉,“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江倦质问,“楼下的照片是你干的?”
卡索摇摇头:“我是来销毁它的。有些人收集到的情报太多,对我们造成了威胁,那张照片的信息量太大,流出去会对我们造成麻烦,我不得不来善后。原本是该一把火烧了这里的,不过如果你需要,那我愿意把它拱手让给你,只为博美人一笑。”
“有些人是指谁?”
“你应该猜到的。”
江倦沉思道:“叶明宣?”
卡索抿着唇,笑意更甚,“叶氏集团和程氏一样是‘17’在雁息的交易枢纽,不过程三史这人身上的不稳定因素太多,随时可能引爆,所以早在几年前,老板就提前扶起了叶氏。叶家的老头子们为了取悦老板,咬住这口肥肉也算是倾尽全力了,甚至不惜倾巢出动,把叶明宣也拖下了水。那姓叶的是个老实生意人,哪里做过这种草菅人命的买卖?尝试反抗却遭到了家族制裁,他上面的长辈把他的母公司,叫……叫……”
“桓宇能源。”江倦提醒道。
“对,就是这家煤矿公司彻底变成了制毒的窝点,公司法人是叶明宣,万一东窗事发,他也洗不清罪名,他被逼无奈,也只能同流合污。他们最沦丧人性的一点就是给叶明宣也用了‘绿水鬼’,他体质特殊,侥幸没有成瘾,却因此丧失了生育能力,从此之后也死了心。他本打算把妻儿送出国外,实名举报家族的罪行,与他们同归于尽的,但他的妻子却做了件傻事。”
卡索扼腕,惋惜地摇了摇头,“真的很傻,竟然反向追踪我们的信息来源,试图攻破我们的数据库。”
江倦脸色泛着青白,“她是因为这个……”
卡索说:“其实我比你想的回来得还要早,当时老板给我的任务是除掉这一家四口。不过后来看在穆雪茵死得那么惨的份儿上,我没动他们还年幼的养女。至于徐子沐,进了监狱反而是对他的一种保护。叶明宣么……我还没动他,他就被急于自保的叶氏做掉了。”
他点起烟来深吸两口,顺着窗缝吐出了烟雾,回过头来依旧是那副笑颜。
“我已经尽可能地坦诚了,可以看在我无意伤害你的份儿上,再给我一个抱抱你的机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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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反转
江倦没有答他的话, 只朝他伸出手来,掌心向上,索要着什么似的。
卡索疑惑:“你这是……”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对方一脸愕然。
江倦又道:“别装傻, 把那把M1911还给我。”
卡索露齿一笑, 起身走到江倦面前, 借着理顺他额发的机会, 与他那深邃的眼眸对视着。
“谁给你剪的发型,狗啃一样,手法还不如我。”
江倦扭头避开他的手,“放开, 关你屁事。”
“这么久不见, 连句好听话都不愿说, 真让我寒心。”卡索用小指轻点江倦的眼尾, “总是染着片红,哭过一样, 惹人心疼。”
江倦攥着拳,掌心的伤口撕裂, 又渗了血, 他指尖沾着血迹抹在两侧下眼睑外缘,一字一顿恶狠狠道:“现在呢?”
卡索无奈叹气, “更心疼了。跟谁学的,疯成这样。”
他抚着江倦的头, 举手投足间透着沉重, “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算了, 时间差不多了, 你该走了。”
瞥见腕表时间的卡索脸色微变, 蹭去江倦脸上的血迹, 把一本笔记往他怀里一塞,便把他往门外推。
“别贪心,拿了这个和照片就走,这些东西足够满足你来这里的目的,别给自己找麻烦。”
“可你还没……”
“你说这个?”
