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讯赶来的李尚书急忙从人群中冲出来替儿子求情。他进来后赶紧走到黄烨面前, 满脸惊惶的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养不教父之过,都是臣这个当爹的没有教好他, 求皇上饶过他这次,以后臣定会对他严加管教,不会让他再像今日这般无状了!”

    此时的黄烨跟刚才和姜子延说话时满面笑容的时候完全不同了, 他脸上带着一丝狠戾和阴郁, 冷笑道:“严加管教?那你那位老岳父回去也要你严加管教吗?”

    李尚书对这当中发生的事并不是很清楚, 回家报信的小厮说的笼统, 只说家里的少爷出言不逊惹闹了皇上,他这才急匆匆赶过来。

    此时看皇帝震怒,李尚书只能先认错, 保全儿子最重要。

    他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道:“皇上恕罪, 皇上恕罪啊,都是臣的错, 对儿子管教不严,志远他年纪尚轻, 说话做事不知天高地厚, 回去后臣定然以家法惩戒。至于岳父,他也是口无遮拦,无心之失, 还望皇上看在太后的面子上, 勿要怪罪啊皇上。”

    姜子延默默给这个李尚书点了根蜡,他明知道皇上跟太后在朝中只是表面上的母慈子孝,实际上早已势如水火。

    这个时候李尚书只想着搬出太后来让自己儿子少受点罪, 却没想到这直接点燃了皇帝更大的怒火。

    黄烨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道:“爱卿说的家法朕看就不必了, 令郎这身子骨挨了家法怕是扛不住。况且朕也心疼他受这皮肉之苦,不如这样吧,就废除他的功名,让他在家面壁思过三个月,也方便爱卿好好管教他,如何啊?”

    李尚书惊的回不过神来,他儿子这个举子的功名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如今怎能说废除就废除,那是决计不可啊!

    李尚书慌了神,连声求情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这句恕罪的话黄烨听了太多遍了,耳朵已经磨出了茧子,只觉得他哭哭啼啼烦闹不堪,仅有的那点耐性也耗尽了。

    “怎么,朕贵为一国之君,如今却是连这点主都做不了了?难道说在李爱卿的心里,太后她老人家的话才管用吗?”

    这一口一个爱卿叫的实在是讽刺,听见这话李尚书方才觉出味来,自己刚才求情的时候说错话了,不该拿太后出来压人的。

    可如今已经把皇帝惹恼了,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一旁跪着的曹玄石听到要把李志远的功名给撸掉,也不管黄烨还在怒着,腆着老脸说道:“皇上,求皇上开恩哪!寒窗苦读多么不易,远儿身为一个读书人,要是被革除了功名,那无异于是要了他的命啊!”

    他不开口说话黄烨差点都要忘了这个倚老卖老的老家伙了。

    他道:“看来朕的话是一点都不管用啊,连我们这大儒都要抗旨不遵了。”

    “草民不敢!”曹玄石惶恐,这么大一顶抗旨不遵的高帽子扣下来,他不敢说话了。

    一旁的李志远听到皇上说要革除他功名的话又惊又惧,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想不到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明明只是一场赛诗会而已,怎么忽然皇上就来了呢?怎么他嘴上就这么没把门的,说的些污言秽语还被他听到了呢?

    李志远此时悔青了肠子,可即便再后悔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他难受的直接晕了过去。

    说是革除功名,黄烨其实并没有真的要这么做,只是想要给李尚书一个威慑,顺便吓吓李尚书罢了。

    李志远被人带下去后黄烨也没了心情,赛诗会为到了尾声,他一个皇帝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在众人高呼万岁的呼声中他离开了,这让在场的举子们纷纷松了口气。

    一国之君身上仿佛天生自带威严,他站在那里不怒自威,让其他人都不敢大声喘气。

    只不过走的时候特地跟姜子延叮嘱了一声,若真如他所说,行商能够令天下致富,有什么需要可以进宫去找他。

    这无异于是一个通行令,相当于皇帝当面表态支持他行商,此后京城也不会再传出他一个侯府小公子经商这类鄙夷的话。

    姜子延对他甚是感激,不管他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最起码在姜子延看来,这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赛诗会就这么仓促的结束了,第一名给了姜子延。奖品是那块暖玉,还有一百两银子。

