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件过后, 施茂才整个人都老实了许多,不知他和哪位离开的学子谈了什么交易,反正如今现在留下来的人是他。
只是平时还在同一个班里上课, 好在两人座位离的比较远,而且林昭因为个子高,在后排坐着, 不然他分分钟都会被施茂才的眼刀子杀死。
凶狠归凶狠, 虽然施茂才一就看林昭不顺眼, 但总算不再挑事了。
书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夫子们按时教学,学子们按时上课。
这日上午是一大节策论课,写策论像是写小作文, 夫子在上面讲了一刻钟, 就让他们拿出纸自己练习。
一堂课结束的很快,最后交上去时, 有人眼尖的看到林昭所用的纸张似乎有些不同。
这人家里是有些家底的,府城最近新出了一种纸名叫素笺, 他家里的仆人也给他带来了一些。
现在看过去, 林昭座位上剩下的纸和他所用的纸一模一样,竟然都是素笺。交了策论之后,那人从讲桌上下来, 走到林昭旁边, 道:“林昭,看不出来啊,你竟然也用得起素笺。”
此时是课间休息的时间, 听见这人这么问, 大家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
因为平时林昭的吃穿用度大家有目共睹, 和他们这些有家底的人比起来差远了,可现在看他昨晚上剩下的那一沓厚厚的素笺,怎么看怎么不合理。
林昭看了那人一眼,本来没想着解释,不过想起之前的种种,万一再有人说些不切实际的话往他身上泼脏水,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道:“这是我家造纸坊做的纸。”
那人惊讶了,声音不由得大了几分,“你说什么?这是你家造纸坊做的纸?!天呐,我简直都不敢相信!”
这话班上的人都听见了,本来对林昭不冷不淡的态度忽然变得热情起来,刚才那人本来还一副瞧不起别人的样子,现在竟然小声谄媚道:“那什么,林昭,你看咱们好歹也是同窗,你下次回家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多带些素笺来?我按照市价付你钱,怎么样?”
他可是听家里的仆人说了,素笺每次隔七日才售卖一次,而且还限购,想多买一些都买不着。没想到身边竟然有一个隐藏的捷径,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是要赶紧争取了。
林昭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下次回家是年节。”
现在距离年底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只怕这人是等不起的。
果然一听这话他这心思就散了不少,等林昭给他从家里带纸过来,那是等不及的。
随即想到什么,等再度开口时,下一堂课的夫子已经进来了,他只好闭嘴了。
书院里就那么点人,有个什么事传的也快,没过几天,大家都知道素笺是林昭家里造纸坊做的了。
施茂才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他眼神阴冷的在暗处看了林昭许久,最后回了房间。
很快到了月末,两日的休息日,施茂才竟然回家了。
要知道之前一年的时间,他都只有在放大假的时候才会回去,这次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月末竟然回去了。
施茂才回家自然是有事要办的,他在书院里搞不死林昭还惹了一身腥,可自从得知了他家里造纸坊是做素笺纸的造纸坊时,他心里就有了另一番盘算。
他之前跟林昭斗诗输了的事情,如今满城的读书人几乎都知道了,所以他回家的时候很低调。
可什么事都没能瞒过他舅舅,读书人最看重名声,他舅舅知道他输了斗诗会,专门来家里斥责了他两句,大概是说让她整天不要把心思放在跟人争强斗胜上,要专注读书做学问才能成大器。
施茂才面上答应的好,心里仍旧想着怎样才能搞垮林昭。
商人的竞争总是很激烈的,如今也才一个月的时间,素笺纸被程金炒的火热,不仅导致其他的纸墨铺子客流量减少,还是很多供货商造成了货物积压。
这些传统的供货商也就是造纸商们造的纸有一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不能久放,纸张容易发霉被虫蛀。
现在大批的纸张积压,他们很是焦虑。于是便有人动了歪心思,想要打听出来是哪家造纸坊在给程金的巷陌斋供素笺的货,从供货商下手,可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一劳永逸的法子。
施茂才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个姓卫的供货商,叫卫强,将他查到的林昭家里城西造纸坊的信息透露了出去。
卫强的造纸坊已经停工好几日了,他们生产的纸张还有一大批积压在仓库里,而且每隔几日就要拿出来晒一晒,生怕发霉了就全完了。
忽然有人找到他,给他出个主意,如果他能拿到素笺纸的制作秘方,那他这造纸坊的纸何愁卖不出去!