卡索拉着江倦的手,往自己腰间一探。
江倦摸到了那把轮廓熟悉的枪。
“东西我一直带着,可我今天不打算还给你。”
卡索的唇飞快地从江倦耳边擦了过去,随即把人推下了楼。
“因为,我还指望它能帮我争取一次再见你的机会。”
萧始正翻箱倒柜找着可能跟季隐有关的证物,几个房间翻下来,找到的都是些随笔留下的只言片语,或是意味不明的票据,总之摆在明面上和收在柜架里的东西都翻了个遍,却没找到什么关键性的东西。
他象征性地拿了几页看起来像账本一样的表格,还从那些积落了灰尘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张两人的合照。
该说不说,打从看了方才那张诡异的照片的后,他现在对所有照片都有阴影。
但好奇心害死猫,越是害怕,他就越是想看看照片里到底是谁,是否也被拼贴成了死后的遗像合照,正打算对光细看一番,忽听脚步声咚咚从楼上大步跳了下来。
他探头出门一看,就见江倦朝他冲了过来,来不及躲闪,他的头直接撞在了迎面扑来的江倦怀里。
两人呼吸都是一顿,都不大舒服,江倦揉着胸口倒了口气,“去拿上客厅那张照片,我们走!”
“啊?走?走什么,这么快就查完了?”
江倦把萧始从房间里拎了出来,往放着照片的客厅一推,“快!快去!”
萧始满头雾水,还是遵命去了,急匆匆回来的时候,江倦拎着后领,把他从来时的窗户又甩了出去,推了他几步,两人翻过墙头,又回到了那条萧始险些被洗脚水淋了满身的巷子。
这会儿天彻底暗下来了,零星能看到几户人家的窗子透着昏黄的光,这种破败的年代感让人有种一晃回到小时候的错觉。
“江二,怎么这么急啊?”
萧始被江倦拉着狂奔在狭窄的巷子里,不得不从小心避开巷道两侧垃圾的高度集中的精神中分心去问:“我们不是还什么都没找到呢吗?”
“没时间了,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里面!”
“什么?!你刚刚到底在上面遇见什么了啊!”
江倦自然不能如实说是见到了卡索,犹豫着想了个离谱,但刚好能骗骗萧始的说法:“鬼,恶鬼。杀人放火勾魂索命的那种。”
萧始:“……?”
两人一路跑回停车的位置,把从小洋楼里带出来的东西都塞进了后备箱。
直到开出了三街里,萧始才停下来,擦着滑到下巴的汗珠问:“媳妇儿,你到底搞什么?”
江倦没回答。
他也没法回答。
要是如实说是遇上了卡索,这人大概会直接掉头回去拼命。
可他不说,萧始又眼巴巴等着他的回答。
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拯救了一筹莫展的江倦。
他翻出那救命的手机,只听对方说了一句,心里那点脱身的侥幸顷刻间荡然无存。
“知道了,这就过去。”
江倦转过头,对萧始正色道:“去夏陂市局,那具尸体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人是怎么死的?”
“……不重要,对我们来说,重要的是死的是谁。”
江倦小抿一口水,压了压顶到嗓子眼的咳嗽,“周悬在电话里说,郑鉴和陈薏熳都觉得死者像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谁?”
“……孙晨宇。”
两人晚饭都顾不上吃,又从三街里匆匆赶去了分局,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坐了一排人,都是一脸看破红尘生死的苦相在抽烟。
“哟,来了。”
周悬把自己造的灰头土脸,那副精英样也没了,一脸崩溃地猛吸了两口,抬起胳膊戳了戳身边的宋玉祗:“你说,要不我辞职回去当小白脸吧。你裴哥又不是养不起我,我遭这罪干什么?”
“话是这么说……”宋玉祗说,“但小白脸千千万,比你年轻,比你好看,比你身材好,比你会讨人喜欢的可太多了,你总有一天会失宠的,到时候打算去哪儿喝西北风?”
“你总不会不管兄弟吧?我能不能去你家当保安?”
“保姆还差不多。不过想当我家的保姆,得特别会……”
“嗯?会什么?”
宋玉祗龇牙一笑,“洗床单。”
周悬:“……”
萧始有点心痒,他也想加入周悬的“软饭联盟”,并且立志把这个小团体更名“舔狗互助会”。
“别贫了,现在是什么情况?”江倦问。
“大概就像我和你说的,尸检时,郑法医和他的助理清理了死者脸上的油彩,从长相辨认出了他的身份。不过死者比起你们之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大变样了,他们也不是很确定死者是不是孙晨宇,所以打电话把你们叫来了。”
“人呢?”