    不过这么一闹其他人也都没了兴致,草草的恭贺几声便找借口离开了。

    李尚书也扶着曹玄石走了,只是走之前他深深地看了姜子延一眼。他今日虽然没在现场,但从小厮嘴里也知道了令他儿子一时激怒而说错话的人就是姜子延。

    看他那眼神,姜子延觉得以后他和这李尚书一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不过这李尚书家从李志远落马断腿后就和侯府结下了梁子,如今算是旧恨又添新仇。

    既然一直都是对头,那以后在京城里行事就得小心了。若是针对他还好,毕竟明面上他背后还站着宁安侯府,他就怕对方会朝他身边亲近的人下手。

    这边李尚书刚回到家,李夫人就开始在他面前哭哭啼啼,问他好好的儿子怎么昏迷着回来了,还有她那年过半百的老父亲怎么看着像苍老了十岁,惹得李尚书一阵厌烦。

    他烦闷道:“你问为什么?等你那好儿子醒来你去问问他到底怎么了!你还有脸提你爹,你看看他一个大儒,如今丢脸丢成什么样了!”

    李夫人一脸懵,可他又不敢怪自己的夫君,只好道:“那今日我爹和远儿他们受的委屈就这么算了?”

    李尚书满脸恨意,咬牙切齿的说道:“当然不能算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姜瑜这个黄毛小儿,以为今日有皇上撑腰就赢了?他想的美!夫人,明日你进宫一趟,去见太后,该怎么说你都清楚吧?”

    “这个我知道,你放心,太后那边我会好好说的。”

    赛诗会没想到是以这个场面收场,不过好在暖玉拿到了,也不亏。

    晚上吃过饭洗漱后姜子延敲响了林昭的门。

    林昭还在温书,点着油灯。姜子延进来后看到桌上的书,忍不住说道:“这么晚了看书容易伤眼睛,春闱你尽力就好,不用这么拼。”

    林昭知道他是关心他,虽然自己心里并不这么想,但嘴上还是道:“嗯,我知道了。子延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姜子延从怀里掏出那块暖玉,说道:“给你的,拿着吧。”

    林昭惊讶,“给我的?”

    姜子延笑了笑,“是啊,以前你不是送过我一块吗,这个算是回礼。你拿着吧,就当我送你的礼物,预祝你考试成功。”

    四舍五入这算是定情信物了吧……林昭想。

    他觉得春天越来越暖和了,明明花都还未开放的季节,他好似已经闻到了沁人心脾的花香,还有那柔柔的春风,轻轻抚过他的心上,软软的,痒痒的。

    “好,那我收下了,谢谢。”

    见他收下了,姜子延看他好像没有因为他隐瞒身份的事生气,此时便开口解释道:“很抱歉,阿昭,我的身份……隐瞒你们这么久。但我真的是有苦衷的。”

    姜子延把当时姜瑜遇袭的事情说了一遍,还说了一些原主曾经在侯府的心理经历,最后总结道:“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侯府,自从被你捡回家,我一直都想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开启新的人生。”

    “只是京城的事情也不能不管,如今刚好你要进京考试,如今我也有银两傍身,现在回去查清真相也算是个好时机……”

    姜子延还在解释着自己的想法,除却隐瞒了自己是异世灵魂穿越来的事,其他的事全都告诉了林昭。

    他还在说着当时姜瑜从乡下庄子逃出来时一路逃亡的事,虽然不是他现在的灵魂经历的,但那些原主的记忆像是刻在他灵魂深处一般,太过真实,仿佛当初他真切的感受到了那种被人砍的切肤之痛。

    林昭忽然一把将他拉了过去,一手放在他的后颈上,将他的头按在怀里。

    低沉的声音从他的上方响起,“以后有我。”

    话语里含着满满的心疼。

    等他从林昭房间出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呆呆地走到自己的房间里愣了愣,刚才他怎么隐约觉得他被人亲了一下额头呢,只轻轻那么一下,像羽毛拂过一般,心里漾起了一丝不被人察觉的异样涟漪。

    他躺在床上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额头那处,难道是他的幻觉?