————
姜子延最近没太管造纸坊的生意,韩愚管理的还不错,而且周幸也十分给力。
不得不说周幸的算盘珠子打的极好,每月造纸坊的进账和花销他都算得清清楚楚,而且从来不藏私。每月来和姜子延回报情况的时候都说的十分仔细,姜子延越发觉得周幸是个人才,光这月钱都给他涨两回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间已经进入十二月。外面的温度像是被腰斩了一般直接降了一半,姜子延一向怕冷,已经穿起了厚厚的袄子。
他最近在研究一种新的纸张,想把竹纸做成前世他所见过的花草宣纸的模样。
早知道过程中需要添加一些花草的花瓣和根茎,直接是在哪一个步骤里面添加,添加时用新鲜的花蕊还是晒干的干花都有待探究。
他翻看了百科全书上许多理论知识,想着先把理论这一关理通顺。不过或许可以参考一下文轩纸的造法,文轩纸里面加入了花瑶花,他也想在竹纸上加入一些花草,或许有些道理是相通的。
……
这日一大早就有人过来敲门,姜子延还没起床,一到冬天他越发懒了,尤其是早上,根本不想离开暖暖的被窝。
韩孝敲了敲他房间的门,说道:“郎君,巷陌斋的程老板来了,说有急事找您。”
姜子延一听是程金来了,而且这么一大早就过来,想不通他有什么急事找他。毕竟现在造纸坊扩招了人手,素笺的供货量是足够的。
他侧起半个身子道:“你让他先在大厅等一会儿,我随后就来。”
姜子延赶紧坐起身穿衣服,他冬天怕冷,还怕起床穿冷衣服,就在前一天晚上将脱下来贴身穿的衣服放进被窝里,第二天早上起来衣服是热的刚好穿上。
此时他从被窝里拉出暖烘烘的衣服穿上,系好衣带后在里面穿上夹袄,又在外面套了一层厚实的长衣,打了个哈欠出门。
刚把门打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瞬间吹走了他的困意。
刚走进大厅,他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见程金急切的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程金道:“姜老弟,咱们当初不是说好的吗?契约上也都写了,除非你自己开店,否则你这素笺纸这次给我一家供货的。现在怎么违反约定给别家供货了?”
姜子延一脸莫名,被他说的话搞得一头雾水,反问道:“你在说什么?我压根就听不懂。我什么时候将素笺纸供货给别家了?”
程金看他不承认,来之前抱着的一丝侥幸也没了,寒意瞬间涌上心头。
“姜老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敢说这只不是你家造纸坊生产的?”
程金从袖筒里拿出一卷纸递给了姜子延。
姜子延看了他一眼,接过纸张,打开一看,确实与他们家的素笺纸别无二致。
可结合程金刚才话语里的职责,这纸貌似不是在巷陌斋买的。
姜子延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程老板,你先消消火,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纸我刚才也看了一遍,确实跟我们造纸坊产的素笺纸很像,就连摸起来的手感都差不多。
不过我以我们造纸坊的声誉向你保证,这不是我们姜记造纸坊生产的素笺。我们姜记造纸坊生产的素笺纸确实只给你巷陌斋一家供货。”
见姜子延信誓旦旦,言辞中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说他只给他巷陌斋一家供过货,程金这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在来的路上想过,如果真的是对方背信弃义违反了契约的规定,它虽然可以告到官府让对方给他赔偿,可那也同时意味着这个合作就到此结束了。
虽然他能够得到赔偿,但失去了这个生意,那才是最大的损失。
此时他冷静下来,问道:“那这纸是怎么回事?”
姜子延心里也纳闷,难不成是他们造纸坊的库房发生偷盗了吗?
不过事情还是要先了解清楚,他便对程金说道:“程老板,这背信弃义的事情我是决计不会做的,所以还请你相信我,可否告知我事情的原尾,我们一起商量商量,找出问题的所在。”
程金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下午,我们铺子里有一个小厮临时有事回家了一趟,路过博古轩时听到有人说他们店里也卖素笺纸,而且价格更为便宜。他回来之后与我说了此事,我便让他又跑了一趟,探探虚实。若是真的有素笺纸,就让他买一些回来。”
“小厮到那一看,那铺子已经关门了。今天早上他早早就去了,排队进去后一看果然有素笺纸。我给了他三两银子,可没想到他仅仅花了一两四钱就买了一刀回来。”
“我一看这跟我们卖的素笺纸别无二致,这不,一大早就过来找你了。”
姜子延仔细揣摩了程金说的话,分析道:“假如他们卖的素笺和我们卖的是一样的纸的话,那只有三种可能。”
“哪三种?”