“还在解剖室躺着呢。”
江倦带着萧始上了楼,就见郑鉴和陈薏熳也是一脸虚脱。
本来加班熬夜处理这种疑似发疯吃人的案子就够闹心的了,没想到死去的凶手还是熟人,换谁都难受。
陈薏熳一脸疲惫地奉上一叠资料,“这是刑侦那边调取的孙晨宇档案,照片有几年没更新了,和现在可能不太像。不过他现在和两个多月以前来局里的时候也不太一样,江副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这话光凭脑补很容易产生误解,江倦顶着一头问号进了解剖室。
室内弥漫着一股恶臭,虽然此前开过了通风扇和空气净化器,可这会儿味道又冒了出来,像是……
“腐尸的味道。”
萧始捏了捏鼻尖,把江倦卡在下巴的口罩往上拉,挡住了口鼻,“味还挺冲的,总不至于这几个小时的时间,人就烂了吧?”
这话听上去没什么毛病,只有对视中的两人知道隐含的深意。
吸食“寒鸦”的副作用之一就是身体会发生溃烂,在澜江抛尸案中,死者东野翔太的身体就起了烂创。
把时间再往前推个半年,被捕的白云化工CEO许裔安以及已经亡故的,深藏在警界高层的内鬼,曾任雁息市局副局长,后高升省厅的林成奇或自愿,或被迫也沾上了“寒鸦”,两人身体也产生了相同的异状,这一特点甚至一度成了他们判定某些瘾君子是否沾染“寒鸦”的依据。
孙晨飞的死亡时间就在几小时前,他是在众目睽睽和监控录像的见证下倒在公共场合的,之后也没有被掉包尸体的可能,就算环境再怎么恶劣,也不至于在这几小时内尸体就迅速腐烂。除非,那恶臭的来源是他身上原本的一些溃烂。
郑鉴帮忙掀开遮盖遗体的无纺布,被清理过身体的死者仰面躺在解剖台上,枯瘦的身体被剖开的刀口已经缝合了,从锁骨到脐下,看着十分骇人。
江倦没有急着去辨认尸体的长相,而是先专注于观察遗体表面的异状。
死者的皮肤上有着大片青紫色的痕迹,是皮下出血而形成的瘀斑,却没有任何外伤,看上去并不是受到外力重击,倒像是毛细血管自然崩裂而产生的。
这也就应了几个小时前江倦在康复中心对叶明宵主治医生的叮嘱:如果戒断方式不当,成瘾者很可能会因为血管崩裂而死。
萧始指着尸体腿部的溃烂,“果然是这样。和东野翔太的情况相似,他也是先从腿开始烂的。”
“这就像久站的人下肢容易产生静脉曲张一样,受到污染的血液长期瘀滞,就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江倦又问:“死因是什么?”
郑鉴说:“猝死。检验时发现死者心脏增大,重量增加,心腔扩张,心肌松软,有弥漫性心肌细胞水肿,肌纤维溶解,间质纤维化。我们提取了一部分样本送去实验室检测,如果检测到毒物成分,就可以肯定死因为毒物导致心肌炎引发的猝死。”
江倦转头去看死者的脸,终于明白了此前郑鉴和陈薏熳的话。
从五官特征来看,死者的确是孙晨宇没错。但距离江倦上一次见到他也就过去了两个多月,此刻他已经枯瘦如柴,两颊凹陷,颧骨突出,鼻梁和眼窝都似刀削般,失去了应有的圆润轮廓,现在看上去,他就像个皮包骨的骷髅,可以说除了一些典型特征外,已经面目全非了。
“确实是张吸毒吸多了的脸。可以确认,死者就是孙晨宇。”
江倦戴上手套,捏着遗体已经僵硬的下巴,掰开牙关,去看死者的口齿。
“还是很难相信,人类的牙齿是怎么做到那样干脆利落地撕……”
他的话突然顿住了,萧始探头过去,看出了问题所在。
也难怪他会迟疑,孙晨宇的牙齿有明显的经过手术改造的痕迹,犬齿如獠牙般又尖又长,难怪他能做到一口下去血肉模糊。
郑鉴打了个冷战,“我觉得可能是烤瓷牙的手法。把本齿磨小一圈之后,再套上烤瓷冠,特意制成这种形态,确实便于撕咬……呃,猎物。”
“你这么说就提醒我了。”
江倦从托盘里拿了只镊子出来,用金属后柄轻轻敲了敲死者的鼻梁和眼眶、眉弓等位置。
“从方才就觉得不对劲了,瘦下来之后,他的骨相不太自然,也像是改造过。郑法医,他脸上有动过刀的痕迹吗?”