    ………

    赛诗会结束后姜子延作的那几首诗迅速传遍了京城,加上他刚出炉的侯府小公子的身份,京城中很多人都在议论他。

    甚至在他走在大街上就有人跑过来向他请教作诗的诀窍,有的还直接拿着自己作好的诗让姜子延帮忙点评。

    姜子延背地里暗暗叫苦,这都叫什么事啊,虽然他有预感自己会在第一轮赛诗上面拔得头筹,可却没想到自己写下的那几首诗影响这么大。

    尤其是最后一首以金戈铁马为主题的诗,更加引起了武将们的共鸣。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句话还是姜子延在与曹玄石辩驳的时候说的,没想到也传了出去。

    在武将们看来,这句简直就是他们的真实写照啊!纷纷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年轻人产生了好感,连带着对朝堂上的文官也没那么抵触了。

    一时之间,黄烨在上朝的时候竟然感觉文武大臣们和谐了不少,往日里武将们不对文官破口大骂就算好的了,今日竟然还能点头打招呼,这画面有些诡异。

    让小德子打听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这是姜子延那首诗的功劳,不由得帝心甚慰。

    ……

    如今姜子延直接在赛诗会上出了名,侯府的人想不知道他的消息都难。

    但侯府有人高兴有人愁。

    大房的姜仲对此表示十分欢喜,人安全回来就好。柳氏心表面上表现的很高兴,心里却一直暗暗打鼓,生怕之前派人追杀姜瑜的事情暴露。

    老侯爷自然也是高兴的,毕竟以前宠姜瑜的时候那是真的宠,只是后来涉及到侯府利益时,凉薄也是真的凉薄。

    要说侯府唯一一个发自内心高兴的,就要属姜远了。

    他找了那么久的儿子此时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京城,听说还有诗文之才,他又高兴又欣慰。

    然而本来着急见到儿子的心情此时不知突然怎么的,有些害怕。

    近乡情怯大概说的就是他此时的心理了。多年不见,他的心里还充满了愧疚,不知该以怎样的面貌出现在儿子的面前。

    于是距离赛诗会过去了好几天他都没有登门去见姜子延。

    令姜子延感到奇怪的是,不仅原主姜瑜的父亲姜远没来找他,就连侯府也没派人过来找他。也许是都还懵着,不知道怎么过来找他吧,毕竟当初姜瑜出事,侯府付有很大的责任。

    侯府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想知道,那个便宜又不负责任的爹他也不感兴趣。如今他的目标就是搞事业,扩展他的商业版图,就从奶茶店开始。

    搬来京城这些天,他根据脑海里原主的记忆出去转了转。大魏的京城还是相当繁华的,从皇宫正门出来的一条街一直贯穿了整个京城,被叫做中央大街。

    以这条街为中心,两边各自向外扩展,又延伸出其他东西南北各四条大街,通往四个城门。

    朱雀街是一条商业街,这一块住的很多都是达官贵人,街上开的店基本都是世家大族的人开的,根基深还有固定的人脉顾客,想在这里占有一席之地,除非有熟人,或者机缘巧合有人要转让铺面才行。

    姜子延的打算是先开一家奶茶店试营业,地方一定要大,除了奶茶还要卖些糕点,做一个能喝早茶下午茶这样的店。

    这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他的造纸坊大本营在凛州,规模很大,今年的净利润应该要比去年多上不少。

