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林昭确实在为翻案做准备, 他邀请来的几位大臣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不会轻易被人发现,也就是云熠派云九一直在盯着王府, 而云九隐匿的功夫又高,这才没被别人发现。
正月十六开朝,御史台一位御史大人率先提出了十多年前烈阳军旧案。
这件事林昭是提前向皇帝报备过的, 当时是拿了太后做筏子, 这才让皇帝私底下同意他们查这件事。
只是查了这么长时间, 一直默而不宣, 就是在等待时机。
如今时机已成熟,林昭找了两个素来正直敢于劝谏的御史台大夫,说服他们在朝堂上挑起烈阳军旧案一事。
御史大夫郭名章是昔日烈阳军右前锋都尉陈明的同窗好友, 朝堂之上他率先出列, 说道:“启禀皇上,臣有要事相奏。”
皇帝心里大概有数, 道:“爱卿请讲。”
郭名章道:“臣近日来机缘巧合见到了一个故人,朝堂上大部分的同僚们想必也都认识, 这个故人, 是昔日烈阳军左前锋都尉冯毅。”
他此话一出,百官哗然。
要知道当年烈阳军可是以谋反之罪定论的,如今当众被再次提起, 每个人心里的想法皆有不同。
太后一党的官员率先发问道:“烈阳军通敌叛国涉嫌谋反之罪是先帝亲自拍板定论的, 如今既然遇上了烈阳军余孽,郭大人不先禀报上听,而是私自将人藏起来, 到底有何居心?”
郭名章能稳坐御史台这么多年, 嘴皮子上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 他道:“邱大人怎知我私自把人藏了起来?”
“你、你既然这么说,想必这人一定是在你那儿了。刑部都没有收到消息,不是你把人藏起来了还能是什么?”
郭名章没理他,而是接着向皇上说道:“皇上,臣请求,重新彻查当年烈阳军谋反一案!”
这下朝中百官都不止是哗然了,纷纷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
最上方那把金椅上的皇帝在上头稳稳坐着,一声没吭,身边的小德子十分有眼力见儿的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肃静!”
百官这才安静了不少。
“爱卿可是有何证据,能证明烈阳军一案另有隐情?”
郭名章道:“臣有人证,还请皇上允许罪臣冯毅亲自上殿。”
然而还不懂皇帝发话,太后一党的大臣就跳出来反对道:“皇上,这不合规矩。冯毅乃是烈阳军一案的漏网之鱼,而且郭御史有包庇嫌犯之名,理应交由刑部查问,如此便让一名罪臣、甚至有欺君之罪的罪臣到这朝堂之上来,实在是有违祖宗礼法。”
皇帝不悦,蹙着眉道:“规矩虽然是祖宗定下的,但人是要学会变通的,因时因地制宜才能继续发展。”
随后又冲郭名章道:“准了!”
早已经在殿外等候的冯毅被冯轲和卓风一左一右搀扶着他颤颤巍巍的走上了大殿。
百官们纷纷回头看向他,很多人再看到冯毅如今的模样时内心百感交集。
当初是多么英姿勃发的一个人,如今却形同枯槁,脸上全都是刀疤,还有像是虫子爬过一样的褶皱,四肢绵软无力,走路都要靠人搀扶,看起来已是风烛残年,就算不对他施以任何刑罚,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就连皇帝看到冯毅现在的样子都十分惊讶,他着实没想到冯毅竟然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虽然他现在是一名罪臣,但这副模样实在令人于心不忍让他跪于下面,皇帝开口道:“来人,赐座。”
赐座这等殊荣一般都是赏赐给宠臣的,如今给一个罪臣赐座还是头一回。
但是朝堂上的百官们并没有人出言反对,因为如今冯毅这副样子着实令人感到心酸。
都这个样子了,还坚持着到大殿上来要为烈阳军洗刷冤屈,就这份坚持都十分令人动容。
然而赐座之后冯毅并没有坐下,他让一旁搀扶着他的冯轲和卓风放开他,直直的跪下叩了三个响头。
再抬起头时,眼眶里充满了热泪。
郭名章此时说道:“皇上,冯毅受尽折磨,大夫说他手筋脚筋筋脉俱断,苟延残喘多年身体已然垮了,舌头也被人拔掉,如今只能笔书向皇上述写当年烈阳军一案的真相了。”
“什么?” 就连皇帝都惊讶无比,没想到冯毅竟落得如此之惨状。
“来人,笔墨伺候。”
冯毅在荣王府被许大夫用尽好药的调养着,总算比之前好了很多。
他一个人脚步微颤的走到笔墨书案前,缓缓坐下开始写下他所知道的烈阳军一案的真相。
他一边写,手一边颤抖,好几次都差点握不住笔。
当年烈阳军一案发生的时候,皇帝年纪还小,对于此事所知的并不甚清楚。
冯毅写了足足两页纸,写到最后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桌子上。
当小德子将这两页纸呈上来的时候,上面的字写的歪七扭八,甚至不如一个五岁孩童写的字,可见他将这些写下来有多吃力。
皇帝将这些内容看完之后怒火中烧,他大魏堂堂七万大军就这么全军覆没,死在了天门关,以至于现在天门关守卫薄弱,再难有比贺兰庭更加出色的镇守西北之人。
原来这一切竟然都是武安侯的手笔!