“有的,江副简直是火眼金睛。起初我没注意到这点,还是薏熳提醒的。”
陈薏熳点点头,从笔记本电脑中调出了死者头部的X光成像。
“鼻梁处有垫假体,这个我倒是能理解,毕竟现代人审美都喜欢尖下巴高鼻梁薄嘴唇,可是他下颌骨也垫了假体就很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因为他并不是在美容。”
江倦手拿孙晨宇的资料照片,贴近了跟死者做着对比。
“而是在整容——把自己整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陈薏熳讶然捂住了嘴。
这样的人其实也不少见,医美技术发展至今,整容成明星脸的新闻层出不穷,远的不说,国内就有成百上千的范冰冰和刘亦菲了。
虽然不是很赞同这样的做法,但陈薏熳在看到类似的报导时心里都会默念一句“尊重祝福”,可她现在觉着跟眼前这个案例比,她还算能理解前者,虽然顶着张和别人一模一样的脸是挺惊悚的,但至少是往好看了整,像孙晨宇这种特意整成糙汉的模样,她实在……理解无能。
萧始提醒道:“我记得孙晨飞的父母还在世,可以的话,请他们来辨认一下死者的身份吧?认不出也不要紧,提取他们的DNA,做个亲子鉴定,我觉得这个人大概率不是他们的儿子。”
“他在孙晨飞过世后却来认领了遗体,最开始还拒绝解剖。如果他不是孙晨宇的话,那他的演技也太逼真了。”
江倦看着面前这具遗体,忽然有些感慨。
亏他还被这对兄弟的感情感动过,现在感觉当时被这种把戏骗到的自己简直是蠢到家了。
从现场回来的袁衾敲了敲门,把头钻进门缝张望了一下。
“江副,萧法医,你们都在啊。”
萧始的耳朵好像动了一下,“什么话,我跟你江哥不在一起才不正常好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
袁衾挤进来,看了一眼解剖台上的遗体,“我们在尸检开始之前第一件事就是先确认死者的身份,联系了死者的父母后,得到了他们的理解才进行了尸检。他们行动不便,得知这个噩耗之后又大受打击,情绪有点儿失控,还进医院挂水了,这会儿好了点儿,我们就托当地警方明早把他们送来雁息了,大概中午能到。”
“宿安到雁息需要这么久?”
“您有所不知,孙晨宇一家是宿安县人没错,不过弟弟孙晨飞过世以后,孙晨宇怕老两口太伤心想不开,就把父母接到长宁了。他进城打工有段日子了,为人老实,吃苦耐劳,还挺受工头重用的,听说他家里出事以后,工友们联合起来帮他向老板诉了苦,老板就提拔他做了个小工头,把他派去长宁的一个项目,吃住全包,待遇还不错,他就在附近找了个养老院,把父母送去了,不管多忙都会抽出时间去陪陪他们,听说养老院里的老人都很羡慕他父母。”
这个情况是众人没有预料到的。
按理说眼前这名死者应该是外人通过整容等方式改变容貌伪装成孙晨宇的,他避着孙晨宇的亲生父母还来不及,怎么会上赶着去二老面前晃悠?
“你……确定?”陈薏熳的表情有点复杂,“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袁衾一脸懵,“啊?什么误会?”
陈薏熳噘着嘴看向了江倦和萧始,“可能是我想象力太丰富了,刚刚我脑补出了一个……挺离谱的故事。我以为是这位死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杀害了正主之后取而代之……可从现在这情况来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她话音刚落,袁衾就见另外几个人脸色都微微发青,诧异道:“你们都是这么以为的?”