    等今年上半年的盈利存入大通钱庄,他就可以拿着号到京城的钱庄兑银,十分方便。

    顺带一提,这里的大通钱庄是归朝廷管辖的,全国各大府城都有分铺,在一个地方存了银,只要拿上存据和号牌,便可以到其他的分铺取银,十分方便。

    等拿到了钱姜子延准备在西郊开个厂子,之前开的造纸坊效益还不错,这次他准备开个酿酒厂。

    之前在清平镇的时候酿酒坊就一直在做,但规模很小,只是小本生意,而且酿的酒量小,品种也少。

    如今他打算将各种果酒大量生产,尤其是西郊临近的几个村子种的果树很多,新鲜的水果被果农拉进城里卖,还有一部分供给了各大酒楼。

    但在此之前,他得先盘下个酒铺。如果一开始卖到酒楼,没什么关系的话对方很难买下你的酒,毕竟一般酒楼都是有固定的进酒渠道的。

    即使凭借酒的味道好,对方愿意买账,大多也会把价压的很低。所以倒不如自己直接开一个酒铺,有酒十里飘香,想要引来客人容易的多。

    酿酒的方子他也有,而且不止果酒一种。所以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建酒厂。

    赛诗会过后没几天,春闱就开始了。二月底三月初的时间,天气乍暖还寒,还是挺冷的。春闱和秋闱差不多,考试一共九天。

    姜子延知道举子考试的辛苦,一早就给林昭的考篮里准备了许多东西。

    考试当天的天气并不太好,一大片乌云挂在天边,看起来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出门的时候姜子延给他带了一把伞,到了考场外面,排队进行搜身检查。

    因为怕有些人夹带东西作弊,所以是不允许穿过厚的衣服的。这个时候就要看个人体质了,在考场里面呆九天,如果没有过硬的体质,很容易考着考着就生病了。

    每年考完从里面被抬出来的学子数不胜数,一边默默流泪,一边感叹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考篮里不仅放着答题要用的笔墨之类的,还有油灯和吃的,还有水。

    姜子延来陪林昭过来考试,还引起了不少人围观。他在赛诗会上的优秀表现令人佩服,但更多的人议论的却是他和工部尚书李大人结下梁子的事情。

    见他也来送举子进考场,有那日在场的学子上前来搭讪,说道:“姜公子今日也来送家里人过来考试啊?”

    “嗯,我家的弟弟,来送他考试。”

    那人也不知是夸人还是在嘲讽,冲着林昭说道:“原来如此,有你哥哥珠玉在前,你可要加油了。”

    林昭没看他,而是看向了姜子延,抬手拂过他额前吹落的一根头发,语气十分温柔的说道:“等我。”

    姜子延觉得他最近越来越奇怪了,说话总是不着边际的,“放心吧,就在家等着呢。”

    其实林昭很担心他会在他考试这几天突然搬回侯府,但他又不敢问,怕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想,再等等,等他考完科举,等他有一个好的官途,等那时候,他再表明自己的心意,就是不知他会不会接受。

    春闱一共持续九天,第一天天气就不太好,第二天直接下起了雨。好在林昭带了伞,考生答题的号子不太避雨,林昭就把伞撑在桌前,防止答卷被水打湿。

    天色暗的也早,考试还未结束,有很多人都点起了油灯,林昭也不例外。姜子延给他准备的东西很全。怕他不够用,就连灯油都是双份的。

    林昭在考场上点起油灯的时候心里划过一丝温暖,他想,他这辈子何德何能能够遇见他。

    在林昭考试期间姜子延也没有闲着,他拉着张虬还有冯轲四处去找适合开酿酒厂的地方。

    京城很大,地价又贵,最好还是开在郊外。但是又不能离城里太远,到时候运输也是成本。

    找来找去姜子延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倒是在这期间,他那便宜的大伯母来了一趟。见到他之后,先是哭哭啼啼的心疼了一番,然后便劝他回侯府。

    之前赛诗会上发生的事柳氏都听说了,尤其是还听说了姜子延在皇帝面前得了脸,这次她丝毫没有提姜子延在诗会上说自己要经商的事。

    姜子延委婉的拒绝了她,这个时候说来接他回侯府,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他都不想回去。

    打发走了柳氏之后他又开始每天出门寻找合适的地方开酿酒厂。

    骁骑营里,姜远犹犹豫豫好多天了,依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儿子,迟迟不敢上门去找他。甚至还抱有一丝丝期待,儿子都回来了,那么久没见他,会不会主动来找他?哪怕是来骂他一顿也好。

    然而并没有,什么事都没发生。

    九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考场里的举子们一边盼着早点结束,一边又矛盾的想要时间再延长一些。