而武安侯就在朝堂下面站着,皇帝一脸怒容道:“武安侯,你看看这上面都写了什么!”
武誉从地上捡起那两张纸,匆匆扫了一遍,连忙跪下道:“皇上,臣冤枉啊,是他污蔑臣,当年臣带着一队人马率先去接应贺兰将军,谁成想他们已然全军覆没,剩下的那些烈阳军,臣本想将他们带回来仔细审问的,可他们抵死不从,当场畏罪自杀了,这些事先帝都是知道的,臣是冤枉的。”
“皇上,您不能仅凭冯毅一面之词就相信了他的话,平白污蔑臣。如今十几年过去,烈阳军也只剩他一个人活着,此时他说什么也无人可为他证明,空口白牙的话谁都会说,不能仅仅因为同情就相信他说的话啊皇上!”
此时林昭站出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皇上可以派人前去搜一搜武安侯府,虽然事情已过多年,但当年的事也许会留下些证据,侯爷如果清者自清,自然不会反对的,对吗?”
这话直接堵住了武誉想要辩解的话,他说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
此时张运道也站出来说道:“皇上,林大人言之有理,当年烈阳军一案实在是太过惨烈,如果他们都是被冤枉的,那他们可受了太多委屈了。他们为我大魏出生入死,死后还留了这么个骂名,若是这其中真的有冤屈,今次若不查清楚,该会令多少武将们寒心啊!”
朝堂上的武将也有不少,都是一群糙老爷们,不懂那些文邹邹的话,但听着张运道说的也都十分赞同。
身为武将,若说最为敬佩的将军,除了贺兰庭别无二人。
此时他们纷纷帮着说话。
朝堂上的局势纷纷往一边倒,太后一党的老臣们有几个多少都知道一些当年的内幕,于是赶紧出列劝道:“皇上,您可要三思啊!这件事当年先帝已经查的清清楚楚,实在是不宜翻出来再扰了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啊!”
他们先帝搬出来了,皇帝知道这是戳到了他们的痛处,此事如今若要他罢手那必不可能。
年前封笔之时林昭专门来找他谈过一次,言及这次是扳倒太后的最好时机,他怎会放过这次机会?
于是皇帝不管那些老臣们如何劝阻,皇帝直接拍板道:“此事张阁老说的对,朕不能让天下的将士寒心,若此事是朕错了,那朕亲自去先帝灵前叩拜谢罪。若是先帝错了,那朕也不会包庇,父之过,子来承,朕会替先帝还烈阳军一个公道!”
此话一出,百官们都知道皇帝有意彻查当年烈阳军一案的旧事了。
“此事交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这件事就这么被定下了。
林昭带头称赞皇上英明,百官之中不管是持反对的还是持赞同的全都跟着道皇上英明。
散朝之后,护国公根本顾不上出宫,直接从另一旁宫门小道去了太后宫里。
护国公韩仪是太后的亲哥哥,当面烈阳军一案他可是在背后动了不少手脚。若非有他帮衬,太后那边也不可能如此顺利。
今日东窗事发,他却没受到太后一丁点预警,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才赶紧过来找这个妹妹商量商量。
到了太后的慈安殿后,殿里的掌事宫女出来道:“公爷稍等片刻,娘娘一会儿就来。”
韩仪在殿内坐着等了片刻,隐约听到一旁的偏殿传来男女调笑的声音。
韩仪眉头一皱,看向旁边伺候的宫女,声音冷厉的问道:“娘娘这几日都在宫内干什么?”
宫女吓得一机灵,径直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道:“娘娘、娘娘她——”
“娘娘怎么了?”韩仪连声问道。
宫女还没有答上来,太后便从里面出来了,她衣衫不整,头发有些散乱,看着像是刚起来的样子。
她道:“兄长怎么发那么大的火气?是本宫吩咐不让她们说的,都是跟着本宫多年的老人了,你就别为难她们了。”
“行了,你们都先下去吧,本宫跟兄长说说体己话。”
韩仪脸色不愠,说道:“妹妹啊,你看看你如今这副样子,哪里还有母仪天下的表率?还有,屋里的那个男人是谁?”
他刚才可是清楚的听到屋里面有男人的声音。
太后脸色一僵,随即又缓了过来,道:“什么男人,不过就是新来的一个太监,这几日乏的厉害,所以让他给本宫捏了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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