萧始郑重其事地拍了拍郑鉴,“老郑,给刑侦的朋友们解释死者身份的问题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看我媳妇儿状态不太好,可能要孕吐,先带他走了。”
说着他就把江倦往外扯。
两人在值班室里对付吃了顿泡面,萧始用卤蛋勾引江倦张嘴的时候,周悬这煞风景的又推门进来坏他的好事。
“刚刚体育场那边来了电话……”
萧始粗暴打断了他:“又出事了?!”
“那倒是没有。主办方让我转告你……”周悬看着江倦,似乎有些不解,“说最后压轴的曲子是贝斯手Luc专门给你道歉的,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请你一定要听听。“
他双手环胸倚在门边,上下打量着好像突然想起这茬,忙着翻口袋找手机的江倦。
“我没看错吧,你什么时候跟关系人的关系这么好了?我有点儿怀疑你在这案子里会不会做到公平公正了,要不你避个嫌?”
江倦趁着数据缓存的空隙叼走了萧始叉子上的半个卤蛋,一转办公椅,蹭去墙角里看演出直播了。
周悬:“……”
这场面真诡异。
怎么觉着脖子凉凉的?
他回头一看,正对上萧始那怨鬼般的眼神,差点叫出声,“我淦!你找打啊!!”
“你为什么要提醒他……我好不容易才让他暂时忘记那几个没有脸的帅哥,今晚他肯定又嗨到不睡觉了,你要怎么赔我!!”
周悬想说关老子屁事,可这人一言不合就要红眼圈掉眼泪,这他可遭不住,赶紧跑走逃命当不知道了。
萧始惨兮兮地往江倦背后一贴,低哀哀哭道:“媳妇儿,你理理我……媳妇儿媳妇儿……”
“别吵。”
江倦捧着手机,人都快陷进去了。
“就那么好看?”萧始阴魂不散地把脑袋凑了过去,在江倦眼前晃来晃去,“比我还好看?”
“这是我第一次听贝斯手和声,还是用俄语,你消停一点。”
祸水!
萧始心里暗骂,却还是忍不住百度了一下“D.E”乐队的详细资料,尤其重点关注了今天那个毛子贝斯手,一边翻着网上的照片,一边恶狠狠咬着面饼,时不时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切!造型杀马特……嗤!人设非主流……这都什么年头了还搞恶魔噱头,一股子土味!……我擦,舞台上做这种动作?太下流了吧!”
也不知这位最擅长土味情话的专家到底哪儿来的脸说别人。
好一会儿,江倦终于放下手机,红着脸转过身,慢吞吞地蹭了回来,咬走了萧始叼着的火腿肠后半段。
“你还知道回来?”萧始数落他,“心都飞到西伯利亚了,你该不会是要跟那毛子私奔了吧?!”
江倦微微仰起头,双目无神地眨着眼。
“算了,说正事吧,今天……”
萧始见江倦还没回神,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江二?江二?!”
“……他,”江倦又用力吸了下鼻子,“好帅。”
萧始:“??”
“以为他只是贝斯弹得好,没想到歌也唱的那么好,果然和声音一样,没让我失望。”
萧始:“??!!”
“萧始,我好像……”
萧始本能地慌了,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看着耳根子都染了红潮的江倦,“你,你好像什么……?”
江倦目光迷离地看了他半天,这如凌迟般的煎熬也硬是被拉长了。
就在萧始忍不住想再追问一句时,忽见那人无声无息流出一行鼻血,紧接着萧始一声无比惨烈的嚎叫把隔壁刑侦办公室里所有昏昏欲睡的警察都喊精神了。
袁衾闻声赶来的时候,萧始正含泪给江倦擦着鼻血,“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这……什么情况?”
袁副大队长摸着自己锃亮的脑壳,惋惜着自己因为这一嗓子又逝去的两根头发。
“前妻有了新欢,他这个旧爱有危机感了。”周悬叼着不知哪儿摸来的黄瓜,咬的咔嚓作响,“别理他们,男同就是事多。”
“哦……那周队您是什么?”