“一是我们姜记造纸坊的存放素笺纸的库房被偷窃了,二是他们偷了我们的造素笺纸的核心技术,三是偷了你们巷陌斋的库存。”
一听第三种可能,程金立刻反驳道:“第三种不可能。来之前我特地清点过,我们铺子里库房存的素笺纸是够数的。而且我们库房里的库存并不多,但听小厮说博古轩的铺子里,那架子上放置售卖的素笺有很多。”
姜子延抿了抿唇,道:“那只有前两种可能了,”
“那姜老弟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最大?”
“都不大。”
程金不解,“为何?”
“首先,我们姜记造纸坊的库房是经过改造的,我亲自设计的图纸,墙上一扇窗都没有,门上的锁只有我有钥匙。每次去给你拉货的时候都是他们来我这里拿钥匙。而且要是上次拿过去开库房,是在四日前。”
“那万一就是就是四日前被偷的呢,等了四日之后才放到铺子里售卖。”
“不会。每次供完货后都会清点库存,清点的人百分百可信。如果数量不对,我肯定早就知道了。”
程金被他说服了,又接着问道:“那第二种可能呢,为什么可能性也不大?”
“程老板有所不知,我这造素笺纸的核心技术其中有一个地方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所以即便他们偷了技术,那也不是完整的素笺纸。”
姜子延十分确信,当初他研制竹纸的时候,最后一个地方,他想了许久,实验了很多次,才成功造出了现在的素笺纸。这个方法确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就连那些负责实践的老兵们也不是很清楚中间添加了一种什么原料。
两个人分析了一大通,仍旧没理出什么头绪来。程金有点担心,说道:“既然这两种都不太可能,那他们的素笺纸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话提醒了姜子延,他的想法以及后来的分析全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对方所售卖的素笺纸是从他们这里流出去的。
竹纸和之前的麻纸不同,麻纸可以在最后成浆后加入一种特制的药水,用来做防伪标志。可竹纸不行,这种药水对竹料有影响,所以没能添加。
而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防伪不防伪了,而是他们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甚至是一模一样的素笺纸。
至于核心技术被偷这个可能,直接被姜子延排除掉了。
可若是对方售卖的素笺纸是对方自己的造纸坊生产的,所用的技术是他们的技术呢?
姜子延忽然想起来,他在研制素笺纸的时候最后一个步骤花了很多时间。但撇开这最后一个步骤不说,前面也能构成一个完整的竹纸完成技术,只是有很大的缺点。就是塑墨性不太好,而且不防霉腐且容易被虫蛀。
他忽然道:“我大概知道了原因。”
程金本来愁的已经成了个苦瓜脸,本来靠着独家售卖素笺的生意,铺子现在经营的红红火火。若是对方也有了素笺,那他这独家生意的算盘就落空了。
素笺纸的市场利润有多大他很清楚,如果对方也开始售卖素笺,那对于他的铺子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
程金听见姜子延说他知道了这其中的问题,顿时眼神一亮,问道:“你想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子延想了想,他已经有了一个猜想,可到底是不是还需要验证。
他道:“程老板,这个想法我需要时间验证。你回去后不要担心,依旧正常售卖你的素笺,规矩什么的统统不要改变,以前怎么样卖的以后还怎么样卖。”
“行,我听你的。”程金应道,“那你需要多长时间验证啊?”
“半个月。”
只要给他半个月的时间,他就能知道这批竹纸是不是跟他之前做的没成功的那一版一样。
“好吧,那你这里如果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这个你放心,咱们是合作伙伴,做生意,诚信最重要,这个我还是知道的。”姜子延说道。
至此,程金的心已经放下了,最起码姜子延这个供货商还是值得信任的。
“对了程老板,你今天带的这些素笺纸能给我吗?我需要用它来验证我的猜想。”
程金点点头,“没事,你要是用得着就都给你,我那还有。”
“好,那就多谢了。”
姜子延看了看天色,十二月的早上天亮的晚,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程金就等不及赶了过来。
如今这会儿天光已经大亮,姜子延还没吃早饭,说道:“程老板,还没吃早饭吧?不如留下来一起吃。”
程金拒绝了,他心心念念的记挂着铺子的生意,说道:“不用了姜老弟,铺子里还有一堆事呢,我就先告辞了。”
送走程金后姜子延本来温和的脸上瞬间冷了不少,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那么只能说造纸坊出内鬼了,不然这没有改进之前的竹纸技术怎么可能会泄露出去?
“冯轲,一会儿你去趟造纸坊,让张大哥吃过饭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要跟他商量。”
冯轲应下后,孙妈妈过来说早饭已经做好了,是不是要给他端过来。
姜子延道:“不用了,这里不暖和,还是去屋里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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