    很快,九天的时间过去,春闱在第九天的上午结束了。

    姜子延早早就等在龙门外接林昭,他看到从里面出来的好几个人都是被抬出来的,心里十分担心。

    过了一会儿看到林昭走出来,他十分高兴,等走近了之后才看到他的嘴唇都冻的发紫了。赶紧将时间准备好的大氅给他披上,拉着他走到马车里递给他一个汤婆子取暖。

    姜子延和林昭在中午到家的时候被门房告知家里来了客人,听说是侯府的。

    姜子延以为是柳氏又来了,结果没想到这个不速之客竟然是姜远。

    姜子延让林昭先回房休息,自己一个人去见姜远。

    他对他很客气,让下人去泡了茶端上来招待他,然后简单了问候两句。

    这种跟对待别的客人没什么两样的态度深深刺痛了姜远这个当爹的心。

    哪怕是他来了之后,儿子生他的气不让他进门;或者是吼他骂他一顿,说他没心没肺,都行,他都可以接受。

    可如今儿子对他的态度十分冷淡不说,看起来也平静的很,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甲乙丙丁。

    其实姜子延对于姜远这个爹是没什么感觉的,前世的他父母离异之后跟没爹没娘差不多,来到这里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跟姜远这个爹见面,他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而且说的多了,容易有漏洞,毕竟他并不是姜瑜本人。可是拥有了姜瑜的记忆,站在姜瑜的角度看姜远的时候,他为姜瑜感到难过与不值。

    孩子小的时候就不陪在身边,如今都长这么大了,才想起来弥补,真是亲爹吗?

    姜远平日里也是个话少的,此时见了姜子延,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于是他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这两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姜子延看着姜远像只蔫了的黄瓜,又如同一只垂头丧气的大公鸡,小心翼翼的问他过的怎么样。

    他淡淡的答道:“还行,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仿佛在姜远的心里扎上了根针,全身上下都感到刺痛,就连呼吸都很难受。

    “阿瑜,是爹不好,没能及时赶回来,害你受苦了。”

    姜子延听见这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主的记忆在作祟,心里竟然升起几分难过,却又觉得这仿佛是个笑话。

    “你确实不好。”

    姜子延觉得此时的自己好像就是曾经的那个每日期待着父亲能够回来看他的姜瑜。

    他轻声道:“曾经我多么希望你能常回来看看我,所以我变着法的讨你欢心,努力做一个好孩子,但依旧没什么用。”

    “即便你回来了,我慌慌张张,却又满心欢喜的去见你,你都不肯看我一眼。”

    “可我还是一次又一次期待着你,期待你能够注意到我,哪怕是目光多停留一瞬。后来,我想着既然当一个乖孩子没有用,那不如就当个坏孩子吧。”

    “于是我开始在城中四处捣乱,跟着同龄的孩子每日出去招猫逗狗,做一个令别人咬牙切齿的纨绔子弟。希望这样能够引起你的注意,哪怕是回来之后骂我一顿也好。”

    “可是你呢?你没有。在我人生最重要的成长阶段,你都没有出现。你缺席了我每一年的生辰,缺席了我这十几年来每一个快乐的瞬间,缺席了每一个我人生中需要你的时刻。”

    “等我被大伯母的人送到庄子上的时候我心里难过极了,但我那时总抱有一丝幻想,你若是知道了那件事,会不会相信我不是我在李志远的马上做了手脚,会不会在晚上我冷得睡不着的时候接我回去。会不会在我被打的遍体鳞伤的时候冲过来保护我。”

    “但是并没有。我只能靠自己。我一个人从黑暗的庄子里逃出来,然后一路逃亡。从京城流浪到西南,从狗的嘴里抢过食,在街边的乞丐窝里蹲过点,在饥饿受冻的晚上苟延残喘……”

    可最终也没能活下来,死在了九月山林的那个黎明。

    被一个陌生的灵魂接替了他的人生。

    姜子延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十分平静,仿佛只是一个看客,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叙述当事者的一生。

    事实上,的确是这样。他确实只是一个旁观者,所说的都是脑海中的记忆,不掺杂任何虚假之词。

    可这样的他在姜远的眼里却是另一番模样。

    姜远觉得如今他这个儿子能够这样平静,大概是被他这个爹伤透了心。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也就不再有念想,不会再伤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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