掉的这两根头发可能带走了袁衾的智商,他竟然不走脑子地问了这鬼话。
两人尴尬地对视一眼。
周悬把黄瓜屁股往袁衾快寸草不生的脑顶一放,“男同。”
后来江倦的加班计划还是被迫流产了,因为太吵,他和萧始还是被忍无可忍的周悬和分局同事们撵了回去。
本来江倦还想去体育场勉强赶个闭幕的尾,结果刚说了个“想”字,就被萧始不留情面地塞进车里,强行带了回去。
“你给我回家睡觉,也不看看几点了!明天还有一堆事等着你处理,你快把那个毛子给我忘了!”
“哦,对,明天还得见孙晨宇的父母,确实要早做打算。”
江倦终于回了魂,不过以他那平时萎靡不振,一有要事就来劲儿的性子,这一晚上怕是也别想睡。
他从进了家门就开始研究从小洋楼里带回的几件关键证物,连哮天主动拱过来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撸了几把,态度敷衍得连狗都不高兴了,扭着屁股上楼进了卧室,独自生起了闷气。
可惜江倦忙着摆弄手机,实在没心情考虑它的感受。
萧始接了外卖回屋,见江倦那握着手机不放的样子就来气,劈手夺了手机,一个劲儿点着他的脑门。
“我说你啊,江二,你给我坐好了!能不能别被男色蒙蔽双眼,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你清醒的时候能干出这种事吗?”
“我现在就很清醒。”
江倦拿回手机,解了锁屏自证清白,“我在查照片上另外几个人的身份。现在的黑科技还真不少,扫一扫识别面部特征就能自动搜索相似的人,还挺好用的,凭这特征我确定了其中三个人的身份。”
“是……是吗?”
一看手机画面确实停留在人像的搜索界面,萧始有点心虚。
江倦面沉似水,“道歉。”
“啊?”
“给我道歉。”
“好吧,床上道行吗?”萧始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拎起了手里的纸袋,“我刚定了个……”
“你打算在床上吃什么?”
江倦眉头一挑,额角的青筋似乎跟着跳了一下。
“吃……你。”萧始的声音越发虚了,“你误会了,我不是半夜又点顿夜宵,是叫了个外送……留着咱们待会儿用。”
“送的什么?”
“……婴儿嗝屁套。”
萧始看见那人的青筋又跳了一下。
紧跟着,他自己那不可描述的地方的青筋也跟着跳了一下。
……
“萧始,你就是个牲口!”
被萧始就地正法的江倦头一回觉着自家的地毯那么碍眼,平时哮天在上面折腾惯了,萧始又一贯敷衍打扫,他也懒得做监工,这报应不就来了,摸黑吃了他一嘴的狗毛。
“我有危机感。”萧始压在他背后,险些给他压背过气去,“你最近心里装的都是别的男人,我怎么会不慌。方才是有点重了,你别生气……”
“滚下去。”江倦筋疲力尽道,“也不看看时候,现在分局连带市局都在为这案子操心,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彻夜不眠,也就你这狗东西还有心思做这个!”
“谁说的……我听说姓姜的和姓宋的也经常忙里偷闲,他们那抽时间的手段更高明,喝杯水的工夫,俩人就在车里搞完了。但我不行,我没宋玉祗那么快,车里也不够我施展。”
江倦心道当初不知道是哪条狗确认了“寒鸦”纯品的副作用之一,就是与血液融合后再做那个的时间会被强行延长。
这话唯一靠谱的就是最后一句,车里不够他施展。
狗主人不小心把哈士奇忘在车里的后果他是见识过的,想想萧始把脑袋拱出车窗缝隙啃窗玻璃的样子,江倦又把自己气笑了。
“行了别闹,快下去,还得做正事。”
江倦往后蹬了一脚,刚提起腿来就被压了回去。
那人沉着声音在他耳边,边说边咬:“这不就是正事?”
“萧始……那药是让你给磕了吧!”
江倦反手就是一拳,正中萧始额头,趁那人吃痛缩手,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被打了一巴掌的萧始只能顶着个红手印进厨房给江倦煮了碗蛋羹撑着他熬这一宿,回来的时候,那人正在研究从小洋楼带回来的笔记。
江倦甚至做好了萧始问起就胡诌个理由蒙混过去的准备,却没想到那人压根就没在意这个,一铲子直接刨了根:“你今天是不是在那儿遇上什么人了?”
“嗯?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
“直觉有没有告诉你不该问?”
“但我还是想问。”
萧始往他身边一坐,虚脱地赖在他身上,“为什么我的情敌这么多啊,本来情路就够不顺的了,还来这么多拦路打劫的……”
“是你自己非要把他们当情敌的,什么毛病。”
江倦白他一眼,把笔记本往他面前一推,“别纠结了,先来看看这个吧。这是季隐的日记。”
“什么?这年头还有人写日记?还是手写的?”萧始难以置信,“这有点儿刻意了吧?”
“季隐在日记的第一页就写明了原因,他的生活长期受人监视,电子设备也被监控了,他只能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里用这种方式记录下他的遭遇。”
“监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几年前。”
江倦坐直了身体,凑过去给他指着日记的关键部分,“季隐在日记里写说自己在七年前就开始进行他的调查了。他的父亲早年死于一场车祸,母亲一直坚称父亲是被人杀害的,在母亲过世后,他再无牵挂,便决定独自调查这段往事,找出父亲死亡的真相。”
“等等,七年前?”萧始发现了他话里的重点,“可他认识叶明宵是在三年前啊!”
“这也就证明,季隐在认识叶明宵以前就在着手调查这件事了。”
江倦将那张从小洋楼带回来的合照摆在茶几正中,“他在母亲的遗物中找到了一张母亲藏了多年的照片,就是这张。他拿到的时候就发现照片上一部分人的面孔已经拼贴为遗像了,其余人的长相模糊不清,但有一人他认了出来,就是颇有声望的企业家叶承志。当时叶承志正因涉嫌不法行为被调查,是新闻报道的熟面孔,认出他并不奇怪。”
江倦点了点照片上的某个没有被拼贴遗像的人物,这意味着此人可能还活着,可惜照片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老化,本就模糊的五官长相如今更难看清了。
“季隐的父亲季洺寒也曾是叶氏的高管,他觉得父亲的死很可能与叶氏有关,所以进入叶氏工作,尝试深挖当年的秘密。但他只是本科学历,想要挤进叶氏这样的名企并不容易,正巧当时叶氏成立了春色事业部,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大多数人是不愿意加入的,但对季隐来说,这却是个机会。”
这故事离奇曲折,连爽文都不敢这么写。
萧始忍不住问:“那他的调查有进展吗?”
江倦遗憾地摇摇头,“很有限,毕竟他只是个普通员工,很难接触到核心的秘密,况且高层中很多人知道他的身份,一直限制着他的活动,在进入叶氏的几年里,他寸步难行,为了坚持留下来,也吃了不少苦。所以在遇到受伤的叶明宵时,他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等等,等等等等。”萧始叫停了他,“我记得后面的故事,陈情说叶明宵把有女朋友的季隐给睡了,简直畜生不如!可要是季隐主动接近叶明宵,那不就是全员恶人……?”
“也不是。”江倦眨了眨眼,“陈情的故事是很让人气愤,但有些细节经不起推敲。别忘了他们被困在雪山别墅的时候叶明宵可是断了条腿还发着高烧,这样的身体状态是很难做那种事的……一般来说。”
为了严谨性,他还是补充了最后一句。
对于某些不一般的,那就未必了——比如面前这条狗。
“或者还有一种情况,”萧始暧昧地蹭了蹭江倦的脚尖,“也有可能是上面的那个主动,脐橙!”
“……你直说主动的那一方是季隐就好了,不用揣测别人在一起到底谁上谁下。”
江倦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句有怪莫怪,解释道:“季隐在日记里说,跟张挽宁的交往和结婚并不是他们自愿的,两个人都是身不由己。”
“……还有这种事?”
“张挽宁是他一位领导的女儿,牵扯了一些丑闻,闹得很不好看,急需一个接盘侠来收尾。对方承诺不需要他对张挽宁负责,两人只要搭配演一场戏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还给了他一些好处。季隐觉得这可能是个深入调查的好机会,就答应了这桩交易,后来他才知道,张挽宁是被叶承志的孙子叶凯强迫,当时还怀了孕。可叶凯是结了婚的,不可能为了张挽宁而离婚,就算真的离了也不可能娶她,她父亲为了平步青云,决定压下这件事,才找到了季隐头上。”
萧始差点吐出来,“这姓叶的一家子还能再狗血点儿吗!”
“能。”江倦面无表情地说,“这才哪到哪。”
萧始给他喂了几口快凉的蛋羹,等那人抹抹嘴吃饱了,才做好心理建设。
“你,你说……我尽量不拍桌子。”
“原本季隐和张挽宁就是逢场作戏,可叶凯对张挽宁念念不忘,之后又多次强行与张挽宁发生了关系,迫于父亲方面的压力,张挽宁无法报警,走投无路只能求助于季隐。季隐心软,决定用结婚的方式保护她,可后来叶凯还是没有停止他的犯罪行为,堕胎后的张挽宁再次怀孕。有关张挽宁的部分,日记中只写到这里,我想后面很可能是在季隐被害和多方压力共同作用下,张挽宁终于崩溃,被叶明宣和叶明宵一起保护了起来。”
“……什么?”
明明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在听到这个展开的时候,萧始还是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太有限了,在现实面前还是不值一提。
“照这个说法,叶明宵他他、他居然是个好人?张挽宁的孩子也,也不是季隐的?!”
结果到头来,叶家保姆之间流传的有关叶明宣是被迫收养长辈塞过来的私生子这传言居然是真的??!!
“季隐从没说过叶明宵是坏人。”江倦的语气有些沉重,“在他的日记里,以第一人称做出的叙述都反复强调自己才是恶人。”
萧始揉乱了自己那一头本就不怎么立整的头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所以季隐和叶明宵到底是什么关系?”
“利用关系,还有,恋人关系。”
萧始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他现在的心情比自己的头发还要凌乱。
“最初季隐的确是带着目的接近叶明宵的,在接下来的相处中,他发现叶明宵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但并不像旁人说的那样一无是处,又或是季隐与旁人不同,他发现了叶明宵身上的闪光点。他在被叶明宵提拔的同时,也将叶明宵带上了认真工作这条路,把自己在工作中积累的经验都教给了他,在那段时间里,两人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就连公司的其他职员都认可了叶明宵的能力,改称他为‘小叶总’,而不是‘二少爷’了。”
“还……有点儿励志。可我想不通,既然叶明宵愿意为了季隐重新做人,那就是想和他一起生活的,他怎么会同意季隐娶张挽宁的?演戏也不行啊!”
换位思考一下,假如是江倦为了保护一位女性而做出自我牺牲与对方结婚,萧始绝对要抢婚的!
“重新做人?为什么是重新做人?”江倦反问。
萧始被他问的一愣,“啊?不是说叶明宵劣迹斑斑,高中的时候就把女生弄怀孕了吗?”
江倦沉默了一下,“那是给叶凯背的锅。”
萧始:“……”
“从小就不做人的一直是叶凯,叶明宵除了不爱学习不爱工作以外没什么太大的缺点,也正是因为他不务正业不服管教,又没有父亲护着,所以他才会被抓去给叶凯背黑锅。”
“……我滴乖乖,敢情BOSS居然是白莲花?!”
萧始还没从雷击中缓过来。
这一晚上他受到的震撼太多,已经无力消化了。
他回过神时,江倦刚刚放下电话,去掐他耳朵的手中途转了个弯,揉了把他头上的乱毛。
“收拾一下,准备出门,赶在天亮之前陪我去个地方。”
“啊?哪里?你又要做什么……”
“季隐的新房。有些细节我很在意,得去确认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部分理论来自《法医病理学》。
这个反转应该没人想到吧。
叶明宵和季隐的遭遇很让人同情,但并不代表他们每一个选择都是正确的,我觉得这一章的内容可能有点有点风险,还是要强调一下,文中人物的三观不等于作者三观,他们的做法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就算不能设身处地理解,也希望不要上升到攻击纸片人,鞠躬。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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